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车子转入巷中,那是一幢二楼高的屋子,占地足有平常两幢屋子的宽度。
漆着直式条状绿白相间的木质大门,连着白色泥水矮墙,绿意盎然的攀藤植物婉蜒其上,姿态妩媚优雅。二楼的阳台是一片花海,各色花朵丛生,在雨棚的庇荫下,迎风搔首弄姿地款摆。
好一幢诗意盎然的屋子。
在民生社区,像这样的屋子,造价应该不低。看来,邵立夫的经济状况应该非常好。否则他也不会出手阔绰,一开口就是一百万。
小白脸?有可能吗?她惴惴不安地停好车,伸手按了门铃。
门一开,邵立夫身着白色衬衫和褪色牛仔裤,撑着一把绿色的伞,头发湿漉漉的,一脸笑意。
“我还以为你会晚点到。快点进来!”
她随他跨进门槛,门前是一片绿地,种满了韩国草。雨,让它们看来更鲜绿。临近围墙除了攀藤的植物之外,亦种着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她唯一能辨别的是木瓜树,因为上面长满了木瓜。
她踏着一块块红砖连成的小径,有股想在砖上跳跃的冲动。
“好找吗?”
“……”纪岚仍沉醉在砖上飞舞的想像中。
他停下脚步,回头,纪岚冷不防地迎面撞上。她踉跄了一下,他连忙扶住她。
“对不起!”他慌忙致歉。“我没听见你的声音,所以才停下回头看你。你没事吧?”
他看见安全帽里,略显惊慌的眼神。
“没事。”她站好身子,都怪她没事作白日梦。“这雨势有点大,我没听见你的说话声,你刚问我什么?”
他又笑了。可恶!他非得这么笑不可吗?纪岚在心里咒骂。
“我是问你,这里好找吗?”
“哦!很容易,只要有地址,一定找得到。否则,我怎么送披萨给客人呢?”
“你在送披萨?”他很意外。
“邵先生,我们一定得在雨中聊天吗?”
“对不起,我忘了。”他歉意地说道。
两人走到了屋前,邵立夫领纪岚放妥她的雨具,再一同进屋。
她环顾室内,小巧的客厅是由藤制的桌椅置而成,绿白碎花的座垫慵懒地躺在椅中,倚墙的橱柜里放满了各式书籍及一套视听组合。白色墙上则疏落有致地挂着一帧帧的照片。
她倾身向前观看一帧篮球球员抢篮板的照片,镜头抓得犀利,球员脸上专注的神情、肌上青筋浮绷和腾空的跳跃,栩栩如生。她虽不懂摄影,但她喜欢这张照片,临场感十足。
“喜欢篮球?”邵立夫拿了杯果汁和一条毛巾走到她身旁,递给她。
“嗯,喜欢他们在球场上活跃的生命力。不过,对于篮球规则我可是似懂非懂。”她喝口果汁。“我喜欢这张照片,使人有身历其境之感。”
“谢谢。”邵立夫带头坐向椅中。
“邵先生,对于赌局的事你准备怎么做?小芙威胁我得好好跟你配合。”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代我谢谢她。”他微笑。“纪岚,你自己呢?对赌局的事有什么想法?”
“老实说,邵先生……”
“邵立夫。”他截断她的话。“邵先生显得太客套了。”他补充说明。
“邵立夫,”她喊得有点拗口。“其实我并不认为你会赢得赌注,虽然我是外行人,但是我想当一位模特儿得靠一些天赋的条件,像是有特色的五官、匀称纤细的身段。而我,”她指指自己。“可是半点边都沾不上。”
“你说得不错,但那是指伸展台而言,一般平面或广告的模特儿条件并不苛刻。”
他继续说道:“而且你太低估自己了。记得吗?我说过从不做没把握的事。那天,张海成指着你的时候,我就把你看清楚了,我不是冲动的人。”
红潮自纪岚脖子慢慢地漫上双颊。
他竟私下打量过她,想来就令人脸红心跳。
“你应该不是天生就这么……圆圆的吧?”他犹豫地提出疑问。
“嗯,我是这几年才变胖的。”
“那就更容易了,你知道变胖的原因吗?”他略显迟疑。
“吃西点的缘故。”她简答。
她把在卜奇屋打工的事约略地描述给他听。
“原来如此,看来你得暂时戒掉西点了。”他沉吟。
“看来也是。”她说得无奈。
“你六月毕业后还要在卜奇屋打工吗?”
“嗯,我打算花更多心思在西点上。别忘记,我是想开家西点咖啡屋,才会答应你参加赌注的。”
“是,我记得。”他沉思。
纪岚趁机观察他。
他沉思时,眉头紧蹙。双眼皮颇深,割的吗?好像没听说有男人去割双眼皮的。不过,她倒是较偏爱单眼皮的男人。
他的鼻子不大,但也不塌,和她的有点像,不过配上他的薄唇和肤色,倒是挺耐看的。
她真好奇陆曼君长得什么模样?
不过,小芙说得也没错,“相由心生”,看他的模样,真的不像小白脸。
如果他不是传闻中的匪类,那么,像他这样长得性格、颇负盛名又多金的男人,身旁的女伴,该是什么样呢?
是小芙那型吗?好像不太配……
她不住地揣测,心中对陆曼君的长相也就更好奇了。她一定要叫小芙拿陆曼君的照片让她瞧瞧。
“纪岚。”他抬头看她。
“啊!”她吓了一跳,有点慌张。“什么事?”
“我本来希望你搬来跟我住。”
搬来跟他住?孤男寡女的,她又没疯,怎么可能!她还要做人吗?
“我可以约束你的饮食习惯,并且指导你一些肢体动作,增加你举手投足间的风情,还有皮肤的保养和化妆。”
哇!他想得还真仔细,连“肢体动作”都想到了,不知是他的观察敏锐?还是她真的太粗鲁了?
他仍继续说道:“但你说想到卜奇屋上班学西点,我就不苟同了。”
她纳闷。“我不懂这和我去卜奇屋上班有什么关系?你所提的那些仍然可以照常进行,这根本不相冲突。”
“你能抗拒西点的诱惑吗?处在香气四溢的环境,你有坚定的自制力吗?”
她倒没想到这点。没错,她的意志力薄弱得可以,但她真的想去卜奇屋上班,除了想学做西点外,最主要的是她早已将卜奇屋视为自己的家,将唐绍荣看成是自己的家人,要她不去那儿真的令她痛苦不已。
“我会努力。”她保证,语气不太肯定。
“努力是不够的,要绝对的保证。我不想功亏一篑,更不想输给张海成,你明白吗?”他坚决地说道。
“这个嘛……”她犹豫地想着。
暂时拒吃西点已经够糟了,若再不能做西点、不能去卜奇屋、不能见唐绍荣,那还得了。她想了又想,终于开口。
“我保证,嗯……”她沉吟了一下。
该给自己一点压力,否则依她的个性,铁定会食言“而肥”。
“我会拒吃西点,若做不到我不但不收你一百万,而且立刻搬来和你同住,对你言听计从,直到你赢得赌注。”她举右手起誓,神情坚决而笃定。
“好,我相信你,希望你说到做到。这个赌局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放心!”她拍拍胸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不想当个小人。只是,我很好奇你为何要和那个张……”她老是记不得那猪相男人的名字。
“张海成。”他微笑告诉她。
“对,张海成打赌,何必跟那种人一般见识呢?”
“为了挑战。”他语重心长。
“挑战?”
“我说得太含糊了?”他反问。
她点点头。
“其实,我入行已有一段时间。当初的雄心壮志,如今都已实现。突然之间,心情变得烦躁不安,生活失去重心,工作没有目标,什么事都变得不对劲。而张海成提出的赌局让我觉得很新鲜,且能证明自己的另一种能力。”
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况且,我也实在受不了他的化妆技术。每每须自己再操刀为模特儿重新上妆,这实在太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难怪他会认为你太骄傲。”她想起那日他们二人在天堂鸟的争执。“你怎能私自窜改他的作品?要是我,我也会生气。”她嘟起嘴。
他苦笑。“你可能误会了,”他解释。“我仍然为他化妆的模特儿拍照。只是,我多拍一组是我化的妆。然后拿给顾客挑选,结果他们选的都是我的。”他有点开心又有点无可奈何。
“所以,你们就结下梁子了?”她终于弄懂。
“算是吧!”他仍是笑笑的。“而且他也太自负了,不是吗?”他询问她的意见。
“所以,你想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想让自己的生活有点改变?”
“嗯,其实诚如你所说,何必和他一般见识。但他挑明了跟我斗,我又能怎么样?”
“所以,你就答应他了。”她又再次替他下了结论。
想不到,这女孩年纪小小,脑筋还挺清楚的,说话不但有条不紊,还能窥得蛛丝马迹而揣测出他的意思。不简单!他在心中赞道。
“我说错了吗?”她见他久久不发一语,疑惑地问道。
“没有,你说得没错。”他力持镇静。“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吗?”他直视她的眼睛。
你和陆曼君是什么关系?她在心中纳罕,但她不敢问,毕竟两人还只是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或许,过一阵,她想。
“有?或是没有?”他见她犹豫不决,遂再次询问。
她摇摇头。“没有问题,我会和你合作的,”她略停了停,不太有把握地接道:“如果你真的认为我可以。”
“要有信心,这是一位成功模特儿必备的要件。明白吗?”
“嗯。”她用力地点点头。
“那么,你去换韵律服吧!”他说得极为自然、稀松平常。
纪岚却惊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换韵律服?他想干嘛?
想起他和陆曼君的传闻。
不会吧?她心里忐忑不安……
第三章
“你想干嘛?”纪岚惊叫地双手抱胸。
邵立夫心中纳闷。“有什么不对吗?”
“拍照为什么要换韵律服?”她理直气壮地责问。
“为什么?”他莫名不已。“模特儿在受训之前都会穿韵律服拍照的。”
“哦!”她闷哼一声。
原来如此,害她虚惊一场。
邵立夫望了她一眼才恍然明白,莫非这小女生以为他对她有不轨的意图。
天呐!他像是那种人吗?
他不禁摇头苦笑。“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她答得闷闷的。
“韵律服在前面的更衣室里。”他伸手指出更衣室的位置。“换好后,再到后面的摄影棚找我,可以吗?”
她点点头,转身走向更衣室。
真是丑毙了,她在更衣室里对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你以为自己是旷世美女吗?他见过的美女不知有多少,像你这种又丑又肥的黄毛丫头,他才没兴趣呢!瞧你紧张得跟什么似的!傻瓜,白白让他看笑话。”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做鬼脸。
她找出韵律服换上,那是一件黑色低胸的韵律服。
“惨不忍睹!”换好后,她看见镜中的自己。
她的腿简直和象腿没两样,再往上看,水桶腰、粗手臂……
她真的很想哭。
她一直知道自己胖了,但却不晓得自己胖成这副模样,简直就是小一号的小象队。
她在镜前转动身子,左右端详自己。
她真怀疑邵立夫的眼光!
就凭她这副样子能成为知名模特儿?
是他太高估她?还是太相信自己的能力?
她叹了一口气。
不管了,反正她尽人事听天命,剩下的就是邵立夫的事了。
她硬着头皮走出更衣室,步向摄影棚。
纪岚轻着步子,缓缓地走进摄影棚。
邵立夫正专心一致地调整摄影器材——白色的聚光灯,亮得刺目;黑色的电缆线盘根交错曳满了一地;雪白的墙上参差地挂着各色纸卷;数把反射伞或张或合地林立其中。
这是纪岚头一次到摄影棚。
她好奇地睁大双眼,注视邵立夫专注于各种摄影器材中。
这些东西对纪岚仿若无字天书,唯一识得的只有相机和脚架。
“咚!”一个不小心,她撞到一块木制画板。
邵立夫闻声回头,只见纪岚五官扭曲,右手不住地抚头。
他连忙奔向她,急问:“你没事吧?”他关心地察看她的额头。红红的一片。
“怎么这么不小心。”语中尽是责备,继而轻揉她额上的红肿。
“哎哟!”纪岚痛得跳开邵立夫身侧。
他立即伸手将她拉回。
两人面对面,距离近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互望的一眼,波光交错,周遭的空气凝滞不动。
……
……
终于有人开口。
邵立夫眼神一转,松开抓住她的手。
“揉一揉,否则待会儿会有瘀青。”他转身走回照相机前。
纪岚茫然地揉着自己的额头。
刚才是怎么回事?八成是撞昏头了。她甩甩头,企图摇醒自己。
“好了吗?”他转头询问。
她点头,振作精神地大喊。“OK!”
“来,到这边来站着。”他指着照相机前,一处灯光聚集的明亮之处。
“随便摆几个pose。”他眼睛看着镜头喊道。
她摆动四肢,但动作僵硬,面上全无表情,极端的不自然。
“别紧张,放轻松一点。”邵立夫柔声哄道。“笑一笑。”
纪岚露齿一笑,那表情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苦不堪言。
邵立夫按下快门,捕捉她虽僵硬却仍不失纯真、无邪的神态。连拍数十张。
而后自脚架上取起相机,走近她,捕捉她脸部的大特写镜头。
她显得局促不安,只听得“咔嚓、咔嚓”之声不断,她的心也跟着跳个不停。
“你平常很少拍照吗?”他终于放下相机,将它挂在脖子上,望着她问道。
“嗯,除非是团体照。”她看着他慢慢地向她靠近,她的心跳得飞快。
“让我看看你。”他走近纪岚的身旁。轻托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的脸。
他就知道自己没看走眼,她的确是块璞玉。
她的眼睛虽然不大,但水汪汪的,黑白分明。浓浓的眉在额前形成两道美丽的弧线。大小适中的鼻子,虽不高挺但也不至于扁塌,而双唇则是健康的嫩红色。这样的五官组合,清纯动人。
他再轻触她的面颊。粉嫩的肌肤,光可诱人,虽不白皙但光滑无瑕。
“年轻真好!”他在心中叹道。
纪岚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庞,顿时,她浑身一颤,手足无力、摇摇欲坠。
“停一停,别再这样下去,我快要昏倒了,住手,拜托!”她在心中不停地恳求。
而他仿若听见她无助的呼唤,将他的手自她脸上挪开。
他缓退一步,加宽两人间的距离,细看她的身段,看得愈久,他的眉眼蹙得愈凶。
这时,纪岚想起,更衣室中镜前的身影,脸上泛起一片红潮。
她觉得羞愧,一个人怎能让自己胖成这副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