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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  第9页    作者:凌淑芬

  「我没有带多少行李,就这一个随身包包!反正我们两个体型差不多,我穿妳衣服就行了。」铃当开心地对佐罗挥挥手。「谢谢你载我过来,你不是正要进城里忙吗?我让她招呼就行了,不多占用你的时间,掰掰。」

  她把漂亮妈咪拉进玄关里,门关上,over。

  可怜的男主人被利用完毕之后,晾在外面。

  「妳竟然就拿着一个只装得下证件和手机的水饺包出国?」凌曼宇吃了一惊,只记得关注这件事。「如果妳中间搭错机怎么办?迷路了怎么办?要夜宿街头怎么办?」

  「妈咪,妳怎么这么悲观,老是去想一些负面的事!」铃当抱着她的手臂往客厅里走。「喏,如果我搭错机,皮夹里有信用卡可以重订一张机票;如果迷路了,包包里有手机,我会打电话到警察局问路;至于夜宿街头,拜托!我哪会混这么回去?再怎样都找得到地方睡觉啦!倒是妳,赶快跟人家说妳的艳遇!」

  她啼笑皆非。不过铃当真是从小到大都有贵人运,连当年去泰国自助旅行,都能遇到她的「舅舅」郎霈罩她。

  「艳个头,我的感情生活我自己会关切,不劳妳多问。」脸颊有些热热的。

  「那怎么行?毕竟老爸那头花驴都已经名兽有主了,只有妳还孤--哗!」铃当突然回身娇喊一声。

  「啊!」查德惊跳起来。

  「铃当!」强烈的笑气卷过凌曼宇的四肢百骸,她连忙拍女儿一下,卯足了劲压下去。

  噢,老天……

  「我我……」查德一时还讲不出话来。

  「真是不好意思,我感觉到后面有人在偷偷接近,所以想说先下手为强。」铃当含着歉意,甜甜地鞠躬道。

  「是是,这个当然,这个当然。」查德用力拭掉额角沁出的汗水。

  「哈哈哈哈--」凌曼宇终于爆笑出来,笑到要扶着沙发扶手才不会蹲下去。

  他们主仆俩一天到晚吓得她四处跳,现在遇到刁钻鬼凌苳姑娘,终于一物克一物了。真是报应不爽啊!

  铃当,干得好!

  呜,竟然吓人吓输了……老查德深深觉得自己的尊严扫地。

  「咳,这位小姐您好,我是夏氏的管家查德。」他重振旗鼓,优雅地行礼。

  「查德您好,我是凌家来的客人凌苳。」铃当学他必恭必敬地弯腰。

  两人随即伸手交握,雷电劈啪闪过。

  嗯,这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我一定要吓到她一次!

  --我可不像我娘那么胆小!

  一老一少眼中同时掠过战斗意识。

  凌曼宇努力稳住呼吸,「查德,谢谢你,凌苳今晚睡我的房间就成了。」

  「也是,您的房最近都没人睡。」查德躬身道。

  凌曼宇倏地娇颜一红。

  「我今儿就把她抓回房,免得打扰府上的人。」铃当马上接口。

  「稍晚铺床时,您喜欢稻草或是竹枝?」

  「不必太麻烦,普通床单就行了。如果您真的有多余的时间,我很乐意来一场五呎深的羊奶浴。」

  「地窖里正好有一大桶,放了十多年没人用。」老管家棋逢敌手,眼神飞扬了十倍不止。

  「那拿来泡药酒,按摩老年人的硬筋硬骨刚刚好。」

  「羊奶酒其实主医口舌麻利症呢!」

  「好了好了,我自己带她上楼吧,不耽误你的工作了。」凌曼宇闪身到两名荒野大镖客中间,以免他们再杠下去。

  噢,真不好玩。查德眼神一黯,恭恭敬敬鞠躬,缓缓退场。

  「他自己也想杠的嘛!」铃当抢在她叨念之前说。

  「妳啊,不要一出现就欺负人。」凌曼宇用食指推她脑袋一下,带她上楼。

  走到楼梯一半,母女俩齐齐回身。

  「嘿!」

  「……」查德蹑手蹑脚的身形再度僵住。「……我只是回头确定两位需不需要一点热茶?」

  完了,不只小姑娘吓不到,现在连曼曼小姐都学乖了,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呜!

  「不用了,谢谢。」凌曼宇忍笑道。

  老管家泪光盈然地退场。

  铃当对她扮个鬼脸。「妈咪,妳什么时候要回台湾?」

  「啊!我一直忘了去问护照的事。」公司的人八成也忙忘了,她才会没收到回电。

  「护照丢了,到驻外办事处去拿一些表格签一签,领一张入国许可的临时证就好啦。」

  「这里没有台湾的办事处。」

  「怎么没有?我刚刚才从那里问路过来的。」铃当轻快地道。

  「这里有台湾的办事处?」凌曼宇大愕。

  「嗯。」铃当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我还亲自去问过的!」她喃喃道。

  虽然铃当不晓得怎么回事,不过猜也知道,八成被那只大熊和其他人给联手诓了。真是用心良苦呀,熊先生。

  「算了,等晚一点佐罗回来,我再和他确定一次好了。」凌曼宇摇摇头,「对了,妳怎么一个人跑来找我?郎霈呢?」

  「噢,我跟他分开了。」

  嘎吱,紧急煞车!凌曼宇旋身面对女儿。

  「妳……妳说什……妳说……?」喉咙彷佛被人掐住。

  「就是分开啦。」凌苳绕过她继续踏上二楼的大理石地板。

  她火速拉住女儿的手臂。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两个为何会分开?」当初不是闹得要死要活,就为了要跟郎霈厮守吗?

  「也没为什么,就是交往了一阵子之后,觉得两个人的年纪和想法都差太多了。再这样勉强下去,他辛苦,我也辛苦,所以就先分开了。」凌苳抽回手臂,走到其中一扇门前,好奇地打开看看。

  她看着女儿的背影许久,终于轻叹了一声,「终究妳还是太年轻了……」

  「妈咪,你们老说我年轻,其实我今年也二十三了耶。二十三岁可是女人一生中最--」

  「慢着慢着,我今年才三十四岁而已,我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十四岁当妈的,请问姑娘妳如何会今年二十三?」她走到自己的房门口。

  「太扯了吧!妳前年三十四,去年三十四,今年还是三十四?」凌苳受不了地摇摇头,走进房里间,倒头往软绵绵的大床一瘫。

  「前年三十三,虚岁三十四;去年年底满三十四;今年过三十四未满三十五,所以还是三十四。」一谈到年龄问题,女人绝对都是精打细算。

  「那我年底出生的,实岁二十一,一般的虚岁说法算二十二,台湾人的习俗是加两岁,所以是二十三哪!」

  「胡说八道,妳是年底生的,所以到了年底才满实足岁二十一!」凌曼宇跟进房间里。

  「乱讲,如果算实足岁,我去年年底就满二十一了。」

  「好吧,那到今年底满二十二之前,妳都算二十一!」

  结果年纪轻的拚命往上加,年纪大的拚命往下减。

  「算了,我不要跟妳计较了。哪有人家做妈的,为人还这么不诚恳?」凌苳拉过枕头压在脸上。

  「妳敢说我不诚恳?妳讨皮痛!」凌苳掐她脖子,母女俩打闹成一团。

  嘻嘻哈哈半晌,她坐起身来,替凌苳顺了顺乱掉的发丝,神色温存。

  「宝贝蛋,郎霈的事……」

  「哎呀,妈咪,妳别为我们担心啦,大家都是懂事的人了,各自的家人又都这么熟。我们两个已经有共识,以后见面了仍然是好朋友,不会让你们难做的。」凌苳枕在她的大腿上,脸半埋进丝被里。

  「我担心的不是旁人,我担心的是妳。妳确定妳没事吗?。」她轻梳女儿的发丝。

  「我没事的,别为我担心。」凌苳亲一下母亲的脸颊。「妈咪,我爱妳。」

  「宝贝蛋,我也爱妳。」

  第七章

  「郎霈,你跟铃当究竟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长长的沉默。

  「曼曼?」

  「对。她一个人跑来找我,劈头就说你们两个分手了。」

  「妳希望我怎么说呢?」电话那端的声音很无奈。

  「你们真的分手了?」话音讶异地提高。

  「凌苳自己的说法是什么?」

  「就说你们分啦!去年明明要死要活地闹着想在一起,我们让她去日本冷静一下,年初回来听说你们俩复合了,大伙儿也接受,怎么才没过多久又闹分手呢?」

  电话那头沉默更久,最后,郎霈轻叹一声,「请妳帮我转告凌苳,如果这是她的说法,我尊重她的意思。」

  「什么?」

  「曼曼,凌苳是妳的女儿,妳比我更了解她。虽然她外表看起来乐天开朗,其实心思比任何人都细;一旦她下了决心的事,我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定。妳找我谈,实在是找错人了。不多谈了,我还有几个会要开,再见。」

  「郎霈--」

  电话收线。

  凌曼宇瞪着话筒。

  所以这表示他们两个人真的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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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真的分开了。」

  凌曼宇负着手,来来回回地踱步。

  「我不敢相信。他们竟然真的分开了!」

  她黛眉紧蹙,第十次从床边踱向窗前,再从窗前走回床边。

  床上的男人将小说往平坦的小腹一放,神线跟着她绕。

  「铃当顶多就是和男友分手而已,这有什么好烦躁的呢?」佐罗反倒认为,像她这样伶俐娇美的女孩不多谈几段感情,才叫枉度青春。

  「因为……」凌曼宇顿了一顿,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这其中的许多过往。

  此时若有人把她、郎霈、铃当、安可仰……诸般过往写成小说就好了,她就可以随手抽两本丢给他,配上一句:「读吧,读完你就了解了。」那该有多简单明了。

  末了,她只是叹口气,「算了,你不会了解的。」

  「妳何不试着让我了解?」小说直接丢向床头桌,佐罗调整一下腰后的枕头坐起来。

  凌曼宇踱步的回程中瞄他一眼。

  「这只是我家族中的一点私事,你不会感兴趣的,而且故事太长了,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佐罗正正望着她。

  「这就是妳的打算吗?」

  「嗯?」凌曼宇停顿片刻。

  「任何话题只要稍微触及与妳切身相关的部分,妳就以一句『你不会懂的』把我挡在心门外?」

  「因为一切都太复杂了,我已经累到不想再从头说起。」

  「妳会累,是因为妳永远在烦恼别人的事!」

  为什么这个女人可以把身外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一碰到跟她自己有关的事就全乱了?

  而所谓跟她有关的事,还包括他!所以她可以关心女儿,关心工作伙伴,但从未认真想过关于他们两个人的事。

  难道他一定要变成另一个「别人」,她才会认真对待他的存在,而不只是一段夏日恋曲而已?

  「这怎么能叫做『别人的事』呢?她是我的宝贝铃当,我从小亲自带大的女孩,她的感情生活我能不关心吗?」凌曼宇停下脚步。

  好,她要谈别人,佐罗就陪她谈别人。

  「铃当今年几岁了?」

  「二十……一。」她不太情愿地加上最后一个数字。

  「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孩,不,应该叫女人了。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女人已经有足够的自主性去决定自己的人生,妳能帮她担心多久?」

  「你当然可以说得如此轻松,她又不是你的家人!」

  「我并不是不关心妳的家人,不过关心是有限度的。」

  「你当然可以这么说,这是旁观者的风凉!」凌曼宇直率地指出,「你没有兄弟姊妹,没有儿子女儿,没有亲情家人的牵绊,但是我有!你可以用一个局外人的眼光,轻松写意地说我过度关心了,因为你不必去体会我必须体会的忧虑。」

  「妳知道吗?我认为妳根本不是真心想让自己解脱。」佐罗把被子翻开坐起来,决定自己受够了她的盲点。「妳根本很享受把自己逼到角落,当一个悲壮的烈士。」

  「你、说、什、么?」凌曼宇瞇起凤眸。

  「出外景的事不顺利怎么办?要靠妳。底片不见了怎么办?妳去张罗。灯光坏了该谁负责?凌曼宇会去找人来修。妳似乎忘记了妳所需要负责的只是那群小女生而已,但--不,伟大的凌小姐就是要亲自处理所有问题,所以别人也乐得把责任全部推给妳,把妳当奴隶使唤!」

  「你是在批评我的责任感太重?」她倒抽一口气。

  「接着妳漂亮的堂妹表妹或不知什么妹的女孩出现了。她跟男朋友分手怎么办?噢,当然伟大的曼曼小姐要出来伤脑筋了。」

  「慢着……」什么堂妹表妹的?

  「妳身边所有人的事,都是妳的事,反观妳自己遇到问题该怎么办?妳的护照不见了,所有同伴丢下妳一个人自己回家去,妳非常的酷,妳也就让他们走!」

  「因为工作进度已经延迟……」

  「护照不见了?没问题,妳亲自进城里处理。找不到驻外办事处?没问题,打电话回台湾问。朋友没有回电?无所谓,妳放心干脆地留下来度假和休息。」

  「对了,我正要问你护照和驻外办事处的事……」

  「天下有哪个人出门在外遇到这种状况不感到害怕?但是妳不会。妳可以对自己切身问题毫不在意、毫不烦恼,却偏偏要把身旁每个人的烦恼揽过来当成自己的烦恼,然后口口声声说妳很痛苦、妳很忙乱,妳身不由己。」长篇大论终于停下来,佐罗直截了当、干脆清晰地丢下一句结论:「我认为妳根本就在享受这种自我折磨的过程。」

  凌曼宇只觉得自己眼中看出去是一片红雾。

  他好大的胆子……他怎么敢……强大的愤怒在她体内爆发。

  「你……你……你以为你是谁?你才认识我半个月多而已,你根本不了解我!」

  「哦?那妳何不让我了解?」他好整以暇地盘起双臂,靠回枕头上。

  凌曼宇用力挥手,但是她却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我努力工作是因为我有责任感……」

  「整个工作小组里只有妳一个人有责任感?」他插口。

  「不,当然别人也有,只是我更关心一点!奇怪,我为什么要为自己很有责任感道歉?」

  「设备坏掉、道具遗失也是妳的责任?这似乎是那个工作小组的问题,据我所知,妳的身分叫『经纪人』--妳主管那群模特儿的事。」

  「铃当那里是因为我关心她,她是我的……」

  「她是一个成年人。」他冷静指出。

  「对,但是……」

  「但是妳就是觉得妳对每个人都有义务?」

  「你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她爆发出来。

  佐罗颔了颔首,礼貌地做一个「请」的手势。

  凌曼宇的手继续挥了一阵,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她只知道他说的是不对的!她才不享受呢!她真的很辛苦!她只是希望每件事都很顺利,每个人都幸福快乐……

  「我不想跟你说了。总之,你不会懂的。」她放弃地垂下手,继续回去踱步。

  「对,然后妳就可以很放心地告诉自己,我只是一段临时发生的露水姻缘,妳随时转身而去就能把我丢在身后。」佐罗冷笑一声,跳下床,拿起一颗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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