话说回来,她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呢?因为她没有偷东西,却偷了人……他应该是那位漂亮女医生的王子,却被她偷走了。
终究……人还是无法欺骗自己,他和她的心不管有多贴近,他们的世界依旧是天差地别。
他的完美,她无力追赶、匹配得上。
「宝贝,妳的脸色好苍白,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吗?」翟镇终于注意到她惨白的脸庞,心慌地低吼。
「对,我有点头痛。」她站了起来,勉强维持着镇静,不让脸上的微笑崩溃。「对了,我想我还是不跟你一道上台北,我忽然想到我应该到复兴路看店面了,之前小李说那里有一间小店面要顶让,如果价钱合理的话,我也许会把它顶下来做。」
更前进自己的梦想一步,更踏离他生命一步……她在想什么?她早就应该这么做的,不要再被该死的爱情搞得心痛头痛胃痛了。
「怎么这样突然?之前并没有听妳说过。」他心一紧,忧虑地紧盯着她的小脸。「怎么了?一定有事,妳没有告诉我。」
对,我要放开你了,这次是真的。
「刚刚才想到。」宝贝咬了咬下唇,勉强挤出一朵灿烂的笑。「好了,好了,你去处理你自己的事,我则是去弄店面的事,心里也才不会一直牵挂着。」
「妳……确定吗?」他掩不住失望之情。
「对。」她伸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人,也许就是因为太好了……」
「我不明白妳的意思,妳看起来像在伤心。」他察觉到不对劲,脸色也变了。「宝贝,究竟是……」
「翟镇,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她突然唤他,眼眶微红。
「妳问,我什么都不会瞒妳。」他急切道。
只要她能够不再这么伤心的样子,只要她的脸色红润起来,他愿意回答她一千个一万个问题。
「为什么每天送我一朵花和一颗珍珠?」她忍住泪水,轻声问出口。
「一天一花一珍珠,我在等待。」他深深地看着她。
「等什么?」
「等待妳答应嫁给我的那一天,将所有的珍珠串成一条项链,在妳穿上白纱的那一剎那,亲手为妳戴上。」他目光真挚地看着她,唇畔噙着一抹微笑,「作为定情信物。」
天啊!
宝贝快要哭出来了,一颗心融化得一场胡涂,拚命想要清楚地凝视他的脸,却发现眼前有层湿热的雾气在浮动阻挡。
这一点都不公平,他作弊,没有人可以用这么老套却浪漫到爆的招数来拐女人,杀伤力太大,谁会拒绝得了?
可是他待她越好,她的良心越痛楚……
人可以催眠自己,相信自己够好,够资格拥有一个这么完美的男人吗?
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告诉她,他有多好多好,他有多适合多适合自己,明明她心里也是这么想,她却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放开疑虑与矛盾,就这样胡里胡涂地答应了呢?
因为他们不配,一点都不配。
而勉强是不会有幸福的……
「翟镇,我老实跟你说,我很心动,我也不是不喜欢你,也许就是因为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一个人,所以我很惶恐、迷惘,不确定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她忍了半晌,终于一古脑地向他倾诉了出来。「我觉得自己好像被推挤着坐上了云霄飞车,车子开动了,快速俯冲向下,我却完全措手不及,只有心跳得快从嘴里蹦出来了……」
翟镇专注地聆听着她的话,俊美的脸庞漾动着一丝愧意。
是他逼得她太紧,每次他都告诫自己要慢一点、慢一点,给她时间,让她好好考虑,慢慢爱上他,接受他,但是一看到她灿烂阳光的小脸,他又深深恐惧只要稍一下注意,她就会被别人截足先登了。
他从来未曾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过,也从未如此害怕失去一个人。
「二十天前,我们才刚认识,半个月前,你就说要追求我,一个星期前,你让我每天都活在惊喜震荡与担惊受怕里,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矛盾的情绪,我只知道我很想见到你,又很怕见到你,而现在你又忽然跟我求婚……」宝贝虚弱乏力地坐在椅子上,心慌失措,又悸动难禁。
「对不起。」他单膝跪在她身前,双手紧紧地包裹住她的小手,「我一直在逼妳,我让妳变得痛苦了。」
「但是你也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她伤心地看着他,「可是我心底知道,我们俩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他眼神惊愕而痛楚。
「我们的价值观不同,我们的环境和背景全然不一样,我们受的教育更是差太多,短时间或许爱情会让我们什么都没感觉,只感觉到快乐,但是等到爱情消失了,我们会厌恶痛恨彼此的差异。」宝贝努力咽下喉头的硬块,声音沙哑地继续说:「我会受不了你的完美,你会受不了我的习惯。」
「不可能!」他断然地道,「不会有这种事发生,我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很多事不是我们控制得了的。」她深情而哀伤地看苦他,「我不打算离开田侨里,也不打算这么年轻就嫁人,我还有梦想要去完成,靠自己的双手和力气。你真的很好,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所有过最美好最幸福的事,但正因为如此,我不想毁了它。」
「宝贝,妳是对我没信心吗?」
「不,我是对自己没信心。」她抬手掩住他激动欲言的唇,「听我说,我觉得很累,为了要配合这么完美的你,我常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觉。而且你并没有完全认识了解我,你看到的都是我好的一面,但是我有很糟糕很糟糕的一面,你没见过,我也不打算让你看到。」
「我可以改变我自己。」他抓下她的小手,绝望地低喊。
虽然他从不认为自己完美,但他会为了她去改变,让自己做到令她感到轻松无压力。
「你完美无缺,你很好很好,不需要再为任何人改变,我也不要你改,因为我就是喜欢你原来这个样子,我只是没办法跟你在一起。」她鼻头一酸,声音却更柔了。「相爱容易相处难,也许你现在觉得很痛苦,但是仔细冷静想想,你就会明白我的决定是对的。」
「不对,明明我们两情相悦,为什么要硬生生分开?」他的心急痛如剧烈擂鼓震荡,胸口疼紧得几乎无法呼吸。
「这些话我早就该说了,可是我太懦弱太自私,我贪图着这份幸福,我坏心地拖过一天又一天,不愿正视事实。」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朵颤抖却美丽的笑容。「可是现在,我很高兴我终于说出口了!」
翟镇备受打击地凝视着她,心痛得无以复加。
「我离开妳,妳会觉得比较快乐吗?」他伤痛却温柔地问,「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应该放手让妳快乐的过。」
虽然,他从此以后是很难再快乐得起来了。
「你离开,我不会比较快乐,但是我会活得比较坦然。」她逼自己说出口。
他适合比她更好的女人,这样对他才是最公平的。
「宝贝……」他语意艰涩地祈求着,「也许我们不该这么快作决定,我们彼此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我们该怎么做,好吗?」
她的心也好舍不得,好痛啊!
终于她的内心深处强烈的渴望和情感战胜了理智--
「好!」她冲口而出。
他哀伤的眼眸迅速燃起了光彩。
「那……我们各自的生活一切如常,只要有空的时候,想见我,打电话给我,无论我在什么地方,正在做什么事,我一定会接,但是……就是不要来找我。」她先是紧紧握着他的手,随即松开了他。
在她温暖的手心松开他的那一剎那,翟镇突然觉得双手变得好寒冷。
但是他们之间总算还是有一丝希望的,他一定会找出阻碍在他们之间的问题是什么,无论如何,他绝不会放弃心爱的女人的。
在他空虚寂寥乏味了二十八年的岁月后,他绝不让生命中终于乍露的阳光自怀中消失溜走。
「我答应妳。」他低哑柔声地应允。
「谢谢你。」宝贝吁了一口气,心底却莫名像失落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心,忽然变得空空的,好冷。
第九章
他终于……离开了。
除非她主动找他,或是他主动打电话给她……但是宝贝知道他不会再打来了。
有哪个男人的尊严承受得了一个女人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和打击?
「这样也很好啊,正是我要的样子,就跟以前一样。」她故作潇洒地挥舞着拳头,「加油!加油!我就快要有自己的店啰!」
只要那个小店面的租金不要太贵,只要她卖衣服的本领跟以往一样厉害,只要……
她颓然地放下手,「我骗谁啊?我现在一点都提不起劲去看店面。」
她的生活彷佛失去了动力,就连早上睡醒时,都宁可不要醒来,因为今天还不是一样是个无聊、劳累、毫无惊喜的日子。
噢!她真是痛恨自己,以前每天活在他给的惊喜里只觉伤脑筋,现在日子太平淡也伤脑筋,她真的乱了……
「至少我现在没有良心的负担,不用担心自己配不上他了。」她勉强振作精神,替自己打气。
「宝贝--我的天啊!宝贝,妳快点出来啊!出大事了!」张父尖叫道。
她悚然一惊,想也不想地冲出房门。
是翟镇出了什么事吗?老天!求求你,干万不要是翟镇!
「有人要买我们的地!出很多很多钱要买我的地啊!」
宝贝瞪着父亲,忽然傻眼了。
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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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安详的,清贫的田侨里……咸鱼翻身了!
而且是以一种很恐怖的,像电影ID4里,那种巨大外星飞碟轰炸地球般的气势,炸得全田侨里陷入一种疯狂、胡言乱语的境界。
为什么呢?
因为突然有个人坐着宾士车,来向田侨里的人购买位于东边靠大马路的那大片田,并且出价新台币七十亿!
当天田侨里就乱成了一团,然后在里长勉强停止尖叫之后,火速广播呼请全体里民参加临时召开的里民大会。
在全体里民到场,商量了五分钟又二十九秒后,投票全数通过--卖了!
反正各家在南边还有小小的田,若高兴种什么就种什么,也不算忘本,而且最重要的是,以后里民们将是为了乐趣而种田了。
人最怕什么?
最怕的是存款越来越少,体重越来越多。
人最烦恼什么?
没钱的时候烦恼没钱,有点钱又不会太有钱的时候烦恼想买的买得起,该花的又不敢花,最矛盾。
那么超级有钱的暴发户烦恼的是什么呢?
就是家里穷到只剩下钱该怎么办才好。
这真不是开玩笑的,自从田侨里一夕之间,有田的都变成暴发户后,全村开始陷入一种奇特的失衡状态。
因为里民天生就是淳朴善良的老百姓,要说财一大气就粗倒不至于,但是突然变成有钱人,的确在他们生活中造成了某些突兀而诡异到令人发笑的影响。
首先巨额支票在里民们帐户里生效的那一天,全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包括鸡鸭狗猫和牛--尤其是牛--都放一天假,大家聚在大树下兴奋的讨论着该怎么用「很多很多钱」好?
「我要去做整排的黄金牙齿。」福叔公总算扬眉吐气了,他想装黄金假牙已经想了五十年,可是他的儿子、媳妇硬是不给钱,现在反而是儿子、媳妇回过头跟他鞠躬哈腰说好话了。
「装黄金的不够气派啦,现在好像流行镶钻石的。」七婶婆热心地提供意见。「我女儿就说要帮我去『咚参』那个购物频道买一粒钻石戒指,说要五克拉的才闪。」
「你们是怎么回事?一有钱就忘本了吗?」今年九十高龄却身强体壮、精神矍烁的吴家老祖吹白胡子瞪老眼睛,一跺手中的拐杖。
「对不起,阿祖,是我们想差想错了。」几个老人家惭愧地望着这位更老的老人家。
对啊,他们怎么可以一有钱就忘了自己的出身,还那么嚣张奢侈……
「不象话,了然啊你们。想想我们田侨里是世代务农的,现在虽然发达了,一定要知恩惜福。我已经订好了一整套金子打的畚箕锄头,还有一头金牛,你们都要跟我学学才对,绝对不要忘本!」
乒乒乓乓……老人家个个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这是哪门子的「知本」法?
但是对于田侨里暴发户的「第二代」来说,突然变成有钱人家的小孩,对他们来说更是一记威力强大的震撼弹。
一早,宝贝本来是兴匆匆地带了好几大包的玉米片零嘴冲到香好家,打算跟她说自己这次真的要去看店面了,而且不是小店面,是一间占地一百坪的大店面。
哈哈哈!她终于可以梦想成真--虽然以这种火箭般的速度是大出她的意料之外--但是她就快成为全台南最大精品服饰店的老板娘,这实在是太爽太爽啦!
她阿爸的田卖了一亿六千五百八十八万,巨款存入她帐户的那天,她立刻拨了八十八万到爸爸的帐户里,另外的一亿六千万她存定存,剩下的五百万就是开店的资金。
钱下归老爸管是怕被骗光光,她是太清楚老爸的本事了。
可是她去香好那儿坐下来还吃不到半包零食,就被香好的话给吓呆了。
香好要变身名媛?!
干嘛啊?想不开啊?名媛是要随时随地用高贵又昂贵的包包、彩妆、首饰来点缀己身,大摇大摆出入在各宴会酒会的。.
这么无聊又不符合经济效益的事,打死她也做不出来。
「根本没必要嘛。」她边叹气边走出香好的家,但心里的确很能理解香好的心情。「为了想要配上齐法医,香好可能会无所不用其极吧?」
她仰望着晴朗的天空,忽然踌躇满志的心情全没了,心底空空荡荡的只剩下……想念。
香好有她的齐法医,她的翟镇呢?
翟镇早就被她赶走了,被她固执的尊严,还有膨胀的自卑给赶走了。
「他现在已经回台北了吗?又或许……是回去英国了。」她低下头,看着脚上全新的耐吉球鞋发愣。
每一件事都照她想的那样实现了,为什么她还是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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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
宝贝坐在桂花树下的桌子边,桌上摊开了一本帐簿,那是位于乌龙镇真心路上精品服饰店「英伦恋人」的每月帐目表。
她发现自己看货和挑员工的眼力还真的很厉害,短短两个月,她店里的业绩傲视群雄,照这样下去,看来不到半年所有的成本就已经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