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让秘书再替你冲一杯咖啡吧,刚才的咖啡洒了。」身后传来了她温柔的声音。
他停住脚步,回过头去看她,见到她脸上一贯阳光的笑容,微微点头。
不能让她看穿他的心思,不能让她知道,他其实也有着愧疚与遗憾。
聂若樱似乎恢复了开朗活泼,她跑到他身边,拉住了他的手说:「我先回家等你,你不要加班到太晚,好不好?」
「如果我没回来,妳就先睡。」他发现她有等他的习惯,虽然他们并不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可是她房里的灯每次都在他回家以后才会熄灭。
「好。」她满口答应,却也知道自己无法做到。每一天,必须知道他回到了她的身边——即使只是隔壁房间而已,她才能安心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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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雷声大作。那轰隆的巨响彷佛劈开天地,闪电则穿透云层,发出苍凉诡异的光芒。
聂若樱把屋里的灯全部打开,却依然不停地颤抖。她蜷缩起身体,双手紧捂着耳朵,不敢抬头也不敢往外望——
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又一个惊雷暴响。
她不想一个人待着,一点也不想!可是,天御却还没有回来。他傍晚时打过电话说今天公司里有一些事要处理,所以无法回来吃晚饭。
回到台北一个多月,他在家里吃晚饭的日子,她用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
而且一只手就够了。
不过,他还是会打电话回来交代她一声,这是他对她的尊重吧?
若樱浑身颤抖的看着窗外,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而下,除了心底那无法抹去的害怕外,她还开始担心,担心天御是否可以在这样暴风雨的夜晚安然的回家?
她想给他打电话,又害怕他正在开车,手机铃声反而会干扰到他。
算了,等吧!她拿起枕头,打开自己的房门,坐在走廊上。这样,她就能看到他上楼了。
可是走廊的雷声和窗户上倒映出的闪电似乎比她房间里的更厉害。于是她将头埋在枕头里,不敢再睁开眼。上帝啊,为什么要有打雷闪电呢?自从她小时候被独自困在一个小岛上,经历了一晚上可怕的电闪雷鸣后,她就此恐惧这种自然现象。
「若樱?」就在她全身发抖打颤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雷声一起在她耳边响起。
「天御!」她猛地抬起头,在看到他那双深邃而让人安心的双眸后,泪水终于疯狂的流下,她整个人虚脱的靠在身后的墙上,依旧不住的颤抖着。
「妳怎么了?」风天御甩了甩沾满雨水的头发,他从车库跑进屋里的一小段距离就已经让他淋湿了大半身。
抱着膝头,若樱脸色苍白地说:「今天晚上,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吗?我……我不想一个人,我怕……」又一个闪电打来,她赶紧捂住耳朵,脸上毫无血色。
「只是打雷而已……」本想安慰她几句的风天御,在看到她眼里赤裸裸的恐惧后,顿住了话。
她这并不是普通的害怕,一般女生和孩子都会害怕打雷。可是她眼里的恐惧是更深层的,彷佛正被什么东西纠缠着,无法脱身。
风天御什么也没有多想,伸出手抱起她,发现她全身冰冷,而且不住的在发着抖。他眉宇掠过一丝担忧,她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久?
「为什么不早点打电话给我?」他有些后悔这几天放佣人们大假,只留下白天来清扫的女工。如果不是家里没其他人在,她应该不会这样恐惧。
「我怕你在车上,不方便听电话。」彷佛溺水的人抓住了绳索,她死命的抓住他淋湿了的衣服。
「我是妳丈夫,任何时候,如果有问题,都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我,明白吗?」他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房里,打开电灯。
她的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想给他一个笑容,却连自己都觉得笑得很勉强。「我以后会记得。」
风天御也微微僵了一下,他这个「丈夫」,其实也只是形式上的丈夫而已。他似乎不应该对她要求太多,当时签定婚约时,他就说过同样的话。
可是,正因为如此,他才想保护她,让她可以生活的无忧无虑、没有烦恼。
第二章
窗外依然电闪雷鸣,聂若樱缩了缩肩膀,下意识的攀紧他的身体。
「妳睡床上,我打地铺。」他察觉她的颤抖,赶紧把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若樱忽然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睡他的床,这个发现让她本来恐惧的心情稍稍转移,却又变得紧张起来。
风天御将她放在床上时,又一个雷电闪过,她想也没想就搂住了他的脖子,不住的哆嗦着。
「若樱,打雷并不可怕。」风天御安抚地拍拍她的背,轻声地说:「这只是一种自然现象,妳在这里,它伤害不到妳。」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她声音里的惶恐从心底深处发出来。「可是、可是我就是觉得好害怕。」她把头埋进他的臂弯里。「我小时候,曾经一个人待在孤岛上,那时下了一夜的雨,打了一夜的雷……我只有一个人,而且又停电……」
又一个闪电,她吓得往他怀里躲去,似乎想起了某些记忆深处不愿被触及的东西。
独自一人被留在孤岛上?本来打算离开的风天御,收紧了双臂,沉着声问:「到底怎么回事?」看来,她这莫名深刻的恐惧就是因为那个事件吧!
若樱从他怀里缓缓抬头,看向他眼里温柔的光芒。窗外依旧风雨大作,可是现在,她的身边,有他坚强温暖的臂膀。
她在他怀中坐起,回忆地说:「那个夜晚很可怕,有时候作梦也会梦到,然后整晚都不敢再睡。」
「说给我听,若樱。说出来,让我替妳一起分担。」
聂若樱不是聂深涛的宝贝女儿吗?聂深涛拥有全球最大的通讯公司,而且娶了一位美国的世家千金。听说他和他太太都很疼这个唯一的宝贝女儿,从小就像公主般呵护她长大。
他第一次见到若樱时,她也的确宛如公主般绚丽动人。如白雪般吹弹可破的皮肤,笑起来嘴角淡淡的小酒窝,以及眼里那明亮的阳光。
这样的她,怎么会有一段如此可怕的经验?看着她不断瑟缩发抖的样子,他心里隐隐有着不舍和愤怒。
她的父母是如何保护她的?怎么可以让小女儿经历那样的恐惧!
「那一天……爹地和妈咪吵架了。」她的手依旧紧握着他,目光里虽然隐含着不安,可是声音已经渐渐平稳。
风天御将她抱在胸前,让她可以舒服的枕着他的胸膛,也替她遮挡窗外的风雨闪电。
若樱闭起双眼。那段回忆,依然会让她全身颤抖,心脏痉挛。「我很害怕,我听到他们在相互叫嚷着分手、离婚什么的……那时我才八岁,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吵架,我很害怕……」
那时的她,惊慌失措地紧紧抓着保姆,躲在保姆的身后。父亲气得开车走了,而母亲冲了过来,抱起了她……
「妈咪说要带我去私人岛屿上度假,我很想问她爹地去了哪里,可是她的表情看起来很伤心,很难过……我知道我不应该再吵她,于是我就跟着妈咪一起去了我们家自己的私人岛屿。」
风天御记得,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刚过十六岁的生日。那么,八岁的她是怎么样的女孩呢?一个因为父母争吵而仓皇无助的女孩又是怎么样的呢?
「我们到了岛上,下船的时候,妈咪接到了爹地的电话。爹地似乎知道她带我离开,非常的生气,两个人在电话里又开始吵了起来……」聂若樱低下头,彷佛想起了什么,颤栗了一下。
风天御低头看着她更加苍白的脸,他是不是不该逼迫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如果不去面对恐惧,她就永远无法克服!
「妈咪忽然挂断了电话,要保姆先带我上岛,她说她要去找爹地,晚上的时候一定会赶到岛上与我们会合。」若樱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个时候我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把我独自一人留在岛上,可是后来我明白了。」
她澄澈的眼里有着一抹悲哀,使风天御微微皱起了眉头。父母总以为孩子不会发现他们的心思,也因此常在不经意间伤害到孩子。
「妈咪拿我当筹码,想和爹地吵架。」她说的很轻,目光清亮却带点悲哀的看着他。
风天御神情严肃地迎上她的目光,在他那张很少见到情绪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愤怒。
若樱低下头去。「现在我已经二十二岁了,我想我能明白妈咪当年的心情。」
「后来呢?」他尽量平淡的问着,将她的思绪再次引导回那天。他知道自己有些残忍,或许不应该让她回忆,可他向来是个理智超越一切的人,他只会选择那个最佳的行为模式去行动,所以他不想阻止她。
「我跟着保姆上了小岛,却发现岛上缺少许多必须要用的生活用品和食品。于是,保姆决定和岛上的看守人一起去另一个岛上采购食品。她虽然很想带我,但是我当时说我累了,想要睡一会。于是她就把我锁在房间里——可能怕我淘气,独自跑去岛上玩吧。」若樱继续说着,她靠在他的胸膛上,不自觉的扯住他的衣服。
风天御立即明白了当时的情况——她一个人被留在无人的小岛上,其他人都离她而去。
「我当时的确很累,坐了飞机,又坐了船,我只想要好好的睡觉。可是,当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很暗了……保姆说过,她最多两个小时就会赶回来,另一个小岛离那里也并不是很远。可是,她和妈咪谁也没有回来。」
若樱的声音开始颤抖,风天御知道,最让她害怕的时刻马上就要来了。他抱住了她,给她力量,也让她明白,他在她的身边,一直都在。
她拽紧他的衬衫袖子。「我打开灯,外头很黑。远远的只看到一大片乌云,海面上风浪很大,没有任何船的踪影。我跑去敲门,希望已经有人回来……」泪水溢满她的双眸,她彷佛回到过去,回到那一天的无助、惊慌和极端恐惧……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敲打房门时拳头上的热烫,可以感觉海风从窗外吹进来的强劲、可怕。她闭上双眼,颤抖在加剧,就好像当晚意识到自己被遗弃在一座孤岛上一样。
「我又冷又饿,爬上椅子关上了窗户,我好害怕听到那个可怕的风声,好像妖魔的叫声……」她终于哭了出来,扑在他的怀里,像个孩子般哭了起来。「天御,我好害怕。我的房间里没有电话,我不知道要向谁求救,没有人来救我,我只有一个人……」
她哽咽的无法再说下去,泪水如雨水般疯狂的落下,耳边彷佛响起那个晚上的风雨声、打雷声和波涛拍打海岸的巨大声响。
「他们没有回来找妳?!」风天御握紧了拳头,在那样风雨交加的孤岛上,一个被锁在大房子里的小女孩!他光想到这个情况,陌生的愤怒就充塞于胸。
「我爬回床上,躲在棉被里。没有人会来救我了,不管是爹地,还是妈咪。他们都把我忘记了,他们都不要我,要丢弃我了……」若樱啜泣着。
「我一直叫着爹地妈咪,想叫他们来救我。可是,一个更可怕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她忽然伸手捂住了耳朵,神情激动,呼吸急促。「不、不要!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大声喊了起来。
「若樱!」风天御也听到了雷声,比刚才更加震耳的雷声。他在抱住她颤抖身躯时,甚至恼怒的瞪着窗外的闪电。为什么偏偏要在她神经最紧绷的时候打雷?
「若樱,妳并不是孤单一个人。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他在她耳边低语,那声音沉稳、坚定。「没有人会伤害妳!」
颤抖的有如雨中残叶的若樱,这才稍稍稳住了自己狂乱的情绪。是啊,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八岁的无助小女孩,她身边有天御在,天御不会弃她而去……
「天御,你不会像爹地妈咪那样,会离开我、丢下我吧?」她扬起头看他,脸色依旧惨白,那双漫着泪水的大眼里,有着浓浓的期待和很深很深的担忧。
「我不会,永远都不会!」这是誓言,也是他坚定不移的决心。虽然他无法给她爱情,却会用他的一生去守护她。
他不会再让她经历那样的恐惧,不会再让她害怕不安,这是他在此刻对她、还有自己所许下的誓约。
心里那个怯懦哭泣的小女孩渐渐远去,当她说出一切,彷佛又再次经历那段可怕过去的同时,却也在他的安慰、拥抱里,寻找到了可以抵御恐惧的力量。
她的手轻轻放下,被泪水洗得明亮的眼里终于露出一抹笑容。「天御,你是说真的吗?」
他的嘴角扬起淡淡的笑痕。「当然是真的。」
她放松地靠向他的胸前,她果然没有选错丈夫,他会是她一辈子的「良人」。
「我很没用对不对?只是打雷和闪电,我却吓成这样。」
「不是的。」他很自然的握住了她的手,发现她小手依旧冰冷。「任何人在那样的情况下都会害怕,况且妳当时只有八岁。」他甚至气起她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亲。
因为他的安抚,若樱心里的恐惧慢慢平复。
「可是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情况了,所以我也不应该再害怕打雷闪电,你说对不对?」她该学习坚强勇敢了,她不可能永远是那个八岁的小女孩,她必须学会走出恐惧。
风天御露出激赏的笑容,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没错,妳不可能永远是八岁,而我也不会再让妳遇到那样的情况。」
「其实,爹地妈咪那一晚也很焦急,听说妈咪像发了疯似的要冲回岛上找我,保姆也吓得不住发抖,爹地还一直逼迫警察去找我……」她轻笑着说,拽紧他衣服的小手也微微放开。「第二天,当他们冲上岛来的时候,妈咪抱着我哭了好久,不断的跟我说对不起……但我实在太累了,我记得我一见到他们,就安心地昏睡了,再也听不到他们的任何声音。」
他抱紧了她,头枕着她柔软的头发,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香味。「他们当然应该担心,这全是因为他们是两个失职的父母。」
「可是,你刚才也说了,打雷下雨只是自然现象,我不应该责怪他们,你说对不对?」她悄悄的回握住他的手——这是第一次,天御主动握她的手。她的心跳开始渐渐加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他双手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