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冠是谁?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啊!」众人议论纷纷。
谢清华深吸一口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道:「在下就是姚冠,多谢庄主称赞,小生实不敢当。」
秋长峰只见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出现在他面前,很普通的长相,眉目之间流露一种安详睿智的气质。
一举手一投足,都给人一种乌衣深巷、世家公子的感觉。
即使是普通的外貌,也丝毫不能掩盖住此人身上过人的风华。
「姚公子智识渊博,着实令人佩服。」秋长峰猜不出对方来历,只能客气以对。
「岂敢,小生不过是对此略有研究罢了,怎比得过家财万贯、高人一等的秋老爷子,是不是?」谢清华淡淡地说出这番话,全然不管周围的人露出什么表情。
「大胆狂徒,意敢到秋家庄来撒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放肆?」秋长峰身边的人跳出来喝道。
谢清华伸手一掀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干净斯文的脸,他朗声说道:「秋老爷,您不会不知道晚生是谁吧?晚生周复景,与秋小姐早有婚约在先,秋老爷如若不是嫌弃晚辈家道中落,又怎么会举办这个招亲大会呢?」
秋家庄顿时鸦雀无声,秋长峰一脸震惊,秋寒冰满脸冷然,而秋霜冷则最为失态的双目含泪、嘴唇颤抖着,脚步似动非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讲起。
「老夫一直没有贤侄的消息,又恐小女从此蹉跎岁月,故才举办这场招亲大会。不过贤侄惊才绝艳,老夫想,不论文试武试都不会难倒贤侄的,贤侄也不想日后被江湖上的人看轻,说小女的夫婿是一位没没无闻之人吧?」秋长峰到底见多识广,几句话就把他又逼回了原处。
而谢清华像是早已料到了似的,淡然一笑,「那晚辈不才,等会便要好好向诸位请教。」
语毕,他倨傲地坐回原位,只见云深深面带深意地看着他。
「看什么?接下来就交给妳了。」他低声说道。
「没看什么啊!」云深深别过头,她才不会告诉他,他刚刚的样子又俊帅极了,简直就是光彩夺目。原来清华公子,真是名副其实。
凡答出宋代汝瓷的都算过关,通过文试的加上谢清华共有十二人。
武试被安排在稍后进行,这正给了谢清华和云深深有可趁之机。
他们一前一后溜进僻静之处,进去时是两个人,出来还是两个人,只是两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了面皮。
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要为昨天受伤的周复景讨一个公道,文试由谢清华出马,武试就交给云深深。
两个人合作,一定要给势利的秋家庄一个教训。
「二位,请留步。」
谢清华与云深深转过头,就看到秋霜冷出现在花园的另一端。
只见这位闻名天下的大美人,楚楚可怜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溜转了好一会儿,突然之间变成冰寒,「说,你们把周复景怎么了?」
「本公子在此,什么怎么了?」云深深硬着头皮地答道。谁叫周复景的面皮现在在她的脸上,她只能受了。
秋霜冷的十指纤纤,宛若青葱,可就是这么一双手,在一转眼的工夫就幻化成一片如白莲一般的幻影,对着云深深的脸而来。
「打人不打脸!」云深深叫道,身形一低,躲这一招。
秋大小姐果然名不虚传,白莲仙子,抚花圣手,人如其名。
「我倒要抓下你这个冒牌货的脸皮来瞧瞧。」
云深深夸张地双手捂住脸皮,一边逃一边叫道:「抓了脸皮就没脸见人了,秋大小姐妳好狠的心,谋杀亲夫也不是这样的吧!」
秋霜冷心中一凛,她居然一点也看不出这个人是什么来头,只觉眼前这人武功高强,可能远超于她,和她哥哥互为伯仲。
一想到这,她便收手了,挺立于庭中淡淡的道:「两位公子,我不知道你们所来何意,但还请你们告诉我周复景的情况。」
「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吗?」云深深嘻皮笑脸地说。
「如果我杀了你这位朋友,你会不会说呢?」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陡然响起。
云深深转头一看,就看到秋寒冰的剑架在谢清华的脖子上,而谢清华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云深深冷笑一声,手指微屈的对着秋寒冰说道:「放了他,否则就让我们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勾魂针快。」
众人这才看清,她的手指之中隐有寒光闪烁,竟是一枚小小银针,针尖泛着蓝色,显然是带着剧毒。
场面僵持不下,四个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僵立当场。
谢清华微叹一口气,突然开口打破僵局,「不知秋大小姐有何证据,一口咬定我这位朋友不是周复景呢?」
「周公子不会武功。」秋霜冷肯定的道出事实。
「可是妳在我这位朋友还没动手之前,就已经认定他不是周公子了,莫非秋大小姐早已与周公子相识?」谢清华无视于架在他脖子上的剑,依然镇定自如地说道:「又或者,你知道周复景不可能出现在招亲会上,所以才会如此?」
好家伙,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如此沉稳的分析情况。
这两个到底是什么人?
「不错,我是知道,」秋霜冷冷漠的脸上隐约涌上一层痛苦之色,「因为打断他腿的人,是我。」
「妳说什么?」云深深一听此言,气愤至极,「妳知不知道周公子现在有多惨?他昨夜昏迷之中还不停叫着妳的名字,醒来之后却又不肯说到底是何人伤他。妳把他打成那样,他还不忘为妳遮掩,秋大小姐,妳怎能负他?」
「我、我……」秋霜冷双唇颤抖着,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我想秋小姐并没有伤害周公子的意思,妳打断他的腿是为了救他吧!」谢清华温和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秋霜冷咬着唇,双目雾气又盛。
而秋寒冰倒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他放下手中的剑,低声说道:「听你的口吻,周复景应该没事吧?」
「他只是被人折断四肢,并没有伤及内脏,又被特意丢在客栈门口,如果真要他的性命,何苦如此麻烦?」谢清华向云深深示意,要她放下手中的针,「你们怕他来了招亲大会会就此丢了性命,才出此下策吧!」
秋霜冷只是不语,泪水顺着雪白的脸庞往下落,真是我见犹怜。
美丽的女子惹人怜爱,连谢清华都不免感叹。
然而,看着他眼中那一抹淡淡感情流露,云深深心中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百感交集。
他怎么能用这种眼神看别人?!他难道就不自知,他那琥珀色的眼睛有种让人沉溺的力量吗?她胸口涨满了又酸又涩的情绪,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嫉妒。
「好小子,先在大厅之上以满腹文采震住了众人,现在又能如此之快地看穿我们的意图,如果不是我妹妹心有所属,我会很乐意见到你成为我的妹婿。」秋寒冰面露微笑的说道。
他居然看得出来,他们互换了面具?!
云深深打量这位一向深居简出,在江湖上名号还没有其妹响亮的秋家公子,不禁感到佩服。
只不过,想把主意打到谢清华身上,门都没有。
「既然误会已澄清,我们就此告辞。」拉过谢清华的衣袖,她转身就打算往外走。
本姑娘不玩了!
谢清华并没有迈步,只是看着秋家兄妹问道:「那你们准备怎么办呢?秋姑娘,妳真的想嫁给这参加招亲大会之人?」
「我的事不用你们管。」秋霜冷黯然地一笑,「周郎就拜托你们了。」
「拜托我们?我又不是开善堂的,凭什么要帮妳照顾他!」云深深双手交错的放在胸前,神气地说道:「回去我就把那个周公子扔出门去,由他自生自灭。」
「我弟弟是在说笑呢!我们自会顾好周公子。只是,秋小姐,人生在世不过春秋,何不放手一搏呢?」谢清华笑着说道。
「你们不知道我父亲的为人,」秋霜冷低下头去,身子不禁微微发抖,「我不能让周郎涉险,」
所以要赶走他,自己承担这一切。
真是很伟大的人啊!云深深摇晃着脑袋瓜子,「只要让周复景光明正大赢得武试不就好了?」
她摸摸脸上这张面皮,「帮人帮到底,我定要帮周公子赢得妳这美娇娘不可。」
「不!不行,你们不可能赢的。」秋霜冷急切地说道。
「为什么?怕我打不过那些人?」云深深挑眉看着秋家兄妹。哼,想她云深深可是当世无双,武功高强的易容女神医,居然对她这么没有信心?
「不,公子武艺之高,当世也属罕见,恐我兄长也不是对手。只是,你一定胜不了那个人。」秋霜冷忧心忡忡地说道。
「哪个人?」云深深与谢清华异口同声地问道。
没有人发现,在另一头正有人看着这一切--
「真是有趣的人啊,」笼在紫纱下的人远远地望着这一幕,吐出一串动听的笑声,「祁连山、勾魂针,再加上曼殊莎华,该来的都来了,得来全不费功夫。」
「昔烟。」
「属下在。」那八个拉车女子中的一人轻跃而出道。
「去告诉秋庄主,说本宫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告辞了。」
「是,宫主。」
紫纱下的人,形状优美的唇露出一抹莫测高深的微笑。
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潮湿闷热的气息,沉重燥热的让人窒息,天边乌云层积,暗潮汹涌,山雨欲来风满楼。
由于那个所谓的高手并未参加,云深深轻而易举地在招亲大会上获胜。
秋长峰几乎是一脸恼怒地宣布将秋霜冷许配给周复景为妻。
「哇咧咧,这秋家兄妹还真是大方呢!又送银子又送珍馐,」云深深在马车上,一脸兴趣高涨地翻着包袱,「芙蓉糕、绿豆糕、白云糕……」
出城的马车晃啊晃,他们俩的旅行继续着。
谢清华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缰绳,他看着她整个人都埋在包袱里,好象一头将脑袋埋进饲料盆的小猪。
「哇,还有我最喜欢吃的食香楼点心。」云深深拾起头,手里拿出一个散发香味的纸包,朝他得意地一笑,「你可不准抢哟。」
谢清华看着她的笑容,自动纠正自己的一个错误,她是最可爱的小猪。
「只是不知道秋家将来会如何对待周复景这位姑爷?」他对此还是不无担忧。
「木已成舟,此事已经召告天下,秋老爷不会蠢到去害他的,再说还有秋家兄妹护着他呢!」云深深乐观地说道。
「哎,我想秋老爷容不得周复景,是因为他不会武功,不是所谓的江湖人吧?」谢清华望着天,天气闷热,乌云迅速地向这方移动,暴风雨就要来了。
他低下头,对着正在大块朵颐的人儿轻轻地说道:「我也不会武功呢。」
第四章
傍晚,瓢泼似的大雨落了下来,起初只是一点点的雨滴打在黄土路上,激起一派尘灰,等到他们找到了一间破庙来躲藏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远处是山水蒙蒙,近处是泥水一摊。
他们俩走到这小庙里,云深深先找块干地方让谢清华坐下,又从庙里翻出些干柴稻草点起火苗。
「一窗春雨一窗景,一脉青峰一脉山,一壶浊酒一瓢饮,一剪烛下共相望。」谢清华看到此情此景脱口而道。
这用来形容被大雨困住的两人是再合适不过了。
谢清华拧了拧衣角上的水,对于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而被困于荒庙的人来说,他们两个离狼狈还有段距离。
衣服并未全湿,小庙虽破却还能遮风挡雨,何况他们眼前还有火堆,不但煮了粥,还烤了一只鸡。
云深深从那片刻不离身的碧竹箱里摸出一个玉瓶子。
「这可是石乳汁哟,要在石洞里接上一年才能接这么一瓶,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她献宝似的给他倒了一杯。
「这有什么用呢?」他看着杯中白色的汁液问道,
「据说,喝了之后皮肤会滑滑的。」云深深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一边陶醉地说道。
花一年的时间接一杯水,只是为了让皮肤变得光滑一点,但她成天都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这样做有意义吗?
谢清华摇头,表示不能理解。
只是,她到底长得怎样呢?
「云姑娘。」
「我现在是云公子。」云深深指指自己身上的男装指正他的称呼。
「云深深。」好麻烦,对她总要换称呼,从云大娘到云老伯,她除了小孩没扮过,她好象都扮过了。
「什么事?」她正在将火堆稍稍弄小一点,她要开始每天必做的功课,为他煎药。
「我想见见妳真正的样子。」他将目光定格在她脸上。
「呃?」云深深诧异地看看他。
外面雨声隆隆,庙里静默一片,不知道是谁的心在怦怦地跳着,伴着雨声,一点一点将热气升高。
是因为还在烤火的缘故?
他的脸看上去好红哟!云深深心中暗暗想着。这一段时间,她不但让他每天服用安神止痛之药,也在其中加了补气养血之药,虽不能根治他的病,但暂时可以减轻他发作时的痛苦。
也许是这个原因,加上最近他休息得比较好,他整个人不似初见时那令人心惊的憔悴,面容也稍稍丰润些,让依然清瘦的他更显得清逸俊秀。
他长得还不是普通的好看呢!
火光映照在脸上,她觉得面皮下的血液一阵阵地向上涌。
她才不要让他看到自己那张现在肯定变红的脸呢!
「不行,」她答道。
「为什么?」他不解地问道。「我们应该算是好朋友了吧!」
「因为我娘说过,谁看了我的脸就要娶我,所以我只能给我未来的丈夫看。」她胡乱搪塞了个理由。
原来是这样啊!
「那是小生逾矩了。」她未来的夫君……那的确不能给他看,因为他只是她的病人,连好朋友也只是自己在以为罢了。
「不知者无罪嘛!」云深深想扯出一个笑容,却依然觉得勉强。
自己怎么会说出那种话?尽管是不想让他动心动情,让他的蛊毒加速发作,但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这下又被拉远了。
已然滚沸的药盅升起袅袅的白烟,弥漫在他们之间。
蒙蒙眬眬、缥缥缈缈,好象隔着纱、笼着雾,两个人的眸子都映着迷离,透着恍惚。
好象忽然之间,有种莫生的情愫滋长出来,紧紧地将他们圈住。
雨还在下着,下成一张缠绵的网,网住了这两个人。
「药快好了,」云深深目光回避地说着,「药罐子,你除了按时吃药,还要注意不能情绪激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