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跟企业家相比,她这算小case了,但是她完成了自己生命中的一大梦想,也肯定了自我的能力。
但是她还是觉得很空虚。
因为翟镇完全没有打一通电话给她,碍于该死的自尊,她也坚持不打电话给他。
唯一令她安慰和希望的是,每天宅急便都准时报到,送来一朵郁金香和一颗莹润明珠。
她的心每每在接到花与珍珠时,热血激荡得想不顾一切冲入他怀抱里。
下配就不配好了,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爱一天算一天,管他的呢!
可是……她又开始担心,这原本求婚的花与珍珠,会不会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难道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末嫁时?」她开始自己吓自己,胡思乱想到完全没办法理智思考。
爱情,就是会搞得一个人无法好吃好睡,明明想哭,却又笑开了,明明在笑着,泪水却不由自主掉下来。
像香好……如今何尝不是为爱所苦?
爱情让她失去自我,为了找回遗忘已久的自己,她飞到了遥远的巴黎,进入莱雅美发学院就读,要完成多年梦想。
也许找回自我,就能找回爱情。
那么宝贝自己呢?
田侨里家家户户开始看地要盖别墅,她却死也不肯让爸爸拆了老屋改建新厝。
她怕翟镇会找不到回来的路,怕他会不认得门前有着两丛桂花树的张家……
她每个晚上都躺在他曾躺过的那一小块地板上,感觉着他早已消失在房间里的气息,试图再找回一丝丝他身上温暖的味道。
她走遍了全台南,找不到他使用的那种清新醇厚男人味的古龙水,她还狠下心来买了一辆一模一样的新款宾士车,不会开,只是用来让她蜷缩在后座舒服的皮椅里,回想着那一个夏日的午后,她匆匆跳进他的车子里。
秋天快来了,他走了,她也变得沉默了。
只有每天的宅急便还能让她惊喜,心跳,悸动。
「伦敦大学开学了吧?他应该已经回去英国了吧?」她不止一次找出写着他手机号码的笔记本,想拨又不敢拨号。
她怕手机那头会传来嘟嘟嘟的空号声。
收到的珍珠已经盛满了一抽屉,七十九颗滚圆萦然生光的珍珠在她拉开抽屉的时候轻彼此撞击着,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他说,会在她答应嫁给他的那一天,把所有的珍珠统统串成一条项链,亲手戴在她的颈项上。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那么这串长长的珍珠项链恐怕已能在她脖子上绕两三圈了。
秋风轻轻地吹过,宝贝面前的帐本被翻了两三页,惊醒了沉思中的她。
「唉。」她叹了一口气,努力把注意力再放在那密密麻麻的数字上。
只是赚多赚少,已无法激起她心底一丝涟漪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少爷,我们真的不回田侨里吗?」短短的日子里,热情淳朴好客的田侨里让Rim念念下忘,早把它当成第二故乡了。
「现在还不行。」坐在落地窗前藤椅沙发上的翟镇,怔怔地俯瞰着大半个台北市街景,苦涩地道。
「为什么?」
「我必须给她时间,我不能再逼她了。」他低头一叹。「Rim,没想到我也有为情所苦的一天吧?」
「您千万别这么说,宝贝小姐真的很特别,也难怪少爷会这么喜欢她。」Rim同情地看着他。「也许很快她就会想明白的,毕竟我看她也是很喜欢少爷,只要您一出现在她周围五百公尺内,她的眼睛就会发亮。」
「真的吗?」他略显激动地望向Rim,屏息地求证,「你没有看错吗?」
「少爷,虽然我只爱男人,但我绝对分得清楚当一个人爱上另外一个人时的眼神。」Rim摇头晃脑的说着,「双眼,是藏不住感情的啊!」
「所以我还是有希望让她接受我了?」翟镇跳了起来,兴奋地抓住Rim的肩膀。「你觉得呢?会不会大有可能?」
哎哟,少爷怎么抓得他那么紧,害他心脏卜通卜通乱跳的。
Rim红着脸,偷偷喘了一口气,然后一本正经道:「如果我是她,等我想清楚了原来我这么爱一个人之后,说什么也会挽留这段感情的。」
「可是如果她发现我根本不值得她喜欢呢?」翟镇先是一喜,随即有些懊丧地道:「我比她大了八岁,说不定她会觉得我不过是个古板、顽固、无趣又保守的老头。」
「少爷,大八岁又怎么样?以您的人才和家世,就算大八十岁还是会有一票女孩子追在你屁股后头跑的。」Rim在心里偷偷加了一句:包括男人在内。
可是俊美儒雅的翟镇此刻是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他叹了一口气,骨子里纤细易感的因子全数发作了。
「她认为我完美,并且为此深感压力沉重,也许我应该去整型,把鼻子弄塌,嘴巴做大,还要一管朝天鼻和招风耳……」他开始喃喃自语起来,心下盘算着。「还有,我要培养一些不好的习惯,例如嚼槟榔、戴墨镜、骑哈雷机车什么的,你觉得这样会不会比较有男人味?」
「天啊,少爷,您千万别想不开。」Rim惊吓得眼睛发直,拚命劝他打消这个疯狂念头。「那种改变一点都不适合您,真的!那是暴殄天物啊!而且宝贝小姐是绝对不会喜欢上那种样子的您。」
「可是她要不完美。」他伤脑筋地望着Rim,平日的从容全被焦躁取代。「但我从来不认为自己完美,世上没有人是完美的。我只希望让她觉得快乐,没有负担和压力……但是我该怎么做?」
「这个嘛……」Rim忽然提议,「现在流行台客风,不如少爷您把品味改一改,走台客路线型如何?」
呜,Rim忽然觉得自己会遭雷劈,他居然叫一个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的大学教授去变身为台客?!
不是台客不好,而是……而是他完全不敢想象那种奇突的景象。
「你确定这样宝贝就会接受我了吗?」台客风?翟镇蹙起眉,开始陷入深思。
「呃,这是个馊主意,少爷,您还是把它给忘了吧。」Rim连忙摇手道。「何况您的气质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改变的。」
翟镇摇了摇头,神情沉郁地道:「让我慢慢想想,我可以怎么做。对了,田侨里那大片地处理的怎么样了?」
「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Rim露齿一笑,「柏家少爷做得很完美,而且他也很高兴终于买到了理想的地。真是双赢的局面啊,少爷。」
「不准让任何人知道内情,尤其是宝贝。」他眼神闪过一抹紧张,「她知道了会气我一百万年的。」
「宝贝小姐自尊心太强了。」Rim不得不承认。「但是她很有骨气,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翟镇脸上神情瞬间温柔了下来。
现在方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竟是这么苦涩又甜蜜啊……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田侨里,今日谢神。
小小却古典庄严的清水祖师庙前,热热闹闹的人群,热热闹闹地摆起了大戏台,全台知名的歌仔戏班正在台上精采开演。
全里在商量着要帮祖师爷盖一间更大更新更漂亮的庙,以往这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但是在神明的保佑之下,田侨里民终于出头天了,所以盖新庙的梦想很快就能够实现。
在这之前,家家户户可是连着好几天轮流请布袋戏、歌仔戏和露天电影上阵,演着绝妙好戏给祖师爷看呢。
「我就说请这团很赞吧?」九叔公在戏台底下坐大位子,笑呵呵地摸着胡须,边看台上武生迅速连翻了三个跟头,台下登时掌声如雷。「你们看看这薛丁山好厉害,打死番兵无数……」
「樊梨花卡厉害啦!你看你看,舞起枪来姿势多美妙!」七婶婆是女权运动分子,挥舞着手里的腌芭乐串,激动地加油。「打给他昏昏去!对!就是这样,卡用力一点,这薛丁山分不清好歹人,欠打!」
「七婶啊,妳嘛卡小声一点,我耳朵都被妳吵聋了。」阿土伯捂着耳朵,「九叔公,我跟你说哦!我很够意思,准备了一块金牌要送给那个薛丁山……」
「啥?你打几钱的?」九叔公深怕被比下去,紧张地问道。
「没多少啦,不过五两而已。」阿土伯得意洋洋地回答。
「什么?五两?!」九叔公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连忙对坐在身边的「孙女秘书」吼道:「宝惜呀,马上打那个什么机的,通知五香里的『金山银楼』,立刻送来一块十两的金牌……不对!是要最大的那一块。」
「是。」宝惜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摇摇头。
这堆老人家……真是暴发得够彻底了。
这头老人们比谁送小生的金牌大,那头中年阿伯比谁买的耕耘机最新款最大辆,谁谁谁上面配备了卫星导航--耕耘机配卫星导航干什么?
还有人吃饱没事干,钱太多,去买了全世界最丑的中国无毛犬回家养,还替狗戴上高级假发……
都说了是无毛狗,还戴假发干什么?
真是……
第十章
「宝贝老板娘,妳是明天要去台北看货吗?」店长小李手上抱着一堆目录走近柜台。
明亮宽敞的「英伦恋人」里,每套特别又有韵味的服饰挂在钉着星星状彩色马赛克的衣杆上。
鹅黄色、嫩绿色和天蓝色是店里主要三大基调,地上铺着高雅的柚木地板,店里播放着轻快佣懒又浪漫的法国香颂,或是深情款款的西洋情歌。
美丽的,清新的,年轻的款式样样皆有,价格又是高贵不贵,所以开幕到现在已经从原本的三名员工增加到六名,近期可能还会再召募更多新血,因为客人实在太多,生意实在太好。
热情又踏实善良的小李自从宝贝聘请他当店长后,便成了她最忠心耿耿的高级干部。
「对呀,最近听说有一些韩国货款式很好,但我还是要自己去看看质料怎么样,我们店是做信誉做口碑的,绝对不能卖给客人那些好看但不耐穿的衣服。」宝贝正经地道。
「店长,麻烦你过来帮忙一下好不好?」员工之一的小花快被客人挑买的衣服压死了,语气颤抖地求救,却还不忘甜甜的赞美客人,「哇!邱太太,这件也很好看耶,您真好眼光,这是最新巴黎款的……」
「宝贝老板娘!」小李对宝贝扮了个鬼脸,「我要去当救火队了,祝妳明天上台北顺利!对了,关于那个--」
「我会记得帮你带几磅夏威夷咖啡豆回来的。」
「呜……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去去去!」她忍不住笑了,随即又发呆起来。
要去台北了,可会见到他吗?
「神经病,台北那么大,怎么可能会遇见他?」她甩了甩头,心情沉重。「而且他早就回伦敦了吧?大学都开学了。」
这时候,她又觉得自己作的决定是正确的了。
他的家,他的根和事业都在伦敦,她的一切则是在台湾,要谁将就谁,对谁都不公平。
但是,她真的比任何时候还要思念着他。
就在这时,店内六声道喇叭飘扬出芭芭拉史翠珊清亮而忧伤的声音,款款唱着「往日情怀」 (The Way We Were)……
…… Memories like the comers of my mind
Misty watercolor memories of the way we were
Scattered pictures of the smiles wc left behind
Smiles we gave to one another
For the way we were
……Can it be that it was all so simple then
Or has time rewritten every line
If we had the chance to do it all again
Tell me - would we? could we?
回忆像是内心深处的角落,那些往日的美好回忆就像是一幅模糊的水彩画,散落四处的照片里头有着我们所遗忘的笑靥,那些我们过去曾带给对方的快乐时光,是过去的我们比较单纯?还是时间改变了我们的人生脚本?如果我们可以重头来过,告诉我,我们做得到吗?可能吗?
宝贝听到这里,眼泪终究还是失控落了下来。
她最近为什么要去勤学英文呢?为什么要让她听得懂这刺人心坎的贴切歌词呢?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晚上,宝贝洗完澡走出浴室,正想要进房收拾行李,忽然看见父亲窝在新买的义大利沙发里,捧着电话神秘兮兮叽哩咕噜不知在说什么。
「爸?」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啊!」张父一惊,火速挂掉电话,尴尬地对着她干笑。「呵呵呵,什么事啊?」
「你跟谁讲电话?」她狐疑地看着他。
「是、是……那个陆叔叔,我跟妳陆叔叔讲话。」他笑得好不心虚。
「还骗人,是谁?」她小脸一沉。
「是阿镇啦!」他连忙捂住耳朵,深怕女儿弹他耳垂。
翟镇?!
「喂?喂喂?」宝贝又惊又喜,猛然扑向电话,抓起挂断的电话听筒紧贴耳边。
可是想也知道,电话那头哪还有人声?只有单调的嘟嘟嘟断讯声。
一股强烈的失望与痛楚地攫住她,她的心紧紧揪疼成一团,颓然无力地挂上电话。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接到这一通电话?
张父在一旁会心地微笑了,怜惜地看着女儿。傻孩子,明明她就在乎得要命啊,偏偏倔强得不愿意正视自己的感情。
「爸,你为什么不叫我听电话?」她又气又懊恼,忍不住大大埋怨。
是他的电话耶!他终于打电话来了,为什么不叫她听?
「妳在洗澡啊。」他眨眨眼,故作无辜。
「那我都洗好出来了,你为什么要挂掉电话?就不能让我听吗?」她跺脚抱怨。
「啊,可是妳不是在生他的气吗?」张父装傻。
宝贝呆了半晌,脸红了,又是气恼又是羞窘。「谁、谁说我在生他的气?是他吗?我明明就……」
「既然没有生他的气,为什么不理人家?还把人家赶到天边那么远去?」张父故意叹气。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小脸黯然了,缩膝窝进沙发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