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曼平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气愤难平,满脑子都是默轩,看不见高浩生眼中的若有所思,也听不见高浩生好几次关心的询问,更感受不到自己彰显于外的躁动与烦乱。
一顿晚餐就在这样沉默又显得有些窒闷的情形下结束,在开车送杜曼平回家的路上,高浩生没多问什么,也没多说什么,安静的送她回到家门口,然后温柔的跟她道声晚安,车子就开走了。
杜曼平微愕。好像少了什么他平常有做而今晚没做的事……
是什么呢?究竟是什么?她想不起来,却非常清楚的知道,今晚的他少做了件什么事。
啊,想起来了!她唇角勾起了一抹苦笑。他少做的那件事是--亲自护送她上楼,等她进门之后才离开。
是忘了?还是不想做?他生气了吗?因为默轩今晚胡说八道的那些往事?
杜曼平走到大门口的阶梯坐下,突然不想上楼回家去,两手托腮,静静望着街边的灯及路树。
街灯下,树影朦胧朦胧的,柏油路面好似也浮漾着一层白白光影,再望远一点,闪着星星的夜空也彷佛起雾了,越来越看不清楚。
是怎样?她好不容易想要安静下来看风景、看星星,却连老天都要欺负她吗?什么时候不起雾,偏偏选现在?
她伸手朝空气挥了挥,彷佛这样做就可以让远方的雾气散去,却发现连自己的手也是雾雾的……
下一秒钟,冰凉的液体随着眼睛的眨动而落下,凉凉地贴着她的脸滑落,她才恍然那根本不是雾,而是自己眼眶里蓄积的泪水,迷蒙了视线……
她哭了?
呵,哭什么呢?为什么哭呢?就因为那个臭默轩吗?她为什么要为他那种像流氓一样恶劣又孩子气的坏男人哭?
可是,她就是想哭啊,第一滴泪掉下来,接着是一滴又一滴,止都止不住……
耳边好像听到越来越近的引擎声,是浩生掉头回来了吗?杜曼平想着,赶紧伸手抹掉脸颊上的泪,抬起头来,就见一双包裹在白色休闲裤下的腿已无声无息的杵在她眼前。
「小姐,妳干什么坐在门口挡路?」头顶上传来的声音怪腔怪调的,带着不满的责问。
「对……对不起。」不想拿一张哭花的脸见人,杜曼平没去看对方的脸,起身就想闪人,一只手臂却倏地被扯住,她惊叫一声,正想大声喊救命,下一秒钟,默轩那张俊脸竟跃入眼帘--
「你……」竟会是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回答她的话,默轩径自瞅着她泪痕斑斑的小脸,心底有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给刺了一下,但,他还是再一次选择忽略。
「妳这样子哭真的很丑知道吗?」他粗手粗脚的把她脸上的泪给抹净,「当我的女人不可以这么爱哭,懂吗?」
「够了!我不是你的女人!」杜曼平甩开他的手,憋了一个晚上的闷气一次爆发。她跳了起来,因为站的位置比他高两个台阶,足以与他平视,「你可不可以直接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戏弄我、欺负我这么好玩吗?我自问在高中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三番两次扰乱我的生活,害我在浩生面前总是出错?究竟是为什么?你说啊!一次给我说清楚!」
她朝他吼,才吼没几句,声音都哑了,泪眼汪汪地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足见她此刻有多么多么生他的气。
「妳爱他吗?」轻得不能再轻的问句,从默轩唇间逸出。
他静静的、专注的望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这辈子……他似乎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过。
虽然,他不以为她说出口的答案可以改变什么,更不以为她会说出真心话来,但是,他还是屏息以待。
究竟,这个女人对他下了什么蛊?竟然可以让他这样患得患失……
说爱啊,说爱这个字有那么难吗?杜曼平狠狠瞪着他,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他眼中的专注让她心慌,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脆弱让她心软,他望着她的眼神让她怎么也开不了口说她爱着高浩生。
明明他是这么的讨人厌!
明明他真的很混蛋!
明明他总是如此的高高在上,一副骄傲得不得了、天底下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得了他的踉样子!
明明她希望他不要再干扰她和浩生……
但,为什么望着他那双眼,她就是怕自己不小心脱口而出的话会伤害他?而他,真的会因为她说出口的话而受伤吗?会吗?
「一句话,爱或是不爱,需要想那么久吗?」默轩邪邪的一笑,伸手勾起她的下颚,「妳根本不爱高浩生,对不对?要不然,妳一定会亲自做菜给他吃,就像八年前妳亲自傲菜给我吃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没亲自做菜给他吃?」杜曼平烦乱的打断他。就算他说的是事实,她也没打算承认。
他冷冷一笑,「如果妳做过菜给他吃,又何必在我对她说妳做菜很好吃时,在他面前解释说妳根本从不下厨?」
「那是因为……我不想嫁给他以后得当个黄脸婆,不行吗?这究竟干你什么事?」她越讲越心虚。他凭什么如此理直气壮的质问她?
「我想以高浩生的个性和经济条件,就算妳会下厨,他也不会让妳变成煮饭婆的,这一点妳根本不必担心。」
「所以呢?」
「所以,结论就是--妳根本不爱高浩生。」如果她不清楚她究竟爱不爱高浩生,那他就帮她决定好了。
杜曼平为之气结。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他凭什么用她煮不煮饭给男人吃,来判定她究竟爱不爱这个男人?
「你很幼稚!永远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她挥开他的手,打算进屋去不再理他。
「杜曼平!」
「叫我学姊!」
「叫妳学姊,就可以改变妳爱上我的事实吗?」
什么……见鬼的!他究竟在说什么?
杜曼平气红了眼,「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爱上你了?」
默轩勾起一抹笑,长手一伸,一把将她拉进怀中,额头抵住她的,双臂圈紧了她的腰,不让她逃开,「妳不说,我也知道,妳在高中的时候就爱上我了,别想否认。」
这个自大狂!
「我没有!」
「妳爱我。」
「我没有!」
「我保证有。」
「没有!没有!没有!你耳朵聋了吗?」他笃定的语气让她有些狼狈,不由得激动的吶喊出声,「你这个人简直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再告诉你一次,我爱高浩生,我爱他,也决定嫁给他了,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这真的让人很讨厌!」一字一句都像是在跟自己的心作对似的,说出了口,反而更加让自己难受。
默轩的眼中已无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注视。
「妳当真爱他?」
「是。」
「妳决定要嫁给他了?」
「是。」
「是吗?」默轩陡地轻笑出声,眸光一沉,背过身走开了,边走边伸手朝身后的她潇洒的挥了挥,「那就祝福妳了,学姊。」
杜曼平愣愣地目送他上了车,把车开走,这才看见停在他车子后头的另一辆眼熟的车子,竟是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高浩生,他就静静的坐在车里望着她,直到默轩走远了,他才打开车门,下车朝她走来。
「我忘了送妳上楼,对不起。」
这是他折回来的原因?就因为他忘了亲自送她上楼?杜曼平感动又心酸,才稍止的泪又扑簌簌地落下。
「傻曼平,别哭了。」高浩生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极轻极柔的,像是怕碰坏了她似的。「我们结婚吧,好吗?如果妳愿意--」
「我愿意。」
高浩生失笑的低头看着她,「妳回答得太快了,应该矜持一点才对。」
「是吗?」杜曼平笑了笑,伸手抹去眼泪,「那我们重来好了,你再问我一次。」
高浩生拿她没辙的摇头苦笑,温柔的睨着她带笑却又布满泪痕的容颜,「我只是怕妳后悔,希望妳可以想得更清楚一点。」
这教她怎能不感动?
这样好的男人,她能不嫁吗?除非她的眼睛瞎了、心被蒙蔽了,才会舍弃这样的好男人,念念不忘另一个坏男人。
默轩……
这个她思念了八年的名字,就让她忘了吧,她不要再受伤,不要再等待,不想再思念,只要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就好。
「我要嫁给你。」她抱紧高浩生的腰,希望能让心里踏实些。「娶我吧,快点娶我回家,不然你美丽的女朋友可能会被别的男人追走喔。」
高浩生只是轻轻地道:「只要在婚礼以前后悔了,随时可以告诉我。」
杜曼平默然,不明白高浩生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男人。
究竟,他爱她吗?
如果一个男人真心爱一个女人,真可以像他这样大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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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台北一家五星级饭店,平日以商务客人居多,观光客很少,所以是间极具隐私的饭店,可是,今天的饭店大厅却有些许不寻常,待在大厅的客人一下子比平日多了好几倍,且每个人身边都有大型行李箱,可当服务生趋前询问是否需要服务时,每个人都说不用了。
诡异!偏偏饭店没有检查人家行李的权利,只能一关关往上报,利用摄影机对大厅做最严密的监控,并通知警方随时待命,以防临时状况的发生。只是,等了好几个小时,这些人还是一点动作也没有,有的无聊的打呵欠,有的则在看报,有的则跑到大门口东张西望着,像是在等人。
突然间--
「来了!来了!快点!」有人低声叫着。
默轩前脚才走进饭店,原本平静的大厅里便镁光灯乱闪,那些冒充顾客的媒体记者纷纷发挥各自的专业,以最快的速度拿出藏在袋子里的麦克风、行李箱里的数位摄影机,全对准了默轩。
默轩微挑着眉,神情有些不悦。当初他以中文名字通关,刻意躲开媒体的追踪,行事极为低调,好不容易偷到十天的清闲,现在是哪个家伙搞的鬼,这些媒体怎么会知道他已经到了台湾,人又住在这里?
烦呵。
默轩快步往前走,饭店的服务生见状,全自动充当起保全,打算平安护送客人回到房间不受打扰,不过,那些麦克风、摄影机、照相机还是拚命往前推挤,一连串的问题并没有因为默轩的沉默而稍歇--
「安德烈先生,我们是XX电视台记者,距离正式的演奏会还有三天的时间,可以请问你这次提前来台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吗?」
「安德烈先生,有消息指出这次你回来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一个高中时的学妹,与她相见,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呢?不知道你与这位学妹见面了吗?她跟你这次选择在台湾举办亚洲第一次现场演奏会有关吗?」
「请问安德烈先生,听说你十天前便已抵达台湾,这十天当中你都在忙些什么呢?传说中的那个学妹是不是你的爱人?这次回台,你是不是打算把这位学妹给娶回家?」
「安德烈先生,可不可以谈谈你从小顶着天才钢琴家的头衔长大的心路历程?你对自己二十五岁便成为享誉国际的钢琴家有何感想?听说高中你有一段叛逆期,常常跟人家打架混帮派,所以被退学了好几次,最后甚至为了保护一个学妹而得罪了当时台湾最大的黑社会帮派,因此被家人紧急送往国外避风头,不知道是否真有这么一回事?」
脚步一顿,默轩若有所思的回眸瞧了这名问话的女记者一眼,向来面无表情的脸难得勾起一抹笑,「妳是哪一家媒体?妳问的问题很有意思。」
八年前的陈年秘辛,知道详情的人少之又少,这名女记者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那就表示--有人出卖他。
「所以是真有其事啰?」女记者不怕死的乘胜追击。
默轩一笑,耸耸肩,继续往前走。
他要是承认,他上头的三个哥哥及老爹可能会马上从世界各地飞到台湾来扁他,然后他又要再过像这八年来被秘密监控的恐怖日子。
他又不是疯了!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二哥默绍冰,那家伙比恐怖分子还可怕,只要他扯扯嘴角,他这么弟就天涯海角无所遁形,为了往后数十年的平静日子,他还是把嘴巴闭紧为上策。
当年,他任性的想逃离原有的生活轨道,去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过他的平淡日子,所以才会跑到父亲的朋友开的贵族学校--阳日中学去就读,还为了延长玩乐的时间,刻意降了一级,从高一开始读起,原本打算就这样躲起来玩个三年,没想到却出了事,差一点连累她。
为了保护她,为了继续让她过平静的日子,他跟身为美国FBI高级长官的二哥谈好了条件,他答应乖乖的出国留学进修音乐,直到拿到音乐博士学位,二哥则保她平安无事。
八年的日子很漫长,若不是他夜以继日的拚命用功,一再地跳级,为的就是想要早一点见到她,否则,二十五岁的他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拿到博士学位。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如果他可以再早一步回来,她也不会遇见高浩生了。
八年来,他对她的生活了若指掌,二哥为了让他可以专心读书,每半个月便会汇整一份关于她的报告寄给他,可惜……似乎还是迟了。
她说,她爱高浩生,她要嫁给高浩生。
一字一句轰隆隆地在他耳畔响着,逼得他快抓狂了。
「安德烈先生,我有证人喔。」
女记者的一句话,成功的唤住了默轩的脚步。
他挑挑眉,好奇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什么证人?」
「那个学妹啊,你舍命保护的学妹,为了救她,你得罪了黑帮而被追杀,才会在一夜之间被紧急送到法国。她一直很感激你,也很想见你,我们报社已经为你找到她了,而且她也来了。」
「学长……」一道怯怯的声音在女记者身后响起,然后一张小小的脸露了出来。
现场镁光灯再度一阵乱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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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平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电视上看见这张脸,而人家称他安德烈先生,不是默轩。
「天啊!那不是默轩吗?他竟然是那个享誉全世界的天才钢琴家安德烈?有没有搞错啊……」看见电视现场直播画面的劲爆内容,林馨云下巴差点没掉下来,连刚塞进嘴里的洋芋片都忘了嚼。
什么黑帮?什么避风头?什么学妹?天啊天啊天啊!是在写连续剧吗?真的是太夸张了……
「曼平!妳看见没有?」
「看见了。」
「听见没有啊?」
「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