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陡然一惊,活像门外站着的是什么可怕的鬼怪。
「小禧? 」 一道优雅悦耳的男性嗓音穿透门板,朝她轻声唤道。
小禧?金禧嘴角抽搐,完全不晓得该不该理会他过于亲密的称呼。
「哈啰? 」迟迟等不到回音,男人加重敲门的力道,提高的音量彰显出他不太足够的耐性。
她清清喉咙,调整怦然的心跳,只得故作镇定道:「什、什么事? 」
「我饿了。」靳仁压低的声音,活像个向母亲撒娇的小男孩。
「ㄏㄚ? 」金禧的五官皱成一团,先是错愕,然后对他孩子气的言行感到啼笑皆非。
突然间,她觉得他很高深莫测——既是意气风发、自信性感的男公关,一下子又成了背负家计的失意青年;有时是个调皮的大男孩,现在则又化身依赖性十足的小男生,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他多变的形象彻底混淆她的认知。
「小禧? 」门外,靳仁蹙起飞扬有型的眉,叫得愈发自然。
「嗯,我马上出去。」她发现和他说话,总是比平常来得费劲,总得极力克制才能不让志忑无措的情绪泄漏出来。
匆忙打开衣柜,她随手抽了件T恤、牛仔裤换上,稍梢整理了下微乱的鬈发,毕竟家里多了一个房客,不能再胡乱穿件背心短裤出来走动了。
心中有种强烈的不妙预感!往后的生活,一定不会太平静。至少,从昨晚开始,她的心跳就时时刻刻都处于不正常的失序状态。她真的很担心一旦狂飙过头,心脏马上给她宣告罢工。
这个世界的死法有千百万种,但有没有因为和帅哥同住一室、感到过分紧张及兴奋而一命呜呼的?
有吗?有吗?或许她该上图书馆查一下文献资料,搞不好这么罕见的死法会被列为金氏世界记录……
金禧深吸一口气,才毅然打开房门,那气魄与态势仿佛接下来要与恶龙搏斗,然而门外却是空无一人,她如释重负之余也难免失望。
金禧东张西望,搜寻他那颓长英挺的身影。「人咧? 」
约莫三十坪的空间悄静无声,连恼人的麻雀也都不再欢唱。金禧呆立在门口,被遗弃的不堪一涌而上,感觉自己被人摆了一道。
既然他可以自行解决,干嘛还多此一举特地向她报备,结果又不见人影?害自己像个傻瓜似的换衣服、整理仪容……
他充其量只是她的「房客」,又不是她的专属物,她没权利介意他来去自如的行动。
「谁管他!」金禧咬牙喃喃自语,先顾饱自己的肚子比较实在。
她已经好久没有吃上一顿正常的早餐了,通常早上八点多正是她熟睡的阶段,往往一醒来连午餐时间都错过了。
「吃什么好呢? 」她藉由自言自语分散满腔闷气。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靳仁在等待的空档接了一通电话,刚下飞机的老妈对他夺命连环Call,要求宝贝儿子一起共进午餐。
可惜他向来就不是乖顺听话、唯命是从的乖宝宝,但他晓得一次的顺从可以为自己换取往后无数的自由,所以这个午餐邀约是非去不可。
由于急着离开,他也觉得毋须告诉这个跟他没关系的女人。虽然,她好心「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他,还大方地不加收任何费用。
不过为了避免解释太多而露出马脚,他还是决定不告而别,驾着心爱的跑车,充当「孝子」去也。
褪下男公关的身分,他恢复自己那有点漫不经心又有些散漫的本性,而且,他也不认为那女人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一如他不会将她放在心上一样。
第四章
白皙如葱的十指在键盘上疾速敲打,交织成无趣的单调声响。金禧努力地撑开沉重眼皮,她全神贯注的盯着屏幕,嘴里还念念有辞。
在打出最后一个句号后,她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延误了一个月的稿子,终于在自己夙夜匪懈、不眠不休的努力下终告完成。
除了上厕所、泡面、煮咖啡及小睡片刻外,其余时间金禧全坐在计算机前,把她的青春奉献给文字。
虽然杂志专栏所需的篇幅不若小说动辄十几万字,可是连赶三、四篇也是件非常累人的差事。
写文章不单单只是打打字那么轻松了事,而是必须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完整准确的表达出想法,那才是最令人伤脑筋之处。
若非真的对写作抱持着浓厚的兴趣与使命感,一般人很难忍受长期的寂寞,尤其遇到瓶颈而脑袋空空、挤不出只字词组时,除了自立自强,想办法突破外,没人能帮得上忙。
写作,是长远且孤独的行业。
这是她从事创作四年来最深切的感慨。当然,也有值得高兴满足的地方——当作品获得读者的肯定与喜爱,同时市场反应也不错时,一切的辛苦与煎熬也都有了回报,这是身为创作者最大的安慰。
「终于……」金禧露出虚弱的微笑,把文章mail到杂志社的信箱后,她才真正结东几天以来的折腾。
「累死了……」她伸了个大懒腰,舒展僵硬的筋骨,腰背传来的阵阵疼痛让她拧起秀眉,无奈的慨叹:「唉,年纪大了,老了……」
「才」二十七岁,她却觉得自己像个五十岁的欧巴桑,动不动就全身酸痛、挺不直腰杆。
完稿的愉悦冲淡身体不适感,金禧关掉计算机,打算好好犒赏自己一番。
金禧计划先叫份日式料理外卖填饱空荡荡的胃,弥补近日来只吃泡面充饥的可怜生活,再好好泡个精油澡,然后睡个好觉。
离开坐了十几个钟头的椅子,金禧踏出窝了好些天的房间,先踱到厨房打开冰箱倒了杯冰红茶,再端到客厅打开电视,退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
「啊——」下一秒,她立刻弹起身,发出惊呼。
慌忙的往后一看,金禧的心跳差点停止。「你……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就像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她急急忙忙别开眼,爆红的脸宛若熟透的西红柿。
「我洗完澡后就在这里了。」靳仁撑起上半身,语气和姿势同样佣懒诱人。
「为什么不回房间、不穿上衣服? 」她语带责备,缺乏睡眠的脑袋中仍停留着他光陈精瘦的胸膛画面……
「这样比较凉快。」他倒是一脸无辜,答得理所当然。
听到他的解释,金禧一时找不到话可以反驳。
超过三十度高温的天候,他的房间又没有安装冷气,也难怪他待不住;再说裸露上半身对男人而言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金禧全然不习惯向来只有自己的空间,突然多出了一个男人——一个帅过头、她无力抵抗的年轻男人。
她搞不清楚他的存在,究竟是为冷清的屋子增添人气、还是给她添加困扰?只要他在家,她就会像个心脏病患者,心跳失去准则,随时都有可能休克。
「你终于肯跟我讲话了。」靳仁突然转移话题,性感的眼唇泄露着笑意。「这样表示不生我的气了? 」
前几天早上,他为了赴母亲的午餐约会不声不响就离开。隔天她见到他就摆出一副晚娘面孔,对他不理不睬、也不响应他的话,完全当透明人看待。
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她正在气头上,依她对自己如此冷淡的态度判断,应该就是针对他没错。
真没想到,她居然表现得如此认真。尤其那赌气的方式和表情,好像他是她约会到一半突然落跑的情人,惹得她如此不开心。
在他的认知里,并不认为自己哪里有错。但他也不忘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提醒自己。毕竟,他现在扮演的是寄人篱下的落魄穷小子角色,千万不能露了馅。
「我干嘛要生你的气? 」金禧不以为然的反问,不诚实的说着违心之论。
她明明就一直耿耿于怀……但她更气自己彷若着魔般,将他的一举一动、一行全都放在心上。
她不喜欢这种患得患失、不由自主的无助感,偏偏又无法控制对他与日俱增的好感。
那爱慕的感觉,从第一眼见到他起便如影随形地缠着她,勒住她的心头,教她难以喘息。
金禧不明白,她到底恋上他哪一点?抢眼的外表?如宝石般的熠熠黑眸?耀眼的笑容?还是他散发的自信风采及举手投足间的不凡气势?
她很困惑——不管怎么看,这男人都不像是该以男公关为业、必须为钱奔波苦恼的青年,反倒比较像有钱人家的少爷。
但转念一想,有人天生就具有明星架势,那是一股浑然天成的气质,和家世背景无关。
如果他愿意,以他优异的外在条件,绝对能在演艺圈红透半边天,闯出一席之吔。
据她所知,倘若能受到瞩目,财源自然滚滚而来,月入数百万都不是问题。
但除了拥有吸引众人目光的条件之外,机运也是相当重要的。
「是吗? 」靳仁哂笑道。「那是我误会啰? 」
金禧觉得他话中有话、意有所指,还是她太敏感了?「当然,你想太多了。」她死鸭子嘴硬的摆出高姿态。
天晓得,想太多的人是她自己……
他倏地起身,绕到她面前,将她酡红的脸蛋纳入眼底,忍不住戏谵说道:「脸这么红,很热吗? 」
他靠得很近,金禧仿佛可以感觉到他肌肤的温度。沐浴过后的清香猛地钻进她鼻腔,夺去她的呼吸,令她产生片刻晕眩。
威力太……太强大了!她老人家禁不起这样的刺激。
靳仁伸手夺过她手中盛满红茶的玻璃杯,毫不客气地畅饮起来。冰凉顺口的微甜液体滑过喉咙,稍稍消解了难耐的暑气。
「很好喝,哪个牌子的红茶? 」他信口问道。嗜吃甜食的他,其实觉得味道淡了点。
「金禧牌。」她绷着睑回答,不着痕迹地往后移了一大步,却为他的赞美而暗自窃喜。
真的很好喝吗?从来就没人告诉过她。
「想不到你还挺贤慧的。」他讪笑。
偷偷打量他俊美的五官,金禧分辨不出他的话有几分真心。还是,说甜言蜜语哄女人开心,是他的职业病,并没有特别意义?
一思及此,她攀升的情绪陡地荡回原点。
吼呦!她干什么满脑子都想着他!不断分析他的话、揣测他的行为,把自己弄得神经兮兮的。
见她垮下脸,靳仁不难发觉她心情的转变,遂俯下头凑近她,凝视她的双眸试探道:「生气了?不过就是一杯红茶,我再倒给你。」
再三公分,他挺直的鼻就要碰到她的。
「不必了! 」金禧飞快抢走见底的杯子,急惊风似的逃离现场,动作之快,应该可以打破她个人跑百米的记录。
她明明是受不了他的魅力才落荒而逃的,靳仁却认定她怒气未消,连跟他讲一句话都嫌多余。
他看似精明,某些方面却很钝感——或者,他根本打从心底不在乎,也就毋需费心思考、解读。
重要的是,他现在肚子很饿,饿到没力气想太多……
☆
气呼呼的躲回房间,金禧缩在被窝里,抱头斥责自己败战而逃的肉脚行径。
每回与他接触过后,她的心就像被两极化的感受紧紧拉扯着,亢奋与满足后换来更大的消沉和空虚。
她像只生嫩无措的羔羊,仅能东手无策的任凭宰割,毫无反击能力。
她知道自己很糟糕,嘴里嚷着遇不到心动的对象,可一旦出现了,她反而瞻怯懦弱得不敢面对、不敢姻一承。
对她而言,开启一段恋情要比结束还困难。她在专栏里以专家口吻鼓励女性主动出击、追求真爱,然而自己却做不到。
算了,自责也无济于事,总之往后尽量小心避开与他碰头,来个眼不见为净,如果不小心撞见,能闪则闪。
「唉——」金禧沮丧的喟叹。这里是她的家耶!为什么她得畏首畏尾的,反倒是他大摇大摆、来去自如?!
「啊——金禧你这个大笨蛋! 」她将脸埋进枕头嘶喊,纡解快爆炸的怨念。
啾——啾——啾——
棉被下的娇小身躯蠕动了下,接着猛地翻下床,连拖鞋都来不及穿,金禧便朝大门方向狂奔。在经过客厅时,果然看见靳仁还裸着上身,悠哉的躺在沙发上吃零食、看电砚。
啾——啾——啾——
门铃又响了,听在她耳里恍若催命魔音。
「你……快点回房间。」金禧催赶着。
「为什么? 」靳仁不为所动,俊美的脸孔写着不解。
还问为什么?!「我有朋友来,你在这里很不方便。」她的视线四处游移,尽量避免触及他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
「我不会打扰你们。」他扬唇浅笑,答案很白目。「而且房间很热。」又很欠扁的补充一句。
金禧紊乱的思绪快要打结。「明天我会请人替你安装冷气。」爽快的允诺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靳仁克制住大笑的冲动,他弹了弹手指。「成交。」轻快的语调和她暴躁的声音完全呈强烈对比。
她这个大白痴!这下真是损失惨重了。金禧很想捣着脸哀号。「待会儿你绝对不可以踏出房门一步! 」她不放心的再一次警告。
「如果内急怎么办? 」他一脸无辜的提出疑问。
「憋住! 」金禧眼神飘荡,极力不去看他。「快点进去。」这男人……或说男孩,总是轻而易举就害她死掉千万个脑细胞。
「你还真狠。」他蹙起有型的浓眉,不赞同的觑住她。
啾——啾——啾——
「金禧!你睡死啦!快点给本小姐开门,不然我可要找锁匠来撬开门了。」
气势万钧的高八度威胁透过门板阵阵传来,威力丝毫不减。
金禧无力地垮下肩头,索性耗在原地,懒得再应付。
靳仁瞥了她疲倦黯淡的脸蛋一眼,决定不再逗她,不发一语便转身回房。
「呼——」他的配合让金禧吁了一口长气,但她还是提心吊胆。
吵死人不偿命的电铃声持续响着,贯穿她的耳膜,犹如怪兽的尖锐嘶吼。
一定会被田美念到惨死。金禧做好必死的心理准备,前去开门。
田美就像一头被放出笼的母狮,埋怨的话劈哩啪啦兜头浇下。金禧闭起眼,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
「你在搞什么?那么久才来开门。」田美噘嘴睨着她,脾气已经缓和。
「我……我刚刚在洗澡咩! 」金禧胡乱搪塞。
「是吗? 」田美打量她一头乱发和泛油的鼻头,狐疑地道。
好友犀利的目光让她开始心虚,忙不迭转移话题。「你怎么突然跑来? 」
「刚刚,我好像听到你在跟谁说话? 」田美不答反问,眼睛还在四处瞄。
她猛然一惊,音调不由得提高了几度。「没有啊!你听错了吧?是电视的声音啦! 」语翠,她还刻意让开,让好友看见屏幕上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