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在双亲的安葬仪式中跟兄长闹了脾气,在她负气返家后,想起为人孙儿至少该尽到送饭的责任,她抛开个人情绪,十分尽责的担负起送晚餐的工作,可回报她的责任感与一片好心的是什么?
狗吃屎--她彻底的、无力挽回的往前一扑,摔了个狗吃屎!
她不过是想送餐盒过来而已,命运没必要这样戏剧化的对待她吧?
她发誓,她真的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只知道在她能反应前,脚下一滑,手中的餐盒摔飞了出去,然后在那不锈钢制的餐盒发出巨响的同一秒,她人就像被踩扁的蟑螂一样趴卧在地上。
「小姐,你没事吧?」
就在御宛芸因为疼痛而动作迟钝,决定在护理站的护士过来询问前,就继续趴在地上装死人的时候,低沉好听的男性嗓音毫无预警的在头顶响起。
这下子,她当场僵如死尸,完全没想到,她毕生最丢人的一刻竟让人看到了!
「你受伤了?」见她没反应,那好听的男音再问。
「怎么了?」巨响后的第一时间里,护理站的护士从走廊探出头来问。
一见趴在地上的人是方才进来的御宛芸,护士大吃一惊。
「御小姐,你怎么了?」因为御长夫住院的关系,这些天护理站已认得御念风与御宛芸两兄妹,方才还纳闷今天怎么只一个人来探病,哪晓得没一眨眼时间,人竟然就趴卧在这里。
「她跌倒了。」言简意赅,那好听的男音指出显而易见的事实。
「哎呀!怎么弄得到处都是。」见一地壮志未酬的食物,护士惊呼。
将所有对话听进耳里,御宛芸在心里哀嚎,当真是欲哭无泪。
天啊!地啊!为什么不让她直接死一死比较省事?
「她没事吧?」见她不动,护士担忧的走了过来。
「如果不是撞昏头,大概是自尊心受伤了,索性装死。」好听到要让人神经酥软的男音下了注解。
「御小姐……」
护士上前一步要搀扶她,御宛芸没得逃,只得忍着疼痛,带着羞愤欲死的心情用慢动作勉强爬起来。
「我没事,请放心,还有,等一下我会把这里清乾净。」她低着头,小小声说。
「没事就好,这里我会叫清洁人员过来处理。」护士放心后说道,哪敢真的叫御家千金做清洁的工作。
御宛芸正想说点什么,却听见开门声……「发生什么事了?」没浪费时间,奉命出来查看情况的御澄云直接将问题锁定在相熟的霍靳身上。
因为她问起,事情重来一次--
「她跌倒了。」霍靳言简意赅,直指问题点。
「怎么弄得到处都是?」见洒落一地的食物,御澄云皱眉。
耸耸肩,霍靳无法代答这么愚蠢的问题。
在他俐落有效率的人生中,他永远都无法理解,这种死尸般的直式跌倒是怎么发生的,更不可能会想去细究,做出这种蠢事后,为何会将周遭连带弄得这样一团糟。
「她没事吧?」看见低着头、像落水狗一样的肇事者,御澄云有些担心。
「她还能爬得起来,就确定没撞昏头。」霍靳无误的推测。「唯一受伤的大概是她的自尊心,只是现在也不能索性装死了事了。」
听似平稳无奇的语气,可里头有着只有御澄云才懂的嘲讽,他正在幸灾乐祸呢!
「两位御小姐进去陪院长吧!这里我们会处理。」护士亲切地朝他们说道。
两位御小姐?
御澄云马上知道了霍靳幸灾乐祸的原因。因为那人是宛芸,肇事的是她的妹妹,御宛芸!
她早该知道的,因为她的关系,霍靳对御念风、御宛芸这对兄妹向来没有好感,也只有在对像是御宛芸时,霍靳才会这么恶劣的嘲笑以对。
不着痕迹的白了他一眼,警告他别失了分寸,举止从容不迫的她冷静地主导起场面
「这里麻烦你了。宛芸,快进来吧!靳也是,你也进来,爷爷他很想你。」她说得如此自然,彷佛一点也不生疏,彷佛早早就认出低着头、站在那儿的人就是她妹妹似的
霍靳挑眉,看她一眼,觉得她那句宛芸叫得真是自然到让他忍不住想打哆嗉。
怎样,有意见吗?她睨了他一眼,细微的神情变化如是道。
岂敢!他神情自然,可眼神回了她一句。
御宛芸看不出两人间的暗潮汹涌,在护士前去叫唤清洁人员来处理一地污秽时,她的一双眼紧盯着霍靳,再也容不下其他。
「宛芸?」御澄云纳闷的看着出神的她。
后者听而不觉,全部的心神都贯注在霍靳身上,正以严苛的标准暗暗评论了起不同于兄长的斯文儒雅,眼前的男人高大、英挺、有型,由目测来看,约一九O公分的高度衬着那冷冷的酷劲表情,整个人充满了力量!看起来是如此刚强、如此充满了男子气概,惹人无限遐思。
尤其他还有现下男孩少有的风度,看见她出了那么大的糗都没笑过她……「嘿,你姊姊在叫你。」
听,就连声音也是那么好听,浑厚低沉得一如他的外表,真是一个有深度、值得开发的好男人……「你真的撞昏头了吗?」霍靳有些没好气了。
猛然回神--当然没发现霍靳隐藏在面无表情下的没好气--少女的矜持让御宛芸不敢多看他,只好一脸尴尬地看向最原先的发言人……这人?谁啊?
由于从出糗后就一迳忙着懊恼,御宛芸可以说一直都呈现半失神的状态,不是很专心的结果,她此时呆愕的表情很是明显。
她绝对认得这间病房,这些天进进出出的,她完全没有错认的理由,可要不是她认错了,那这个气质典雅高贵的女孩子是谁啊?
御澄云顺着她的视线纳闷地看自己一眼。哪里有问题吗?没有嘛!
「那个……进来再谈吧,爷爷在等了。」御澄云开口示意。
爷爷?这女人叫里面的人爷爷?等等!依她这个高度……似曾相识的面容……再加上她叫里头的人爷爷……啊!啊、啊!!
第五章
这个人,她……她该不会是御澄云、那个据说已经从国外赶回来的御澄云吧?
瞪大了眼,御宛芸见鬼似的呆看着伫立门边的女人,说什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是她圣诞节时所见的那个人!
澄云?这是御澄云?
开什么玩笑!数月前她才刚见过御澄云的,当时还在养病的她不怎么见人,可身为妹妹、尤其是难得归国探亲的妹妹御宛芸当然不包含在此限内。
由于长期接受来自双亲美学方面的薰陶,她自认为审美观比一般正常人犀利准确,而真的不夸张,当初她亲眼所见到的那个女人,既苍白细瘦又万般憔悴,活像是刚从坟场里爬出来的女鬼似的。
当然,御宛芸也曾想过,那般只能称之为糟糕、好像风一吹就倒的模样,或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所造成的,但……不过是一、两个月的分别,就算是经过调养,她也不信这短短的时间内能有什么惊人的疗效,可是现在事实就摆在她的面前……仪态优雅、高贵如兰,或许还是有一些些的苍白,可那只更增添了一股我见犹怜之色……相信吗?一个身高有一七五公分左右的身形能让人觉得我见犹怜?
要命的是,那竟是真的!
即使身高一七五公分,站在那儿的御澄云仍旧给人一种优雅尊贵,又带着点我见犹怜的感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上回见面时,对身高一五八、总号称一六O公分的御宛芸来说,御澄云那置身女人国中、堪称鹤立鸡群的高度,因为又病又憔悴的,别说是像根竹竿,那瘦高的样子简直是难看到让人觉得刺目。
可现在呢?
该怎么说?高挑的身形当然是不变的啦,可那神情、那风采,还有那整体给人的感觉……变了,完完全全的不一样了!
眼前的女人不再是一、两个月前御宛芸所看见的那个人,可是这怎么可能?!就算是经过调养,她不相信在这短短的时日里会有这么大的成效,将一个人连同仪态跟整个气质都彻头彻尾的改造了过来。
想不通,御宛芸满脑子就是想不通,可她不知道,御澄云原来就是如此出色之人,不论是容貌、才能或是对自我的肯定上。
或许先前她状况不佳,可那是因为公诸于世的真相让她失去了对自我的肯定,害得她丧志失神,再加上车祸的重创,生理上也必须持续的静养才能好转……御宛芸所看到的,正是当时处于最低潮时的她,但在重新有了霍靳的陪伴后,所有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说来玄妙,可那种来自心灵上的力量确实大大的增进了她恢复的速度,不论是心理或是生理上的,她复原的进度神速,不再是以前的蜗速可比拟的,而她也在短时间内,总算开始发自于真心接受她身为女性的新角色,并努力的让自己适应起这个新角色。
这一切造就现在御宛芸所看见的她,一个全新的她,只是她本人毫不自觉。
「你那什么表情?是不是该先叫声姊姊才对?」霍靳冷哼了一句。
打从一开始,他就从没期望过什么姊妹重逢、来一套热泪相拥的戏码,可那并不表示他就能接受她这种一脸错愕的表情。
御宛芸该要在意他的话的,可是因为太震惊,因为冲击过大,此刻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还没能从问题中回神的她,早已经无暇理会梦中情人说了些什么。
「哪里有问题吗?」被那见鬼似的表情看得不自在,御澄云再次低头审视自己的仪表。
还好吧?!身上的衣服是霍靳陪她买的……这一点,因为她还没有足够的自信,并不觉得自己已培养出挑选女性衣物的充足眼光,所以她搬去跟霍靳住后,穿着的衣物都是由霍靳陪同一块采买的,包括她身上现在穿的这一套。
所谓两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就算她不相信自己,但霍靳的品味她一向就认同,他选的这套衣服穿在她身上,应该不至于大糟吧?
「你当然没问题。」霍靳可不容御澄云自我怀疑,尤其她现在若是自我怀疑,就是连他的眼光也怀疑上了。
可是……她迟疑的目光如此说。
别理她了,我们先进去。他不耐烦的神色这样回答她,早觉得他们已为御宛芸浪费了太多时间,他根本就没那耐性继续耗在这里。
「如果没问题的话,大家都进去吧,爷爷在等了。」觉得老站在门口也不是办法,御澄云说着场面话,用目光示意霍靳忍耐一下。
有好事发生?霍靳挑眉,用表情问道。
看似平淡无奇,可仅凭一些细微的征兆,他依然能察觉出她的心情状态。
等下你就知道了。她回他一个微笑,要他稍安勿躁。
因为默契太好,两人交换完彼此才懂的神色后,很自然的就往病房里走,一下子竟忘了御宛芸。
是直到大门要阖上时,呆若木鸡的她眼睁睁看着那让她震惊、堪称「化腐朽为神奇」的御澄云转身朝里走去了,她才回过神来。
啊!他们竟丢下她先走了?
真是可恶!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吧?
怀恨在心,御宛芸追了进去。
***
受限于御长夫有限的体力,这场探病之行并没有持续多久。
返家的路上,没人开口说话。
御澄云并不忙着打破沉默,她暗暗打量驾车的霍靳,想先观察出他现在的不高兴究竟是为了哪桩?
是方才宛芸明显的好感惹怒了他吗?
这……应该不至于吧?
虽然他本身对宛芸就没有好感,可平时女孩子的爱慕他也看多了,顶多是视而不见,应该不至于到能惹恼他的程度。
那么……他现在到底是在不高兴什么呢?
「好吧,我认输。」她叹气,打破僵持,投降道。「我想半天也想不出你生气的原因,你到底在气什么?」
「没有。」握着方向盘,漂亮地打了个迥转后,他否认。
「我只是不确定原因,那并不表示我看不出你在生气。」她柔声道。
他没搭腔。
「要玩猜猜乐?!」
「少无聊了。」他冷嗤,否认他在生气。
「是宛芸吗?」她猜测,保守说道。「我感觉出,她对你很有好感。」
「别跟我提她。」薄唇抿成一线,显示出提及那人时他的厌恶感。
他真搞不懂那个御宛芸在想什么,方才在探望御长夫的过程中,明明就没有她插话的余地,结果她就是那么不识相的留下来,也不想想她才打翻掉御长夫的营养晚餐,于情于理都该先想办法补回来才是。
结果她不!
不知道她是少根筋还是本来就没长脑袋,她什么补救的动作都没有,在他们三人谈话中,她这个没事人就只会跟着杵在那里听他们谈话。
「如果不是你提醒她,要她打电话回祖宅请厨子再做一份晚餐送来,我看她真打算让老太爷饿肚子。」霍靳越想越觉得没好气。
「别这样,她只是一时没想到。」她下意识说道。
「是啊,没想到。」他轻哼。
「你别对她成见那么深,她其实也没做什么。」知道他是为了她抱不平,可她仍是觉得不妥。「真要说起来,放弃我的,是我自己的父母,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说的,他明白,可只要一想到,那些本该属于她的关爱呵护全让那个不相干的女孩占去了,他就为她觉得不甘心。
「没什么好不甘心的。」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叹息出声。「事实已造成,一切的事情,都是我父母选择的……」
「你不怪、不怨他们吗?」
「就算我怪、我怨,又如何呢?」她苦笑。「如今他们都死了,死者为大,就算有什么天大的仇也成过眼云烟,更何况他们是我的父母,他们只是作出选择,选择他们认为对的事……」
「对的事?把一对领养来的孩子当成宝,由得自己的亲生小孩面对他们本该承担的所有责任,这就是对的事?」霍靳打心底不认同。
神情一黯,说到这事,御澄云无法不感畏缩。
「谁知道呢?」她强打起精神回应。「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没有人知道另一个人所想的,加上如今他们双双身亡,死无对证下,更是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唯一能肯定的,是念风跟宛芸他们都是无辜的人……我知道你站在我的立场为我抱不平,可是这事真的不能怪他们,你不该迁怒于他们。」
「公平!公平!你对每一个人都讲公平,那你自己呢?」霍靳不高兴。「你不帮着自己,以为有谁会帮你?」
「怎么没有?」她不以为然。
「有在哪里?」他冷哼,觉得她那怪里怪气的一家人没一个值得用真心对待,她要再不想办法帮着自己一点,迟早有一天要让那一家人给出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