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咏瑷笑了笑,这些年来大家总是被她涂得黑黑的脸给吓着,丑八怪已经是很客气的说法了。
「妳怎么不生气?别人说妳丑妳不生气?」
「咏瑷本来就丑,丑人本来就该安分。」童咏瑷未曾改变手中木梳的速度,仍维持一贯的速度及力道细心地为宋嬿梳头。
「嬷嬷倒是聪明,知道现在如果派了个貌美的丫头给我,一定会惹我厌恶,派了个丑丫头给我,倒是让我无处挑毛病。不过,我看妳这丫头倒也挺聪明、识趣的。」宋嬿回头看了童咏瑷一眼。
「可惜啊可惜,老天真是不长眼,偏偏给妳生了个丑模样,不然以妳的聪明要打倒柳小春那贱丫头坐上红花院的红牌,是绝不成问题的。」
「是老天不给咏瑷这个福分。」童咏瑷笑得倒是很坦然,当红牌决不是她的愿望,她的愿望是能够找到亲人,然后一起回童家庄过着自在的生活。
看着童咏瑷,宋嬿一阵默然。
「不过,容貌不行倒是可以用别的来掩饰。」宋嬿对于自己突来的想法,满意地笑了。她伸出略瘦的双手捧着童咏瑷的双颊,是的,可以用别的来弥补容貌上的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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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柳小春的开苞夜,以五百两卖给了长安城中的富商沈大爷。
当夜,红花院挤满了想目睹刚出炉新红牌的真面目的纨桍子弟。赵嬷嬷把柳小春打扮得像要出嫁的姑娘一样,不仅为她穿上一身红衣,连头饰都选用大朵的红色牡丹配上纯白色的珍珠垂饰。
在趟嬷嬷的搀扶之下,柳小春首度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略略地低着头,像娇羞的黄花闺女似的,成功地吸引了众多豪门公子的目光。当沈大爷穿过现场拥挤人潮到她跟前时,她更是害羞地红了双颊,那姿态不仅惹人怜爱,更令人心动着迷不已。
沈大爷呵呵大笑,得意地一把横抱起柳小春,直往二楼厢房走去,在众人带着叹息又惋惜的声音中,大力用脚砰地一声关上房门,接着众人又是一阵叹息。
一进房,柳小春慢步轻移的走到桌旁。
「沈大爷要不要先喝杯酒?」她熟练地端起酒杯递给他。
沈大爷接过酒杯豪迈的一口喝完,然后随意地扔下酒杯,两只肥手开始老练地往柳小春的胸口探去。她低呼了一声,嚷了句讨厌,却还是柔顺地将身子迎上前去,眼中还带着勾魂般的引诱,教人心痒难耐,惹得沈大爷更是得意地笑了起来。
沈大爷心想,赵嬷嬷果然是调教有方,将柳小春教得既柔顺又懂得如何讨男人欢心,人家说春宵一刻值千金,看来这五百两银子果然是没有白花--
他抱起柳小春往红色的床垫走去,鲜红的床垫中摆着一块洁净的白布,以证明她的处子之身。看着那块白布,又看看一脸急切的沈大爷,柳小春顺从地倚进沈大爷的怀中,嬷嬷说初夜男人难免会猴急了些弄痛自己,但一切要忍耐。只要想到她可以脱离那些日日夜夜做不完的杂役,从此平步青云,她就觉得再苦都是值得的。
她闭紧了眼,嘴边噙着笑,想到荣华富贵的日子,硬是咬牙装出享受的模样,好讨那压在她身上的肥壮身躯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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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吗?女人一但被开了苞后,身价便只有往下跌,没有再往上攀的一天了。」宋嬿轻靠在花窗前说道。今夜红花院上上下下全都忙翻了,只有她们两人像没事般地清闲优哉。
童咏瑷从书中抬起头来,这些日子宋嬿不仅教她琴棋书画,更教她习字,现在简单一点的字她都能认得了,也可开始看懂一些简易的书籍了。她学得快,而宋嬿也不吝教她,或者该说宋嬿是别有用心地在教她。
「妳这孩子什么都不懂吧?我在你这年龄时也是如此,当年我母亲狠心将我卖入红花院时,我怎会想到自己有成为红牌的一天,又怎会想到自己竟会落拓成这样?老天真是不长眼,不长眼呀!」话末,又开始怨起老天的不公。
这一两个月来,宋嬿的情绪十分不稳定,不仅会骂起老天爷,也会骂她,可能是怨气积压过多又无处发泄,只好用言语来宣泄。童咏瑷知道宋嬿只是心中不平,并不是故意的,所以也就任由她骂。
「妳知道吗?每当晚上接客完后,第二天嬷嬷一定会假慈悲地端药汤来,说什么要帮妳补补身子,那贱丫头一定不知道,那其实是堕胎的药方,是嬷嬷亲手调配的,药性不仅烈还伤身骨。妳瞧瞧我,我就是最好的证明,自从不喝嬷嬷的药汤后,我纵然吃再多,皮肉也撑不起来,因为那是烈毒呀!哈哈哈……那贱丫头一定什么都不知道,还自以为是嬷嬷的善心,搞不好还会感动得给嬷嬷磕头谢恩呢,其实最狠心的就是嬷嬷,哈哈哈……」宋嬿仰天大笑,笑声不止,直到末了喉头像是梗住了什么似地猛咳了起来,童咏瑷见状急忙放下手中书本奔了过去。
「嬿姐姐妳怎么了?」看到宋嬿狂咳的骇人模样,童咏瑷着实吓着了,她用颤抖着的手轻拍抚宋嬿的背。
宋嬿咳得很用力,力道大封几乎快让她整个人瘫倒在地了,持续了好一阵子的狂咳后,终于呕出了鲜红血水。
童咏瑷先是一愣,同宋嬿二人一起看着她手上鲜红的血。
教人怵目惊心的血:.:.
「咏瑷,妳去把瞎眼婆婆找来。」宋嬿平静地站起身说道。
瞎眼婆婆是红花院请来专门为宋嬿跳舞时伴奏的老婆婆,她虽年事已高,但不仅精通各项乐器,还能自行编曲,平日被赵嬷嬷安排住在红花院的东侧。想不到宋嬿在呕血之后第一件事竟是找瞎眼婆婆来,童咏瑷不解地望着宋嬿。
「快去!」宋嬿大声催促,又咳了下。
童咏瑷不敢耽误,她急忙往东侧瞎眼婆婆住的厢房奔去,沿路还不小心差点撞倒几个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寻欢客。
拉着瞎眼婆婆急忙奔回来时,只见宋嬿已换上紧身艳红的衣裳,腰间系上了成串的铃铛,乌亮长发挽成了马尾,双眼在刻意的勾画下,黑白分明且带了点蛊惑的媚态,眉心问点上一个红点,整个人看起来既艳丽又带点邪气的诱人。
童咏瑷看傻了眼,这就是宋嬿正式跳舞时的模样?
「婆婆!」宋嬿向前握住瞎眼婆婆的手,泪已夺眶而出。
想不到多日不见竟是人事已非。
「嬿姑娘气若游丝,应该好好歇息。」瞎眼婆婆靠声音、力道辨别,发现宋嬿身子极虚,劝她该好好休养。
「婆婆,我大概时日不多了,在走之前,我想把我毕生所学全教给这丫头,好让她替我、替我报仇!」宋嬿咬牙切齿的说道,语末忍不住又咳,血丝慢慢穿透她的十指落到地面上。
童咏瑷急忙向前轻拍宋嬿的背。
「嬿姑娘,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不甘心呀!婆婆,我就算是死也会下瞑目的!」那可恨的人,她死了也不会饶过她的!
瞎眼婆婆叹口气摇摇头,这一切都是业障……
「嬿姑娘今天打算跳哪一曲?」
「我想先让这丫头学舞月光。」
瞎眼婆婆点头坐在椅凳上,双手抱着月琴,铮纵地开始试起音。
「咏瑷,我知道我大概时日不多了,所以妳仔细看着,这些都是我毕生心血,希望妳学了它以后,能够替我报仇。妳千万记着,柳小春那贱丫头绝不是妳的朋友,而是敌人,对待敌人千万不可心软,否则伤的绝对是自己。」宋嬿异常认真地交代着。
童咏瑷听得模模糊糊,只好似懂非懂的点头应道。
宋嬿站在月光照得到的地方,开始依着瞎眼婆婆的乐声起舞摆动,轻妙地舞手摆姿,艳红色的衣袖,在轻盈地摆手间成了连绵不绝的水波纹,纤纤的细腰在恰到好处的摆动下,成了诱人的姿态,曼妙的舞姿在淡黄色的月夜中,红亮得像团灼人的热焰。
舞动时腰间上的铃铛也随着舞动,持续不断的声响,伴着月琴的节奏,宋嬿愈跳愈狂放,整个人就像团火般地狂烧不休,眼中带着一股熊熊的烈火,不停地燃烧再燃烧,每个节奏都像有生命般地活跃了起来。
童咏瑷张着嘴,眼睛眨也不眨地全神投注在宋嬿举手投足的魅力间。
最后瞎眼婆婆的月琴唰地一声,止住。
宋嬿定住不动,只有眼神还是勾魂般地直盯着眼前的童咏瑷不放,紧紧扣住她那颗狂跳不已的心脏。
「嬿姑娘辛苦了。」瞎眼婆婆放下月琴。
「婆婆的琴声仍是一流。」宋嬿脸上仍有掩不住地激动,她走向前握住瞎眼婆婆的手,「婆婆,这孩子还请您以后替我多多教导。」
「瞎婆子一定会尽全力教导姑娘的。」
宋嬿得到瞎眼婆婆的允诺后,脸上浮现满意地笑容。「咏瑷,妳先送婆婆回去歇息,明日再请婆婆过来。」
童咏瑷领着瞎眼婆婆往东厢房的路上慢步走去。「孩子,妳真是好福气能够得嬿姑娘的真传。嬿姑娘的舞艺可是独一无二的,就连赵嬷嬷也无法调教出这项技艺,妳可得好好用心学习。」
童咏瑷在暗夜中默默不语,脑中又浮现出那双带着烈火的双眼,以及那些夜夜日日的怨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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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在宋嬿及瞎眼婆婆的教导下,童咏瑷像是块海绵般吸收得极为迅速,就连宋嬿也对她称赞有加,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人,她只是块欠缺磨练的璞玉,日子愈久将愈现光芒。
每日早起,她还是在脸上、身上抹上黑炭,虽然宋嬿对她有再造之恩,但她仍不敢忘记当初哥哥对她的交代--千万不可以真面目示人,所以宋嬿至今还以为她是个丑丫头。
这天,她依旧在宋嬿的教导下认真习舞,站在一旁观看的宋嬿起初只是轻微地咳了一下,后来克制不住地猛烈狂咳,就像那天夜里一样,不能控制地狂咳不停,咳出的大量鲜血快速地染红了宋嬿翠绿色的裙襬。
宋嬿不停地咳着,让童咏瑷和瞎眼婆婆都慌了手脚,瞎眼婆婆不停地替宋嬿轻拍背部,希望能暂时舒缓她的咳嗽;而童咏瑷则快速地拿来一块干净的白布,但布身很快就被染成鲜红色了。
「婆婆,我想我是不成了。」宋嬿虚弱地瘫倒在地上,像朵枯萎地花朵,生命力正逐渐离她而去,把她带往死亡之路。
「咏瑷,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煞费苦心地教妳吧?」宋嬿握住童咏瑷的手,她咳出的血也沾染上童咏瑷的手,鲜红色的血迹看起来格外地怵目惊心。
童咏暧在慌乱中猛点头,眼里含着泪。
「妳说,我非要听到妳说,妳一定会替我报仇。」宋嬿突然用力抓着她的手不肯放,硬是要一个答案。
「咏瑷会替嬿姐姐报仇。」童咏瑷不住地点头,泪已慢慢溢出了她的眼眶,一向那么温柔的嬿姐姐就要离她而去了。
「别哭别哭,能够有妳这么好的传人,我是该高兴的。」宋嬿又回复了她往日的温柔,亲耳听到童咏瑷的承诺,她那怨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了。她就要离开这个世间了,再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她安详地微笑着,看着童咏瑷成串的泪珠,她伸出染了血的手,替她拭掉泪滴。
「婆婆,这孩子还请您照顾了。」宋嬿流下两行清泪,她望着大门,两眼像是看到了无穷尽的遥远路途,是的,她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曾好好歇息了,现在,也该是她歇息的时候了,她实在好累好累啊……
耳边传来咏瑷的吶喊声,听来遥远又不切实际,像在作梦般。
她在哭什么呢?
孩子乖,别哭了……缓缓地,她合起了双眼。
宋嬿死亡的消息并没有震惊红花院,也没有惊扰太多人,因为当家红牌柳小春正红透半边天,那光芒万千的气焰,早掩盖了宋嬿曾有过的光环。
赵嬷嬷将宋嬿的尸骨草草裹着草席,然后在坟场随便挖了个洞,就这样很草率将曾经红极一时的红花院红牌给埋掉了。
几日后,柳小春便迫不及待地搬进红花院中唯一一栋独门独院的红厢坊,象征着她从此以后就是红花院的当家红牌了。
童咏瑷被赵嬷嬷派去照顾当家红牌,柳小春早忘了她们曾经同甘共苦过,只当她是普通丫鬟般的大声使唤,态度傲慢又目中无人,还定下规矩要童咏瑷在她起床时不准出现在她眼前,免得她黑漆漆的丑模样吓着了她。
她默默地忍受一切屈辱,将白天的委屈化为晚上的力量,让她在跟瞎眼婆婆习舞时跳得更好。瞎眼婆婆待她极好,就像亲人一般地关心她、呵护她,不仅每晚在她自己的厢房内为她弹琴,更教导她一些进退之道,取代了宋嬿死前未教导完的部分。
瞎眼婆婆常伸出布满皱纹的双手轻抚着她的脸,然后直说她一定是个美人儿,因为她的脸蛋和五官绝对是美人才有的标准比例,但她都只是笑笑,并不刻意提起自己故意将脸涂黑的事。
第三章
这天黄昏,红花院大厅里来了一行人。
赵嬷嬷领着姑娘向前招呼。
「赵嬷嬷吗?」为首的年约五十,看得出乎日应该是严肃又重纪律的人。其他人以他为首,分成两排站在他身后,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也是同样地不苟言笑。
「我是赵嬷嬷。」
「我是护国将军府的总管,敝姓徐。将军今晚将在将军府内设宴,并邀请一些达官贵人前往府内一同品酒,素闻红花院中的红牌柳姑娘美艳动人,所以将军特派在下前来邀约。」
赵嬷嬷听了后,一张嘴笑到快要咧到脑后了,想不到这么高贵的人家也会看上她这个区区的红花院,真是万分荣幸啊!嘿嘿,有钱人家的赏金想必不少,搞不好还有机会可以发笔横财……看来财神爷光临挡也挡不住。
「小春今晚一定会带着众姐妹前去,好好替将军及各位大爷们助兴的。」赵嬷嬷开始在脑中盘算要如何调度人手。
「请务必赏光。」说完,徐总管便领着一行人离去。
「姑娘们,今天财神爷心情特好,给妳们送发财的机会来啦!」赵嬷嬷笑得十分开心,身旁的姑娘们也个个笑得合不拢嘴,看来她们发财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