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她很自动地卷起袖子,打开冰箱准备今晚的晚餐,面对琳琅满目的食材,她困难地撇一撇嘴。
平时做饭都是妈妈一手包办,不过她曾经目睹妈妈下厨时轻松的模样,相信煮饭对她来说绝非难事。
炒了盘青菜、炸了些猪排,也煮了一锅汤之后……
她环视厨房四周彷佛历经世界大战般混乱,再低头瞧着满手被滚油烫到出现惨不忍睹的红肿,她不敢再藐视家庭主妇的本事,尤其更加佩服妈妈的本领。
裴凯踏进大厅,即听见厨房传出乒乒乓乓声,他看了下腕表,不禁为之失笑。
不一会儿工夫,方玉希将今晚的杰作端上桌,脸上不忘漾出得意的笑容,「开饭。」
裴凯怀着期待的心走到餐桌旁,发现餐桌上一盘盘的东西几乎分不出是菜还是炭,尤其是那锅乌漆抹黑的汤。
他没有生气,只是在想,往后二十九天要怎么活下去?
「能不能告诉我,妳煮这是什么好料?」
她的好心情一点也没受到影响,「这盘是青菜,这个嘛……炸猪排,还有一锅紫菜汤。」
他手指着其中一个盘子,「这是青菜?」
「嗯。」
「这是猪排?」
「嗯。」
「那毋庸置疑,这锅是紫菜汤?」
「对,你不算笨嘛!」她骄傲地站得笔直。
「妳试吃过了吗?」
「试吃?」她的脸色当下丕变,努力克制自己的脾气,但还是忍不住用手指戳戳对方的肋骨,「你怕我下毒啊?!」
说着,她忿忿拿起筷子,夹起她口中所谓的青菜,送入嘴里,只见她眉头猝然拢紧,立刻把那口难以下咽的青菜吐出来。
「怎么了?」裴凯也跟着拿起筷子。
方玉希小手一扫,拨掉他手中的筷子,「不要吃!」
「怎么了?」光是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但他还是明知故问。
「太……太难吃……」方玉希挤出一丝虚弱的强笑。
「真的吗?」他不死心地重新执起筷子。
她心一急,手一挥,横扫桌面,花了半天时间的心血,全祭了土地公,「真的不能吃嘛!」
她不想哭,不想在他面前显现自己的无能,但是受挫的泪水不争气地一滴滴滑下来。
裴凯愣住了,眼睁睁地看着她眼泪夺眶而出,推开他,直奔上二楼。
难道……他对她真做得太过火了……
他发现自己不但要忍受挨饿,还要面对厨房一片让人不知从何处下手的狼藉,更令人措手不及的是,从洗衣机里冒出来足以淹没整个洗衣间的泡泡。
这一刻他才顿悟,折腾她相对也是折磨自己,她根本不是做家庭主妇的料!
想到她还饿着肚子,裴凯于心不忍地煮了一碗面,端上二楼,轻轻地试着推推房门,意外发现房门没锁。
裴凯端着面走了进去,「饿了吧?我煮了一碗……」
方玉希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趴在床上沉沉睡着了,裴凯站在原处静静地看着她片刻,最后忍不住笑了。
裴凯将面搁在旁边的矮几上,折回床边,拉开被子轻轻地覆在她身上,并温柔地拭去她挂在娇颜未干的泪痕,就在此刻,不经意的眼神突然僵凝在一个定点上,令他感到不安与疑惑。
裴凯怕惊醒她,轻柔地将袖子一点一点往上挽,显露袖子外纤细莹白的手臂赫然出现一块块红肿。
他一眼即认出是被热油波及留下来的红点,剎那间,他的心彷佛被划了一刀般,令他惊痛不已,懊悔地责怪起自己的狠心。
如果他不这么严厉对她,她不会受伤!
他立即飞快冲出房间寻找烫伤药膏,小心翼翼涂抹伤处,阵阵不舍的痛楚重创他的灵魂,他满怀歉疚地俯下头亲吻她每一个伤处,只愿他忏悔的心、无尽的爱能减除她的伤痛。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折磨妳,我只是希望妳能再回到我身边,」
他感到心痛如绞,暗暗地告诉自己,从明天开始他要善待她,不再折磨她,因为她是他这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最爱的女人……
第六章
方玉希慢慢的翻了个身,张开眼睛,试着调整焦距看这个不熟悉的房间。
躺在床上,刺眼的阳光由窗户射进来,好一会儿,她真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她就可以再多赖床几分钟。
从来没有睡过这么舒适的床,百万寝具……嗯!真赞!
倏地,她惊恐地坐直身子。
昨天那顿灰头土脸的晚餐,让她认清了自己的厨艺,想到这里,她不禁心灰意冷、悲从中来。
为什么同样是女人,食材在妈妈手里就能变成一道道美味的佳肴,然而在她手里,却变成难以下咽的鬼东西?
方玉希不安地跳下床,随手抓了一件衣服,快速地梳洗一下,便奔出房间。
突然,她在走廊上停住脚步。
裴凯的房门大开,她怯怯地往里头望了一下--里面没人,床也整理得很平整,好像没人睡过一样。
咦?一大早他会去哪里?
她一脸疑惑走进厨房,竟发现裴凯悠闲地坐在餐桌前,餐桌上还摆好了两份早餐,以及两杯牛奶。
方玉希不禁错愕地指着桌上早餐,「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优雅地抬起深不可测的黑眸看看她,神情泰然自若,「我已经做好了早餐,坐下来吧!」
「你做的?」她好讶异。
「奇怪我会弄早餐?」他的眼睛在微笑,「别忘了,大饭店的大厨几乎都是男人!」
说得也是,可是昨天的晚餐……
「快吃呀!妳昨晚没吃东西就睡了。」他绽放一抹足以倾倒众女的微笑。
他的态度怎么会在一夕间来个一百八十度大逆转?
方玉希颤巍巍地坐下来,瞅着面前的早餐,沮丧得都快哭出来了。
不仅妈妈能弄出可口的早餐,连他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男人,都能做出同样令人垂涎三尺的早餐,为什么独独她笨到剁给猪吃,猪还不想吃?
「快吃,妳还等什么?」他起身走到微波炉旁,打开微波炉,从里面端出香味四溢的培根肉,「好了。」
方玉希无法控制地注视着他宽阔的肩膀,从没见过一个男人穿着简单的T恤也能这么出色,浓密乌黑的头发,闇黑犹如夜色般神秘、沉静的眼眸,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带着诱人蔷薇色泽,他是如此充满自信、英俊。
方玉希觉得自己的膝盖发软。
裴凯把温好的培根夹在吐司里,递给了她,「妳太瘦了,要多补充营养。」
她感动地想哭,深吸一口气,抑住想占据眼眶的水雾,拿起吐司小口、小口地啃着。
「手上的伤还痛吗?」
蓦地一句关心,差点没让她被嘴里的吐司噎住,她用力拍着胸口,让嘴里的吐司能顺利咽进肚子里。
她大力喘气呻吟,低着头直盯面前的盘子,藉以掩饰脸上的错愕,小声回答道:「我手上哪有伤?」
「被油烫伤的伤。」他黑色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他都知道?
方玉希一惊,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没……没什么,我只是一时没注意……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根本没必要大惊小怪。」
裴凯的眉头拢起来,哪怕是一丁点小伤,只要是伤在她的身上,都会让他心痛不已。
他的手越过桌面,等她知道他的用意时,她的手臂已被他紧紧握住。
他轻轻地、呵护地卷起她的袖子,审材手臂上的小红点,「消肿了。别动,我去拿药,再擦一次,红点应该就可以完全消除。」
方玉希心头一怔,听他的口气,莫非他曾经帮她上过药?什么时候?为什么她潭然不知?
等他回来,她抬起疑问的眼神看着他。
裴凯似有所悟地回以微笑,「妳在猜,我怎么知道妳受伤?又是什么时候帮妳上了药,对吗?」
方玉希点头如捣蒜,怀疑地看着他,好半天说不出话。
裴凯微笑,默默地握住她的手,轻挽起衣袖,熟练地为她擦上药,小心翼翼地叹着伤痕,轻浅暖暖的气拂上她的手,一抹熟悉的情愫,牢牢地攫住她。
「还疼吗?」他露出了笑容,笑意在他黑色的眼眸中荡漾,那么迷人。
她的胃陡地收缩,困难地咽了口口水,喃喃道:「不……不疼。」
「真的不疼?」
在他温柔的呵护下,她根本忘了什么叫疼。
方玉希咬紧唇,困窘地摇头,「真的不疼。」
心中的警钟突地响起。不行!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被他的温柔淹没,惊慌地从他面前跳开,「我该去打扫……」
裴凯意外地摇头,「今天妳什么都不必做。」
嗄?!
方玉希诧异地看着他,「什么都不必做?!」
今天是天恩大赦日吗?
「想不想跟我到海边?」
这个建议立即获得回响,她的脸上露出灿烂如花的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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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一前一后,缓缓沿着海边漫步,方玉希头低低的看着脚丫子踩陷的沙地,脑子里沉思裴凯倏然的转变。
短短的一天,她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改变了他的冷漠。
今天的他好温柔!
七年来朝思暮想的温柔,如今再现,她却有着一丝忐忑不安。
从七年前分开的那一刻起,她便从来没想过他俩还有再见面的一天,而重逢的那一天彼此的针锋相对,更让她心痛得不敢有一丝妄想。
今天他温柔的对待,无疑让她重温七年前的甜蜜,七年来不曾忘记与渴望的甜蜜与温柔。
她专心于自己的沉思,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的波浪,甚至没注意自己走了多远,隐约间她听见澎湃的浪涛声中,夹杂着呼唤她名字的叫声。
「玉希,方--玉--希。」
她低着头又走了几步,然后停住,发现自己似乎在渴望他的柔情,重温他的温柔……
不可能的!不可能是裴凯!他口口声声要她还这七年所欠的情债,他对她的怨意是如此强烈。
「玉希!」声音似乎离她愈来愈近。
方玉希惊愕地抬起头。没人?!
转身,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超越裴凯,并与他拉开了一段颇长的距离,裴凯正加快脚步迎向她。
「我一直唤着妳,妳都没听见?」裴凯皱着眉,呼吸急促。
听是听见了,但她一直以为是风、是海涛在呼唤她。
方玉希轻抿红唇,露出一个无辜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对不起。」
「妳在想什么?」他很好奇,什么事情让她想得如此入神。
「没什么。」回避他询问的眼神,仰起无邪的眼望着天空,「好美的云。」
「妳到底在想什么?」他似乎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想什么?
方玉希很快地抓回飞散的思绪,沉着脸,振振有词地道:「我非讲不可吗?」
他只是想释出他的关心,没想到却惹人嫌。
裴凯彷佛受伤地顿了一下,「我也不是非听不可!」
「那就行了。」方玉希耸耸肩,敷衍回应。
裴凯望着擦身而过的方玉希,一把攫住她的手臂,「我只是想关心妳,妳别不识……好人心。」
本来想骂她一句「不识相」,他还是硬吞了回去,吐出较文雅、她比较能接受的字眼。
方玉希停住脚,可爱的黑眸滴溜溜的看着他,「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了?」
「我……」裴凯语塞,松开粗鲁的大手。
「你一心一意逼我还债,先前凶恶的模样怎么一眨眼不见了?」逮到一点理,她紧抓不放。
「我……」裴凯被她质问得愣愣地站着。
真想踢自己一脚,才一天,才过一天他对她的态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也难怪她会起疑。
「怎么?说不出来了。」她冷言相向。
可恶!居然让她劣势转为优势!
裴凯一把将她拉近,用双手圈住她,然后把她转个圈,让她的背朝着自己。「妳赢了。」
这感觉令她血流奔腾,但她必须忽视它,「我赢了?」
他在她的耳畔轻语,轻浅的温暖气息拂向她的颈部,「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要妳还什么,我只是一直无法将妳忘怀,玉希,七年来我没有一刻能忘记妳。」
他居然说没有一刻忘记她?
不知道哪来一股力量,她挣脱了他,转身,恨恨的眼神直视眼前满口甜言蜜语的男人。
「你是忘不了我给你的伤害吧?」
他怔怔地看着她的怒气,「不是!我忘不了我们之间的爱。」
「爱?!」痛苦像毒汁慢慢地侵蚀她的心,她无法再压抑七年来,以及这几天所承受的愤怒,「我不知道你的动机是什么,可是我看不到你所说的爱!」
他突然觉得她好残忍,感觉自己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拳。
当他愿意抛弃七年来所累积的恨意,她却冷漠地拒绝。
他的脸剎那间绷得紧紧的,嘴角也微微抽搐,「也许我的爱在妳心里,根本微不足道。」
「对!经过了七年,它已经微不足道。」她昧着真心扯谎。
「真的是微不足道?」他紧抿着唇,显示出他的痛苦。
不不不不不……
她心里很清楚,他的爱对她来说绝不是微不足道,他曾经给予的爱,她即使用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遗忘,他是如此牢牢地、紧紧地纠缠着她。
「现在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她淡淡地、毫无感情地道。
「不,我不准妳逃避。」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翻腾的慌乱与痛苦。
「我不是逃避,我是根本不愿意再去触碰!」她已经无法再承受,近乎歇斯底里地吶喊。
他双手很快箝住几近抓狂的她,「玉希!」
「放开我,放开我!」
她用力地挣开他的双手,然后如失去自制般在他胸前狠狠地搥打,好像这样的暴力方能平息她心底的痛苦。
方玉希的拳头像雨点般落在裴凯的肩上、胸膛,甚至脸上。
裴凯任她恣意搥打,默默地承受,直到她的怒气渐渐地乎息,筋疲力尽颓丧地靠在他身上。
「玉希,给我和妳一个机会,让美好的一切再回来,好吗?」
泪水剎那间涌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他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像温热的糖浆,盈满她全身每一个细胞。
「让我们一起重返七年前的甜蜜。」他将她紧紧地圈在怀中,彷佛一个不留神,她便会从怀中消失似的。
她没说话。
裴凯的怀抱如此温暖,他的气息依然如此迷人,她只想倚着他、闻着他的味道,她身上每一根神经都清楚感觉到他的接触。
当然,她心里也渴望携着他的手,一起重返七年前的甜蜜,因为她和他一样,无法忘怀七年前那段甜美时光。
裴凯看着她的脸,轻轻的抚摸她柔嫩粉颊,迷乱地凝视着她。
两片如玫瑰花瓣般的芳唇微启,他的心都快融化,情不自禁俯头亲吻……
剎那间,方玉希觉得天旋地转,裴凯温热湿润的唇一碰到她,她的心就如着火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