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声的五官都被黑色炭灰和胡须遮住,他微微一笑,轻声说:「叫你师父出来。」
他用的是自己的本声,那少年眼睛一亮,手中用来取花的篮子一下子掉在地上。
「我的天啊!」少年像只小猫般飞速跑回屋子。
片刻后,少年拉着那名中年男子出来,中年男子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生气的说:「小六子,你折腾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去摘花?要是耽误了上菜,你吃罪得起吗?」
「师父,师父,您看这位是谁?」小六子拽着师父的衣角,指着萧寒声。
中年男子第一眼也没认出萧寒声,但眼前这个老头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老年人。他的眼睛太清亮,身材太笔直,眉梢眼角中似乎还透出一股子--贵气。
「岳师父,还认得出我吗?」萧寒声低声问道。
岳师父手脚轻颤,也如小六子一样轻呼,「我的天啊,是、是……」
「小心,别让赤多人听到。」萧寒声摆手止住他后面的话,问:「能不能想办法让我见到公主?」
「能、能!」岳师父拚命点头,「我们正在做送给公主的午膳。赤多练怕公主不习惯赤多人,每天都要我们这些老人给公主做饭送过去。」
萧寒声闻言紧皱着眉,赤多练对寒意很关心吗?这实在不像是一般的拘禁。
「那好,给我找一套干净的衣服,我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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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寒意焦急的在宫中等待宫外的消息,但现在赤多练看管得更严,很少有人能近她的身。关于萧寒声的任何消息她都没能得到。
眼看就快到午饭时间,按惯例又送来了十几道菜。这些菜原本是她最爱吃的,也是赤多练打听到她的饮食习惯后专命御膳房为她做的,但再多的山珍海味在她眼里如今都只感到厌烦。
「拿走、拿走!」她烦乱的挥手,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盘子。
一个送饭的青年跨上一步,一把接住盘子,沉声道:「公主,这是练的心意,请公主不要辜负。」
萧寒意双眸乍亮,望着那人竭力克制心头扬起的狂喜。她认出萧寒声,但不便在此表露太多,只有故作平静说:「我不喜欢这么多人看着我吃饭,让他们都走。」
眼看众人都要退出,萧寒意又突然开口,「那个人,你留下,给我说这都是些什么菜。」她叫住的正是萧寒声。
待所有人全部退下,屋中只留下萧寒意和萧寒声,月盈便机灵地跑到门外查看动静。
「妳好像过得很好的样子,赤多练待妳不薄。」萧寒声淡淡的打量着妹妹。
面对兄长的质疑,她坦然道:「你应该听说过越王勾践的故事。」
「但赤多练将妳置于锦榻之上,妳不需卧薪尝胆便可得到荣华富贵。」
萧寒意怒道:「哥哥,你的刀应该刺向敌人而不是我的心!」
萧寒声一震,垂下头,「对不起寒意,我怕妳忘记了一切。」
她悠悠叹道:「别再说这些了,这种话对我的侮辱远胜过赤多练给我的。」她抬起头,「你这样进宫太冒险了,有什么事吗?」
「第一是想见妳一面,确定妳安然无恙。第二是要拿回北陵的玉玺。」
「玉玺还在宫内?」萧寒意都忘记了它的存在。想了想又道:「当年父王好像把它藏在青龙园。」
「对,所以我需要妳的帮助。如果是我潜入青龙园就太引人注目了。」
萧寒意略一沉吟,「好。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走动。」
「我知道。」
萧寒意独自走到羞月宫门口,遇上看管她的赤多士兵拦住她的去路。
「公主,请不要再往前走,练有令,不许您出宫。」
她冷冷说道:「我只是要在院中定走,你若不放心可以跟着一起来。赤多练不许我出宫,是不许我出羞月宫还是整座皇宫?如果我出宫多走一步,他是要杀你,还是杀我?」
赤多士兵一时间被问住,他哪儿有萧寒意那么多心眼儿和伶牙俐齿?萧寒意不再理他,径自向东面走,几名赤多士兵不由得急忙跟上。
青龙园是皇宫东面的一座花园,是已牺牲的北陵王萧梦升最喜欢驻足留恋的地方。这里的花草当年都是由萧寒意和萧寒声的母亲亲手培育。或许正是对爱妃的早逝太过悲痛,萧梦升一反常规地将玉玺这么珍贵的东西镇放在青龙园,日日夜夜陪伴着爱妃的灵魂。
而玉玺就藏在园西角那块玉石桌下。
萧寒意心中已有盘算,她装作漫不经心的走过去,坐在桌子后面,欣赏着园中的花草。赤多士兵也停在她身前不远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如何引走这些监视她的士兵似乎成了难事,但这皇宫中虽有不少赤多人的眼线,可留下来的北陵人也不少。厨房的小六子早已悄悄跟了过来,一看此情形便立刻赶回厨房拿了些引火用的火石,点燃了青龙园外的一棵树。
正值天气干燥,大树很快燃烧起来,小六子在外面跳着脚喊,「快来人啊!着火啦!」
赤多士兵闻到烟味儿,看到有树木起火,急忙跑出去救火。萧寒意趁机移开玉石板,迅速取出藏在下面的锦盒。
由于附近没有水源,火势一时没有得到控制又连成一小片。
等赤多练得到消息赶来时,已被烧毁十几棵树了。
「怎么起的火?」他感到蹊跷。若无人纵火,这里哪儿来的火种?
「不知道,平空这棵树就着火了。」赤多士兵也不清楚。小六子此时早已跑得远远的,谁也不知道放火人是谁。
赤多练这才注意到,待在这里的几个赤多士兵皆是羞月宫门口的守卫。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谁允许你们擅离职守?」
赤多练的勃然大怒让赤多士兵大感委屈,「萧公主执意要到园里走动,我们只好跟来。」
萧寒意要来这里?赤多练抢先走进园子,哪里还有萧寒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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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寒意将锦盒交到兄长的手里。
「你尽快走,赤多练随时都会来这里。」
「妳保重。」萧寒声深深看了她一眼。「别忘记,还有更多北陵人在妳身边。」
萧寒意看着那个锦盒,忽然道:「等一下,将玉玺留给我一用。」
她飞速从桌上拉过纸笔,迅速写了一封信,并盖上玉玺大印,同时将两样东西封存好再度交给萧寒声。
「用这封信作为反击行动的开始吧!南黎内变在即,南尚武和南习文各有所长,但都是我们的劲敌,必须先想办法瓦解他才行。」
「我知道了。」萧寒声手捧锦盒刚要下楼,月盈便在窗口边急急道--
「不好了,赤多练来了!」
「别慌,来了几个人?」她看着楼后的另一扇窗户,楼下没有什么人,显然来人不多。
「三四个。」月盈数了数。赤多练很少带大队人马过来,更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独自到此。
「你从后窗走。」她将萧寒声送到窗口,看着他安然离去后,才转身坐到梳妆台前,平静的将发绳解开,慢慢的梳理着那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
赤多练依旧是独自一人上楼。站在青铜镜的后面,他半晌没有说话,萧寒意也不发一语,两人就这么在镜子中互相凝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然而对两人来说,这时问彷佛已经停止在眼神的交流中。
「真的,什么都不想说吗?」还是他先开口。相较于她天性冷情寡绝,他做不到如她那样冷静沉默。
「说什么?」她还是淡淡的,连个笑脸都没有。
「说妳为什么叫人放火。」他不绕弯子,单刀直入。「不要否认,我知道是妳指使人干的。」
萧寒意不禁冷笑,「你这么英明猜得到是我干的,又不许我反驳,不如再编个罪名给我,比如说我想烧了皇宫之类的。」
赤多觉明急忙跑上楼,在赤多练耳畔低语了几句,赤多练登时变了脸色。
「从妳这里离开的男人是谁?」
她握着梳子的手一颤。莫非萧寒声被人发现了?
敏锐的捕捉到她的变化,赤多练的眸子更冷,「说,到底是谁?」
他的神态倒像是抓到和情夫约会的淫妇。萧寒意咯咯地笑出声来。此刻她只能用笑声来掩盖内心的不安,同时暗暗观察的反应,想从他脸上看出萧寒声的下落。
「别笑了!」赤多练一把抓过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的脸。「他是谁?」
「有本事你去问他。」她逗弄他,像老鼠戏猫。如果赤多练真的抓住了萧寒声,他一定会去逼供的。
但赤多练没有走,他额头上青筋暴露,似在拚命隐忍着愤怒的情绪。这证明他虽然愤怒,却无处发泄,也就是说萧寒声虽然被发现,却没有被抓住。
萧寒意不禁松了口气。「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告诉你的。即使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半句。」
赤多练的胸膛激烈的起伏,他现在的样子很可怕,像要杀人一样,这种情况萧寒意上次也见识过。莫非他的病又发作了?
「你们,都下去!」赤多练赶走了楼上所有的人。
靠在墙边,他死命盯着萧寒意那张美绝尘寰又冷若冰霜的脸,忽然一阵冷笑,「妳以为我有求于妳,就真的拿妳没办法了吗?妳想报复我,我也可以以同样的残忍回敬妳。我,我绝不杀妳,杀妳是让妳解脱,我不会那么便宜妳的。」他急促的呼吸,像是要把一生的力气都耗尽似的。
萧寒意看他脸色忽青忽白,恐他突然昏厥,走过去要为他诊脉,不料却被他一把抓住腕子。
「我娶妳!」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即使心跳狂乱,他的眼神却异常镇定。
萧寒意大震,不可思议的惊问:「你说什么?」
「我娶妳!」他再度重复,「我会召告北陵,不,召告四海!我将迎娶北陵最骄傲高贵的萧寒意公主。只要我娶到妳,便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令北陵的百姓们臣服。」
她咬紧朱唇,苍白着脸,一字字道:「你妄想!我死都不会!」
「妳会!妳一定会。」他急急喘着气,「因为这个国家有太多妳不能割舍的东西、割舍的人。」他猛地攫住她的身体,吻住她的唇。
他火热的唇和她冰凉的肌肤相触,如一把野火硬要烧化千年雪山。一个执意索取,一个冷漠拒绝。在这场冰火交融的炼狱之争里,不知道最终会是谁胜谁负。也许,没有一个人会真正胜利,因为冰火交战的结局只可能是--一起毁灭。
第五章 日月争辉
萧寒声刚从羞月宫的楼上跃出就感觉被人发现了,但是跟踪他的人并没有声张,只是一路尾随着,似乎并不急于抓住他。
直到他走到宫门口的一个转角,迎面对上来巡逻的一队哨兵,他虽然穿着宫里的服饰,但由于行踪过于诡密,于是被那些哨兵看出破绽。
「那个人,你站住!」赤多士兵大喊。
如果不是手中拿着玉玺,萧寒声根本不在乎他们的盘查,但是玉玺在手他可不能出半点差错。于是闪身一躲,钻进了宫内的一条小巷,发现蹊跷的赤多士兵此时也大喊着追了过来。
这皇宫是萧寒声自幼生长的地方,所有路径他都了如指掌。在这里和赤多士兵玩捉迷藏的游戏简直是游刃有余,但他现在的目标是出宫而非在这里和他们周旋。不过他突然发现宫墙太高,不是他的轻功可以轻易跃出的,大门口又有许多赤多士兵把守,看来要想出去还得回头去求助御膳房的那些老人。
眼见迎面又来一队赤多士兵,他后退一步,靠到身后的墙角。
忽然,一柄冷森森的短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别动,你要是敢喊叫乱动,我就杀了你。」竟然是个少女的声音。
萧寒声一下就认出这声音。是刚才带他进来的那个女孩儿?不过她的要求真奇怪,干么不让他喊叫?现在作贼怕被人发现的是他又不是她。
他顺从的任她摆布,随她将自己拉到墙角的隐蔽处,然后听她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去和外面的赤多士兵周旋。
「你们在抓什么人?」
「公主,我们在抓一个行踪可疑的北陵人,是个青年,您看到了吗?」
「嗯,看到一个可疑分子,好像跑到东面去了。」
于是赤多士兵顺着她所指示的方向追了过去。
引开追兵,赤多花的刀又抵在萧寒声的咽喉上。
「你胆子不小啊,敢潜进宫来。说!你是什么人?」
萧寒声笑道:「妳刚才要是把我交给那些士兵,严刑逼供一番,也许现在妳就会知道答案了。」
赤多花瞇起凤眼,「敢耍我赤多花的人还没出生呢。你敢骗我,我就要亲手处置你。」
「我骗妳什么了?」她一脸无辜。
「你骗我把你带进宫来。」她冷哼着,又按捺不住语气中的得意。「你一进城我就看出你不对劲了,你就算穿得再脏也不像个卖炭的。你手上根本没有老茧,手指头又细又长,一看就是个没干过粗活的人。我把你带进宫,就是要看看你想要什么把戏。」
原来刚才一路上跟踪自己的人竟然是她?萧寒声挑起眉梢,「这么说倒是妳骗我了。」
赤多花的刀尖在他脸边晃来晃去,「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进宫?你要是不说,我就先把你的脸划花。」
「妳以为我是女人?会在乎自己的容貌吗?杀我我都不怕了,更何况是毁了一张脸。妳要是再不动手,我可就要走了。」
萧寒声满不在乎的态度惹恼了她,「你以为自己能有多大能耐?想在我手上轻易逃走?有本事你逃给我看看。你脚敢动一下,我就砍你的脚,你手敢动一下,我就砍你的手。」
「那就……得罪了!」萧寒声微笑的面容下暗藏杀机,他的右手抱着锦盒,左手完全空出来。当赤多花手持短刀有恃无恐的威吓他时,他的手已经距离她的衣服不过一寸,所以当他一指点中赤多花的昏睡穴时完全没费半点力气。
「这是汉人的点穴法,显然你们赤多人还没学会。」他悠然笑着看她倒地。
「一只骄纵的小雏燕,再长大些或许会很可怕。」萧寒声喃喃自语着丢下她,飞快向御膳房的方向奔去。如果没记错,半个时辰后御膳房采买菜粮的马车便会出宫,只要能混入那辆车中,他就可以顺利出去。
可惜刚才没有和赤多练正面交锋,不过他并不着急,因为他们肯定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下一次,也许就是他的剑砍下赤多练脑袋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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