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程晴用自己的外套,小心地抱着还在麻醉中的妹妹,温宁则在后头抱着一堆药,一面努力地听着女医生的吩咐。
在程晴的坚持下,温宁叫了一辆计程车送他们回家。
一回到家,程晴就抱着妹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爬上床侧躺下,再把妹妹小心翼翼地摆在自己怀里,就像一个呵护孩子的母亲一样,一面还不停轻轻地摸着妹妹的头,说:“妹妹乖,我们回家了喔,你一定要好起来,这样爸爸才不会伤心喔……”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很小,温宁在门外并没听清楚,他只见到程晴那万般疼惜的模样,心里很是感动。
他一直以为,程晴并不喜欢妹妹,认为妹妹是个拖油瓶,常常在他面前嫌东嫌西,他也从没见过她和妹妹一起玩过,却没想到妹妹受伤后,她反而比他更难过、更担心,而且还那么用心照顾它。
当一切都安顿好,他也把妹妹该吃的药准备好交给程晴后,这才开始整理自己刚回家的行李,一面想着今天程晴在动物医院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为什么要那么害怕?为什么要那么担心?
妹妹的受伤只是一个引子,他看得出来,程晴心里真正怕的是——自己会离开她?
为什么?
整理行李的手停了下来,他垂下眼,恰巧见到自己记着史密斯太太食谱的那本笔记本。
程晴为什么会怕他离开?
站起身,他想去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假装不经意地从她房间门口经过,却见她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房。
他心跳加快,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踱了进去。
程晴睁着红肿疲累的眼,倦倦地对他轻声说:“阿宁,你抱着我好不好?”
他心跳更加剧,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
从来没有女人这样要求过他。
“阿晴……”心中霎时柔情万千,程晴害怕他离开的原因,他似乎懂了。
“我快撑不住了,可是我睡相不好,怕压到妹妹,所以你在我背后抱着我好不好?这样我就不会乱动压到妹妹了。”说完她打了一个好大的哈欠。
温宁的脸上有一点点尴尬的表情,原本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肩膀也瞬间垮了下来——都怪自己自作多情,没事想那么多做什么?
“好,那你等等,我收拾一下东西就过来。”但他还是乖乖答应了。
“嗯……”程晴又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看着怀里依旧昏睡的妹妹,一只小手轻轻地拨弄妹妹的胡须。
等到温宁整理好,再来到程晴的房间时,她已经睡着了,整个人缩得像只小虾米,蜷缩在被单上,双手却还小心翼翼地护着包在她外套里的妹妹。
他不自觉地流露出爱怜眼神,这样没有防备的程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在她的身后躺好,他犹疑了一会,最后终于伸出一只手,轻轻搂住怀里她的腰肢。
竟是出乎意料的纤细。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程晴的身躯这么纤细。
稍稍抬起头,他看着搂在自己怀里的女人,小小的脸蛋上满是泪痕,自皙的皮肤上有些雀斑,原本就很少整理的头发更是乱成一团,但却不掩她的清秀。
他轻轻拨弄着那看似杂乱实则异常柔软的发稍,一缯一缙地拨了回去。
程晴睡得很熟,想必是这一下午的折腾让她身心俱疲吧?
温宁的胆子大了些,原本在头发上的手指慢慢滑到她的脸蛋上,先是长长的睫毛、紧闭但红肿的眼皮、有着淡淡雀斑的脸颊,最后来到柔嫩的双唇。
女孩子的嘴唇总是这么软,他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上一次接吻是在什么时候?
稍微动了动,他的身子更往上移,双眼没离开过她的脸。
如果……他这时候偷偷亲一下她,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鼓起了勇气,他慢慢弯下身子,眼见那嫩红的双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只差那么零点五公分的距离时,他突然听到一声极细微的喷嚏声。
因为心虚,他马上缩回身子,有些神经质地东张西望了老半天,并没发现什么异样,直到眼角余光望见程晴怀里有个小东西在动,他这才会意过来——妹妹醒过来了?
妹妹原本闭上的双眼只张开了一半,因为麻醉刚退,体温比较低,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着,温宁连忙拉起被子盖住妹妹小小的身躯,又躺回床上抱着程晴,怕她睡着乱动的时候伤到妹妹。
兔子又轻轻打了一个喷嚏,本能地往更温暖的地方钻去,也就是程晴的怀里,然后又抖了几下,直到程晴的体温很快地传了过来,它这才安心地舔了舔自己脏脏的前脚,然后微微抬起头看着温宁。
“妹妹,你醒啦?”他笑了问。
视线有些模糊,眨眨眼,微湿的水气汇成半滴眼泪,他轻轻伸手抹去。
“嘘……小声点,不要吵醒——”他看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程晴。
“不要吵醒妈妈喔,她为了你累成这个样子,你可一定要好起来才行,不然她会很伤心的。”
不知道妹妹是不是听懂了,还是它也知道程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它又努力挪了挪身子更靠近程晴,然后伸出小小的舌头舔了舔她满足泪痕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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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中,程晴觉得有个凉凉的、小小的东西一直在脸庞上搔来搔去,本能地挥手想拨开,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动弹,半梦半醒之间,她疑惑地张开眼,就见到妹妹的脸部大特写,一双大大的黑色眼睛和一堆白色的胡须在眼前晃动,还没来得及意识是怎么回事,她本想往后一跳,却感觉到身后有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搂住了自己,温柔又坚定,虽然箝制了行动,却更像是一种保护。
等她回过神,这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再看到妹妹醒了过来,还乖乖地舔着自己的脸,心里又惊又喜,眼泪瞬间又流了出来。
“啊……妹妹,你醒过来了,你真的醒过来了!阿宁!”
“嗯?”身后回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佣懒,暖暖的吐气呵进了她敏感的耳中,她不由得全身一震。
温宁察觉到了,关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冷?我再去拿条被子来。”
她摇了摇头,脸庞却是一阵烧红。
悄悄累积在心里的爱恋,猛地变得这么真实、这么贴近,即使个性直率如她,此刻也不禁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从没见过程晴如此娇羞模样,温宁的心也忍不住一动,他的手不自觉地更搂紧了那纤细的腰,感受到怀中的身躯又是一阵轻轻的颤抖。
“阿晴。”
“嗯?”回答得不能再小声,如同呼出的鼻息。
“你为什么会怕我离开?”
“我……”
程晴猛然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在动物医院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当场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为什么?”男人的气息越吐越近,仿佛一回头就能触到那双吐着这样温热气息的双唇……
可她羞得不敢回头。
温宁终于忍不住,轻轻一吻落在她已经烧红的耳上,只听得怀里的人嘤咛一声,他胆子便又大了些,伸手将她的脸蛋温柔但又坚定地慢慢转向自己。
只见她的目光流转,双眼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既是娇羞又是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是不是喜欢我?”
犹豫了一会,她点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次她犹豫着要怎么回答了。
什么时候?就是他俩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吧?
即使那时候的他那么阴郁,可见到他那忧郁的双眸她就没来由的心疼。
因为喜欢,才会心疼吧?
因为心疼,才想好好照顾他,甚至不舍得他回去,要他留在自己身边。
可是不知不觉中,温宁已经渐渐成为一个不同的人了,他变得有自信、负责、温柔、体贴,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成为一个男子汉,在她需要的时候,站出来保护她,不容许别人欺负。
她看着他的眼,脑袋里干头万绪,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之际,突然眼前一黑,柔软袭上自己的双唇。
程晴睁大了眼。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温宁、温宁竟然吻她了?
先别说她从没想过温宁会这么主动,而且现在她怀里可还是抱着妹妹耶!当着兔子面前做这种事,不太好吧?
果然,才吻了没多久,她怀里的妹妹便似乎不甘示弱地又轻轻打了几个喷嚏,尽管舍不得,她还是急急忙忙中断了这个让人心醉的吻,将注意力全放在妹妹身上。
“妹妹,对不起喔!都是你爸爸不好,偷偷做坏事,乖……”她把自己身子挪近兔子,将身子蜷了起来,手臂把妹妹整个包起,一面在妹妹仅剩的一只耳朵边轻轻低语。
“在说些什么?”温宁不死心,又靠了过去。
“说你的坏话。”她赏他一枚白眼,却是亲昵多于怪罪。
“阿晴。”他把头埋进她的肩窝里,像只撒娇的大狗。
“嗯?”
“我爱你。”
程晴不语,眼眶却又一阵湿。
这么美好的事情,真的发生在她身上了?
“你呢?你爱我吗?”
“我当然爱。”她微微一笑。“我也爱妹妹啊!”
“不是那种爱。”
“那是哪一种爱?”她又转回头来望着他。
“是那种只想和她在一起,想吻她、拥抱她和她生活在一起的那种爱。”温宁的眼里显露出少见的认真。
她的脸更红了,然后又转了回去,亲了亲妹妹的脸。
“阿晴?”
没反应。
“阿晴,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生气了?”难道他做错事了吗?是不是阿晴不喜欢他?可刚刚他吻她的时候,也没见她抗议或挣扎啊!
程晴还是没有回答,心里却在笑着,是那种很幸福却又有点点任性的笑。她才不要告诉这个男人,她打从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便喜欢上他,还千方百计地想要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呢!
“阿晴,你为什么在偷笑?”
他有些委屈,却又有些像撒娇的语气一直在她耳边唤着,可她只是一直轻轻笑着,很幸福很幸福地笑着,并没有回答。
这可是事关一个女人的小小自尊,她才不要说出来呢!
“阿晴,你一定很爱我吧?”温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做出了这个结论。
“谁说的?”还在心头暗喜的她回过头白他一眼。
“不然你不会在动物医院里哭成那个样子。”
“我是因为担心妹妹,才不是因为你!”脸红地嘴硬着,气势却小了许多。
他趁势又在她唇上吻了一口。
程晴作梦都没想过看似安静斯文的他竟然这么会占人便宜?
“你说的那些话,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喔!”他依旧温柔地笑着。
所有所有的一切,在那个轻轻的吻之后,都变得明朗,那时候完全没头绪的话语,在这个吻之后,前因后果便自动串连了起来,成为一条线,引着他找到了答案。
原来,他已经被爱了这么久,而自己竟不知情。
第九章
圣诞节前的两个星期,妹妹终于到医院拆线了。
动物医院里的男医生非常讶异妹妹能康复,原本他以为这只兔子回家以后,就再也不会来了呢!
而那位表面冷酷的女医生,看着程晴对妹妹百般呵护的模样,一时感动竟红了眼,还很不好意思地躲到诊疗室后头把眼泪擦干。
为了照顾妹妹,程晴几乎都没有去上课,一切喂药,消毒伤口等等照料妹妹的事情,都要亲自来才放心,于是其他杂事纷纷丢了给温宁,让他更加忙碌,几乎天天回家倒头就睡,然后硬是被程晴从床上抓下来煮宵夜。
幸好她是博士生,平日几乎都是自己做研究,定期向教授报告即可,所以在课业衔接上并没有太大问题。
但程晴同时又身兼台湾学生会会长,有些活动既然她不克出席,温宁就只好硬着头皮代替她参加活动,虽然很辛苦,不过倒是借此机会认识了不少同是台湾来的学生。
莫妍当然也在其中。
当她听到妹妹发生的事情后;当场难过得掉下泪来,还被后头老是跟着她的大陆男生讥笑,“不过就是只兔子嘛!何必这么伤心?”
“是啊!哪天要是你少了一只耳朵,我才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她一翻脸,两个人差点又要在众人面前吵起架来。
温宁无奈地看着两个人斗嘴,也只能请别人过去充当和事佬,自己先躲到一边去,免得那大陆男生一看到他又醋海生波,把他也扯了下去,遭池鱼之殃。
过没几天,莫妍偷偷塞给温宁一个小纸袋,特别吩咐要他回了家再拆开,而且千万别给别人看到。
他狐疑地回到家,当着程晴的面打开,竟是一顶可爱的棕色小毛线帽子,上头还有一只长长的像兔耳朵模样的长形线团。
程晴好奇地把那顶奇怪的毛线帽拿在手上把玩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转身跑到自己房里去找正窝在床上小寐的妹妹,弄了好一阵,她才带着戴上毛线帽的妹妹走出来。
原来那顶帽子是莫妍特别为妹妹钩的,因为知道妹妹少了一只耳朵,所以特地在帽子上钩了一只长长的兔耳朵,毛线又是棕色的,妹妹一戴上去就像又长回了一只耳朵,而且反正它是垂耳兔,耳朵总是往下垂,配上一只松软软的毛线耳朵,看起来一点也不突兀。
“妹妹你好可爱喔!”
程晴高兴地抱着不知所措的妹妹左亲右亲,爱死了那顶别具巧思的毛线小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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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圣诞节的脚步越来越近时,有一件事情让程晴非常烦恼,可是又不好意思和温宁商量——那就是她没有钱了。
原本她的生活费就是靠学校的奖学金支付,但学校不是一次将全部的奖学金给她,而是按期汇进她的私人帐户里。
当时为了医治妹妹,她二话不说拿起信用卡就刷,等到她收到银行寄来的帐单时,才知道事情不妙了。
扣除妹妹的医药费后,她的户头竟然只剩下十英镑?!
她不敢置信地看了那张帐单好久,被上头的昂贵医药费给吓住,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原来英国的动物医院这么贵?急救和开刀就花了快三百英镑!再加上后续的治疗,算算快要四百英镑!
她紧紧抓着那张信用卡帐单,心头在滴血,一面不时转头看着正活蹦乱跳的妹妹,忍不住又念了几句,“臭妹妹,还好你活下来了。要是你挂了,我这些钱岂不是白花了!”
生命真是“可贵”啊!
花光了这两个月的生活费,她连坐公车去学校的钱都没有了,更遑论要坐火车到其他大学进行调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