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让他远离她,他的病便会不药而愈?!
突生的念头教她不禁微愕,咬了咬唇,打定主意地道:「三爷,原谅我自作主张地将你送到客栈养病,相信我我真的是为了你好,你若是再待在这里,我怕你会教我的煞气给克得连命都不保,我会想办法将你送到客栈,再到客栈探你。」
「妳在胡说什么?」他猛地没好气道。
西门祖话说到一半,耳边突传来慕容真粗嘎的嗓音,忙要松开他的手,岂料却被他反手扣得更紧。
「什么克不克的?什么跟什么,妳到底在说什么?」慕容真张眼,没好气地瞪着她,随即挣扎着要起身。「我在这儿好端端的,妳没事把我送到客栈做啥?」
真是教人听不下去。原本是打算佯装熟寐的,可她愈说愈偏,教他愈听愈生意,管不着她的手还紧握着他的,硬是起身。
西门祖瞧他艰难地坐起身,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扶他一把。
然而,他的手擒住她的双手,就算她想动也无法动弹。
「你醒了?!」她激动着情绪,目光落在他有力又稍稍温热的大手。
「先把话说清楚,妳方才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气喘吁吁地半倚在床柱上,尽管眼眸中带有疲色,却仍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她。「宅子闹鬼又怎么着?我的伤又不是鬼怪所致。我中了毒,肯定是有人下毒嘛,根本不关妳的事,妳又何苦揽到自己身上?」
呿,自顾自地说着,难道就不怕他听了会难过?
「三爷,你不懂。」她为难地想要抽回手,岂料他扣得死紧。
「我是不懂,就劳烦妳说清楚。」
「我……」她为难地咬了咬唇,长睫微敛,无奈道:「西门府闹鬼的传闻会在南京城沸沸扬扬十几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来着?」
「因为我。」
「妳?」他不禁发噱,乏力地干笑两声,「妳倒是跟我说,妳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能教这传言沸扬十几年?」
啧,十几年前,她不还只是个娃儿吗?
「当年,我爹的友人不到这里下聘,转而到二叔府上下聘,是因为我是个煞星,逢人便克,无人幸免。」她敛下长睫也垂下粉颜。
「谁说的?」这种事,谁说得准?他向来不信他人口中的宿命,他只相信自己。「妳怎会傻得相信这种事?」
「我也不愿信,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啊!」她蓦地抬眼,晶亮泪水在眸底打转。「这十几年来,我爹过世,护院更是为了窃宝而亡,从此而后,府里的下人,病的病,狂的狂,就连我大哥也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所以从此不住西门府,就我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宅子,还得撑起西门府的家业。」她撑得好累,不想再撑了。
「荒唐!」他恼声斥道。「那什么荒谬说法?与其要说妳是煞星,倒不如说妳爹带回来的宝是真正的祸端!」
何必硬要将那些没凭没据的荒唐事硬揽在身上?
事出必有因,寻因找根,绝对能够抽丝剥茧,找出事情的真相。
「可是……」
「没有可是!这里头大有文章,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术士之言可以论定的!妳等着,待我伤好,绝对替妳厘个清楚,不管是闹鬼传闻,还是机关房里的宝贝,我一件一桩,全都要弄个明白!」
爹说过,人走到何处,必有他的作用;而他知道,自己现下要做的,就是拉她一把,很用力、很尽心地拉她一把,甚至将她拉进怀里。
西门祖抬眼直睇着他眸底的光采,直觉这人很强悍、很霸气,彷佛只要依靠在他身边,她什么事都能够不用烦、不用再心忧了。
慕容真眼眸眨也不眨地直瞅着她,望进她泛着雾气的大眼,彷若对他投射出异样的光痕,教他的心头颤动,大手微僵,有万种思绪在脑袋里空转盘踞,驱使着他放肆而为……
「啊啊,原来妳在这里。」心思在胸口上盘旋,还未及化为行动,门外突地传来熟悉又讨厌的声响。
慕容真抬眼探去,见着一抹惹人厌的身影竟不要脸地朝床榻直走而来。
「原来三爷真是病了。」来人又道。
「其秀,你怎么门也不敲地就走进来?」西门祖微恼瞪向他。
段其秀搔了搔头。「我何时来妳家需要敲门而入的?」都什么样的交情了,哪这么拘泥?
心里叨念着,却眼尖地瞧见他俩的手竟交缠在一块。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很意外地瞪大眼、再瞪大眼,瞪到她发觉为止。
西门祖察觉他的视线,蓦地想要抽回手,却发觉慕容真竟扣得更紧,几乎扣得令她发疼,不禁疑惑地望向他。
「妳和他的交情这么好?」好到他进她家,压根不需要敲门?
可恶,他心头好酸!
「不是的,我和其秀是青梅竹马,所以……」放手呀,为什么还不放?再不放,可要坏她名声了。
「青、梅、竹、马?」他语气发酸地喃道。
哼,倘若青梅竹马之名这么好用,那家伙也可以如入无人之室般地在她家里走动喽?
很多夫妻都是从两小无猜进一步成为夫妻的。他很酸很酸地想着,却又突地发觉自己似乎想岔了。她和谁青梅竹马、往后要嫁谁,都不关他的事呀,想那么多做什么?
可是,他心里就是挂着嘛,他在意啊,在意得不得了,在意得不知道该如何厘清自个儿的心情。
这感觉从没有过,但却是结结实实地教他不爽极了。
「总之,你先放手吧。」西门祖急得想挣脱,粉颜烧红似火,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到底是怎么着?昏迷数日醒来后便转了性子?
他如此紧扣着她的手,尽管一旁有人在,他亦不管,然而他可以放荡不羁,但她不能啊!
慕容真哀怨地垂下长睫,喃喃自语道:「妳很在乎喽?」声量之小,简直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嗄?」在乎?她在乎什么来着?
姑且不论世俗眼光,她也会害羞啊!她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亲近得教她掌心不断地冒汗,心跳如擂鼓,他要是再下松手,她很怕自己会昏厥过去。
「算了。」他蓦地松手。
「咦?」西门祖不解地睇着他,见他又缓缓地倒回床榻。
「我累了。」他肯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心思才会紊乱得就连自个儿也厘不清,再多睡一点吧,待他毒素尽退,精神好些,他应该就会明白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思了。
「那……你好生歇息吧。」她赶忙起身,搓揉着有些汗湿的柔荑,不敢再多瞧他一眼,随即推着一旁的段其秀到房外。
慕容真觎着两个人的举动,睇着她的手就搭在他的背上,那动作、举止理所当然极了,而他的心,像是挨了一记闷棍、被剐了一刀的痛……
第七章
「三爷,喝药了!」
脚步声伴随着踹门声和大嗓门,出现在慕容真面前,他不禁冷睇一眼,随即又倒回床榻。
「三爷,药方煎好,赶紧趁热喝吧。」掠影压根不觉有异,热络地走到床榻边,企图扶他起身。
慕容真没好气地瞪着他,启口,「祖儿姑娘呢?」
「她不在。」
「上哪了?」
「书肆吧。」
「难不成……这三天来都是上书肆?」
「是啊,应该是。」
「应该是?」他瞇起双眸,对他的说法相当怀疑。「那家书肆根本就没有生意上门,她天天上那儿做什么?」
不是他要嫌弃那家书肆,而是就他所见的那几日,生意冷清得紧。
他记忆中的西门书肆,该是要门庭若市的,难道是因为闹鬼传闻所致?可闹鬼传闻又不是这几年才有,那分明已经谣传了十几年,但他记忆中,书肆的生意不差啊!
二刚两天我是不知道,毕竟人家当家的没必要同我这个小小下人交代行踪,是不?不过今儿个我到街上抓药时,经过书肆,发觉里头人山人海,比长安白马寺还要热闹呢!」
「是吗?」这就对了,可街坊对西门府不是避之唯恐不及吗?怎还会上书肆?
「八成是出书日吧。」
「嗯哼。」不无道理。
「三爷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直追问着祖儿姑娘的下落?」掠影笑得暧昧,一屁股往床榻边坐下。
慕容真毫不客气,一把将他踹下床。「谁追问来着?不就是随口问问罢了。一
怎么,他这个贴侍,也管得着他在想什么?
「可你前天问了、昨儿个问了、今儿个也问了。嘿嘿,你居心叵测哪。」掠影嘿嘿干笑着,不忘先闪到门边,省得三爷一拳飞过来,打得他满地找牙。
慕容真坐起身子,倚在床柱旁,冷冷地瞪着他。「老子居心叵测也不关你的事!」
「你承认了?」掠影微愕。
「谁承认了?承认什么?」慕容真咬牙低咆着。
「三爷,你的语气这么凶,感觉像是欲盖弥彰。」掠影不知死活的说。
逗着玩而已,三爷居然真的招了!天,他真怕三爷会恼羞成怒的拿他开刀。就怪自己多嘴,惹祸上身。
慕容真闻言,闭上眼,深吸口气,怒声咆哮,「究竟是谁欲盖弥彰来着?掠影,你最好是把话给说清楚!」
「三爷,你别恼,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直追问着祖儿姑娘的下落,会教我以为你对祖儿姑娘有意思嘛!」不过就是随口说说罢了,犯得着非要这么大眼瞪小眼吗?
「有意思又怎么样,轮得到你置喙?!」
掠影闻言,不由瞪大眼,挣扎了下才道:「三爷,你真是对祖儿姑娘有意思啊?」看来他先前的猜测没错嘛!真是白白挨了痛。
「谁说的?!」他气急败坏地跳下床榻。
谁对她有意思来着?他不过是觉得她不错,觉得她挺担心他、挺照顾他的,觉得心头挺暖的,所以总是会想见她,一没瞧见她,便觉得心头有点闷,偶尔见到她和青梅竹马的段其秀和在一起,又觉得心头有些发痛罢了,他凭什么认为他对她有意思?!
「你说的啊!」见他跳下床,掠影赶忙又逃到一旁。「三爷,你脚上有伤,千万别激动!」
「你也知道我的脚有伤,你就别给我乱动!」
「可是,三爷,我倒觉得你的脚伤已经好多了。」就快要能跑了,他要是不趁现下闪,更待何时?「咱们倒不如到外头走走,散散心吧。不然一直窝在这儿,窝久也会闷的。」
慕容真闻言,压下火气,认同的点点头。
「说的是。」歇了几天,身上的毒早已全退,就连腿上的伤都已好上大半,他何必还待在客房里?
书肆正忙着,她绝对偷不了闲来探他,何不由他去探她呢?
再者,她若是知道他的伤好上大半,相信也会觉得开心的,他何必窝在这里装病,等着她来呢?
装病?谁?谁在装病?他还是有一点点虚,没有半点装病的成份!
掠影站在门边,仔细地察言观色,正疑惑着,却突地见他勾笑道:「走,咱们就到书肆走走吧。」
嗄?他只是说要走走,又没说要到书肆,三爷果真是对祖儿姑娘有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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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下,慕容真一身爽朗月牙白丝袍,腰间束了玉带,手上拿着折扇,一头檀木长发绾上,系上玉冠,说有多玉树临风就有多玉树临风。
「三爷,你的腿不疼了吗?」跟在身旁的掠影直睇着他神清气爽的神色,见他健步如飞的姿态,不禁怀疑他腿上根本没伤。
「谁说不疼来着?」他冷啐了声。
疼归疼,可正走在街上,要他一跛一跛地走不成?再者,若是教祖儿姑娘瞧见,岂不是又要教她内疚?
「哦。」看来三爷伤得可真不轻。
「走快点,要不依你的速度,走到书肆,天都黑了。」
「是。」再走过两条街就到了,犯得着非要走那么急?掠影心里直犯嘀咕。
此时,突地听见有人喊着,「欸,这不是慕容三爷吗?」
慕容真瞇眼打量起迎面走来的大娘,随即漾出爽朗笑意道:「舒大娘上街啊?」
「是啊,到书肆买笺纸,书肆每月逢十五便出新款笺纸,这是我家小姐临行前,交代我定要前来采买的,若是再迟个几天,只怕没货了。」舒大娘笑得眼都瞇起来。
「大娘说的是西门书肆?」
「可不是,放眼南京城最有规模,又能够拿到各种时兴新颖笺纸的,不就是西门书肆?」若不是小姐交代,她可真不想到西门书肆走这一回。
「可,西门府闹鬼传闻正兴着,妳怎么会上书肆?」
「欸,三爷,你也知道西门府闹鬼?难不成你真在里头瞧见了?」
「不,我什么都没瞧见。」他斩钉截铁道。
谣言止于智者,虽说他似乎好像见过,但如今想想,也许他是倦极了、累极了,眼花所致。
「这样子啊,那就好、那就好。」舒大娘干笑着,又道:「城东西门府闹鬼传闻已经传了几十年了,今儿个我到书肆买笺纸,也是趁着里头人正多,才同大伙挤在一块,赶紧买了快走,省得晦气。」
慕容真闻言,不禁微蹙起浓眉。「大娘,可曾在西门府里见过鬼?」
「不曾。」
「既不曾亲眼见过,又为何言之凿凿?」风吹草偃,总不能听人胡说便信之不疑了吧?
「可大伙都这么说。」
「大伙又是谁?」
舒大娘睇着他,突然将他轻拉到一旁。「三爷,这说来话长,就不知道你晓不晓得十几年前,大老爷惨死在盗贼刀下之事?」
「知道。」
「那就得了,闹鬼一事就从那时传来,记得那时候,府里的下人开始骚动了起来,说是有人无故病了,又有人夜里瞧见不干净的东西,吓得得了失心疯,到最后,没有半个下人敢待在西门府,而后就算西门府再聘下人,也总是待不长久,那宅子就像受了诅咒一般,无人敢再踏进半步。」
「可就算是如此,那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哪有人传闻这么久的?」若是在京城,三天两头便换了新消息,谁还会记得谁家闹过鬼?
「那倒是,不过闹鬼传言一直未断,主因是出在近几年离府的奴仆,到外头说着西门府怨气极重,又说堂小姐为人刻薄,也说堂小姐不祥,跟在她身旁老是出事,才害得他们待不下去。到底现下还闹不闹鬼,我不清楚,可这事儿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一时之间想要消弭这种传闻是不可能的,非得再经过个十多年不可。」这还只是她的初步估计而已。
慕容真拢紧眉头。「妳也信吗?」
「该说信还是不信……我知道堂小姐的为人不差,不过对待下人可能严苛了些,但这也不算什么,毕竟当家的要是不使点权,是无法服众的。至于闹鬼一事,也许真的有,也许是后来被辞退的下人胡诌的,是真是假没人清楚,但传闻不散,还是会惹人非议的。」舒大娘叹了口气,看看天色不早了,于是打算赶办正事去。「三爷,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