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去帮忙把那边收好!”她指着那被摔得七零八落的桌椅。
母亲点了点头,不过还是不忘叮咛地道:“小心一点,别扎到手哦!”
“知道了!”
葛芸起身向那堆残骸走去,轻手轻脚地动手收拾了起来。暴君正在睡觉,不轻声一点,行吗?她可不想再让自己和母亲挨拳头。
女人强忍住自太阳穴传来的昏眩感,勉强将地上所有的碎片一一清理干净。“妈!你还好吧?”葛芸从远远地方望来,她发现母亲的脸色愈来愈苍白,她急忙走近母亲,轻声地问道。
“没事的,这又不是第一次挨打,我早已经习惯了。”母亲幽幽地说。“对了,你去洗澡吧!都这么晚了,明天还要上学呢!这些我来弄就可以了。听话,快去,嗯?”
“唔……”葛芸含糊地应了一声,她很想帮忙,但年幼的她所能帮上的忙也实在有限。所以她也只好乖乖地听话进房,准备洗澡去,毕竟这样也算是另一种帮忙的方式啊!
一个半小时之后。
“小芸……小芸!”
沉睡中的葛芸被一连串极细小的呼喊声叫醒。
“唔……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葛芸揉了揉双眼,不解地问。“小芸……”母亲一把抱住葛芸,任由泪水泛滥地流下。“妈要走了……很抱歉,不能带你一起走,答应妈你会好好照顾自己,答应妈好不好?我可怜的女儿……都是妈不好,妈对不起你!”
“你要去哪里?妈……你要丢下小芸吗?不!别丢下我,我会乖乖听话的,妈,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我不要独自留在这可怕的家……妈……”葛芸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害怕的抱紧母亲,哭着恳求母亲别抛弃她。
“小芸……”
“妈……”
母女俩就这么抱着痛哭。
最后,母亲还是独自一人悄悄地走了。她是趁着葛芸哭累了,趴在她身上沉沉睡去时离开的。她就这么毫无眷恋地走了,离开了这个生活了整整十年的家,也离开了她唯一的女儿。
葛芸再次点燃一根烟。往事如烟,日子照过,时光照流。母亲离开家后的日子不知道是否过得好?她是否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想起这个曾经被她抛弃的女儿?好快!一转眼的时间,十二年的岁月就这么流逝掉了。
她弓起双腿,将下额抵在自己的膝盖上,眼睛茫然地盯着夹在指缝中白色细长的烟,低声地说:“妈……我好想你,你人到底在哪里呢?”
第三章
“真的假的呀?”张梦萍一脸不相信地直盯着杨筱惠。
“骗你我又没什么好处,信不信随你喽!”杨筱惠故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知道用这一招对张梦萍一定能收到效果的。
“我又没说不相信,只是……我又没亲眼看到,我怎么知道到底是怎么样呢?”
看吧!立即收到成果了。
“不过……如果真如你所说的这么好那我倒不介意会会他。”她接着又说。“瞧你说的;不过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人家可是上了年纪、各式风浪都见识过的成年男子,而你只不过是个不经世事的年轻小女孩,到时如果人家看不上你这个小毛头,而你又爱得无法自拔时,记得千万别来找我哭诉,OK?”
“拜托!”张梦萍做了一个快昏倒的动作。“别把我看成是个见人就爱的大花痴,好吗?况且,本姑娘对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通常只有尊敬,至于其它的感觉……别想!”
“是这样的吗?”
“你别装出一副一切都在你掌握中的肯定模样好不好?看了真教人毛骨悚然!”
“哦!有吗?我有这样吗?”杨筱惠张着无辜的大眼,夸张地问。
“不跟你闹了啦!对了,你说他叫什么来着?”
“宋宇。”
“宋宇?”名字是还不错,就不知人是否真如惠姐所形容的那么独特,如果是真的,那……她倒不介意为惠姐当个现成的红娘。
“怎么?光听到名字而已,魂就被勾走了?”杨筱惠敲了敲正在痴痴傻笑中的张梦萍的脑袋瓜。
“是呀!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他了。完了,我今晚肯定失眠了!唉——”她摸了摸被敲痛的头,然后再故意长叹一声。
“别这样嘛!改明儿个他来时,我会把你这些个症状转告给他,好让他知道有个仰慕他的小女子正在为他失眠着!
“谢谢你哦!”张梦萍翻了翻白眼,极端不屑地说。
“用不着跟我客气,替员工争取福利,本来就是我们这些当老板们的责任和义务,况且,这等小事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别太记在心上哦!”杨筱惠拍了拍张梦萍的肩膀,一副施恩予人但又不求回报的样子。
“你大可放下一百二十个心,我绝不会把你对我的‘好’放在心上的!”她故意把那个“好”字说得咬牙切齿的。
“别这样嘛!放轻松点,来!喝杯红茶。”杨筱惠顺手递给她一只冒着热气腾腾的精致瓷杯。“尝尝!”
“嗯……好香的茶。”张梦萍虽不常品茗,但这等好茶任谁闻了、喝了,都会忍不住为它赞叹一声的。
“怎么样?”杨筱惠露出一副“早知道你会喜欢”的表情。“上等茶叶加上本人的独家冲泡,如何?很不错吧!我正考虑把它捧成‘迎曦坊’的招牌。”“瞧你一脸得意的!不过说实在的,把它捧成招牌也不为过,这茶有它的特色,我举双手赞成你的决定!”语毕,她又猛灌下一大口。
“慢点喝嘛!小心别烫着了!”杨筱惠笑着摇了摇头。“这都要感谢宋宇的提议和提供,如果这茶真成了店里的招牌,嗯……那就让他以后到店里喝茶时,都半价优待好了。”
“哦——”张梦萍故意把这个“哦”字拖得又长又刺耳。“我就说嘛!你平常既不泡茶也不喝茶,怎么突然能沏出这样的好茶,甚至还想将它捧为招牌?原来这后面还有一段插曲的。哦!现在我终于都了解了!”她故意夸张地点了点头。“难怪啦!难怪啦……”
“什么难怪啦难怪的?人家好心提供那么好的茶叶,又免费教授泡法,如果不接受,又怎么对得起人家的一番好意?你说是吧!”
“是呀!是呀!所以我看,你最好就是以身相许,以报他赠茶之大恩,嗯……不错!就这么办好了。”她自顾自地说,完全无视于处在一旁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老板娘。
“咳!咳!”杨筱惠咳了两声,唤回了正失魂中的张梦萍。“我是有打算这么做,不过,要扮演那个以身相许的人可不是我哦!”她的食指毫不留情地指着刚回过神的张梦萍的鼻子,“你——才是我所认定的最佳女主角!”
“哦!亲爱的老板娘,我只是趁上课之余来此打工,混口饭吃而已,如果必须为工作卖身的话,那我要求要……”她想了一下。“加薪!”
“就这样?”
“是啊,就这样!”
“我以为你在听完之后,第一个反应会是先极力反对,然后再以离职相逼,但在受不了我苦苦哀求之后,终于勉强答应,不过,随即马上又会提出一堆为难我的要求,要我照办。真没想到你还满有良心的嘛,只要求加薪!”
“对哦!我怎么才这么点野心而已哦?真是的!谢谢你提醒了我现在,我的条件可要重开了,麻烦你去拿纸笔来记一下吧!”张梦萍恍然大悟地指示着杨筱惠拿纸笔。
“小姐,别忘了你现在是处在谁的地盘上,又是谁赐你三餐温饱的?就当成报恩吧!没有你拒绝的余地。”
“别这样嘛!我好不容易才认定自己的感情,你就这么狠心让一段还没开始的恋情,就此无声无息地画下句点?”
“你恋爱了?”杨筱惠一听,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她一把拉住张梦萍的手猛摇。“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呢?哪天带过来给我鉴定一下,让我看看好不好?适不适合你?”
“别这么兴奋好不好?”张梦萍趁她不备,连忙抽回早已被她捏红的手。“八字都还没一撇咧!而且,我也还没对她表明,不过最重要的是,这段感情并没有想像中的容易。”
“哦?是吗?”杨筱惠不解地问。在她印象中,感情的事都是最美好的。当然挫折难免会有,不过只要有心,哪还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就像她和书凡一样!“愿意说来听听吗?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些意见。”杨筱惠由衷地说。
她当然愿意讲,她一直都想找个人替她出些主意的,但这一切都超乎常理,连她自己都无法掌握了,她又该怎么告诉她?又该从何开口呢?
“如果不想说,那也没关系。不过,如果遇到困难,记得我也是个过来人,对感情这回事,我可是比一般人来得体会更深,到时候,欢迎你随时来找我。”“谢谢你,惠姊!我会记得的。”张梦萍感激地看着她。
这位年龄和她差了将近十二岁的女人,从她一进“迎曦坊”的大门开始,就真心的对她好,无条件的照顾她!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也会永远牢记、感激在心里的。
杨筱惠替张梦萍面前早已空了的杯子重新注满热茶后,继续开口道:“恋爱是美好的,如果你已经认定了,就勇敢去追求,千万别碍于什么礼教,而把一段好姻缘给白白浪费掉了,知道吗?”
“但这社会上实在有着太多加诸在我们身上的礼教、规范,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破除的。如果对世俗而言是一件不被认定、不被谅解的事,到时候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恐怕就是认命了!”张梦萍闭上眼睛,近乎绝望地陈述着这个可悲事实。“怎么啦?突然之间变得这么悲观?这可和我所认识的张梦萍有所差距哦!”张梦萍一向活泼开朗,认识她那么久她皱眉头的次数用十根手指来数都还绰绰有余,从来都没见过她这般消极,这事看来可能真的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吧!?张梦萍勉强露出一个和哭差不多难看的笑容给杨筱惠。“多愁善感是老天爷赐给我们这种小女生年纪的权利,如果不偶尔为之,那岂不是太对不起她老人家一番厚爱了吗?”
“这是哪门子的逻辑啊?不过,还是请你先收回你那既恶心、又难看的笑容,免得我又要好几餐饭吃不下了!”
“那好呀!省了上减肥中心的钱。”
“感激之至!但本人身材之好,再加上天生丽质,上减肥中心这档子事根本就轮不到我,所以严格讲起来,只要你别再装那种吓死人不偿命的脸来破坏我的食欲,那小女子我就感激不尽了。”
“好的我会注意的。”张梦萍一说完,随即黯然地起身,离开原本的座位。“你要去哪?哎呀,我应该知道你心情不好的。梦萍,你别介意惠姊的话好吗?你知道我是开玩笑的,喂!你别走啊!”杨筱惠快速冲出吧台,一把拉住正要离去的张梦萍。
“怎么?”张梦萍转过头对着杨符惠,脸上那副邪恶的笑容正明明白白地告诉杨筱惠——你这个大笨蛋,你受骗了。“什么时候公司有规定上厕所要向老板娘您报备的?我怎么会没收到通知呢?”
她话才刚说完,她头顶上马上挨了一记大锅贴,耳边随即传来冷冷的声音,有如白雪公主她后母在询问魔镜,谁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后,所得到的答案竟是白雪公主时的那种冰冰冷冷、一点人性都没有的诅咒声。
“既然没有人通知你,那就由我——老板娘亲自颁发这道命令给你!你——张梦萍,以后举凡吃、喝、拉、撒、睡及一切动向,全部都要经过我——老板娘的同意!批准后方可进行,否则革杀勿论!”杨筱惠眯着眼,毫不留情地用食指在脖子上比了一个杀头的动作。“了解了吗?”
“吾皇万岁万万岁!小的接旨,小的了解,小的自当遵守老板娘所颁布的任何规定。”
“滑头!”杨筱惠笑骂道:“不过还是这样的张梦萍比较像张梦萍。答应惠姊,以后遇到不开心的事记得要说出来,惠姊一定会尽力替你解决的。”“谢谢!我会记得的。”张梦萍感激地握住杨筱惠的手。此时此刻,她所感受到的是女人与女人间的友谊与承诺,她会永远记得这一刻的。
葛芸茫然地走在繁华的台北街头。行人来来往往的,唯一相同的,恐怕只是那一张张一样茫然的脸。台北的夜是热闹、是喧哗的,台北的夜是五彩缤纷、多采多姿的;但台北的夜也是最容易令人感到空虚的。她在这几条较大的马路上已经晃了一晚了。她很累、很饿,但双脚却不听指挥的依然自动地走着,连停一下让她喘口气的机会都不肯给。
来台北也已经有一段不算短的日子了,她依然学不会、也无法习惯台北人的生活方式和做人处事的态度。也因此,她似乎成了多数人眼中的异类、叛逆份子、外星人。奇怪?住在台北的人不是听说都很冷漠的吗?不都只是自扫门前雪的吗?怎么她个人的小小私生活何时变得这么伟大?居然有那么多好事份子想挖掘、想窥探!是关心?是好奇?还是纯粹地只是想替平淡无奇的生活增添一点颜色?不自觉地,她走到张梦萍晚上打工的地方——“迎曦坊”。正考虑是否要进去的同时,耳边突然传来张梦萍的惊呼声——“葛芸!真的是你!我刚才在对面马路看到你的背影时还笑自己,并不是每个短头发的女人都是葛芸,没想到走近一看,还真的是你来了。我真的好高兴!好久以前就一直想找你过来坐坐,但就是卡在你晚上的工作,所以一直也都没机会。对了!你今天公休吗?怎么有空过来呢……”张梦萍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她实在是太惊讶了,作梦都没想到葛芸会来这儿。
“我好饿,你们这儿有东西吃吧?”葛芸并没有回答张梦萍一连串的问题。她只是茫然地看着不知为了何事正兴奋不已的她,然后淡淡地开口说出她肚子饿了的事实。
“你看我,只顾着问你一大堆的废话,连最基本的招呼都给忘了!”张梦萍自责地敲了一下自己的头。“来,进来吧!这里很有家的味道哦!保证你会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她开启大门,让葛芸走进。“坐这儿吧!”张梦萍领着葛芸到靠着窗户,并且可以从那直接看到外面景致的桌子前。
葛芸想都没想,一把就拉开椅子,并将整个身子全部瘫在那张小小的椅子中。“怎么啦?怎么会累成这样呢?”张梦萍看到葛芸的举动,不禁担心地问。“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