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呵,她这是怎么了?如此重大的场合,与塔西斯王子出双入对,她却穿着一件旧衣,完全没有当初拚了全部积蓄也要为他买一件「圣罗兰」的义无反顾。
女为悦己者容,而当一个女人面对所谓的「心上人」,甚至不想为他打扮,这说明了什么?
她已经对这段感情厌倦了吗?
「小妹妹,听说妳是古金斯侯爵小姐!」凯琳打断她的沉思。
「呃?妳怎么知道?」她回神的问。
「报上登的,现在妳成了伦敦最热门的话题,因为妳跟塔西斯王子的事。」凯琳眨眨眼,「介不介意我请你的男朋友跳支舞呢?」
「男朋友?」季薇薇听着这个词,感到十分陌生,对她而言,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王子,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男朋友」。
不等她回答,凯琳已经转身,朝着目标前进。「殿下,我可以冒昧的请您跳下一支舞吗?」全场都看着她的大胆举动,像看好戏似的望向塔西斯王子。
谁都知道下一支华尔兹应该是跟自己伴侣跳的曲子,塔西斯王子的伴侣不是古金斯侯爵小姐吗?若答应了这个艳丽模特儿的邀请,就等于是违背了西班牙传统的宫廷礼仪。
不知是被美色迷住了心窍,还是王子过于善良,他竟毫无犹豫的点了点头,握住了凯琳的手。
四下一片议论纷纷,季薇薇的脑子也顿时嗡嗡作响。
音乐响起时,先前的一切疑问,拨云见日──
如果你看见自己的心上人搂着别的女人跳舞,你没有一丝嫉妒,那么,解释只有一个──你不爱他!
现在,她的心上人正在这样做,她有嫉妒吗?
摸摸胸口,她发现自己出奇的平静。
迈就是真正的原因──为什么她跟他接吻毫无感觉,为什么她不想再为他刻意打扮,为什么她会对「王妃」这个词惧怕……所有的「为什么」汇集在一起,给了她一个真相。
她不爱他!
塔西斯王子,只是她少女时期的一个梦,从来不是真正的爱情!
「天啊!」这个认识像一个打击,让她踉跄了下。
「小姐,妳没事吧?」玛丽立刻出手,搀扶住她,「王子只是跟别人跳一支舞而已,妳不要太难过。」
「曦骏呢?雷管家在哪里?」他是她此时惟一想见的人,想对他倾诉,告诉他自己的「新发现」。
「雷管家?!」玛丽诧异地睁大眼睛,「小姐您为什么忽然想到他?唉,我们的管家感冒了。」
「感冒了!」她怎么全然不知?
「对呀,昨天连夜布置花园,吹了冷风,今天就说头疼,没力气招呼客人,这会儿,他大概在房间里休息吧?」
「你怎么不早说!」季薇薇莫名其妙的感到恼怒,瞪了玛丽一眼,便飞快地朝雷曦骏的卧室跑去。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发脾气,只知道听见他病了,心中就一阵酸疼,恨自己是最晚听说的一个人。
门虚掩着,她悄悄踱了进去,发现他烧烫的满脸通红,趴在床边的小桌子上。
呼吸均匀,像是睡熟了,一缕乌发垂在颊边,使平日里沉着稳重的他变得像个孩子。
桌上有一大迭纸,从他手中落下的笔于白色之间溅开一片墨渍──他之前定是在写着什么,终于体力不支,倒头而眠。
生病了,却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季薇薇很想揪着他的耳朵教训一顿,不过,看着他呼吸沉重的模样,又不忍心。
轻轻移开他的掌,看那白纸上的字,一看之下,她不禁心中一颤。
原来,他在抄食谱──那日跟他赌气时,曾命令他把各国的食谱抄十遍,本来只是一时愤慨,过后连她自己都忘了这事,没想到,他居然记得清清楚楚,而且一笔一划,抄得这样认真,甚至不顾自己正在感冒发烧……
这间佣房,没有暖气,连壁炉里的火都半掩不熄。
不由得感到鼻酸,季薇薇禁不住抚着他滚烫的额,忘了自己为什么前来,只是抱住他,一同陷落在被褥里,坐了很久很久。
第六章
伦敦的秋天很短暂,有时甚至像是直接从夏跳到冬般,令人不知所措。
这一天,好似入冬前的回光返照,天气忽然无比晴朗、阳光明媚,连风都无声无息。
人们抓紧了这最后的时刻到街上狂欢,否则一旦跌入漫长阴沉的冬天,就再无出门的好心情。
季薇薇决定要享受这难得的好天气,一大早,就连哄带骗,逼迫玛丽和雷曦骏陪她去逛街。
她步履轻松的走在前面;后面的两个人,一个弱小无力、一个咳嗽感冒,都不如她兴致高昂。
「小姐、小姐!」玛丽气喘吁吁的跟上前,「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实在太累了!」
「我还没逛够呢!」
「还要逛?」雷曦骏实在找不出什么乐趣,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对呀,」季薇薇对他扮了个鬼脸,「我就是想体验一下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腿发酸的感觉?」
「不,是像电影里那些千金小姐一样,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有一个戴墨镜的帅哥顺从的跟在后面,帮忙提着大包小包,惹来路人羡慕的目光。」
「妳当侯爵小姐多久了?居然还没有实现这个微不足道的愿望?」雷曦骏翻了翻白眼。
「因为一直找不到帅哥呀!」季薇薇呵呵笑道,「不过,现在总算逮到一个!」
「可是,妳并没有大包小包让我提呀!」他摊摊空着的手。
「对呀,因为我没钱嘛。」季薇薇晃了晃手中空空如也的皮包。
「人家逛街是为了买东西,妳没钱还好意思带着佣人逛街?」
「先生,我是出于好意。」她挽住那个正用帕子擦鼻涕的人,「因为你感冒,所以特意骗你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病可以好得快一些。」
「走得腿都快断了,我宁可在家里休息!」他可一点都不领情。
「两位,不要吵了好吗?」玛丽叫苦连天,「我再也走不动了,拜托两位,我们到前面的咖啡店坐坐吧。」
「玛丽,为了举行银婚庆典,妳小姐我都快要破产了,妳还嚷着要喝昂贵的咖啡?」季薇薇瞪她。
「小姐,我求求妳了,」玛丽连鞠三大躬,「我请妳喝,行不行?」
「我也愿意出钱!」雷曦骏连忙补充。
「哈哈,」季薇薇顿时大乐,「早说嘛!走走走,现在就去!」
被陷害了的两人无奈地对望一眼,跟着他们的主人走到咖啡的芳香之中,乖乖付帐。
「我去打个电话回城堡,告诉他们晚一点准备晚餐,看样子我们喝完咖啡还会逛一会儿。」雷曦骏瞥看一眼贪恋街头景色的季薇薇,叹了一口气。
等他走向电话亭,玛丽马上神秘地朝她的主人低语,「小姐,人家都是和情人逛街,这么好的天气,妳为什么会找我们两个无趣的佣人作陪?又跟塔西斯王子吵架了?」
「吵架?」她一愣,「我跟他从不吵架的。」
「这一阵子你们好像很少见面……听说,他最近跟那个模特儿走得很近。」
「是吗?」她也听说了,但心里没有半点忿恨,似乎那是与她无关的人做无关紧要的事。
「小姐,妳到底是怎么了?以前,妳对王子殿下那么主动热情,可现在……没精打采的。」
「玛丽,我……」
她正想倾诉衷肠,玛丽忽然指着对面的街道惊呼,「小、小姐,妳快看!那不是塔西斯王子吗?」
呃!她瞪大了眼睛──这也太、太、太巧了吧?!
然而,王子并不是一个人,也没有声势浩大的护卫队伍,而是与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手牵着手说说笑笑,时而亲密耳语,时而贴面亲吻,俨然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人,完全不怕周围有狗仔队存在的危险。
季薇薇近眼一看,那个绝艳的美女竟是,凯琳.瑟尔!
「小姐!」玛丽马上扶住她的肩,生怕她昏倒似的,一边挡住她的视线,一边忍不住报告,「呀,他们往西边去了……呀,他们拐了个弯,不见了……」
往宾馆的方向?季薇薇深深地吸了口气,心烦意乱的想表现出一个弃妇该有的悲痛表情──然而,她发现自己却仍然该死的镇定!
「塔西斯王子怎么可以这样呢?」玛丽打抱不平地直跺脚,「就算他是王子,也不能这样见一个爱一个呀!至少,移情别恋之前他该跟小姐您说清楚吧!」
「这种事妳叫他一个王子怎么好意思开口?」季薇薇从容的喝了口咖啡。
「雷管家!雷管家!」看到打电话回来的雷曦骏,玛丽连忙向他招手,叽叽喳喳一大串,把方才的情景加油添醋说得悲惨无比。
「我去看看!」雷曦骏表情阴沉,显然也十分气愤,拍了拍季薇薇的手背以示安慰,并追寻那对偷欢男女的足迹而去。
十多分钟之后,他回来了。
本来不悦的脸色,化为愤慨,只见他踱来踱去,想说什么却无法说出的挣扎着。
「曦骏,我平时对你那么凶,所以现在你也不用同情我,看到了什么尽管说吧!我不会当众晕倒的。」季薇薇淡笑。
「妳真的想知道?」他的眼神中充满怜悯。
「呵呵,当然,如果你不肯说,我可能会拿一把刀子威胁你说。」
「好吧,那妳跟我来。」
他迈开大步,带领把手叉在口袋里显得悠闲的她和满脸好奇的玛丽,来到宾馆中,越过铺着花俏地毯的长廊,指着一扇静谧的门,缓缓的道:「他们就在里面。」
几对情侣亲密地与他们擦肩而过,写着「请勿打扰」的门牌晃荡着,还有不知哪儿传来的浪荡尖叫,这间宾馆的功用一目了然。
「想进去吗?」他忽然提出大胆的建议。
季薇薇呆了一下,沉默片刻,发现自己竟点了点头,「好吧,有些话是该说清楚的。」
「对不起,先生──」只见雷曦骏敲了敲门,冒充服务生的腔调,「您要的餐点来了!」
「我没有要过什么餐点!」塔西斯王子亲自来开门,不耐烦地回答。
他赤裸着上身,只围一条毛巾遮住重点部位,看到门门站着一大堆人时,不禁愣住。
特别,是当他与季薇薇面对面的时候。
「塔西斯,快来!」一个娇媚的声音从房里传出,半掩的门正好可以望见床的位置,美艳的名模裹着雪白被褥,呈现秀色可餐的模样。
一切,就算不说明,大家也能在一剎那心知肚明。
「我们可以进去吗?」所有的人都尴尬地沉默,受害者季薇薇却潇洒地开口,「一堆人站在门口,会引来其它人的好奇,到时候如果招来记者,恐怕会为殿下招来麻烦。」
塔西斯王子急忙闪开,让出一条道路,让他们一行人进入房内。
床上的美女见了诸多来人,并未显现害怕,反而恶作剧得逞似的一笑,掀开被子,在床头点上一支烟。
模特儿当久了,即使只穿着胸罩和底裤,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能从容自若。
「看样子薇薇安小姐跟王子殿下有机密的事要谈,我们这些旁人是否应该躲进浴室让出空间?」凯琳嘻笑地说,一点也没有被捉奸在床的难堪。
「不,就在这儿说吧。」季薇薇凝望着塔西斯王子那双宝石般的眼睛,从前,她对这双晶莹的双眸是何等着迷,此刻,心中却再也掀不起半点波澜,「殿下,我们的交往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知道自己配不上您,既然您已经另有心上人,那么我们……分手好吗?」
「分手!」闻言,塔西斯王子弹跳起来,顾不得衣衫不整,紧紧拥住季薇薇,「妳要跟我分手?!不,薇薇安,我刚才……刚才只是逢场作戏而已,我真正爱的人是妳!」
「嘿,逢场作戏?」凯琳冷笑了声,「殿下,刚才你吻我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样说的吧?」
「薇葆安,不要听她的!」塔西斯王子激动的急于撇清,「我跟她才认识多久呀,怎么可能会爱上她?」
「您跟我也没认识多久。」季薇薇理智地退后。
「可是从看到妳的第一眼,我就无法自拔的陷进去了!」
「殿下,我虽然名为贵族,却是个血统不纯的私生女,相信您也很清楚,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我不在乎,必要的时候我会仿效温莎公爵!」
「可我并不想当辛普森夫人,一辈子背负骂名!」
「薇薇安,我知道妳说的是气话!」不可一世的他,不愿相信如此深情的告白还唤不回美人的心。
「我倒希望自己说的是气话,那么我还有当上王妃的可能,可惜,王妃的头衔看来一辈子都与我无缘了。」
话已至此,季薇薇觉得再无可述,便缓缓转身,手转动门锁。
「妳知道我为什么去找别的女人吗?」彷佛面临绝望,塔西斯王子将所有真实的话语都吐露出来,「因为妳总是不肯让我碰妳,就算接吻也像个木头人,一个星期未有任何连络,妳也完全无所谓!这像热恋中男女该有的反应吗?告诉我,像吗?」
她无言以对,因为他说的都对。
难道要她告诉他,自己从来不曾爱过他?不,那只会让这个骄傲的男人更加狂怒。
「妳怎么能够这样对我?」一个烟灰缸掷过来,击中季薇薇的臂,「妳甚至对妳的管家都比对我亲热!」
她捂住疼痛的臂,匆匆开门往前走,听到最后那一句话时,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绊。
她对管家比对「爱人」还亲热?!
这句话,像一道雷声,震醒了她沉睡的意识。
长久以来,她一直不愿去面对和思考的谜团,搁放在心里,故意忘却,但老天存心不让她逃避,在这意外的时刻,让她听到了答案。
她早该知道,一个能让她想与之分享快乐和痛苦的男人,一个能激发她嫉妒心的男人,一个能吻得她神魂颠倒的男人,对她意味着什么。
曾几何时,他把一粒种子扔进了她的心底,经过漫长的岁月,终于生了根,发了芽?大概,就是从那个雾茫茫的冬夜,从他吻上她面颊的那一刻开始的吧?
年少时,心怀憧憬的她,不愿接受一个傻呆呆的男孩子;长大后,爱慕虚荣的她,不愿正视一个伺候她的管家……所以,美丽的爱情就在身边,她却没有发现。
曦骏,她的曦骏──她真正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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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不是气傻了?一句话也不说,还傻愣愣地盯着我,到时不知道妳失恋的人,还以为妳暗恋我呢!」
车停稳,季薇薇仍然一动也不动,含情脉脉地望着雷曦骏,搞得他受宠若惊的提心吊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