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老天,他实在痛恶这种无助的感觉!
不期然发现了坐在离门口较近的王佩玲,他有如溺者寻到了浮木般冲向她——“你有看见她吗?”
王佩玲挑挑眉:“她是谁?”
自觉失言,司徒黄魅呐呐抱歉:“对不起,我急得语无伦次。请问你有没有看见我带来的女孩,酒过一巡,才发觉她失踪了,我真该死,没尽到照顾她的责任。”说到最后他变成喃喃自责。王佩玲心中颇不是滋味,酸酸地道:“她呀……她好像自己一个人先离开了耶。”
“什么!?她——”司徒黄魅捶胸顿足,都怪他冷落了她。“她临走前有说什么吗?”
“没有。”回答得干净利落。
她才不会让他知道她故意说了那些话。
司徒黄魅身子一转往门口走。
“喂,你上哪?”
“回去找她呀,她一个女孩子容易发生意外,我得看她是否平安回到家了才能安心。”
“可是才刚开始而已,你都还没吃到东西耶。”王佩玲忙道。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太饿。麻烦你跟老总说一声。”语毕,他片刻不敢耽搁地跑出去。
“喂!黄魅!”王佩玲气得暗暗跺脚。
出了饭店,司徒黄魅才惊觉下起雨了。
怎么会?气象报告有说吗?
他将车子急驶向林洁霜家的方向,并启动雨刷。
雨冲凉了空气中的躁闷。
他纳闷着林洁霜为何一个人独自跑了回家,之前她不是还挺开心的吗?
都怪他,如果他看好她不就没事了?
愈接近林洁霜的家,车外的雨下得愈滂沱,几乎阻挠了车内的视线,司徒黄魅不得不放慢车速。
这场雨下得莫名其妙!
总算到了。司徒黄魅停好车子,快速地冲向电梯——他必须先确定她是否平安到家了。
电梯上了七楼,楼层间似乎有股不寻常的静谧……也许说“不寻常”别人会认为夸张了些,但他的第六感向来超灵。
按了几下门铃,并没有人来应门。
莫非她没回家?那么她会上哪去?
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扭下门把,没想到门却意外地开了。
司徒黄魅不由生起气来。她老是忘了锁门,多危险!
门内一片漆黑,司徒黄魅摸索到了灯源,屋内霎时一亮,然而眼前的情景却狠狠地敲击他的心——她……洁霜……似个破碎的娃娃……躺在角落……身体仿佛被榨干了般……没有灵魂地……无神地……躺在角落……
他受不住震撼地浑身发抖。
老天,谁这么残忍?
他缓缓、轻悄地移近她,心疼地检视她脸上和破碎的衣物下身上多处显然是被殴打的伤痕,喃喃问道:“霜……是谁这么欺负你?告诉我,让我帮你讨回个公道。”
然而她宛若脱了灵魂的躯壳,毫无反应且空洞。
司徒黄魅忍不住心中的悲恸与震撼,不禁湿了眼眶——为了饱受欺凌的她。这场雨下得奇怪,原来是为了她。
他轻轻拨开她脸上的散发,万般不舍地抚着她颊边瘀青,而她身上那套改良式旗袍此刻已成一件碎衣。蓦地恍悟般,他连忙脱下外套裹住她的身子。
惨无人道的行为在社会上横行,治安腐败得令人咋舌、心惶,那些为逞一时之快而随意伤人的人渣,为何除之不尽!?
世界可还有天理?
司徒黄魅伸展双臂欲将林洁霜抱起送医,不料她忽然像发狂了般,身子直打哆嗦地边往后缩边尖叫:“不——不要——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
“洁霜,是我呀!是我黄魅呀!”他急急想唤醒她。
“不!啊——”她尖叫一声后昏厥了过去……
时间依旧在动,然而林洁霜却动也不动。
人的意志力是生存下去的能量,于是当它无法发挥作用时,即使尚有一息,却若活死人。
医生虽然宣告这样的可能性,但司徒黄魅却不服,难道一条美丽的生命便这么结束掉?
他要揪出凶手,绝对!
看着心电图上规律却微弱的跳幅,司徒黄魅向来巡房的医师问道:“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她醒来?”
三天了,她所仅存的生命迹象是靠机器在维持。假如没有现代的医学科技,她怕是早放弃自己,摒身逃向另一个干净的世界了吧?
医师沉重地摇摇头。
“她的外伤我们可为她治愈,但她心中受到的创击,如果不是靠她自己,我们恐怕也无能为力。身为她的男朋友,你可以试试多跟她说话,或许她会愿意因你的呼唤醒来。”
短短一席话,将医师的人性化与真性情表露无遗,比起现今淡漠的人心,他显得和善许多。
司徒黄魅感激地欠身道谢。
坐回床边,他执起她的小手紧紧握在掌中,那种有温度却没生气的触感再度揪疼他的心。
“洁霜,醒来好吗?别躲在我碰不到的世界,别自己一个人承担痛苦,别逃避,知道吗?你还有我。”他将脸颊放在她手中轻轻摩挲。“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的邂逅?一个不小心撞进我怀里的女孩不由分说哭得唏哩哗啦,你可晓得当时我有多无措?然而,在那一刻,我的心却产生一股奇异的感觉。我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我遇上生命中注定的女孩了。很抱歉没有一开始就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那是因为我不想经由外界所给予的头衔,或其它评论让你对我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可是,当我知道你原来在我们公司上班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巧合,愈拖便愈不知道如何开口向你说明。那一天你中途逃走,大概是发现了真相吧?如果不是因为如此,你也不会……都是我的错!”
他由原本很温柔的声调转变为狠狠的自责。
“洁霜,原谅我好吗?醒过来告诉我你肯不肯,洁霜……”他痛苦又懊悔地将脸埋在棉被中。
许久许久,他重新抬起头来,微红的眼眶透露他沉痛不已的心绪。
摆好她的手,他慢慢站起来。
三天没离开病房了,有许多悬而未决的事必须处理。首先是告诉司徒黑魇大略情况,让他了解林洁霜近期内可能无法回公司上班,要他另外找人暂替一下;另外,由于他没有林洁霜父母家的电话,又无法前去告知,所以她的父母尚未知晓她在医院的事。
关于这点,他考虑着该说或不该说。林洁霜是独生女,他相信她在家中若掌上明珠,他们两老受得起这种打击吗?
思量过后,他决定暂时报喜不报忧,除非情况毫无改善。
“霜,我去处理一些事,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陪你。”
司徒黄魅说完,轻巧地吻了下她的额头便转身离开,因此没瞧见她的小指头无声地动了动……
驱车到了公司,司徒黄魅直奔司徒黑魇的办公室。兄弟俩一见,不待司徒黄魅出声,司徒黑魇倒先开了口。
“怎么回事?你三天没回家,小妈提着一颗心老放不下,其他人当你是成年人不会出事才没急得报警。而我的秘书竟也跟着失踪了三天!”
“我们两个是在一起,但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洁霜她……”司徒黄魅重重叹息。“她在医院。”
“医院?”司徒黑魇眼微睁、音微提。“为什么?”
“她……”司徒黄魅闭了下眼。“被人强暴了。”
“——怎么会!?”司徒黑魇震惊不已。“你怎么——”
“如果我在场,我会让它发生吗?”司徒黄魅打断他,继而悒悒道:“但会发生这种事其实我也该负一部分责任,如果我早一点告诉她我的真实身份,那天她就不会自己一个人回家,然后……”说完又是一叹。
“你在哪里发现她的?”
“她家。”
“她家?”
“嗯,我到的时候,大门并没锁,屋里黑鸦鸦一片,而她……像个被丢在角落的……破娃娃。”司徒黄魅很艰难地形容。
“依我的了解,洁霜不可能与人结怨,她总是独来独往。”司徒黑魇蹙眉忖量。“而进得了她家的人应该是跟她认识的人吧。”
“不一定,如果歹徒跟踪她,趁她开门时随其而入也不无可能。再说,那小迷糊偶尔会忘记锁门。”司徒黄魅提出佐例。
“总之,事情既已发生,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不,我要揪出凶手。”司徒黄魅目露凶光,语气非常坚定。
“若洁霜愿意告诉你是谁干的话。”司徒黑魇将唇抿成一直线。“她现在还好吧?”
“不好,一点都不好。”司徒黄魅纠紧眉心。“她不愿醒来。”
“不愿醒来?”
“是的,她把心封闭起来,也把灵魂一并锁住。医生说她的外伤没什么,只是她不想睁开眼睛。”
“怎么会?”
“我试着说话给她听,但一点用也没。我是回家拿完衣服再顺道来通知你一声,待会还得赶回去。”
“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她?”司徒黑魇问。
这消息太教人心痛了,谁会忍心去伤害那样一个柔弱的女人?他瞧得出黄魅非常非常忿怒,一向温文儒雅的他,几时目露凶光过?为了洁霜,这是有生以来头一回。
对他而言,同年纪的洁霜是伙伴,也曾希望是伴侣,但对黄魅而言,小了他足足七岁的洁霜便只是女孩了,那种令人渴望捧在手心里呵疼的女孩。
司徒黄魅摇摇头。
“去了也没用。”
“至少我也可以跟她说说话。”
“我看算了,你还是快找个人来暂代洁霜的工作,她近期内可能无法回公司。”“嗯,我会找别部门的秘书来代职一阵子,直到洁霜康复——身体和心理。”司徒黄魅低下头沉默了,他祈祷不会太长。
“大致上就这样。”
语毕,司徒黄魅转身准备赶回医院,却赫然瞥见司徒黑魇摆在桌上的一张人事资料,是林洁霜的。
他毫不考虑抽起来看了一遍,教他疑惑的是,为何她的家族栏上是空白一片?而白纸上娟秀的字迹却依稀勾起他脑海深处某一丝记忆,但它闪得太快,让他来不及捉住。
皱眉……甩头……再甩头——他放弃勉强去回忆了,这没什么道理,自认识林洁霜后,他其实没什么机会看她写字的。
还是快回医院吧。
将资料还给司徒黑魇,司徒黄魅挥了挥手:“我先走了。”
“不去跟大哥说一声?”
“不必了。没什么事的话我会多回家的,刚才我也跟小妈保证过了。”
“那就好,有什么状况的话随时通知我。”
“会的。”
刻不容缓地赶回医院,司徒黄魅直奔林洁霜病房,不料打开门,映入眼中的竟是空空如也的房间。
司徒黄魅愣了一晌,旋即慌乱地兜起圈子——人呢人呢?人上哪去了?她在昏迷中,能上哪去?会上哪去?
急忙按下呼叫铃,待护士赶了过来,司徒黄魅指着病床问:“人呢?你们把她弄哪去了?”
两名护士面面相觑,也慌了起来。
“没有啊,她不是一直在这儿的吗?”一位护士嗫嚅道。
“对啊,早上来巡房时,她还在的呀。”另一位小声地说。
“你们的意思是她失踪了、平空不见了,而你们却不晓得?她昏迷着耶,怎么可能会不见?”司徒黄魅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口气失了平日的温文。
“我……我们……”护士支吾着,然后茅塞顿开般低叫,“啊,对了,医师只是说不知道她何时会醒,并没有说她永远不会醒呀。”
“对、对。”另一位忙点头附和。
“你们的意思是——她醒了?”
“应该是啦。虽然这样不符合规定,但她可能自己跑回家躲起来了,毕竟遭受这种……如果是我,大概也会不想见人。”
司徒黄魅才不管她会怎么样,他此刻的一颗心全因林洁霜清醒的可能性而欢欣鼓舞。
“先生,既然林小姐她擅自提前出院了,那得请你先去缴费处结帐哦。”见他脸色逐渐平缓,两位小护士皆松了口气。这些天下来,护士群们见如此英俊斯文、温柔痴情的男人日以继夜守在病床旁的情景,莫不感动或心疼;今日这么凶的他虽让人有些害怕,但更突显他的深情……哇,如果身边也有个这样的男人,死也无憾了!她们不约而同偷偷地想。
至于人不见了算她们失职,但反正还没人知道嘛,而这位先生凑巧来了,干脆叫他快快结帐,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当病人没事已出院去了。
“知道了。”司徒黄魅旋身迅速跑了出去,他迫不及待要去寻找林洁霜。她会去哪呢?她能去哪呢?
司徒黄魅第一个揣测当然是林洁霜的家,但他在门外按了老半天的门铃,却没人来应门,他只好往第二个可能的地点前去。
第三次了,沿途的街景不禁勾起他甜美的回忆,头一回是充当林洁霜的一夜情人去参加她爸爸的生日;第二回则是去接她母亲,而且是在三更半夜。现在,他是去接她的。他要告诉她他的心意,让她明白不管如何,他都会守在她身边爱她、保护她,他再也不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再也不和她分开。
当他发现病床上是空的那一瞬间,他才明白,他再也不能允许自己失去她。停好车,司徒黄魅站在矮墙外往里面眺望,发现有个影子走过,他才伸手按门铃——“谁呀?”高分贝的嗓音传了出来,接着林母出现,一见着是他即热络地喊“哎哟,是黄先生呀。”
司徒黄魅有礼地颔首。
“咦?小霜呢?”林母往他身后探头探脑。
这一问,倒叫司徒黄魅瞠大了眼。
“她没回来?”
“没有啊。发生什么事了?来,进来说,快。”林母将他拉进屋里。
司徒黄魅凝着一张脸,坐定后,他思忖着如何开口……
“伯母,我想这件事也许还是让您知道一下比较好,洁霜她……被欺侮了。”林母一听,果然骇住了!
“什么?被谁给欺侮了?”
“不知道,我还没找到凶手。”司徒黄魅无奈地摇摇头。“她在医院昏迷了三天,今早我回家办点事,回医院后她就不见了。我之前去她家找过,可是没有人应门,我以为现在的她特别需要母亲的安抚,应该会到这儿找您,没想到……”“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林母捶了他一下,忍不住涕泪纵横地喊,“我的小霜啊——”
“伯母,您先别难过,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回小霜呀。您知道她可能还会去哪!“妈,你别哭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贴心的小葛芸用她那柔柔细细的嗓音安慰着母亲。她厌恶地瞄了一眼早已躺平在沙发上睡着了的父亲。“他已经睡着了,我们不会再被打了!”
暴风雨过去了,一切都将归于平静了吗?不!还没结束呢!一地的碎玻璃以及散落在四处的桌椅残骸、花瓶碎片等……风雨虽已过去,残局还是得收拾啊!而她,理所当然是收拾这残局的不二人选。虽然全身痛苦难耐,但她还是得咬着牙根收拾,否则,一旦暴君清醒,看到一地的狼藉,难保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来!“妈,我帮你。”葛芸看到母亲痛苦地趴在地上,拎捡着刚才因父亲一时抓狂而打烂的花瓶碎片,她忍不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