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虎没收了俞宇堂的车钥匙,要他们坐计程车回去,明天再来开车。
俞宇堂和曾玛俐走后,空间一下子变得冷清下来。
崔幼晴继续吃也不是,不继续吃也不是,倒是王光阳还是低头猛吃饭菜,好像根本不受刚刚那场戏的影响。
孟虎改坐到两人座的沙发上。
「宇堂就是人来疯,妳别太介意。」
「玛俐也是,他们真的很登对。」她只好把剩下的饭菜快速扒进嘴里。
「多吃一点。」看尽她的慌张,他只觉得好笑,不过没敢笑出声。
「嗯。」少了那两人的润滑,她是全身都觉得不对劲;但这样闷着头吃饭不说话更奇怪,她只好找新的话题。
「学长,这里有没有什么生活公约要遵守?」
「生活公约?」他不懂。
「像是轮流倒垃圾,或者打扫客厅之类的。」
「没有。我们三个大男人很随兴,好像一直没有这种问题。」他想了想才说:「我知道了,因为我们有个贤内助。」
「贤内助?」这下换崔幼晴不懂了。
「就是光阳。」孟虎闷笑。
王光阳听到孟虎提到他的名字,才搁下碗筷。「什么事?」
「我说你是贤内助。」孟虎回话。
王光阳愣愣地抓着短短的五分头。
「举凡公用空间的打扫一向是光阳在包办,甚至早餐也是他在张罗,我和宇堂只要负责交早餐钱就行了。」
「哇!没想到光阳大哥这么厉害。」
「所以妳可以比照办理,一个月只要交一千元当早餐费,就可以吃到中西式各种不同的餐点。不过放假日例外,大家生活作息不一样,所以自行解决。」
「好呀好呀!这样我就不用烦恼早餐没地方吃,以后就请光阳大哥多多照顾。」崔幼晴调皮的行了个九十度的礼。
「我都随便弄,阿虎和宇堂也随便吃,不知道妳能不能习惯?」王光阳客气的说。
「习惯!我很好养的,请把我当兄弟,照猪养就可以了。」跟王光阳说话反而让她可以很自然的说笑。
「那好,欢迎妳加入我们。」王光阳说。
「谢谢你们让我加入。」崔幼晴伸出右手,打算与王光阳相握。
王光阳愣了一下,才伸出手与她轻握一下。
「以后嫁给你的女生,一定很好命。」崔幼晴恭维着。
这句话让王光阳的黑脸更红了。
「我怎么没有?」孟虎淡淡抗议。
「没有什么?」她问。
孟虎举起右手。
她会意,只好伸出右手。
手与手相握,虽然只有那短短的一秒,她的心却还是感受到了强烈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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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环境、新床铺、新生活,崔幼晴虽然觉得很累,却睡得不安稳。
梦里梦外,她恍惚走进学校,制服一换,又从校园回到现在。
梦醒时,天光才微微亮,她却怎么都无法再入睡。
跳下床,打开房门,看了对面房门一眼,才走进隔壁的浴室洗脸刷牙。
看来以后她得提早一个小时起床梳洗。她可不想让孟虎瞧见她一脸还没睡醒的丑样,而且这样就不会和光阳大哥撞在一起抢浴室用。
回到房间,拿出昨夜洗完澡换下的脏衣服,来到后阳台,趁着没人时赶紧把衣服洗一洗。
之前在玛俐家时,都是集合玛俐的衣服一起丢进洗衣机洗,才不会浪费水电,但是现在,她只能认命的用手洗衣。
幸好夏天的衣服都很薄,三两下就洗干净了,可是要晒在哪呢?
看着晒衣架上挂着几件衬衫和T恤,依身材来判断,这些衬衫应该是孟虎的,T恤应该是王光阳的。还有一个晒衣盘上,夹挂着好几件男人的内衣裤……她头一偏,假装没看见。
最后,只好将装着湿衣服的洗脸盆端回自己的房间,打开那唯一的窗户。太棒了!窗外有加装铁窗和遮雨棚,那她就可以把衣服晒在窗外了。
晒完衣服之后,她又走出房间来到前阳台,看着早晨的碧潭,云海灰蒙蒙的压在天际,一夜的繁华落尽,现在则是透着清新的气息。
「嗨。」
沉稳的声音在她肩后响起,她吓了一跳,一回头,对上孟虎带笑的眼神。
「学长,你怎么这么早?」大概才七点吧?
「那妳怎么这么早?」他反问。
「我睡不习惯。你呢?」
「我还得去公司加班。」
「星期天还要加班?不会吧?」
「如果我有助理的话,就可以不用去加班了。」这几天都在忙面试的事,正事反倒被拖延了。
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她调皮的说:「幸好我没有当你的助理,不然不就累死了。」
「妳真的决定要去化妆品公司上班?不肯来帮我?」
「我不要捣蛋就不错了,哪能帮你?生技公司听起来好严肃哦,我这个脑容量好像比较适合没负担的化妆品公司。况且,我已经答应对方了,不能不守信用。」
他浅笑,点点头。「这里风景很美,跟我老家很像。」
「学长的老家在哪里?」
「基隆。我家在半山腰,面对着基隆港口,正好可以看见整个港湾的美景。」
「哇!那一定很漂亮。你是不是天天可以看到许多的大船和小船?基隆我只去过庙口而已。」
「嗯,军舰、商船、邮轮、豪华客轮,都常常看见。下次我回基隆时,可以带妳一起去基隆玩。」
「真的吗?那就下次喽!」
「妳家在哪?」
「台中。」
他瞄看了一眼手表。「我该去上班了,回来再聊。」
「嗯。」看着他走进客厅的身影;她就是这样,明知他只是随口邀约而已,但她就是忍不住陷入期待当中。
他隐藏在温文表情下的,究竟是怎样的一颗心?为什么他让人的感觉是这么亲和,偏偏又有着这么遥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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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很快就在习惯中成自然,崔幼晴去化妆品公司上班,虽然薪水不高,倒是轻松惬意,加上她个性随和,很快便和营业部门内的同事打成一片。
她知道孟虎一向七点起床,七点半出门,于是,她都等他出门上班后才起床吃早餐,还可以慢慢闲逛到捷运站,因为她只要打九点上班的卡就行了。
孟虎却很忙,常常忙到她躺到床上要睡觉了,他还没有回来。
她总是会在听到他进门的脚步声后才能安心入睡。
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她跟他很少能碰上面,更别说有机会谈话了。
也许……她在躲着他,而他也有意要避开她吧。
倒是她和王光阳愈来愈熟。
「别人当程式设计师都很忙,你怎么每天都能准时下班?」她吃着从外头顺便带回来的牛肉面当晚餐,边和在吃便当的王光阳聊天。
「我没有准时走呀,公司六点下班,我都是七点才走。」经过这段时间天天一起吃晚餐的培养下,王光阳和豪爽的崔幼晴相处得很融洽,不会再动不动就搞害羞这种戏码。
「七点走算很好命了。你看学长,他天天都十二点才回来。」
「没办法,我们公司快倒了,所以不用这么拚命。」
「光阳,你说真的还是假的?」相处久了,她早已经把「大哥」这个敬称给自动拿掉了。
「开玩笑的。」王光阳腼腆一笑。
「哇!你现在敢跟我开玩笑了。」她干脆放下筷子用力的鼓掌。「等一下一定要去买串鞭炮来庆祝。」
「妳就别欺负我了,我对女生很没办法的。」谁让他家里有七兄弟,他又一路念男校,直到大学才有机会和女生相处,但一看到女生,他又不知道要和她们说什么了。
「好吧,你千万不要脸红给我看,否则我会受不了的。」她开心的继续吃面。
「喂,小心我跟阿虎告状,说妳老是欺负我。」想要装凶的王光阳,自己却先破功的呵呵笑。
「别啦,明天请你吃晚餐喽,我会多买一份回来。记住了,你别买了。」她很阿沙力的要请客,因为明天终于可以领薪水了。
「妳为什么这么怕阿虎?他人这么好。」王光阳实在想不通,又抓抓短短的头发。
「怕?我哪有怕他?我这个人皮这么厚,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皱起眉头,想不通光阳为何这样说。
「哪没有?他在客厅的话,妳一定躲在房间;他走回房间,妳才肯出来透气。妳自己说,妳从搬进来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妳碰到他几次?」王光阳指证历历。
有这么明显吗?她自己躲得很习惯,以为掩饰得很自然,没想到全落入王光阳眼里,那……孟虎是不是也察觉了什么?
「光阳,没想到你很会说话嘛,你可别冤枉我,我只是作息时间跟他不一样,谁让他早出晚归。」就是死不承认。
见到孟虎时,她还是保持平常心和他有说有笑,可是,她会见到他的机率已经降到万不得已的那种情况。
「那放假的时候怎么说?」
「放假的时候就是要出去吃喝玩乐,待在家里做什么?」放假的时候,她会主动加班;没班可以加的时候,她会去找曾玛俐;要是曾玛俐被俞宇堂订走,那她就自己一个人坐在碧潭桥下发呆;若连碧潭桥下都待不下去时,她才会滚回房间看书听音乐。
「是吗?」王光阳一副心知肚明,不想和她辩解。
她有些生气,气自己的心思完全被人猜透。为什么她不能像孟虎有那种高深莫测的本领?
晚上,她又走到碧潭桥下。
夜里的碧潭,人声鼎沸,上百家的摊贩卖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和吃食,东逛逛西晃晃,有时套圈圈、有时打弹珠、有时买烤香肠吃、有时坐在河边发呆。
这个情人喜欢来的浪漫约会地方,却总让她被那俪影双双给刺到眼睛发疼。
什么时候她才能找到爱她的那个人?
逛了一圈碧潭,她才又走回租屋处。铁门一开,她走过种满绿色植物的阳台,才伸手想拉开玻璃门,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住。
她看到两人相拥的侧面,壮硕的光阳正抱着孟虎的颐,还将一颗大头枕在孟虎的肩颈处,而孟虎虽然没有回抱光阳,却是闭着眼睛的陶醉模样。
她怕自己忍不住惊叫出声,连忙用右手摀住嘴巴,赶紧倒退一大步,将自己隐身在玻璃门的墙边。
她沿着墙面缓缓滑下,屈膝跌坐在地上。
他们……他们……
原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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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客厅的大灯关了,崔幼晴才从震惊中慢慢站起来。
蹑手蹑脚的靠近玻璃门,发现孟虎和王光阳都不在客厅了,她才有勇气打开玻璃门。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她一头栽进枕头里。
她将整张脸埋在枕头上,放声的哭、用力的哭。
当年孟虎拒绝她的告白时,她只觉得愁怅和难过,可是一滴眼泪都没伺掉;现在她却觉得深深绝望,那是种无法负荷的情绪。
也许她内心深处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期盼,期盼和他终有手牵手的那一天,谁知他爱的竟然是男人!
光阳的腼腆、孟虎的体贴。
难怪他说光阳是贤内助,难怪光阳愿意为他洗衣弄早餐,她早该猜到他从不交女朋友的原因,为什么她还要傻傻的把一颗心放在他身上!
敲门声响起。
「晴晴,晴晴!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门外是孟虎的声音。这是什么砖墙?怎么隔音设备这么差?
她起身打开房门,没打算遮掩自己的狼狈。「学长。」
孟虎显然被她一脸的眼泪给吓到。「怎么哭成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再也不需要矜持,反正他爱的是男人,于是她双手攀上他的颈子,身体一斜,整个人埋进他怀里。
她几百年前就想抱抱他,可是一直苦无机会,没想到机会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产生。
对于她的投怀送抱,他听着她的哭声,才慢慢将双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拍抚着。
王光阳也在此时探头出来,孟虎用食指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王光阳明白的点点头,又把脑袋缩回房里。
「想要谈谈吗?」他问。
她还是哭,哭得很凄惨。
「这样站着也不是办法,到我房里,好吗?」没办法,她的房间实在太小,根本没有旋身的空间。
她在他胸口点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将她往房里带,然后用脚跟将房门踢上,扶着她在床上坐下。
他任她哭,一直递面纸给她擦眼泪,直到她哭累了,自己收干泪水。
「想说话了吗?」他问。
她看着他,这么优的男人,为什么要喜欢男人?她宁愿输给女人,也不要输给那个笨光阳。
「我失恋了。」
他很诧异。「妳很爱他?」
这一个月以来,他知道她在躲他,甚至有时他前脚进房,她后脚才肯走出来去浴室。
他很无奈,很想和她重拾在登山社时的情谊,可是他还拿不定该怎么做,想着若是太讨好她,会不会反而让两人的关系更加尴尬?
加上他最近又忙,忙着癌症相关基因的研究,总想等过阵子较有空之后,再和她多聊聊,没料到,她现在竟哭倒在他怀里!
「我不知道,不过他不喜欢我。」反正丢脸已经丢到家了,她不在乎继续丢脸下去。
「妳这么好,他不喜欢妳是他的损失。」原来她早已心有所属。认知到这点,他心里莫名的有着失落感。
「又是『好』,你难道没别的形容词可以形容我吗?」
「妳不喜欢别人说妳好?」
「你以前也说我很好,可是你并没有接受我的告白,那我要好做什么?我宁愿有魔鬼的身材、天使的脸孔。」
「妳又告白失败了?」他将她掉落颊边的长发顺至耳后,动作呵护中有着疼惜。
「我没告白。从小到现在,我只跟一个人告白过,而那人不领情。」发现自己靠他太近,她连忙挪动屁股,离他远一些。
那唯一告白过的人就是他。「那人不是不领情,而是无法领情。」
「为什么?」当年她没问为什么,现在她想听他亲口说。
「情这个字说来简单,要承受可就难了。」
她不算漂亮,清秀中有股飞扬的神采,就像她说话时音调中的清脆,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亲近她、和她多说说话,像闭塞的光阳就是很好的例子。
而面对她,他确实动了心,只是,他的心还能够圆满的再谈一次感情吗?
他也会挣扎也会犹豫,不过还来不及有所动作,她就已经爱上别人了。
「我懂了。」她不想逼他说出和光阳的关系,毕竟同性之爱还是难以启齿的,承受的压力也是常人所无法想象。
「所以,妳是暗恋失败?不然妳怎么这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