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的。」冷冷地撇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人群很快地让出一条道路来。
他们或许不屑于她,但公主一天未失势就是公主。
人群中的江任川很轻易地退了出来,因为大伙忙着安慰可怜悲苦的受害者温凯娣,只要朝人群移动的反方向走便成。
「她会没事的。」江任川轻声叹道,却是对着朱玺雅说的。
朱玺雅眼色深沉,看不出任何情绪,可周身的气息却不似方才给人明朗的感觉,而是一种阴鸷的静默。
从江任川一路上谈论天气似的,以法文和他解释来龙去脉,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罗威的作为确确实实犯了他的禁忌。
「有仪妃在,别看她平常话不多,她很懂得安抚小公主的。」江任川说得很冷静,显得有些事不关己,可朱玺雅没心思探究。
「其实我方才问你愿不愿意朝流行音乐发展,也是为小公主问的。本来想让你帮我重新训练她,并替她制作下一张专辑……不过看样子你们处不来,我就不勉强了。」暗暗地观察着朱玺雅的反应,江任川的狐狸尾巴仍然藏得好好的。
一直到朱玺雅离开呗塔大楼,他都没再开口说半个字。
江任川坐在自己的办公室,浅啜了一口红酒,欣赏着红宝石般流动的光辉和色泽,慈父的外衣脱下后,老狐狸正优闲地等待回音。
直到他的手机响起。
「老板。」是陆仪妃,刚刚已经送恩琪回住所。
「小公主没事吧?」
「刚刚睡了。」她可是哄半天才让她去睡觉,陆仪妃无奈地看着一屋子凌乱,几乎没有一件家具完好。
「那就好。」
电话那头的陆仪妃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老板,你是故意让恩琪听凯娣的歌吧?」
「小公主迟早会知道,不能说故意。」江任川回道,「与其说是让她听,不如说是让玺雅听。」
「朱先生会答应帮恩琪吗?」她早知道江任川有意替恩琪找新的专辑制作人,直到今天来到公司,才知道江任川属意的对象竟是朱玺雅。可她怎么看都觉得他们俩不合。
「会的,」江任川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因为他也曾经有过同样的遭遇,那是他的禁忌,他一定会出手帮忙。」
「这招风险很大,何况朱先生的领域不属于流行乐坛……」陆仪妃还是很担心。
「玺雅的确有创作流行音乐的才华与天分,以我在演艺圈多年的经验与眼光来看,绝对错不了,」江任川微笑,「而凤凰要浴火重生,一样要冒着遭到火焰吞噬的危险。」
与世无争的王子总有一天要学会战斗;跌进深渊的公主必须浴火重生。江任川是老谋深算的狐狸,却无非是为了自己所守护的。
一如当年的他可以把同样被有心人扯后腿陷害、几乎被认定再也无法演戏的朱芙蓉推向演艺事业的另一个高峰,如今的他也可以让这两个孩子迈向歌坛的帝、后之路。
而他会守护着这个传说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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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琪躺在床上,眼睛却瞪得老大。
不甘心,可是又能如何?
「凭妳自己的实力来打败我啊!」罗威面无表情却讥笑的眼神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可恶!他竟然还有脸说那种话!恩琪当时其实很想送他一个特级大黑轮,可是衡量了一下情势,她怕自己手指会先骨折,所以还是算了。
一口气仍是梗在胸口,好难受。林恩琪忿忿地抓起棉被蒙住头。
睡觉吧!睡死好了,到时她就变成厉鬼缠着那对奸夫淫妇!林恩琪闭上眼时如是想。
同样心绪烦乱的,还有回到自己家里的朱玺雅。
林恩琪的事件让他回想起刚进音乐学院的那段日子。
当时的他像只心高气傲的苍鹰,恃才傲物,一心想与天争高,从没想过即便是鹰,也有收起翅膀的时候。
虽然还是学院的学生,朱玺雅却很快地受到欧美各大乐团的注意,因此早在音乐学院,他就已在各大乐团实习过,甚至正式跟着乐团上国家音乐厅演出。
让他锋芒毕露的,还包括他在音乐创作上的才华,直到他呕心沥血的创作遭到自己最信任、最景仰的教授所剽窃。
对一个把创作当成第二生命的人来说,付出这样的代价来看清周遭人的真面目,并学会敛起自己的锋芒,实在太严苛了。
烦躁地躺进沙发,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电视上播放的MV正好是林恩琪上张专辑的主打歌。
她那矫揉造作的声音令他眉头又拧了起来,想也没想地就关掉电视。
室内恢复沉寂,然而那位小公主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红了眼眶的模样,却浮上脑海,指尖下意识地又按了遥控器开关,接着选择了静音。
无论声音如何,至少她的外貌有很好的先天优势。
MV里的林恩琪活脱脱就是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公主,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目光流转,都是那么的引人注目,实在很难想象她和那个在休息室里拚命对他扮鬼脸、又不懂礼貌的幼稚鬼是同一个人。
林恩琪拚命扭曲的鬼脸和电视里巧笑倩兮的丽颜,在朱玺雅脑海重迭了,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弧度,一个他自己也没察觉的微笑。
谓皮捣蛋又爱搞怪的野丫头!
当MV结束,小公主的身影消失在萤幕中,却意外地让他有些怅然,朱玺雅很快地关掉电视。
没想到江任川会邀他这个对流行音乐不熟的人,来担任林恩琪下张专辑的制作人。
朱玺雅在心底立刻否决了这个邀请。
那女人根本不会唱歌。
虽然学习古典音乐,但是并不代表在他的认知里,只有歌剧里那些唱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男女伶才算「会唱歌」。乐理可以相通,嗓子好坏与发声方式同样没有多大差别,东西方流行乐界的实力派歌手都是拥有绝佳歌唱技巧与歌喉的能手。
先不论音质如何,林恩琪的发声方式根本有问题!
江任川知道他会这么想,在他离开前特地拿了一片CD给他。
这是林恩琪还没出道时,她寄到呗塔的DEMO带拷贝版。江任川说,无论如何,先听过它再作决定。
有必要听吗?朱玺雅看着桌上那片CD,他绝对不想再虐待自己的耳朵,去听那种造作的声音,真不知道买她唱片的人都怎么了?耳朵有问题吗?用那样的唱法,顶多再撑个两三年,她的声带一定会出问题。
心里虽然抗拒着,朱玺雅却还是把CD放进播放机里。
没有前奏,而是直接清唱,朱玺雅没来得及讶异在当时没没无闻的林恩琪敢拿清唱的带子给呗塔这样的大公司,他的呼吸一窒,心头为着流泄一室的女音而震撼着。
透明如水晶般的中音,像清澈的流水一样在心头淌过,低音的部分却温润醇厚如珍珠;唱到高音时,那种感动已经无法用有形的事物来描述,澎湃如海潮,风声、山川……那必定是大地的声音。
朱玺雅眉头拧得更紧了,一直到歌声结束了好久,他始终坐在沙发上动也没动。
耳里还回响着她的歌声,久久不散。
她是天才。
可正因为如此,朱玺雅心里的疑惑像团黑雾般罩着他。
她有雄厚的本钱,为什么却要用那种分明是毁坏声带的唱法来唱歌?
朱玺雅立刻有了动作,他拿起电话,拨了江任川的手机号码。
「叔叔,我答应你的提议,但是有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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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琪以着蹲马桶般的姿势,蹲在向江任川借住的别墅门前,双手支着脸颊,看着经纪人和宣传,还有其他人忙进忙出。
「恩琪,别蹲成这样,好难看。」陆仪妃照例又像母亲般叨念着,「别忘了那些记者还守在门外。」虽然这么说,可是陆仪妃已经肯定她这种蹲马桶姿势早就被狗仔队拍下来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现在跟过街老鼠没两样,不差这一桩。」恩琪懒懒地回道。
那日她愤而折断温凯娣专辑CD的风波,果然被好事者添油加醋地流传了出去,各种媲美八点档连续剧的版本在网路上火热地散布,各家八卦杂志当然不忘插一脚,再加上罗威脸上冒出的两道刮痕,成为最好的佐证。
如果要问台湾当前人们口水最多的话题,那林恩琪折CD事件起码可以排上前三名。
心灰意冷、意兴阑珊,因此在这当口,当公司要将她外放到美国时,她没有任何意见地就答应了。
外头的传言是将她外放,大家都在猜小公主要失势了,只有江任川和极少数他的心腹知道真正缘由。
到了美国,陆仪妃不能和恩琪住在一起。这是江任川的命令,实际上则是朱玺雅的要求--陆仪妃得跟着到美国,但必须在林恩琪的落脚处二十分钟车程以外找地方暂住,因为朱玺雅不想让将要被调教的学生身旁二十四小时有保母跟着,不过还是需要她在美国代为处理专辑制作的其他琐事。
于是十数个小时之后,林恩琪和她大大小小的行李,被一起打包送到了这栋位在美国西海岸边的独立别墅……
第三章
会住在这种地方的人,一定有两个特征--钱多到没处花,而且很孤僻。林恩琪打量着这栋建地少说有八十多坪的别墅,心里想。
首先,这里距离最近的城镇,少说有二十分钟车程,陆仪妃说她会在那里找地方住下。放眼望去,只有绵延的海岸线,开着车子要许久才会出现一两栋看来也是所费不赀、风格独具的别墅。
这屋子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并不温馨。
大量的玻璃建材,尤其是面海的方向,一进到大门就是楼中楼的格局,当中有两大面墙全是强化玻璃,建材和家具大致上只有黑、灰、白三种颜色。
随着恩琪到美国来的人分别帮她把行囊整理好,就全都离开了,原来还打算留下来照顾她的陆仪妃也被隔海而来的电话传召离去,因此现在偌大的大厅里只有她一个人。
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淡蓝中泛着橙光和紫霞,大概再过一会儿就要日落,客厅又一点人气都没有,让她觉得有点孤独。
做啥搞得那么神秘?她心里嘀咕道,不明白大叔要她千里迢迢到这鬼地方来做什么?还不准妃姨跟着。
「从今天开始,」突然出现的男声令恩琪吓得从沙发上弹跳而起。「妳将要在这里受训三个月,而我是妳的教练兼导师,妳必须听我的。」朱玺雅双手抱胸,一派闲适地倚在楼梯处。
林恩琪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睨着他。
「忽然出声,你想吓死人啊?」原来这冰块男不只面无表情,走路还像幽灵一样。「还有,我为何要接受什么鬼训练?我才不要你当导师。」
要她听他的?门都没有!
朱玺雅表情没变。
「妳以为我喜欢教一个顽劣又幼稚的学生?妳可以选择不接受,现在就离开这栋房子。不过我要告诉妳,离这里最近的民宅走路得花半个小时,而这条沿海道路平日没什么人会经过。」
谁是顽劣的学生?林恩琪好看的五官又扭成了小无赖似的表情,未了她想到什么似的,得意地笑道:「拜托,我又不是笨蛋。」呆子才会自己在外面用走的!她不会打电话吗?
陆仪妃和宣传都跟着她到美国来了,而且仪妃说她会在附近找房子住。林恩琪开始翻着包包,想找出她的手机。
可是翻遍了所有大大小小的包包,恩琪紧张地发现陆仪妃似乎忘了将手机留给她。
那总有市内电话吧?问题是,用美国的市话打台湾的手机,而台湾的手机现在又在美国……哎呀!好复杂,林恩琪搔了搔头,眉头打了两三个结。
朱玺雅嘴角又勾起一抹疑似笑意的弧度。
「妳不是笨蛋,然后呢?」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真是笨蛋。
「我……」林恩琪不想认输,眼睛四处飘了飘,最后直接耍赖似地往沙发上一坐,「我不管,我不想你当我的教练,你也不可以把我赶出去。」她就死赖在这里,看他能拿她怎么办?哼!
林恩琪得意地把下巴抬高。
「好,我知道了。」朱玺雅没有气愤或其他情绪,而是走向衣架,拿起自己的外套一穿,就往外走。
「你要做什么?」林恩琪奇怪地看着他的动作。
「回家。」他头也不回地说。
回家?这里不就是他家?林恩琪急忙站了起来,追上去。
「那我呢?」看样子房子里好像没有其他人了。陆仪妃方才要她自己小心门户时,她还没想到这问题,现在却紧张了起来。
朱玺雅在大门前停下脚步,转过身,神情似笑非笑。
「我怎么知道?」他耸肩,「屋子里应该还有食物够妳吃个几天,大概每一个礼拜会有钟点佣人来打扫……」朱玺雅顿了顿,「噢,昨天刚打扫过,所以要再一个礼拜以后才会有人到这里来,当然,妳也可以离开这里,不过我听说离这里最近的几栋房子的屋主,一个正好出国去,而另一个是养了十几只杜宾犬、对东方人相当感冒的德国佬。不过如果妳再多走几个小时,可能会到达附近的城镇。」前提是如果她找得到路的话。
他是什么意思?林恩琪脑袋一团混乱。
「你要把我丢在这里?」在这种鸟不生蛋、毫无人烟的鬼地方?在太阳已经开始沉到海平面底下的这时候?
虽然头上还有屋顶,四面也围了墙壁,可是因为玻璃占了大部分……林恩琪简直不敢想象,入夜后一个人待在这间屋子有多恐怖!
「我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训练妳,现在妳不需要我,那么我待着也没意思。」朱玺雅说得像事不千己,林恩琪很肯定这家伙根本是故意的。
她脸颊抽动了两下,死都不想向朱玺雅妥协。
「没事的话,我走了。」说罢打开门,海风扑面而来。
林恩琪很快地黏了上去,但朱玺雅的长腿显然比她两条小短腿来得有效率多了。
「妳不用送我,进屋里去吧!门窗记得锁好,听说宵小最爱挑这种遗世独立又格局阔绰的房子下手。」朱玺雅故意不说明,因为屋主的怪僻,这栋房子的安全系统几乎就像好莱坞电影里会出现的场景那般神奇,最好的证明就是去年这附近宵小猖獗之时,唯独这里没有被入侵。
林恩琪简直咬牙切齿起来。
谁要送他啊?林恩琪其实是打着赖皮的主意,直接钻到他车子里,反正一皮天下无难事,这是她的座右铭。
不过当她见到朱玺雅的代步工具时,嘴巴张得老大,眼睛也快凸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