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走,单威就开口:「妳别喝太多酒。」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是千杯不醉。」话起话落,金黄色的酒汁已被一饮而空,张湘容扫着千美的背影,漫不经心地问:「对了,她是你最近的对象?」
深黝的眼睛看她状似无意的探问。
「我来谈生意。」
答非所问。「生意?和千美?」
「和她父亲。」
喔……明白了,她走到他身前,仰首皱一下鼻子,做出轻佻的笑容。「万人迷。」
他拿开她的酒杯。「没有人可以千杯不醉。」
「你不喜欢我喝酒?」
他仍是看她,表情没有起伏,酒杯无声无息被塞回她手上。
「妳的自由。」
是呀,她的自由,她爱怎么喝、喝什么酒、喝多少都是她的自由。同样的道理,他迷上谁,让谁着迷也都是他个人的事。
「千美对男人很有吸引力。」明知如此,嘴巴还是管不住。
「放心,这点妳不遑多让。」单威以为她是女性天生的比较心理。
她是。「我和她,你觉得谁比较吸引你?」
单威表情变了,却像是多了不耐。
「妳不舒服吗?问这做什么?」
「只是好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质,没办法比较。」
「除非你不是我哥的朋友,他们那几个不是最会给女人打分数,还分什么上品中品下品以及不入品?」
「妳可以为自己列等级。」
「你为什么就是不说?」有这么难吗?她和千美,在他眼里难道分不出上下?
即使是给她安慰,安慰也好。
她希望自己在他心里起码有一点点特别。
单威垂下眼,又抬起。「因为关了灯,女人对我来说根本没有分别。」
他说了;她反而希望他没说。
眼光游离向边缘,张湘容放下酒杯。
「我……去化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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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进化妆室,她想做的是离开这里。
搓着手,张湘容一边端详镜中的自己,一会儿,按水冲掉手上的泡沫。
千美走进来,站到她旁边,拿出唇蜜补妆,对着镜子仔细将嘴上吃掉的颜色重新涂满。
「他很帅吧?」忽然,她顶张湘容一下。
她不用猜也知道千美说的人是谁。
「单威?是呀。」
千美收起化妆包,又拢拢头发,愉悦的笑脸上是锁定目标的兴奋。「他们五个从以前就一直是引人注目的焦点,说人才有人才,说背景有背景,俊帅迷人又多金,谁都哈得要死!偷偷告诉妳,我每一个都追过。」
「包括我哥?」
「当然!」千美大方承认,反正做过这种事的不止她一个。「只除了单威。那时候总觉得他特别例外,不像其他四人对女人的殷勤,总是冷冷淡淡隔着距离,又对女朋友死心塌地的,也不给别人乘虚而入的机会,每次想要接近他,结果总是很扫兴。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听说他变了很多,特别呀,是对女人的态度--」
「千美,妳哈他啊?」旁边的人凑过来轧话。
「没办法,我对帅哥最不能免疫了。」千美好诚实。
「瞧妳兴奋的,欲女!」
「呵呵!」
「妳小心喔,千美,帅哥总是特别危险。」
「妳是指那些传言?」
「对啊!」
「我才不信呢!」
「什么传言?」张湘容问。
「没什么,还不就是那些中伤单威的话,传得沸沸扬扬,说得真有那么回事似的,树大招风嘛。」千美笑笑。
「那不是中伤,是真的。」说话的人穿着草绿色洋装,挤了进来。「我叔叔之前就在『鸿宇』的总部上班,他最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说这一切都是单威的阴谋,他是早就计画好的。变天前几日,一切还无声无息,怎么知道突然就爆出一堆负面消息,而且单武下台之前,他身边的重要幕僚就全遭撤换,这不是很诡异吗?」
「单武为什么要换掉自己的人?」
「听说他有不为人知的把柄落在单威手上,所以不得不被利用。」
「什么把柄啊,可以让他输掉一切?」
「谁晓得,肯定是很见不得人。」
「他现在行踪成谜,这个答案真的只有天晓得,除非等到他出现。」
「妳怎么知道他还能『出现』?」穿草绿洋装的女子冷笑。
「可是,那只是传言……」
「是真的!妳想想,一个人怎么可能消失得无声无息,连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单武已经死了,只有这样,单威的位置才能坐得安稳,不用怕到嘴的肉又被抢走。他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啊,是被警方找到证据。」
「好可怕喔!」
「所以呀,千美,我劝妳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唷,万一好死不死,被妳看到他犯罪的证据,那他一定不会放过妳--」
够了!
「妳说完没有?」
在场的人顿住,看向突然出声的张湘容。
「妳有证据吗?妳知道单武的把柄是什么?妳看见单威杀人了?妳亲眼看见他拿刀或是拿枪杀了他的亲哥哥?!」
「我、我叔叔说--」
「那妳叔叔看见了?妳叔叔都知道了?有证据就去报警啊,没有就别四处造谣!我倒想请教,贵叔叔该不会正好是被撤换的幕僚之一吧?」
对方脸色窘青。
「有任何不满,也该冲着单武,就算他人不见了,也算不到别人头上。或许妳该回去问问妳叔叔,他的能力是不是值得质疑,否则怎么会不但自己、连主子都保不住!」
「妳……说话好恶毒!」
「毒也毒不过妳乱造谣!」
「妳!」
「别吵、别吵嘛!随便聊聊,怎么大家就认真起来呢?」千美笑笑,熟练地当起和事老,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才是主角,她们一吵,把大家对她的焦点都移开了。
「哼,我是好心才警告妳,千美,爱听不听随便妳。不过像她这么护着他,我看再多的警告也来不及了。」言下之意非常明显。
「如果妳再继续造谣,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不敢保证。」张湘容冷冷回道。
对方红着脸,砰地推门离去。
她环顾四下,几个人面面相觑,只有寿星还在打圆场。
「我不知道单威最近是大红人,这么多话题围绕着他,待会儿一定要他陪我切蛋糕,我也想出出锋头,呵呵!」
她未再多待,走了出去。穿过长长的廊道,夜晚的凉风拂过脸颊,她已经站在室外,闭上双眼让起伏的情绪平抚,旋即又晃了晃头。不行,牵扯到单威她就是没法装作无事人,任别人去随意议论他的是非。
回去好了。
转个方向,看见单威也走出来。
「想走了?」他问。
「累了。」说完,看他也准备离开的样子。「送我?」
上了车,两人一路无言。她茫茫望向窗外,闷在自己的情绪里;他看着前方专心开车,偶尔几次转过来看她,眼里若有所思。
车子停在她的公寓楼下,单威下车为她开门。
「要上来吗?」
「不了。妳累了。」
他话里的含意令她脸颊发热,微微倾首,藏住可能泄底的臊红。「喝杯茶吧,陪我。」
他未置可否,随她上楼。
张湘容的厨房设备一应俱全,但并不常用,锅碗瓢盆的事她一向不拿手,只对茶饮方面比较热中,也变成厨房大多时候的功用。她熟练地烧水,一一按照步骤,将红褐色茶液注入透光的骨瓷茶杯。
单威坐着,注视纤丽的身影走动。
「来。」递上茶盘,发现他一直看着自己。「怎么了?」
「妳心情不好。」
张湘容顿住,说出来的话有点酸:「真意外,原来你会关心我。」
「在生我的气?」
「没有。」她不是故意的,声音听起来却像在跟他撒娇。
「因为我说的话?」
「关了灯,我真的和别的女人一样?」还是问了,说不在意是骗人的。
她介意,非常非常介意,他不可以将她和别的女人相提并论。
「我道歉。」面对她认真在意的脸庞,这是单威的答案。
他还是没说,到底有没有不同。
她咬咬嘴唇,在心底叹息。「算了,不关你的事,只是和别人吵嘴,有点不愉快罢了。」
「妳们吵的对象是我,怎会不关我的事?」
「你知道?」
「流言蜚语就像风,吹得快,传得更快。」
是很快,自己才晚几步出来,对方已经放开消息,还传进单威耳里,不得不佩服她长舌的功力。
「在化妆室吵架?湘湘,这真不像妳的作风。」单威想着,兴味地看她。
「她胡说八道,我受不了。」
「嘴长在别人脸上,封也封不住,妳又何必放在心上?」
她为他说话,他却反过来阻止她。「你听过那些传言吗?你知道外面是怎么说你的?」
「我知道。」
「你不在意?不澄清?」
单威脸色变得严肃,不想多谈。
「这太荒谬了,为什么?」她不懂。
「不为什么。」他起身。「我回去了。」
「你就任由别人胡言乱语、诋毁、诬陷,说得多离谱你都无所谓--」
「我不需要妳为我辩护!」骤然怒答,阴暗的眼里透出冷厉。
她愣住,被他锐利阴冷的视线刺伤。
「不解释,除非他们说的是真的?」
一样的沉默。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深邃漆黯的双眼藏住一切,谁也不能探见。
那疏离的眼,包括对她的排拒。
张湘容朝前,逼向他。「你知道单武的行踪,你知道!」
单威钉在原地。
「他死了?!」
狂烈的力道是疾风、是暴雨,倏地卷住她,她根本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己被拦截,陡地腾空,单威抓着她肩膀推向墙边,将她困在自己与冰冷的墙垣间,一手压在她颈子上。
她忍着疼、喘着气,整个人拢在他的阴影中,同时被炙热的呼吸包围,压在颈上的手充满威胁,她的眼睛却异发睁得雪亮,与他的幽暗对峙。
彼此瞪了几秒,他低下头,嘴唇封住了她的。
第七章
单威是混蛋!
她也许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但他可以拒绝回答、可以不理她的追问,怎么能用身体来应付!
他把她当成什么样的女人了?!
自己送上门的,果然被看轻了吗?
张湘容颓然倒在躺椅内,心灰意冷。
从那之后,两人已经一星期没联络。她生单威的气,不想面对他的脸,不想回忆他所做的事,更不想看见--从他眼中投射出的自己。
咎由自取。她生自己的气。
再尽职的「床伴」,也有体力透支的时候吧,她累了,他如果要发泄,尽管去找别人,反正多的是女人排队想上他的床,不差她一个。
混蛋!呜……
他不是她认识的单威,早就不是了,只有她这个笨蛋才会看不清,傻傻怀着期待。笨蛋笨蛋笨蛋!
好痛……
电话又响了,数不清是今天的第几通,她一整个下午都窝在椅内,任那乐铃唱着,直到对方放弃,一通也没接。想干脆切断电源又提不起力气,最后仍是由它孤声哀鸣,反正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了。
这通来电特别有耐心,响了一分钟还不停,她抓起肚子上的抱枕盖住耳朵,一会儿后铃声终于消止,但她头上的抱枕才拿开,电话又响了!
噢!张湘容滑下椅子,半走半爬,挫败地抓起话筒。
「喂?」不管是谁,最好祈祷自己有资格在这节骨眼上来烦她!
「是我。」单威的声音。
他有这个资格,但她现在最不想听见的,就是他的声音。
「妳的手机一直关机,怎么了?」
「电池坏了,还没买新的。找我有事?喔,抱歉,我这两天不方便,也没兴致,先找别人帮你灭火吧,效果会更好。」喀,挂断。
电话未再响起。
她瞪着话筒,拔掉线路,回去躺平。
腰背很酸,腹部一阵一阵抽疼,下半身完全失去力气……
真不想当女人。
过了多久?不到三十分钟吧,张湘容意识模模糊糊,隐约听见门锁被转开,有人走进,来到她身边。
「走开。」她蒙住脸。
单威拿掉她脸上的枕头。
「你来做什么?」
「妳挂我电话。」
她撑开一条缝,勉强瞥他一眼,懒洋洋地转过身。「都说了我今天『不方便』,你去找别人解决。」
她把自己说得好廉价,连带贬低他。
「湘湘。」
不应。
「起来。」
「你走开!」
「妳不舒服,我带妳去看医生。」俯在她耳边的声音低沉温柔。
眼眶不争气地热了,只为他这一点温柔。「你怎会--」
「妳在电话里的声音很明显。感冒了吗?」他要抱她。
「我不看医生!」
「别逞强。」
「不要……我、我不用看医生。」她缩起身子,紧捉住椅把,不仅决心坚定。心情更是尴尬万分。「是MC的关系,老毛病了,来的第一天都会很难受,我睡一觉,躺到明天就没事。」
单威停下动作,也感染到她的不自在。
「还是应该看医生。」
「不要!」抢回抱枕,她拗得像个孩子。唔……好痛!
「妳毛病真多。」他放开手。
「我知道。」没人比她更讨厌自己麻烦的体质。「『抱歉』扫你的兴,你走吧。」
单威真的走了。
她一个人留在屋里,被冷清的孤寂包围。
下腹依然隐隐作疼,翻来覆去什么姿势都不对劲。走了趟洗手间,又摊回椅上。
一双手,将她搂进温热的怀中。
脆弱的眼泪终于滚落。「我以为你走了!」
「去帮妳买晚餐,妳一定没吃饭。」单威扶她坐起,打开手上的纸碗,飘出清淡粥香。
「我吃不下……」
「多少吃一点,垫垫胃,我买了止痛药。」
她表情一愁。「我不要吃药。」
「不吃药不看医生,妳宁愿让自己这么难受?」
「对。」
「一点都没变。」他注视她心虚又固执的模样。「妳还是不会吞药丸,对不对?」
张湘容红了脸,有些迷惑地看他。
「我记得,妳的事我都记得。」她小时候学不会吞药丸,又讨厌苦苦的药粉,更怕打针,只要一生病就堕入地狱,总是弄得全家人仰马翻,想不到长大了还是一模一样,完全没有改善。
「你……」她望着他唇角浅浅的笑意,没有深沉,没有阴郁,只有一种淡淡的、带着怀念的调侃。
她好像看见……原来认识的那个人。
最喜欢的那个人。
「听话,把粥喝了。」单威挽起袖子亲手喂她。
张湘容照做,一口接着一口,连苦到起鸡皮疙瘩的药粉也和着水乖乖吃下去。因为嘴里虽苦,心里却是甜的。
他抱她入房,陪她躺到床上,还变出一个热敷包,按在她肚子上。
背后贴着宽阔温暖的胸膛,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包围住她,她握着他的手,沉入安稳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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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毕竟是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