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接话,也没拨开他作乱的大手,这很反常。
平日的她最讨厌别人碰她的头,若他想转移她注意力时,只消这样故意的揉乱她的头发,总能让他达成目的,换来她一顿跳脚怒骂,有时激烈点还会挥拳相向。
可是瞧瞧现在,她对于他故意的碰触竟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只表示一件事;
事态严重了。
「你上哪儿去?」下了出租车,见她头也不回的往另一边走去,他拉住了她。
「我想回去整理一下。」她闷闷地说。
「现在?」他诧异,因为时间上的问题。
通常,她将清洁打扫的时间订在早上,当然,这种灾后重整的清理工作,她大可以找人来全权处理,这一点在他亲眼见到她头几天的劳累后,因为觉得不忍心,早就跟她建议过了,而且说过他愿意帮她负担那费用,就为了不忍见她如此劳苦。但楼兰拒绝了,她的自尊不容许她接受任何人的施舍,而且说实话,在保险公司理赔后,她并不是没钱,只是她毕竟不是他,虽然有理赔,但那金额有限,在不确定之后的重整工程到底需要多少费用的前提下,为了保险起见,她自然是能省则省。
这世界是现实的,可不像她平常笔下王子与公主的生活那样无忧美好,她深知这点,所以她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开销支出,而且只要是自己能做的,她都会自己亲自动手去做。
好比打扫,在请人清理掉被烧毁的大型废弃家具后,剩下的细部清洁,她自行排出白天的时间来进行,直到中午,她会洗个头、冲个澡,再接着进行采买首要的生活用品,以及补办证件等其他事项。
见她执意如此,乔祖平也只能任由她去,尤其在经过头几天较繁重的清理工作后,他想想也觉得这样还满不错的,至少有事让她忙,她就没时间去胡思乱想。
但现在的情况,绝对不能跟平日相比,乔祖平深知这一点。
「你到底怎么了?」他紧抓着她不放,要她把话说明白。
她咬唇,可怜兮兮的模样看起来甚是委屈。
「别这样,有什么事你要说出来我才知道。」他哄道,不自觉的放软声音。
「我……我不想连累你。」她低语,小小声的有若耳语般,要不是他耳尖,恐怕还没办法听见。
「什么意思?」他要她把话说明白。
「虽然我不明白为何我会成为别人追杀的对象,但你现在若是不赶紧跟我划清界限,我怕你会受到牵连。」不敢抬头看他,她说着,直看着地面的视线突地有些模糊。
他哈了一大声,夸张的响应她的忧虑。
泪眼模糊的楼兰气恼地瞪他一眼,不懂他怎会这样儿戏的看待这么严重的事。
「你哈什么哈?觉得好玩吗?这是会送命的你知不知道?」她怒道,说着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少呆了?!」乔祖平朝她的鼻头重重弹了下。
顺手用力抹去她险些要夺眶而出的泪,他正色训道:「想想,用你的大脑想想,如果你被人列入仇杀名单中,这些天我跟你在一起,要被连带盯上早就被盯了,现在才来烦恼这些,你不觉得很没意义吗?」被他这一训,她的士气非但没被鼓舞起来,反而更加消沉。
「对不起。」她很难过,声音较之刚刚更是要死不活。
她很气,气自己竟没先行预防到这一点,害得他早被牵连进来了,要是她早能预料的话,她说什么都不会被说服,就此在他家住下的。
「笨蛋!」见她更加委靡,乔祖平朝她的大头上又敲了一记,这才说道:「我生命危险,那也是我自找的,与你何干?你在自责什么?」他要她搞清楚这一点。
他说的……好象有点道理,但为什么?!
楼兰越想越觉困惑。
她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自愿陪她膛这浑水?
难道说,他这人真热爱冒险到这种连命也不顾的地步了?
「又怎么了?」像抓住一颗篮球一样,乔祖平扶抱住她的大头问。
她没明说,但他很肯定的知道有新的困扰在烦扰着她。
这种观察力堪称出神入化,但他完全没发现,对于她心情转折的细微感受,那并不属于平日他喜欢的,而且一向擅长的观察路人行为反应的范围内。
平常的他,靠着观察,十之八九可以从一个人的行为来揣测当事人的心思,但那种能力跟察觉她的情绪感觉一相比,别说是大大的不同,那根本就是两回事。
她的想法、她的感觉,用不着他见长的观察力,完全就像是一种特异功能,他自然而然的就是知道,就像现在,他就是肯定她那颗大大的脑袋瓜里头,一定又塞了什么奇怪的念头在困扰着她。
「说!你又在钻什么牛角尖了?」他逼问。
一颗脑袋被他固定着,她想逃避问题也不行,好半天后,讷讷的开口:「我不明白。」「不明白什么?」他恶狠狠的问,不许她放任自责淹没她自己。
被这一凶,她不坦言都不行。「我不明白,你怎会那么热中于把自己置于危险当中。」别说是她不明白,他个人从没想过这问题,他和她一样不明白,不过他当然不会这样告诉她。
松开对她那颗大头的箝制,他耸耸肩。
「因为我就是喜欢,天晓得为什么?」为了带开她的注意力,他故作轻松的说道。「可能是我的英雄主义作祟吧,我一直梦想着能像笔下的人物一样,带着女主人公英勇作战,不是对付电脑骇客,就是要消灭黏糊糊的变种生物或是恶心的外星怪物。
「比起那些英雄,我还算是小case,既不用对抗整个邪恶的国会、肩负起毁灭那危及全人类的骇客组织,也不用忙着剿灭任何粘呼呼的怪兽……」他笑着,那是连阳光都要为之逊色、看得她心头一阵感动的美好笑容。
「想想,我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跟你站同一阵线,一起找出想加害你的人就好……你说,这个英雄当的不是挺单纯的吗?」他结论道。
不知他此时的笑容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乔祖平将她的失神当成认真思考,他觉得机不可失,趁着这机会,索性一次把话说明白,不要她心里存着愧疚或是任何疙瘩,总觉得她哪里对不起他。
「所以你听好了,你啊,根本不用多心想大多,也不必不必要的担心我,现今你唯一所要做的,就是好好信任我、跟我合作,我们一起找出那些意图不明的作乱份子,而不是把心神浪费在不必要的沮丧当中。」听他这一席话,楼兰觉得感动,非常、非常的感动。
她知道他是个好人,虽然爱玩、爱闹、爱整人,但本质上他是个很好的人,但她没想到他会好到这样的地步。
他不但安慰她,要她相信他是自愿被卷入这场风波中的,更把整件事说得像是两个人要一起面对的事,那种感觉……那种感觉让她……让她……在楼兰反应过来前,她已经拉下他,行动快于思考的朝他的唇落下一印。
冲动过后,迎接两人的是一阵尴尬到死的静默。
他看向她,表情有些意外,她的表情比他更意外,特别是在她大脑反应过来她所做的事后。
轰一下,她的脸胀得通红,脑中一片的空白,不敢相信,她竟然……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天啊!她到底做了什么?
第七章
人的潜能无限,尤其是求生本能,即使是脑中一片空白……「我、我只是想谢谢你,谢谢你的帮助与支持。」在楼兰能反应过来前,她已经开口说了。
等回过神,那已是话讲完后过了至少三秒的事,楼兰一发现三秒前她讲了什么,真有股冲动想为自己来点掌声鼓励,为自己好好的、大声的喝采一番。
真是好啊!她从不知道自己有这样卓然的求生本能,明明她脑子还没转过来,还没想到该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什么合理的解释,可是她的嘴巴就先说了,而且说出的还是个挺不赖的借口……「没错,我只是想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你们住国外的人,不都时兴这样亲亲碰碰的吗?」怕他不信,她重申并补充说明,还不忘露出她自认为最天真无邪的笑,好合理解释她方才那突兀又怪异的一吻。
「哦。」乔祖平扬眉,像是被说服了。
他朝她笑笑,正当她以为她已平安度过这小危机,因而暗暗小松一口气的时候,他忽地捧住她的脸,跟她一样,极为突然的朝她的唇重重落下一记响吻。
风停,四周寂静无声。
楼兰的表情呆呆的,呆到不能再呆,睁大了眼,傻头傻脑的楞看着他。
他笑笑,弹指用力朝她的额头弹了下。
「我在跟你说「不客气」.」他「也」很合理化他的行为。
眨眨眼睛,她总觉得哪里怪,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是喔!」她僵硬的应了一声。
「当然是,你知道的嘛,我是国外长大的,我们都是这样来沟通的。」她要胡诌,他也会。
可是是她自己先开始胡诌的,她哪有立场来指正他什么?
「你看起来好象很困惑?」他偏头打量她。
「没,没有啦!」她干笑,就算真有什么疑惑,也不会傻到在这时候戳破自己胡乱吹下的大牛皮。
「没有就好,因为我也是,现在真的什么问题都没有了,真多亏了你。」乔祖平说着没头没脑的话,笑容开朗到让人觉得诡异。
楼兰当然察觉到了他奇妙的、不为人知的转变,只是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完全不明白他确切的转变究竟为何,而他现在又是在讲什么。
这一切使得她觉得莫名怪异,只能狐疑的看着他。
面对她狐疑的视线,乔祖平习惯性的耸耸肩,也不打算多作解释,很多事,他自己心知肚明就好。
说起来,那还真有赖她那冲动的一吻。
先前他总没特别去细想,只任由直觉去做他觉得该做的事,让心中累积着一股混沌不明的感觉。
如今不同了,因为她的冲动,有如一记闷雷般击中他,恍然间他全明白了,明白那一份因为太过陌生、陌生到让他给忽略掉了的感觉跟想法。
「你在故弄什么玄虚?」见他那过分愉快的笑容,楼兰小心翼翼地问,好怕他又有什么坏点子要用来整她。
虽然他的恶作剧大半不痛不痒,了不起只会让人气得半死而已,但那被整的滋味还是不好受,能避免她当然是尽量避免。
「玄虚?怎会?」他大笑,拍拍她的头,牵着她的手朝回家之路走去。
进到大楼内,一如往常,即使是二楼,楼兰依旧是要搭电梯。
她知道这样实在很懒惰,明明房子就在二楼而已,她只需爬一层楼梯就好,更何况爬楼梯也不见得比搭电梯慢,有时候人太多,等电梯的时间都要多过爬楼梯,但她不管
乔祖平平常为这事念她,觉得她实在是懒得不可救药,也常劝她爬爬楼梯可以当作运动,对她身体有好处,可以说每陪她搭乘一次电梯他就念一次。
但离奇的,这回他跟往常一样陪她搭乘电梯,可却一句叨念的话也没有。
「你怪怪的。」等待电梯正从地下室的停车场升上,他的安静让楼兰不得不说道。
「有吗?」乔祖平不以为然。
「就是有,你真的怪怪的。」楼兰强调,只要再加上先前他们之间那一番奇怪的对话,再对照一下他现在的异常,她百份之百肯定他哪里不对劲。
「是因为我今天没劝你爬楼梯吗?」他耸耸肩,轻快的说道。「可能是因为我太高兴了,高兴我们能达成同盟的共识。」「同盟?」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是啊,同盟,就是一起对抗不明敌人的同盟。」他选择较为和缓的说法,就怕他一下子进行太快,吓跑了她。
依照他的计划,他要慢慢地同化她,继而得到他所想要,而且誓言定要得到的。
「你放心,既然已经有同盟的认知,以后我一定会更加用心的好好照顾你。
」他说着只有他知道带有弦外之音的话。
她没感觉到他的特殊意图,只大大觉得不以为然,可惜电梯当一声的响起,直到两人进了电梯后,她才能继续这话题……「是啊,「照顾」!你那特别的照顾真教人难以忘记,如果可以,你留着去「照顾」别人啦!」她轻嗤,直觉将他所谓的照顾想成他平常整人的恶劣行径。
「我是说真的、实质的照顾。」他失笑,进一步保证。「不整?,以后我不会再胡乱整你了。」「是啊,不胡乱整,反正你每次整我都是精心设计过,哪次随便了?」她咕嚷,不以为然。
从她认识他这人开始,他又是假装杀人、又是装死的,自从住在一起后,更是……「你别对我这么没信心嘛,我说过会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乔祖平摸摸鼻子,没想到在她心中,他的形象如此恶劣。
又是当的一声,电梯一下就到了二楼,门缓缓的打开,而外头正巧有人在等电梯,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电梯外的是个削瘦的黑衣男子,那人没料到电梯里会有人,见着他们两人,明显的微微一愕,瞬间回神后局促的笑笑,连忙低头闪身进到电梯内,像是很不好意思一样。
「你看!」楼兰在电梯门阖上后有些得意的反击。「平常你还骂我哩,现在眼见为凭,这世上住二楼、不愿意走楼梯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但不会不好意思的只有你一个。」乔祖平说出发现。「你没看见吗?刚刚那人看见我们后的样子。」「真是的,住二楼坐电梯有什么不对?」楼兰皱着鼻子,开始她的理论。「虽然住二楼,但不也跟其它层楼的人一样,都要缴管理费,还有分摊其它如电费等的公共费用?所以我们当然有权跟其它人谎□□褂□髦止□采枋□□□□缣?
在内,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但是其它人的房子可不是爬一、两层就会到的。」他轻松堵回去。
「……」她瞪他,嘴巴嘟得高高的。
那神情,对他来说是一种邀请……不管她是不是,他都是这样想。
也因此他很顺从直觉的就俯身做了……在楼兰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之前,他已经抽身,俐落的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门外,脑中一片空白的她僵若木石般的呆呆站立着。
好半晌,她下意识的伸手抚唇,不知是回味,还是要确认上头所残留的、那带着温润的麻痒感是否出于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