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苓,还有我啊,我会照顾你妈妈的。除非你不放心把你妈妈交给我……”伍风心虚地说道。
“怎么会呢?”她急急辩解。“其实在我心中,还一直暗暗希望你们能一块过日子呢,只是没想到……妈妈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秋苓……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他没想到她是如此看待他和古慈云。“唉!我常在想,要是当年我和你妈妈不是阴错阳差地分开,现在你可能就是我的女儿了。”
伍风忆起旧往,风霜的脸上满深深的惋惜。
褚群毅最不忍看见这样的神情,立即替杨秋苓接口道:“秋苓现在也像是你的女儿啊!她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父亲一般。”
“真的?”他看住她,期盼能得到证实的答案。
“当然是真的!”她认真地朝他点头。“但我不能把妈妈丢给你一个人照顾,你也得忙着医院的工作,是不是?”
“我没问题的。”他拍了拍胸脯,继而语重心长地说道:“倒是你该问问你妈妈有没有什么心愿未了,尽量多顺着她一点……”这样应该可以说服她别留下来了吧?群毅,快说点话帮帮我吧!他在心里暗自祈祷着,而他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嗯,我倒是满赞同伍伯伯的想法,你留下来,对杨妈妈的病情也无济于事,而且还可能引起她的怀疑。”
“但是——”她还是觉得不妥。
“把一切都交给我吧!你好好想想你妈妈的心愿,这比较重要。”伍风截断了她的话。
杨秋苓想到离开病房前母亲的那一席话,如果那真是她最大的心愿,难道她真的要为了这个缘故而结婚吗?而就算决定嫁人,短时间内,她又该去哪里找个人娶她呢?这实在太荒谬了,但——唉,该怎么办呢?她真的觉得好累好累……
病房内,古慈云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面条。伍风推门而入,见状又是揶揄,又是讽刺地说道:“哟!你还有心情吃面啊?天都快塌下来了你知不知道?刚刚秋苓告诉我,她决定不回台北要留下来照顾你呢!”
“什么?咳咳咳……”她霎时呛得面红耳赤。
伍风一惊,赶紧跑到她身旁为她拍背顺气。“你还好吧?”他一脸愧疚地递给她一杯水。
“你刚刚说什么?秋苓要留在台南?”她喝了口水,心有余悸地望着他。
“是啊!她说要做个孝顺的女儿好好服侍你。她还说,这些年来她忙着自己的事业,完全没有尽到一个做女儿应有的责任与义务,心里十分愧疚,若她再不好好陪陪你,以后可能没有机会了……”伍风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你怎么可以让她留下来?”她激动地睁大双眼。“不行,绝对不行,这样来我不就没戏唱了?”
“活该!当初劝你别耍诡计你就不听。现在可好了,想想秋苓若知道你和她开了这么大的玩笑,她会怎么样?”
“天呐!”她的脑袋里不停地上演一幕幕女儿得知真相后暴怒的画面。她吓得苦苦哀求他:“伍风,帮我想想办法啦!秋苓这孩子发起脾气来就和她爹一个样,很难平息的。万一她就此和我断绝母女关系,甚至赌气誓死不婚,那我就真的罪孽深重了,你帮我想个法子啦!”
“你真的很严重啊!都死到临头了还担心她的婚事。”他怀疑这真是他的昔日恋人?那个向来大而化之的率性女子?
“你难道不知道一个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事就是找个好归宿吗?算命先生在评论一个女人命好不好时,完全是看她婚姻幸不幸福,你不知道吗?”
“慈云,那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是两性竞争的社会,在许多方面女人早已不再屈居男人之下,甚至凌驾其上。婚姻对一个女人而言并不是那么的绝对和必要。昔日男人所提供的温饱和安全,今日的女性都可自己挣得,甚至有不婚的单亲妈妈。但是你听说过不婚的单亲爸爸吗?我不否认婚姻的重要性,人生路上有人相扶持是很不错,但它不是绝对和必要的……”伍风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
“你是来上‘女人女人’节目的吗?”她怒视着他。“别跟我提那些新女性主义,我全都明白。但明白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秋苓虽是新女性,但却不是新女性主义的实行者。她曾在感情上受过极大的创伤,这才是她畏惧婚姻的主因。她将自己封闭了这么多年,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而不想法子救她呢?这个诡计虽然狠毒,但你有更好的方法吗?”她说得义正词严、语重心长,两只眼睛铜铃似的盯着他瞧。
“唉!我是说不过你,而且也想不出其他法子,但是,这样伤秋苓的心令我难受,那种椎心之痛实在令人生不如死,你明白吗?”伍风颓然叹道。
“我又何尝愿意呢?但已经走出第一步了,怎能半途而废?伍风,你就行行好,快想个法子别让秋苓留在我身边,求求你……”
“别求啦!事情我早给你办妥了!”伍风怜惜地望着她,接着便把他“劝退”秋苓回台北的经过详细地说给她听。
“真的?”她在听完他的话之后,双眸闪着兴奋的光采。“你真的这样跟她说,而她也真的相信了?”她真不敢相信事情竟然如此顺利。
“嗯。”他点点头看着她的脸在瞬间从极忧转为狂喜。
“哇!胜利!我就知道我是个天才。像这种完美得无以复加的计谋,得具备多高智慧的人才能想出来?我真忍不住要崇拜甚至爱上自己了!”她叫嚷的欢呼声似乎想昭告全世界她是爱因斯坦的化身。
“要不要立个铜像让大众来膜拜一下啊?”他揶揄地瞧着她笑。
而她自沉醉中转头看他。“好啊!你出钱当然没问题!”她说着,愉快地哼着歌,下床步入化妆室。
他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头苦笑。都几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褚群毅和杨秋苓一踏出医院大门,绚烂的阳光便刺得她一阵晕眩,他眼明手快赶紧一把扶住她。
“你还好吧!”他担忧地看着她娟秀的面容。
她站稳之后,以手遮掩双眸。“没事,只是突然见着强光一下子无法适应。”
“秋苓,前阵子你为了秋装展的事已经瘦了许多,现在杨妈妈的病又让你更憔悴,你整个人只剩下皮包骨了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群毅,你别紧张。我本来就不容易胖,也没你说的瘦得那么离谱。我只是没睡好,才会看起来憔悴,只要回去补个好觉,就又会生龙活虎了,别担心,倒是你该回台北了,还有工作要做,不是吗?你就回去吧!”
“那你呢?”
“我等妈妈出院后再回台北。”
“那我就陪你一起等到杨妈妈出院后,我们再一同回台北,公司里有江宜在,我不怕的。”
“可是你留在这里做什么?又没有什么事,你就别浪费宝贵时间了。”
“不!我得看着你。你根本就不会照顾自己,每次遇到烦心的事或太专注于工作,你就会忘记吃饭,这样身体怎么扛得住?我……”
“你实在太呢嗦了,你知道吗?”杨秋苓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的喂饱自己,并且保证回到台北后,你见到的我绝对是朵盛开的玫瑰——这样可以了吧?”
“你保证?”他实在怀疑。
她连忙举起手起誓。“我保证!”
他看着她许久许久,她真的会好好照顾自己?他不相信。但若不依她的话回台北,她断不会让他平静地待在她身边,而她的情绪已经够糟了,他又怎能再加上一笔?左思右想,他终于做下了决定。
“好,我先回台北。我会每天照三餐打电话给你,别忘记你对我的承诺。否则,我会赶回来夜以继日地喂你,直到你成为小胖猪为止,知道吗?”
“是的,‘爸爸’。”她举手敬礼,而他忍不住捏捏她瘦削的面颊。
在褚群毅离开之后,杨秋苓想着伍风的话。她该怎么办呢?真的找个人结婚?可是又要找谁呢?她只觉得脑袋快要涨裂了。
第三章
阳光自百叶窗的缝隙渗了进来,细细洒在茶几上。几上的玫瑰花恣意在瓶中伸展,千娇百媚的姿态令人动容。
杨秋苓昨日才自台南赶回,正专注地检视堆积的文件。
“叩叩叩”,清脆的声音自门外传了进来。
她头也不抬地喊道:“请进。”
“苓姊——江姊来了。”筱筱推开门,江宜从她身后,曳着曼妙的步伐步入办公室。
杨秋苓移转视线,对着江宜露齿而笑。“怎样?照片拍得如何?”
她含笑不语,走到杨秋苓桌前,递给她一叠照片就往桌前的椅子一坐,优雅的姿态,风姿绰约。
她立即拿起照片,全神贯注一张张翻阅起来。“太棒了!江宜。”她忍不住连声地赞美。“这照片拍得美极了,你的模特完全抓住了衣服的特色,简直太棒了。”
“你喜欢就好。”
“何止喜欢,根本就是迷恋了,你看看这一张——”她指着照片。“我原本还担心照片拍不出这么多层次衣服的飘逸感,想不到竟然可以拍得这么好!”她惊艳的程度仿佛手执稀世珍宝。
“那也得衣服设计的好才行啊!”江宜不忘回捧。
她轻扬嘴角对着她淡淡一笑。“你啊!都让群毅给带坏了,和他一般油腔滑调。”我可是实话实说哦,你别冤枉我。”她顺了口气继续说道:“你的衣服一季比一季精彩,强烈的自我风格让人一见就知道是杨秋苓的设计。兼具了时代感、流行风和合理的价格,连我都忍不住想一件件的收藏起来呢!”
杨秋苓不禁亮起一张灿烂的笑脸。“谢谢你的赞美。”
“别客气!”她也盈盈地笑答。“彩排的时间就是这个月二十八号喽?”
“嗯,没错,二十八号彩排,二十九号正式演出。唉,终于快忙完了。”她伸展一下僵硬的四肢。
“你还好吧?”她担忧地看着她。“我听群毅说起你妈妈的事,她现在情况如何?”
“嗯,她已经出院了,整天叽叽喳喳个不停,实在很难看出她生病了……”说起母亲,她就不由得眼眶一红。
“确定是胃癌吗?”江宜关心地问道。
“是的,我看过检验报告了。”
“那——她还有多久的时间呢?”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话问出了口。
“伍伯伯说得看药物控制的情况而定,他也拿不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自己激动。
江宜细细地打量她,实在不得不佩服她的坚强。“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本来是准备留在台南照顾她的,但是又怕会引起她的怀疑,所以伍伯伯劝我还是和往常一样过日子,只要看看我妈有没有需要什么,尽量满足她就好了,可是……”
“可是什么?”
“唉!”她叹了好大一口气。“她的需要简直比登天还难!”
“究竟是什么呢?”江宜不禁睁大疑惑的双眼期待着。
“结婚!”她动手整理桌面上的文件和照片,喃喃地说道:“你说嘛,这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你妈妈想结婚?”江宜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
她闻言傻了一下,继而忍不住苦笑了出来。“我指的是我,不是我妈。”
“说清楚嘛,害我吓一跳。”江宜抱怨地瞪了她一眼,继而纳闷地问道;“那你要结婚吗?”
“我也不知道,结婚又不是上街买菜,说结就结的,也要有对象才行哪!”
“但这是你妈妈最后的心愿,不是吗?”
“是没错,可是——”她做了一个深呼吸,这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桓许久,却始终想不出该如何解决才好。
“我倒想起一个好人选。”江宜转动灵活的双眼,兴致盎然地看著沉默的杨秋苓。
“你在说什么啊?”她觉得突然之间听不懂江宜的话了。
江宜俨然一副专家的口吻,认真专注地解释自己刚才所言。“你为了完成妈妈的心愿所以得想个法子结婚,但你又不知挑谁才好,对不对?”
“瞧你,说得好像有一卡车的人可以供我筛选似的,还‘挑’咧,问题的症结在于根本就没这个人哪!”杨秋苓摇头笑叹。
“那你就错了,当然有这个人,而且还近在咫尺。”江宜大言不惭,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
“你指的是谁?”她非常纳闷,“近在咫尺”?谁呀?
“褚、群、毅。”江宜双眼盯著她,慎重地、字正腔圆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话说出。
这三个字像是平地一声雷,震得杨秋苓心海起了N级风浪。
“你别开玩笑了。”她赶忙一口回绝,然而,一颗心却怦怦跳个不停。
秋苓企图强自镇静的模样,全数尽收江宜眼底,她不禁想站起身来为褚群毅拍手喝采。哈哈哈,看来杨秋苓对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接下来就看她这个俏红娘如何插风点火了。“秋苓,我可是正经八百的,一点玩笑的成分也没有。你想想,群毅待你如何?”她也不等杨秋苓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嘘寒问暖、分忧解劳不说,只要你的眉头微微皱一下,他的心便跟着紊乱。这么多年来,他始终在你身边守候着,从不见他有丝毫的埋怨。如果你真的想在短时间内找个人结婚,群毅当然是最佳人选,舍他其谁嘛!”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杨秋苓眉头深锁,沉默不语。
“就算是可怜他也好嘛!”江宜再使用哀兵政策。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群毅呢?”她怪地睨了她一眼。
“不然呢?”江宜倾身向前摆出一张愿闻其详的笑脸。
杨秋苓实在不知如何作答,只得转移话题说道:“不跟你闲扯淡了,你也该回办公室看看有什么事,顺便再帮我盯一下彩排的事情。”
江宜失望地坐回椅中,尖酸地说道:“哟!下逐客令啦?”
“江宜——”杨秋苓最受不了人家激她。
“好啦!跟你闹着玩的。”她站了起来,轻轻抚平衣服的摺痕。时间也满晚了,我的确该回去了。”她开门准备离去前,仍不死心地转回头,语重声长地说道:“秋苓,别死心眼,给群毅一个机会吧!
杨秋苓没有回答,只是不知怎么地,褚群毅的身影、笑语慢慢在他的心头渐渐扩散开来……
盥洗后的杨秋苓蜷缩在客厅沙发上,啜饮着手中冒着热气的咖啡,她正在细细地回想江宜今日在办公室所说的那席话。
“叮咚!叮咚”突然,电铃尽责地卖力鸣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