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困窘的垂下螓首。
这时,府里的丫头快步来到凉亭。
“夫人,那位沈公子又来了。”
“这小子还真是有心,不过……”江夫人状似无奈的叹了声气,下起指示,“把他打发掉。”
“夫人,他说今儿个没见到你,绝对不会离开。”
似有意若无意的看了严若沁一眼,江夫人起身道:“也好,我是应该好好会一会他,劝他死心,别再自费心机了。”
“姨娘……”
“怎么?你改变主意,想见他吗?”
她摇了摇头。
“那就把他交给姨娘,姨娘绝对会替你讨回公道。”
此话何意?可是还来不及问,江夫人已经走远了,严若沁不由得心急的拉着身后的虹儿,“你偷偷跟过去瞧瞧。”
“小姐,姑爷跟你已经没关系了,你还管他干什么?”
“我……哎呀!你别管那么多,赶紧跟去瞧瞧嘛!”
“好好好,我去就是了。”转身的同时,虹儿嘴里同时念念有辞,“我就知道小姐放不下姑爷。”
她怎么可能放得下呢?他把她的心占得一点儿空缺也没有,日思夜梦,想着、念着的全是他,这股子的爱意岂是她能轻易割舍的?
☆ ☆ ☆
这是江夫人第一次见到沈御,之前,都是江子浩应付他,现在终于有缘瞧瞧这位天下第一美男子,她当然要把他瞧个仔细。他的确俊美非凡,尔雅之中有一股凛冽凌人的气势,他真可谓天仙下凡。
“姨娘,恕小婿冒昧宣言,请姨娘务必让小婿见沁儿一面,若沁儿还是不肯随小婿回洛阳,小婿以后再也不会登门打扰。”沈御面无表情的迎接江夫人的打量。
“是吗?”江夫人戏谑的勾唇一笑,“我还以为你会把她从这儿掳走呢!”
怔了一下,沈御那张“冰冰”有礼的脸孔终于绽放一丝丝的笑意,他温文儒雅的应道:“这是下下之策。”
“你这是何苦?”状似无奈的叹口气,接下来的问话却带有轻松打趣的意味,“既有了新人,又何必舍不下旧人?就算不明白女人的心眼儿有多么小,也总该了解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吧!”
“沁儿若是对小婿有所误解,小婿自会向她细说分明。”
“说什么?说你没有新人吗?”温和的笑靥之下却是句句咄咄逼人,江夫人明摆着非要他交代清楚不可。
“没有所谓的新人,又哪来的旧人?小婿的心自始至终只容得下结发之妻。”
“你就这么确定沁儿在这儿吗?”
“虹儿留下玉镯子引路,还望夫人成全。”沈御恭敬的拱手一拜。
沉吟了半晌,似乎做出什么决定,江夫人也不再拐弯抹角,“确实,沁儿是在这儿,不过你想带走她,就得答应我的条件。”
“夫人请说。”
“好,我就直截了当的说了,只要你同意由我帮你和沁儿准备新房,等你们洞房之后,你想带她上哪儿我都无话可说。”
沉默了下来,沈御深深的自责,他真的没想到,原来他迟迟没和沁儿圆房一事,竟然伤她如此之重!
“你是个聪明人,岂会不明白沁儿不是一般的姑娘?她看似坚强勇敢,实则脆弱胆怯,你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她的一切,你的一言一行自是牵系着她的喜怒哀乐,你若不能深深体会这一点,我劝你还是放了她,否则你就是毁了休书,又怎么知道不会再有另一次的休夫?”
似乎在盘算什么事情,沈御还是不发一语。
“你好好想清楚,我给你三天的时间答复。”
再次有礼的拱手一拜,他起身道:“多谢夫人提醒,小婿先行告辞。”
☆ ☆ ☆
“你说什么?”
“姑爷说,他心里只有小姐……”
“不是不是,你之前说的另一件事。”
“姨夫人说,姑爷如果不跟小姐……”
“好了好了,别说了!”严若沁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姨娘怎么可以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这会儿沈御一定以为她是为了他不肯洞房一事休夫……好吧!她承认这是主因,但也不全然如此……真是羞死人了!
“小姐,你好麻烦哦!”虹儿一副伤透脑筋样的啄着嘴,“一会儿叫人家说,一会儿又不要说,真搞不懂你耶!”
“我……你这丫头话真多!”严若沁羞恼的敲了她脑袋瓜一记。
突然笑了,虹儿挤眉弄眼的看着她,“小姐,我说姑爷一定会答应。”
“我……我才不稀罕呢!”她不想为难他,在这种情况下眼他圆房,她会觉得自己卑微下流,可是,她又好希望他答应,这表示他是真心想接她回洛阳……唉!这种感觉好复杂。
“小姐用不着害羞,夫妻之间行敦伦之礼,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嘛!”
“虹儿!”严若沁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脸红得像只煮熟的虾子。
“我……我是听说的嘛!”
“以后不要老是到处偷听人家说话。”偷听也就罢了,也用不着说得这么大声,像是要昭告天下啊!
“我……我哪有,我都是不小心听见。”她一副无辜样的撇撇嘴。
“你的不小心还真多哦!”严若沁取笑地朝她做了一个鬼脸。
“我……我怎么会知道老是这么巧?”这会儿换虹儿脸红了,她也不爱偷听人家说话,可耳朵就是忍不住,然后当然就……嘻嘻嘻!
懒懒一笑,严若沁宽宏大量的摇摇头,“算了,有时候你这个坏习惯也挺有用的。”
“小姐!”虹儿又是瞪眼,又是跺脚。
“好好好,我不逗你了。”伸了一个懒腰,她疲倦的道:“我有点累了,想回房歇着。”
第八章
等了又等,盼了又盼,沈御这一去音讯全无,眼看三天期限已经到了,严若沁的心情也渐渐由焦躁归于平静,最终化成淡淡的失落感,既然休夫,她就该对他死心,不再有所犹豫。可是虹儿似乎不这么想, 她还抱着一丝丝希望的引颈张望,总盼着日落之前能够有好消息传来。
“虹儿,你别走来走去,晃得我头昏脑胀。”郁闷的时候,严若沁最喜欢借由画荷转移思绪,勾勒着一朵又一朵娇弱而坚强的荷花,仿佛同时能让她锁定下来。不过今天,她怎么画都不对劲,这肯定是虹儿的错,因为她在一旁转个不停,吵得她没法子静下心。
“喔!”虹儿虽然安定的在蒲席上坐下,可是没一会儿,又忍不住站起身,贼头贼脑的道:“小姐,我想到外头瞧瞧。”
“瞧什么?”
“呃……我听说城里今儿个有个……。抛绣球招亲,全城的人都跑去凑热闹,我也想去看看。”
“那我也跟去瞧瞧。”她还没见过抛绣球招亲,想必挺有趣,奇的是,还挑在这个时候,再过一个时辰,天色就暗了,这么抛绣球不是很麻烦?
“嗄?”
“我不能去吗?”
“不是不是!只是……我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万一绣球被我捡到,那可怎么办?”眼睛左飘右飘,虹儿心虚的不敢看严若沁。老天爷,她干啥不找个好一点的理由,上茅坑拉屎什么的,都比这个抛绣球招亲来得妥当吧!
“还能怎样?”严若沁好笑的睨了她一眼,“当然不能算数,得再重抛一次绣球,否则,难不成叫人家姑娘嫁给你啊!”
“不要不要!”虹儿急急的摇摇头,好像真捡到绣球似的。
“那你还怕什么,我们走啊!”
“呃……小姐,我突然有点头疼……哎唷喂呀!”装模作样也要有那副样子,虹儿赶紧揉着太阳穴。
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她热心的一笑,“好像很严重,来,我帮你。”
“不不不,小姐使不得,我……”
眼看就要办不下去了,幸好救星出现。
“沁儿!”江夫人笑盈盈的走进来,“克峻刚刚捎来消息,他已经说服你爹了,不管你做何决定,他们都站在你这边,你随时可以回家。”
微微恍了一下神,严若沁抽动嘴角,僵硬的一笑,“是吗?”
“沁儿,姨娘真希望你一直待在这儿跟我做伴,可是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家,你想回家就说一声,我让子浩护送你回去。”
“姨娘,沁儿给你添麻烦了。”
“你若能给姨娘添麻烦,姨娘还求不得呢!”
“姨娘,那沁儿就留在这里多陪你一些日子好吗?”
她承认自个儿没出息,可以回洛阳了,却反而没有勇气回去,因为那儿会让她不断的想着沈御。
“当然好,不过,”江夫人面色忽然转为严肃,口气却极尽温柔,“姨娘实在舍不得伤你的心,可是姨娘还是得跟你说句话,放弃了,别再执迷不悟。”
心儿一拧,微微的痛楚在胸口蔓延开来,她却得佯装没事儿,不明就里的问:“姨娘,你在说什么?”
“姨娘和沈御说的话,虹儿一定都告诉你了吧?”
顿了一下,她还是老老实实的不回避,“虹儿是说了,可那又如何?”
“今儿个已经是第三天,他还没给姨娘答复,肯定已经放弃了。你也一样,好好过自个儿的日子,别再惦记着他。”
严若沁故作潇洒一笑,“姨娘,是我自个儿把他休了,怎么还会惦记着他?”
“沁儿,你若真能够对他死心是最好。”
“姨娘,对不起,让你为我操心,以后再也不会了。”
“傻丫头,姨娘是心疼你,不希望你再为难自己。”
“我知道。”
“对了,克峻还有一封家书给你。”江夫人接过丫头手上的木盒子,取出摺放在里头的缣帛。
摊开缣帛,严若沁顿时一怔,这……
“怎么了?克峻说了什么?”江夫人忧心的看着紧蹙眉头的她。
暂时搁下心里的疑惑,严若沁细细阅来,大哥是偷偷告诉自己一件事她和沈御除了打从在娘始便指腹为婚外,十年前更有一场巧遇,那时沈御便决定呵宠她一辈子。这些日子以来,她所接到的情诗,都是他送的,还有,大哥送给她的珠宝首饰全是代替沈御转达。
“沁儿,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家里头出了什么事?”
她呆滞的摇摇头。
“那是什么事?”
失魂落魄,她心不在焉的道:“没、没什么,只是闲话家常。”
明知有事,江夫人却体贴的不想强人所难,“姨娘不打扰你了,你歇会儿,待会儿晚膳过后,你陪姨娘下盘棋好吗?”
“嗯。”送走了江夫人,严若沁忍不住把信又看了一遍。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为何洞房花烛夜,沈御对她脸上的胎记一点也不好奇,还有,她对他会有那么莫名的熟悉感,因为他们早在十年前就相遇了。只是当初,她为何会遇见他?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该死!她怎么会忘了呢?
“小姐,大少爷到底说了什么?”看到小姐一下子微笑,一下子皱眉头皱得死紧,虹儿实在压抑不住满肚子的好奇。
小心翼翼的收起缣帛,严若沁偏头看着她,带着开玩笑的口吻道:“大哥在帮姑爷说情。”
“大少爷怎么可以为那种人说话?姑爷无情无义,太令虹儿失望了。”虹儿气乎乎的直跺着脚,她是那么相信站爷说的话,他心里头只有小姐,结果呢?她真是错看姑爷了。
“不,他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她或许不明白十年前是出于何种理由,让他立下誓言守候她一辈子,但他对她的疼惜绝非虚情假意。
睁大眼睛,虹儿像见到怪物似的瞪着她。
“我相信一定有什么事耽误了他,他迟早会来。”
“小姐,你……还好吗?”虹儿忧心忡忡的蹙着眉,惨了惨了!小姐肯定是刺激太深,脑袋瓜子坏了。
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严若沁好笑的赏了她一记白眼,“我很好。”
“那你还相信姑爷他……”
“虹儿,时候到了你就会明白。”
“是哦!”她不以为然的哼一声。
“我不跟你说了。”多说无益啊!
虹儿撒娇的勾住她的手臂,“小姐,虹儿只要你开心就好。”
“我懂,你别替我担心,不管如何,我都会好好的。”
☆ ☆ ☆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隔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阕兮。一日不见,如三月今!
陪江夫下了盘棋,拒绝虹儿的伺候,严若沁意兴阑珊的走回房里,等待的日子是最难熬,尤其那种不明确的等待更令人焦虑,每时每刻都徘徊在期待与失望之间,苦不堪言。可是她还是深信,等待绝不会落空。看到床上的羊皮函,严若沁全身一颤,不自觉的加快脚步,上前拾起羊皮函,解下丝带打了开来,上头依旧有首诗,还有简简单单的几字:
思卿、念卿,生生不悔。
这是她熟悉的字迹,一直以来被她误认为出自大哥之手,如果不是大哥的那一封家书,她可能还不知道这些一年来,一直默默在呵护她的竟然另有其人,更意想不到的是,此人会是沈御!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虽然很轻,可是她听见了,而且非常肯定是他……
“每逢月圆之日,送情诗给我的人原来是你。”她缓缓的转过身,果然看到他,他憔悴了不少,可是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却灼热有神。
沈御没有回答。
“你为何这么做?”即使她一直认定这是大哥所为,但每一次见到羊皮函,她都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动,知道自己被默默的怜惜疼爱,远比任何言语的鼓舞更令人觉得可贵。
“我们相遇在十五,当时你看起来好小好小,爱哭又不想被人瞧见的模样,我见了好不舍、好心疼,就向老天爷许下誓言,我以后要照顾你,再也不让你掉一滴眼泪。”
“我既然不想被人瞧见,又怎么会让你瞧见?”
“你相信吗?这是上苍的安排,她让我无意间找到了你这个又爱哭、又倔强的荷花仙子。”
“我……我才不爱哭呢!”
“对,你不爱哭,你只是忍不住哭。”
这还不是一样吗?严若沁不服气的嘟着嘴。
“沁儿,我不承认休书上的罪状,我并非无心,也不曾欺心,更不容许自己伤你的心,所以我不准你休夫。”
踟躇了半晌,她终于坦然道来,“我可不像大娘,能够容许其他的女人跟自个儿共有一个夫君。”
“你误会爹,更误会我了。”
“我哪儿误会了?”
“爹会娶二娘是可怜她,二娘是个孤女,从小就失去父母,她娘临死之前把她托付给自个儿的弟弟,可是舅母苛薄,不甘心家里多一个人要养,总是把粗重的活儿丢给她;有一天,她在河边昏倒,正巧被路过的爹给救了,爹在得知她的遭遇之后,为了帮二娘摆脱她舅母的欺凌,迎娶她当二房,不过也言明二娘将来若遇到知心人,可以离开沈家另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