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翟老夫人气的头发像是要倒竖直立似的:“这件事情绝对没有你置喙的馀地,现在我就上长宁王府提亲去,省得你这个不肖孙,拿这些话来气我。”
说著,翟老夫人果真柱著龙头拐站起了身。
“祖奶奶,您别这样……”翟仲宇仓惶地上前搀扶。
“别扶我……”翟老夫人白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道:“你这孩子,从来都不知道祖奶奶的苦心,祖奶奶把你拉拔到这么大,你却一再地仵逆我,你……你心中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太婆的存在?”
“祖奶奶,”翟仲宇跪在地上,一脸尊敬却又无奈地道:“求您别这么说,我只是不想误了别人家好女儿的幸福,我一心只想在公事上求发展,我一定会冷落我的发妻的,因为看清这一点,所以我才一直不敢冒然成亲的。”
“是吗?”翟老人的嘴角拧著一抹怪笑,就连翟仲宇看了也不觉起了疙瘩。可是他还是硬著头皮点了点头。
“听闻昭佶郡主最爱舞刀弄枪,我想皇上也是为了体恤你的辛劳,才会如此煞费心机的替你寻了这一房爱妻吧!”翟老人的心里开始勾划著美丽的蓝图。
“吭?”翟仲宇一脸迷惘与困惑。
“听不懂?”翟老人有的时候还真怀疑这个孙子,是不是从外面偷抱回来的,怎么一点也不像她就算已经七老八十了,脑子里依旧还存有美丽的浪漫爱情细胞:“我的意思很明白,既然你怕冷落娇妻,那为什么不带著你美丽的老婆联袂闯江湖呢?这多有意思啊!你说是不是?”
“什么是不是?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翟仲宇连连摇头,不敢恭维翟老夫人的话。
“什么不可能?”翟老夫人也火大了:“不然你还想叫我这把老骨头再等你几年,我看再等下去,我的这把骨头都可以拿来敲鼓了,气死我了说,你这个不肖孙。”
说著,翟老人的眼角还滴出了几滴戏剧性的眼泪。
“祖奶奶,您又说这种话了,您明明知道孙儿没有这个意思的。”翟仲宇的头痛死了。
“是是是,人老了,不中用了,说的话已经没有人要听了,哎!我真是苦命的老太婆……”眼见说理不成,翟老夫人只好祭出万灵丹——她老人的眼泪。
“呜呜呜……天上的相公啊!死去的儿子啊!还有我那最最最可爱的乖媳妇啊!你们在天之灵可要看仔细了,是你们的乖孙乖儿子欺负我这个老太婆,叫他娶妻他不娶,说他太忙,找不到对象还有理由,现在可好,连皇上都出面作主要替他娶房媳妇了,他还推三阻四的,你们看看,现在到底是他在欺负我这个老太婆,还是我这个老太婆无理取闹?你们在天之灵可要为我评评理啊!”翟老夫人哭的鼻嚏眼泪齐飞,好不凄惨,不像个权威的老人,反倒像个耍赖的老小孩。这一招,翟仲宇已经见识过不知道千百回了,可是,他每一次都被这同一个理由所打败。
“好好好,我知道了。”翟仲宇高举白布条投降:“我现在就上长宁王府提亲去,反正这件事情迟早都要有个了断的。”
“太好了,我等著你的好消息。”翟老夫人眼见奸计得逞,马上收起眼泪,开开心心的柱著龙头拐,一步一拐的赏花散心去了。
开玩笑,哭多了伤身体,板起脸孔不笑,那多憋死人?养生之道不是有教人要每日三大笑吗?翟老夫人对此长生之道可是奉行不孛,要不是为了这个做事死板板,脑筋没半点爱情滋润的憨孙,她才不愿意臭著一张老脸,然后哭东闹西的逼这个笨孙就范,哎!她可是非常非常委屈的,真的——很委屈。
“差点忘记告诉你一件事,”翟老夫人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停住脚步道:“我已经交代福伯替你准备好下聘的东西了,明天你只管乖乖的跟祖奶奶我一同上长宁王府去提亲就好了。”说明白点她早已算定翟仲宇逃不过她的这一招。
“什么?祖奶奶也要去!”翟仲宇发现自己的颜面神经有些失调。“这……不太好吧?”带著这么一个脱线的祖奶奶,难保不会发生许多难以控制的场面。
“是啊!不去看看我未来的孙媳妇这怎么行?”翟老夫人说著开始眉飞色舞起来:“我要看看她的屁股是不是够大,能不能生?最好是能够一口气,给我生个龙凤胎,不……不不,太少了,愈多愈好……我看我得找个产婆一道去看看,嗯嗯嗯,还是得想仔细,还要再找什么人呢?大夫好了,还有裁缝,还有……”翟老夫人边说边计量著明天的计划,完全没看到,脸色惨白的翟仲宇,已经快不行了。
可怜的翟仲宇,完全没有想到,这只是恶梦的开始——。
* * *
清晨的阳光暖暖的,像光芒铺上了层纱。
昭佶懒懒的靠在栏杆旁,任由脸上蛋黄似的光晕,将她的小脸,照射的红通通的,很舒服,一点也不刺目。
“郡主,你该用早膳了。”名唤小绿的女婢轻声的唤著。
小绿是专门服侍昭佶的贴身丫鬟,自小与昭佶一起长大,她是唯一一个能够与昭佶谈天说地的闺中密友,对于昭估来说,小绿就像她的姊妹一般。
“郡主,用膳了,你不饿吗?昨晚我看你吃的好少呢?”很难得看到这个小主人闷闷不乐的样子,看来她真的很不中意这门亲事昵!
见昭佶全无反应,小绿轻轻地用手,拍拍昭佶的肩膀。
昭佶闭目依旧,一点也没有想动的意思。
‘咦?还是不想吃吗?’小绿侧著头打量著这个美丽的小主人。
晕黄的光纱将昭佶秀丽的身影,托衬的另有一份朦胧,娇俏伶俐的外表,紧闭的双瞳,波光潋艳的唇色,仿似熟睡的容颜,带著未脱稚气的纯真,如果不是因为太了解这个小主人平素的恶行,小绿倒宁愿相信她的这个小主人,是个很美丽善良、活泼的小女孩而已,只可惜……
“郡主!郡主!翟大人上门来提亲了,他送好多好多的聘礼来呢!”另一名叫星辰的女婢上气不接下气的冲向昭佶所在的小楼来。
小绿深恐吵醒昭佶,又怕再惹她的不快,急忙快步上前,拉著星辰在一旁低声数落。
“星辰!别大呼小叫的,你刚入府时,我不是才教过你应有的礼节了吗?”小绿见这惊天动地的呼叫声,忍不住训了这入府还不满半年的小丫鬟几句。
星辰年龄一十有三,长得娇小可爱,性情甜美,只是童心未泯,老是记不住府里的规矩礼仪,现下被小绿当面告诫了一番,稍稍的静了静,但仍掩不住满脸的兴奋。
“那个……那个翟公子生的真是俊美,与我们郡主真是郎才女貌一对,郡主,郡主,你快起来看看!”星辰气喘嘘嘘的喊著。
“什么?那个老头子真的上门来了,是不是?”昭佶原本只是趴在栏杆那儿假寐,小绿叫她的时候,她是懒得理人,但是星辰一喊翟大人上门来提亲这几个字时,她的心脏突然像是被人用力的捶了一下,心跳狠狠的给他漏跳了一拍,那时,她还心存侥幸,想说是不是听错了,等到第二句郎才女貌,差点没把她给吐死,她一跳而起,摇著星辰瘦弱的肩膀,用力的摇啊摇的:“你刚刚说什么?什么来著?你说那个老头子跟我……跟我是一对,你没有说错吧?老头子欸,拜托,他不是一个麻子脸,朝天鼻的丑八怪吗?你是不是看错人了?”
星辰被昭佶火焰般爆发的气势给吓骇的几乎无法言语:“没……没……”
“郡主,王爷有请。”另一名不知死活的小奴才突然出现在面前。
昭佶俏脸微偏,一股杀死人的气息狂卷,她咬牙问:“什么事?”
突然受惊于昭佶狂野的态势,小奴才不自觉的往后跌了数步,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痴痴的应道:“翟……翟大人,上门提亲了。”
“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本姑奶奶我厉害的臭男人吗?”昭佶放开手中可怜的小绵羊,一步一逼近另一只无力逃跑的羔羊,无情的残杀噬血,她伸出手,一把提起小奴才的衣领,眼神冷冷的,像是屠夫见到了血一般狰狞的神色,问:“是他吗?”
“小……小的不知道。”小奴才已经听到自己牙齿上下猛打颤的声音了。
小绿见奴才可怜,只得发挥她善良的天性,出面解围。
“呃……郡主,既然郡主不中意这门亲事,不如小绿为郡主出个主意,让对方主动提出退婚,不知道郡主的意下如何?”小绿眨眨眼睛拉著昭佶往小楼里走,边走边说出她心中所想出的点子。
星辰与小奴才见昭佶离开,俩个人像是虚脱了般,相拥坐在地上,彼此互视,突然有一种共患难的感觉……。
* * *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我看下个月初六是个好日子,不如就选在那一天吧!”长宁王捻长须面带微笑,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安。
早在接旨成婚的那一天,他就遣人去合过翟仲字与昭佶的八字,可是合出来的结果,却是有两种极端的说法。
一是大吉,夫妻俩人一生大富大贵,丈夫会得妻子之助,官场之上飞黄腾达,一生平顺。
而另一个说法,却是大凶。
夫妻俩人婚后将会相敬如兵,不是唇舌相激,就是刀剑相会,总有一天会血溅家堂,两相离散。
基于一个作父亲的立场,他当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得到幸福,所以他宁愿去捡那个吉利的来听,而把那个大凶的说法,斥为无稽之谈。“王爷,你真的考虑清楚了?”没料到长宁王竟是一口答应,而且连婚期也已排定,虽是如此,可是翟仲宇总是不希望,长宁王的同意,是因为皇上的圣旨,他抱拳一揖道:“王爷,此等婚姻大事,未知郡主对此有何看法?”
“看法?呵……没有,昭佶的婚事有皇上作主,是何等的荣幸,昭佶怎么会有任何的不满……”猛然惊觉自己的失言,长宁王顿时停住了口。
翟仲宇仿佛像是了解些什么似的,他扬扬眉道:“王爷,你该知道皇上主婚的这件事,原本就是皇上一时的兴起,皇上的本意也是希望这门亲事能够圆满,但是如果因为某些原因,或是某一方的不愿,所造成的不尽完善之处,我想这也非皇上所愿,所以,如果王爷真有任何的顾虑,还是应该说出的好,这样,事情也还有转圜的馀地。”
长宁王听到翟仲宇的话,脸色骤然一变,莫非,连他也不想成就这门亲事?
“什么顾虑不顾虑的,这门亲事既是皇上所属意的,我想皇上洪福齐天,一定能给这门亲事带来莫大的福气的,你说是不是啊?长宁王?”在一旁的翟老夫人嘴角含笑的问著长宁王,可是眸光却示威性的瞥向脸色发青的翟仲宇身上。
“呵!翟老夫人说的是。”长宁王连忙点头称是。
“爱情的事情,原本就该两情相悦,爱情才能长久,如果皇上知道,郡主并非心里所情所愿而嫁的话,那岂不是害皇上背了一个误人幸福之过?”翟仲宇不干示弱的开口。
“话不是这么说的啊?你又不是人家郡主,你又怎么知道人家郡主愿不愿意?再说,皇上早已诏告天下此事,难道你要皇上自打嘴巴,说皇上自己只是随便说说好玩而已吗?这似乎不是一个为人臣子,应该有的行为吧?”翟老夫人说的振振有辞,把翟仲宇说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也对,翟老夫人分析的有条有理,此事早已注定,也就别再争论下去了,再说,成亲嘛!这是件喜事,我们应该高高兴兴的来办才对嘛!是不是?”长宁王己隐隐察觉翟老夫人与翟仲宇之间,那若有似无的战场,两方将士正对垒厮杀,看来这一回败下阵的是翟仲宇,只见他脸色凝重,一付被人硬逼就范的模样。
“好吧!既然连王爷都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意见,一切就交由王爷全权处理吧!”翟仲宇认命似的说完,就朝长宁王拱拱手,就想离开。
长宁王皱皱眉,有些不悦的开口:“等等,翟大人似乎对这门亲事有所不满,我到想听听翟大人的意见。”
“不是王爷的问题,也不是郡主的问题,是我自己的。”翟仲宇尽量控制自己说话的口气,他不想解释太多:“总之,我不是针对任何人,王爷肯将郡主下嫁于我,仲宇是心存感激,绝无任何不满,就像王爷所说的,对于这门亲事,我们都没有任何置喙的馀地,不是吗?”
“好吧!既然如此,一切就开始筹备吧!婚期就订在下个月初六,在此之前,未知翟大人你是否想见见小女?”
翟仲宇神色一凝,正想拒绝,可是翟老夫人却马上乐得接口:“见,当然要见,祖奶奶我早就想见见我的乖媳妇了。”翟老夫人高兴的眼里发著精亮亮的光芒,闪亮的叫人睁不开眼睛。
见到这么热情的翟老夫人,长宁王只好乾笑两声,遣人往雅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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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园。
雅园座落在长宁王府的最外苑,杨柳楼台外连接著好大一片的莲池,空气中弥漫著淡淡的花香味,翟仲宇停停走走,穿过小亭,绕过假山,好不容易走到了莲池的尽头。
照长宁王的说法,那位昭佶郡主若不是在小楼里,就应该是在这莲池,可是这一路走来,什么人也没见著,我看八成是故意躲著我的吧?也罢,反正我也是被逼著来的,见不见得到,一点也无所谓。
好在刚才长宁王阻止了祖奶奶想要一同来的愿望,一句就让他们俩个人,好好培养感情吧!就把祖奶奶给请到了大厅用茶。
想著,他看到眼前莲池尽处一株高大的杨柳迎风招展,浓密的枝叶在绿草如茵的草地上织成一张阴凉的树荫。
他信步走过去,倚在树旁,坐了下来,看著满池的莲花,也看著满心的心伤。
成亲啊!成亲,这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梦魇。
并非是他对成亲之后的未来,不曾存有幻想,只是一切仿佛全掌控在祖奶奶的手上,他讨厌的就是这种任人摆布的感觉,他要的是自我的主控权,从小祖奶奶就把持了一切,包括了他的喜好,甚至是他的女人。
曾经,他有过一个深爱的女子,他们彼此相知相许,就因为祖奶奶的从中作梗,将那个女子批评的一无是处,只因为她没有达到祖奶奶的标准,更因为她不是祖奶奶所亲自挑选的女孩,所以,他们之间的恋情,就因为这么一个莫须有的罪过,而宣告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