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渐低垂,各式各样的招牌一个个耀眼了起来,时间,很快地跨进了星期五的晚餐时刻。
浪漫优雅的西餐厅,在这个人声鼎沸的夜晚,失去了属于它的从容与淡然,变得急躁却活泼生动。结束一个礼拜的工作,人们脸上尽是掩不住的兴奋之情,即使累了一整天,今晚对大部分的他们来说,还是活力多于疲倦,因为接下来足足有两天的假期。
然而,当每个人兴致勃勃地谈天说地之时,坐在角落的何逸筑却静静地看着她的存折,一遍又一遍,直到眼睛倦了、满足了,才缓缓地闭上眼睛。
将存折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逸筑的脸上绽放出一朵苦尽甘来的欣慰笑容。再过半年,她就可以凑足两百五十万,卸除因为父亲生前当保证人所背负的债务,同时,她也可以脱离这三年来--白天一份工作,晚上、假日还要另外兼差--的日子,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让母亲和弟弟不再锱铢必较地过日子。
为了工作,她已经好久没有回杨梅看母亲和弟弟了,真想念他们。
"又在看存款簿了!"像一阵旋风似地吹到逸筑的身旁,卓昀姗拉开逸筑左边的椅子坐了下来,"真搞不懂你,苏亚荻那个女人又没有催着你还她钱,你干嘛那么自虐,一天到晚把钱的事情挂在心上。"
把存折收进皮包里,逸筑看着她大学最要好的朋友,好笑地说道:"亚荻没有催我还钱,是不希望给我压力,但是我总不能因此赖着不还啊!迟早要还,早一点把钱还清,心里不是比较舒坦。"三年前,若非她大学另一个好朋友--
苏亚荻伸出援手,拿出两百五十万借她,她家根本难逃法院查封。
冷冷地哼一声,昀姗不屑地指正道:"那个女人没你说得那么好心,她才不是怕给你压力,她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如果不是因为刚进大学的时候,碰巧跟亚荻凑在一起,再加上她们之间有个缓和剂--何逸筑,否则她是很难跟亚荻那种工于心计的人当朋友,而且还一当就是七年。
"昀姗,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让亚荻听到了,她会很难过。"
甩了甩手,昀姗不以为然地说道:"是不是我小人,她君子,总有一天你会看明白的。"
伤脑筋地摇摇头,逸筑不解地说道:"亚荻到底哪一点不合你的意,为什么每次一说到她,你总是有意见?"衔着金汤匙长大,亚荻难免骄纵了点,不过,能成为好朋友,是一种多么难得的缘分她不明白,昀姗为什么不能稍微包容亚荻?
撇撇嘴,昀姗不想多做解释,逸筑是那种没心眼,也不爱跟别人计较的人,不管人家做错了什么事,她总有借口原谅人家。她很受不了逸筑的包容力,但不可否认,她就是欣赏逸筑这样的淡然,尽管面对困难的环境,逸筑还是笑脸迎人。
看了一眼手表,昀姗转开话题,"都六点半了,亚荻和孟晟怎么还没来?"
何逸筑、卓昀姗、苏亚荻、汪孟晟四个是大学时代的同班同学,因为大一同时担任班上的干部,因而成为好朋友,毕了业之后,他们依然每个月固定聚会一次,联络彼此的感情,今天就是他们聚会的日子。
"大概是因为塞车吧!"逸筑才刚说完,亚荻和孟晟正好走进西餐厅,并在Waiter的指示下,朝着她们快步地走了过来。
"唷!两个人一起出现哦!"亚荻和孟晟一走到桌边,昀姗马上一脸嗳昧地惊叫道。
"我刚好在门口遇到亚荻。"下意识地瞄了逸筑一眼,孟晟解释得有点心急。
"干嘛,跟我一起出现很丢脸是不是?"不满地看着孟晟,亚荻带着指控的口吻说道。
"不是啦,我……"对上犀利的亚荻,孟晟这个好好先生一向是不知所措。
"先坐下来吧!"连忙帮孟晟解困,逸筑偷偷瞪了一眼昀姗。昀姗就是这个样子,好像跟亚荻有仇,每次一看到她,总喜欢有意无意地挑拨一下。
接到逸筑投射而来的目光,昀姗也赶紧打圆场地说道:"对啊,对啊,先坐下来再说,我肚子已经饿得向我发出严重抗议。"
说着,Waiter刚好走过来点餐,亚荻只好心有不甘的跟孟晟一起坐了下来。
等Waiter点完餐,亚荻笑眯眯地看着逸筑,似有意若无意地说道:"逸筑,我还以为你今天晚上会缺席,没想到,你竟然舍得一个晚上不工作。"
"早就定好每个月的二十五号是我们聚餐的日子,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不会随便缺席。"淡然地笑了笑,逸筑一点也没把亚荻带刺的话放在心上。
"亚荻,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昀姗可没有逸筑那么大的雅量,"从毕业到现在,我们哪一次聚餐,逸筑缺席过?"这个女人就是这么讨厌,明知道逸筑拚死拚活地在赚钱,就是为了早点还她大小姐钱,她还摆出那副有钱人家的嘴脸,有钱就了不起啊,一点大家闺秀的风度和气质也没有,看了就让人觉得讨厌。
"我又没有说她一定会缺席,我只是觉得她老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像最近,每次打电话给她,没有一次找得到她的人。"
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昀姗没好气地说道:"这有什么好稀奇,三年前,我就已经知道晚上得过了十一点,才找得到逸筑的人。"下了班,亚荻是开车回家打电话找人聊天,而逸筑是赶着去超市当收银员,她如果打电话找得到逸筑,她百分之百是遇到鬼了。
一看到亚荻被昀姗气得翻黑的脸色,逸筑赶紧插嘴道:"下个月,我就真的不能来了,我妈今年的生日没碰到假日,所以我得提早回去帮她过生日。"轻轻踢了一下昀姗的脚,逸筑暗示她少说几句。
"看样子,下次真的是四缺一了。"亚荻说得好像很可惜的样子。
"不如,我们下次把聚餐的地点改在逸筑她家,顺便去看看何妈妈。"孟晟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不要麻烦了,"摇摇头,逸筑回绝道,"我妈不习惯别人帮她过生日。"
"对啊!何妈妈不喜欢热闹,我们干嘛跑去,吵她。"亚荻有些得意地附和道。
掩不住脸上的失望,孟晟牵强地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顿时,气氛变得有些别扭,就在此时,Waiter送来了餐点,昀姗像是快饿死的人,发出一声获救似的惊呼声,也适时打破一时的僵局,让气氛又动了起来。
边吃着东西,昀姗边瞄着其他三个人,表面上,大家都是好朋友互相关心,事实上,这之间隐藏了三角关系。亚荻喜欢孟晟,为了赢得孟晟的好感,亚荻大方地拿出两百五十万借逸筑解危;而孟晟喜欢的人却是逸筑,为了帮助逸筑,他主动开口请求亚荻伸出援手;至于逸筑,满脑子除了赚钱、还钱,根本装不进儿女情长,她不知道亚荻嫉妒她,更不知道孟晟喜欢她。不过,也就是因为逸筑什么都没察觉到,昀姗这个旁观的第四者只好安静不作声,任由他们维持目前的状况。
唉!今晚这顿饭不太好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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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气死人了!每个月,她等的就是这一天,偏偏孟晟那个木头人就是不解风情,眼睛只会放在逸筑的身上,仿佛她是个隐形人。
尽兴而去,败兴而回,只要有逸筑在,她苏亚荻永远得不到孟晟的注意。她不甘心,她样样比逸筑好--家世、外貌,可是逸筑的光芒却比她耀眼,孟晟的眼里只有逸筑,其他的男孩子也只看得到逸筑,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去?
她得想办法让孟晟对逸筑死心,让逸筑彻底地从孟晟的眼中剔除……
"亚荻。"一见到亚荻晃进苏家宅院,苏圣雄马上出声喊道。
"爷爷。"回了一声,亚荻一点停下脚步的意思也没有,径自往屋内走去。
"别急着进去,我有事跟你说。"
百般不愿地停了下来,亚荻兴致索然地问道:"什么事?"
"今天早上我跟你祁爷爷聊过你,他希望你能当他的孙媳妇,嫁给啸傲……"
"不要,"苏圣雄都还没把话说完,亚荻已经等不及地发脾气,"我不要嫁,我才不要嫁给那个什么啸傲的家伙。"被孟晟冷落已经一肚子的气了,现在还要她嫁给一个连看都没看过的人,她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看到亚荻那副耍大小姐脾气的模样,苏圣雄不禁为之气结,"你到底有没有头脑啊!你不嫁他,你想嫁谁?啸傲是'祁氏集团'未来的接班人,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梦想自己可以嫁给他,当上'祁氏集团'未来的董事长夫人,如果不是你爷爷我和祁爷爷是好朋友,祁家的长媳哪能轮得到你?"其实这件婚事根本还没定案,只是,他一直很欣赏好朋友的孙子,希望啸傲可以成为他的孙女婿,所以今早他主动向祁震表示,祁震当然是乐观其成,不过,就是要两个年轻人都点头同意。他不担心啸傲会反对,啸傲是个聪明人,跟苏家联姻,会带给祁家很多的好处,同样,他也相信亚荻会听他的安排,没想到……
"轮不到我最好,我才不要当'祁氏集团'未来的董事长夫人。"她要嫁的人是汪孟晟,才不是什么祁啸傲,管他是什么接班人,她一点也不希罕。
"胡闹!像啸傲这么好的丈夫人选,有钱、有势、有才干、又不闹花边新闻的男人,你就算打着灯笼去找,也找不到,你……"
"算了吧!"噘着嘴,亚荻不以为然地说道,"什么不闹花边新闻,我看,那不是骗人的幌子,就是他其实是个同性恋。"
"你……我会被你气死!"
"本来就是嘛!如果他真的像爷爷说的那么好,早就有一大堆女人想尽办法在勾引他,他如果不是同性恋,怎么可能禁得起诱惑?"
试着压下肚子里的怒火,苏圣雄灵机一动地问道:"如果可以证明我说的是实话,你是不是就肯嫁给啸傲?"
"我……"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她都不要嫁给祁啸傲,可是……"如果祁啸傲真的是爷爷说的那种人,我是可以答应嫁给他,不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是如同爷爷所说的那种人?"
终于眉开眼笑,苏圣雄说道:"这还不简单,爷爷找人去调查,如果调查的结果证实我所言不假,对这件婚事你就不能有任何异议。"
"不公平,由爷爷调查,爷爷若想在里头动手脚,我根本拿爷爷没办法。"
"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
"这可难说,万一调查的结果对我有利,你说不定会后悔。"
"那就由你来调查好了。"
像是在盘算她的胜算有多大,亚荻左思右想,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要嫁的人是我,本来就是应该由我来调查,不过,我要半年的时间。"她已经想到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可以让孟晟对逸筑死心,也可以摆脱这件婚事。
"半年?只不过是一个调查,需要用那么久的时间吗?"
"事情关系到我的终身幸福,我当然要仔细观察一些日子,才能安心啊!"
"好,全都依你,如果半年后你可以对我的话提出反证,这件婚事我让你自己作主,当然,如果提不出任何证据,你一切听我的安排。"他不会傻得任由她花半年的时间调查,他要安排机会让这两个孩子培养感情,他相信,凭啸傲的魅力,亚荻一定会心动。
露出得意的笑容,亚荻欣然说道:"爷爷,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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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啸傲,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男人,才二十八岁,就取代他父亲祁海祥,坐上"祁氏集团"总经理的位置。花了一年的工夫,他将"祁氏集团"的恶习--冗员充斥、效率不高、升迁不公……一个个全面革新。他大刀阔斧的魄力,引来各方的争议,却也同时引来各方的赞赏,然而不管是褒或贬,他将"祁氏集团"往上推进了一大步却是不可抹煞的事实。
品头论足一番,说起来,祁啸傲并不英俊,眉毛稍嫌凶悍,眼睛太过阴鸷,鼻子虽然称得上英挺,却大了点,偏薄的双唇一点也不性感,倒使他增加了一股难缠的味道。然而,即使没有帅气的脸孔,依附在祁啸傲身上的强悍与冷冽,却也轻易地帮他招来女人的注目礼,不过,再漂亮的女人往他怀里一送,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套一句他说的话--现在的我,只爱我的工作。
的确,啸傲对工作简直可以比喻成"痴情",一天二十四小时,他有十八、九个小时是跟它耗在一起。不过,说起来还真的很可笑,对工作,他有如此非比寻常的耐心,不管耗多久,他都可以保持绝对的冷静。可是对女人,他似乎一点耐性也没有,只要女人对他表现出不良的企图,他马上摆个臭脸要人家滚蛋,他实在不是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
他是"祁氏集团"除了警卫之外,第一个上班的人,六点不到,就已经踏进公司大门,晚上不过十点,是不会走出公司大门,当然,人虽然不在公司,手上还是抱着公文,甚至,三餐吃饭都还不忘交代一下公事,就像现在--
"启邦,最近你就多跑几趟S市,务必让那里厂房的扩建计划照进度完工。"一边吃着午餐的便当,啸傲一边还不忘跟他的特别助理,也是他的好同学、好朋友--詹启邦耳提面命。
"我知道。"啸傲对工作的狂热,一般人根本是受不了,若非启邦跟啸傲从大学到当兵,再到出国读研究所都是一起走过,两个人的脚步一致,默契十足,否则,启邦早就被啸傲给逼疯了。
"还有,下个月你要陪我去东部看的那块地,你在中旬就要把资料准备给我,看地之前,我要先跟其它部门的主管开会。"
翻了一下自己手边的行事历,启邦说道:"我会在十五号把资料给你。"点了点头,啸傲表示同意。
像是想到什么,启邦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把放在行事历下面的报纸拿了出来,然后找到他要的那一面,将它递给啸傲看。
"报载说,传言祁、苏两家有意联姻,对象是祁家的大公子和苏家的独生女。"寒着脸,啸傲迅速将报道给看了一遍。
"谁放的消息?"将报纸丢在一旁,啸傲问道。认识他祁啸傲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惹不得,他不会原谅得罪他的人,可是,现在竟然有人不知死活地卯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