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反复再反复地在她耳边响起,她坐在床上,想着他气愤拂袖离去的样子: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却再也无力去解释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我永远也不会让妳离开我身边的!
这句话像魔咒般地紧紧箍住她,逼得她无法喘气呼吸,她的心好痛好痛!寒冷的夜吹来,寒意一阵阵地将她包围住,她无力地软倒在床上,身体禁不住地开始颤抖。
她陷入无意识的状态中,许多人在梦里来了又去。她看见哥哥爽朗地与她采着路边的野花,然后一边嬉闹地奔跑回家,家里还有正等待着他们回家的爹爹和娘。
接着,整个童家庄被山贼洗劫了,哥哥牵着她的小手拚命往山里逃,她当时心里十分害怕,哥哥一面安慰害怕惊慌的她,但心仍一直悬着已经看不见的童家庄内的爹和娘,于是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后,哥哥又赶快赶回庄内。
她在山林中等着哥哥回来,等了好久,终于让她听到了脚步声,她立即开心地向前奔去,没想到竟是那群山贼!那群人嫌她太丑,但又不想白白地放过她,于是便将她带到他们常去的红花院给卖了。
红花院中永远有做不完的杂事,她找不到法子可以逃离那个每天充斥着淫声浪语的地方……接着她遇见了宋嬿,她温柔的笑颜,好像记忆中娘在对她微笑的模样,只要在她身边待着,她就觉得平静安心。
但,一夜之间,红牌竟易主了!再见到宋嬿时,她那憔悴不堪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不忍。她竭尽所能的想帮她达到报复的目的,于是在宋嬿严厉的指导下,她每天不断地跳,即使跳到脚趾都出血了,她仍是不喊一声痛或苦,她相信自己总有一天可以替她报仇的,所以在那之前所受的苦,她都可以忍受。
宋嬿走后,瞎眼婆婆的爱护是她仅剩的温暖,她与婆婆日复一日不停地练舞,相信只要机会一来,她们便可以为满腔幽恨而死的宋嬿报仇。
接着那双没有温度的淡褐双眼出现了,对于那双眼的主人,她很陌生,他是护国大将军,而她只是一名出身卑微的红花院小杂役,原本他们是天差地别的,但一场舞却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平行线。他试图在她的身上迭上他的影子,她抗拒不从,不仅划伤他的手臂,还咬破他的嘴唇……
他说,妳是我的人,我永远也不会让妳离开我身边的!
啊,好热好热……她的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
有一双手温柔地轻抚着她,许多人在她身边来来去去,好像不停地在交谈,但却没有一句她能听得清楚。
有一道光引领着她,让她不停看着过往的记忆。
终于,她来到那道光的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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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一个微小的动作,却像要她使出全身力气般地吃力。
牡丹红的床幔外是全然陌生的摆设,她记起这里是将军府,而这是她住的地方。
她想要起身,不断努力使劲,但全身却麻痛到难以使出半点力气;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不已,好不容易发出微微地嘶哑声,马上就惊醒了睡在床边的人。
「妳醒了!」那人赶紧趋前看她。
他满脸未剎的胡渣,看来十分落拓,但他不在意,只用焦虑的眼神不停地望着她,又似紧张、又略带高兴地紧握着她虚弱的纤手。
自从她隔天早上被小玉发现浑身发烫倒在床铺上后,他已经待在她的床边整整三天,寸步不离地看护着她。
大夫在他的命令下,住进隔壁厢房随时待命;小玉更是成天蹲在灶前熬药,不离寸步;他则搁下手中所有的事务,连早朝也不上了,深怕她一不小心就因寒疾转成肺疾撒手离他而去。
他细心地探看她额上的温度,总算是没那么烫了,他端了杯水来,扶起她的身子,小口小口地慢慢喂她喝下。看着她吃力的表情,他心中十分不舍,如果那夜他没有那么粗暴地待她,或许她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这三天来她反复喊了许多人的名字,就是没有喊到他的名字,他虽然觉得不是滋味,但她终于醒了,他心中的大石总算可以放下了。
「多喝些水,润润喉。」他让她慢慢喝完杯中所有的水。
「我怎么了?」童咏瑷开口,沙哑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吟。
「大夫说,妳因为受凉,导致寒疾。」喝完水,他拿起干布帮她擦去额上的汗滴,动作相当熟练。
她看着他温柔的动作,微微脸红,却又无力躲开。
「将军,药熬好了。」小玉正好端着药碗走进房内,一看见已经醒来的童咏瑷,不禁开心欢呼道。
「太好了、太好了!小姐您终于醒了!」她连忙把热腾腾的药碗端给徐靖。
徐靖接过药碗,舀起一口,先把药吹凉了,再喂给童咏瑷。
药一入口,她就因药苦而皱起眉头。
「药很苦,但对妳的身体回复很有帮助。来,再喝一口。」他轻柔的语气像在安慰小孩般,诱导她吞下那又黑又浓的苦药。
在徐靖的照料下,她在床上又躺了两天力气才稍微回复些,不过已经可以自行下床走路了。
徐靖的双眸不再冷冷如昔,淡褐色的眸子内只有温柔,他的目光时常注视着她,不自觉的,她开始被那抹温柔给吸引住,愈陷愈深。
这几天他都坐在床榻边陪伴她,细心地照顾她喝药,偶尔也会同她谈谈天,但其余的像亲吻、触碰都不曾有了。
她明显地感受到徐靖态度的转变,除了有些不能适应他的温柔外,基本上还是觉得这样稍有人性一点的他比较好相处。
奇怪的是,想离开将军府的念头,在大病初愈后,竟渐渐地淡去,她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也觉得十分不解。
这天,她在小玉的搀扶下坐在凉亭里赏风景。起初小玉说她的身子还很虚弱,不可以出门吹风,以免寒疾又复发;但在她再三的坚持下,小玉拗不过她,只好答应,趁将军上早朝之际,偷偷地扶她出来透透气。
微风轻轻吹拂过她的脸,鸟儿美妙地歌声不断啼唱着,莲池中的水鸭三三两两优闲地滑着水,花团锦簇的牡丹花、芍药花,还有一些她喊不出花名的花,皆齐绽放着艳丽的色彩,令人赏心悦目。
「小姐,我去端些糕点过来好吗?」小玉见童咏瑷难得心情好,想趁机让她多吃点东西,好早日回复体力。
「麻烦妳了。」
得到童咏瑷的应允后,小玉马上奔向厨房去拿糕点。
待小玉离去后,她继续看着眼前的美景。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阵的嘻笑声,且声音缓缓朝着凉亭而来。
她原想躲避,但身体仍是使不上力,只好先待在凉亭内等小玉回来再说了。
侍女们以中间女子为首,二人在前、二人在后,为首女子身着一袭质料上等的翠绿绸缎,细细的柳眉、圆又黑的双眸、翘挺的鼻子、小巧的嘴唇,看得出来家世不凡。
一行人就这么直直朝着凉亭走来。
「小姐,凉亭内景致优雅,不如咱们这歇歇吧。」其中一人提议道。
女子点头,目光却紧抓着凉亭内孤身一人的童咏瑷不放。
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瞬时涌上童咏瑷的心头。
一行人动作快速地摆好糕点及茶水,看来是受过长久严格训练的侍女,东西都摆定后,才恭身请女子入座,女子与童咏瑷面对面坐着,其余则在后头站着。
「请用。」女子拿出竹筷摆放在童咏瑷面前,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摆明是冲着她而来的。
但她猜不出眼前的女子为何要针对她?
「东西不合胃口吗?」见她迟迟不动筷,女子轻声问道,语气却是冰冷。
「小姐,恐怕是咱们所准备的食物不合红花院的调调,不是大鱼大肉,也不是美酒。」一群女侍掩嘴轻笑了起来。
虽知道一股风暴正要来临,但童咏瑷却无力逃脱,只能待在原地面对这场风暴。
「住口!不好意思,家教不严,没教好下人。」女子嘴里虽训斥着侍女,但脸上却露出得意的笑容。
「请用。」女子再说一次。
童咏瑷使出全身的气力举筷,艰困地挟了口糕点往嘴中送。
「听说,童姑娘是红花院百花大会上万中选一的花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难怪表哥会被妳迷得神魂颠倒。」女子不客气地上上下下打量着童咏瑷,话里全是轻视的意味。
当她由下人口中得知表哥竟然带了个青楼女子回将军府时,起初还不以为意,想表哥也是一介凡人,应该有个合理的发泄管道。
但近日表哥日夜不离地照料这青楼女子的事,已经传遍整个朝野,堂堂一个护国大将军竟被一个妓女给迷惑住,这事不仅落人口实,连爹爹也大惊不已,没想到一向没有太多情绪的侄子竟也会为情所恼!
她知道表哥是对这女子动心了,才会这么不顾一切地守护着她,连国事也不管。一想到此,她心中那把妒恨的火不禁愈烧愈炽,哼,绝对没有人可以抢走她自幼爱慕的表哥,她发誓,一定要将这女子从表哥的心中给撵出去!
童咏瑷没回话,只见女子眼神内妒恨的表情正一刀一刀地挥向她。
「我也可以体会表哥带妳回来的原因,男人嘛,总是有需求的,但像妳们这种出身的人,多少都应该明了自己的轻重吧?」说完,她还掩嘴轻笑。
女子挑眉,十分得意的讽刺她的出身。
她是一名待过青楼的人,尽管她只是名杂役,但她仍是被贴上标记了,这是个铁的事实,任谁都可以凭借这一点指着她,怀疑她的贞节,骂她的不纯洁。
「如果表哥喜欢妳,想留妳在将军府,我也可以接受。不过,我想妳应该先了解一下,谁才是这里的正主,我这样说,妳应该很清楚了吧?」
见童咏瑷不回答,女子身旁的侍女便出声道:
「我们小姐的意思是,有些人成天只会作白日梦,以为自己有朝一日可以飞上枝头当凤凰,殊不知乌鸦永远都是乌鸦,怎么可能会变成凤凰呢?」说完,一旁的女侍全都掩嘴偷笑,连女子嘴边也浮出鄙夷的笑,彷佛在笑她的痴心妄想。
心不停地揪紧着,她想驳斥,却无力。
在别人的眼中,她终究只是个贪求富贵荣华的黑乌鸦,连想当个平凡人的权力都没有。
「告诉妳吧,将军和我们小姐就要成亲了,只有我们小姐才会是将军夫人,劝妳别妄想主母的位置了,当个小妾已经算是便宜妳了,别再整天巴着将军不放,径自作妳的春秋大梦!」侍女提高声调得意洋洋地说道。
「小姐!」小玉捧着糕点回到凉亭时,看到表小姐一行人正开心的笑着,心中浮现一股不安的感觉,接着又看到小姐脸上完全没有表情了。
糟,事情不妙!
「表小姐好。」小玉恭敬地躬身。
女子手一挥,女侍们立即快速地收拾好一切,不拖泥带水地拥着女子从容离去。
「小姐,您怎么了?没事吧?」小玉焦急的问道。
「小玉,妳可以告诉我刚刚那女子是谁吗?」童咏瑷看着女子离去的方向,心里仍微微抽痛着,久久难以抚平。
「您说表小姐吗?表小姐是从小与将军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姓高闺名如娇,她的爹爹也就是将军的舅父,是当今相国高焕俞。自从老将军及夫人相继过世后,相国一手提拔将军,对将军更是大力相挺,听说相国很欣赏将军这个侄子,打算来个亲上加亲,将表小姐许配给将军,不过这些都只是听说,事情还没定案,谁都不晓得。」
原来是相国的女儿。
果然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一对。
童咏瑷嘴角噙着笑,心中却觉得有些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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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侄儿,近来鲜少看到你上早朝,想必是杂事缠身,让侄儿难以分心在政务上。」相国高焕俞叫住正要离去的徐靖。
徐靖做事沉稳又懂谋略,他一直很喜欢这个侄儿,但近来听说他被一个青楼女子迷了心智,导致数日来无心于政务上,这种偏差的行为,他一定要好好地替他导正,让他重回正途,毕竟他不仅是他一手提拔的人才,也是他相中的未来女婿。
「近来杂事较多,所以连日早朝未到,心感愧疚。但现今杂事已顺利解决,侄儿必当全心处理政务。」徐靖恭敬地应答。他知道近来传言满天飞,说他被青楼女子迷了心智,但他都不置可否地笑着带过,并不多加解释。事实上,他的确是让一名青楼女子迷了心智没错。
「好好好,舅父知道你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绝对知道事情的轻重。近来如娇一直吵着要去府上住几天,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相信侄儿应该不会怪舅父吧?」如娇的生母在生下她之后没多久便往生,他因疼惜这孩子年幼没了母亲,便一直宠她,任她为所欲为,所以她提出的要求,他通常都不会拒绝。况且女儿与徐靖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她的芳心早系在徐靖身上,如今也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时候了,他当然是不反对他们有更多相处的机会。
「侄儿怎会责怪舅父,表妹要来府上玩,侄儿自当欢迎接待。」
高焕俞满意地拍拍徐靖的肩,暗自相信这门亲事绝对是佳偶天成,门当户对。
第六章
「表哥!」高如娇见到徐靖回府,高兴地奔到他面前。
她露出灿烂如花般地娇笑,徐靖表哥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是她自小就一直心仪的对象。
「表妹这次打算来这住几天?」徐靖任高如娇在大庭广众之下径自地挽着他的手,两人看来亲昵得像对恋人似。
「住到我想回去为止。表哥长年在外征战,害人家平日都找不到人陪伴,这次好不容易等到表哥回来了,你一定要带我四处游玩,好好补偿我。」高如娇嘟着小嘴,有点撒娇地说道。
如果可以,她想就这么住一辈子呢!
高如娇深情热切地望着高出她一个头的表哥,双手紧紧地挽着他的
「不如,我们先去庙里拜拜吧!我上次许了希望表哥能够平安归来的愿望,如今心愿已实现,该去还愿了。」
徐靖没有反对,任高如娇把他带往她想要去的地方。
高如娇成天巴着徐靖四处玩耍,硬是不让他去陪青楼出身的童咏瑷,她认为那种出身的女人,根本连表哥一根毛发也不配碰!更何况她才会是表哥心中永远的最爱,她哪配跟她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