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小姐……”一路从大厅跑进小姐闺房,再转进花园的池塘边,虹儿找遍了严若沁可能待的地方,却连个鬼影子也没瞧见。
停下脚步稍稍喘口气,她揩了指额上的汗珠,哺哺自语的左观右看,“小姐该不会又跑去躲起来吧!”
除了倔强了点、老是让人摸不透她在想什么,还有偶尔会惹点小麻烦——例如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的躲起来,每次为了找她,府里总是闹得鸡飞狗跳,除非她自己出现,否则谁也别想找到她。小姐真的什么都好,人好心好,从来不把下人当奴役使唤,当他们是自个儿的家人,真心关心他们、帮助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姐。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从后头捂住她的嘴巴,拖着她往后退。
一时吓傻了,虹儿来不及挣扎,就被拖进池塘边的假山后头。
半晌,她总算回过神,想到要求救,开始抗拒的咿咿唔唔。
“虹儿,你别像只虫子扭来扭去。”
呃,这不是小姐的声音吗?拉开妨碍她说话的手,虹儿转身撅起了嘴,“小姐,你在干什么?”
“小声点!”严若沁夸张的做出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的左右瞄了一眼,虽然这么做是多余的,因为这个地方根本瞧不见外面的动静。
“小姐,你到底在干什么?”虹儿很听话的压低嗓门。
装模作样的掏掏耳朵,严若沁大大的吐了一口气,“我能干什么?到处都是吵死人的声音,只有这儿最清静了。”
“小姐,你不会忘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吧?!”
撇了撇嘴,她心不甘情不愿的道:“知道,府里这么热闹,想忘还不容易呢!”
顿了一下,虹儿好了不起的宣布,“小姐,姑爷也来了。”
“喔!”她却一副事不关己的在石头上坐下来。
“小姐不想偷偷看一下姑爷长什么样子吗?”虹儿兴匆匆的靠过去,她对传闻中的天下第一美男子可是向往已久,虽然严家和沈家是世交,可是跟了小姐那么多年,她从来没见过小姐踏进沈家一步,偶尔姑爷会上这儿找大少爷,不过小姐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里,她必须伺候小姐,自然又错过见到姑爷的机会。
“成亲那天就见得着了,何必多此一举?”严若沁说得满不在乎,却不经意的摸了一下脸上的胎记。
“可是……”
“你对他这么好奇,不会自个儿去看吗?”
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虹儿嗫嚅的为自己辩解,“我……我是为了小姐。”
将脸凑到她眼前,严若沁煞有其事的研究道:“看你这张脸也知道你说的是违心之论。”
“真、真的,小姐……”
“嘘!有人!”大概是躲习惯了,严若沁对声音特别敏锐。
竖耳倾听了半晌,虹儿半信半疑的皱起眉头,“有吗?我怎么没听见?”
严若沁干脆捂住她的嘴巴,免得她的多嘴泄露她俩行踪,随后果然听见严家老二严邢峻的声音由远而近的传过来。
“沁儿、沁儿……哎呀!小丫头到底跑到哪儿?又不是不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还不乖乖待在房里,真是让人伤脑筋。”
“我看算了。”来到池塘边,沈御似乎失去耐性,他伸手拉住严邢峻。
“不急不急,我再找找看,小丫头瘦巴巴的,没力气跑太远。”严刑峻可不好意思告诉沈御,自己的小妹在紧张的时候,还有受委屈的时候,有躲猫猫的坏习惯。
“新婚之夜就可以见到了,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沈御的口气虽然温和,神情却一如平日的冷漠。
摇了摇头,严邢峻语重心长的道:“你应该多跟沁儿培养感情。”
“成了亲之后,我们朝夕相处,多得是时间培养感情。”
“这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嗯……哎呀!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真是的,这小子不会冷酷到一点感觉也没有吧?!他难道不知道沁儿脸上有块胎记吗?虽然那胎记美得像朵荷花,可是,如果不先习惯它的存在,洞房花烛夜时他肯定还是会被吓一跳,到时候又要伤了沁儿的心。
沁儿表面上好像很坚强、很开朗,不在于别人怎么看她,可事实上,她又脆弱又容易受伤害。天啊!他实在很怀疑把沁儿交给这个冷冰冰的家伙妥当吗?
“我承诺过,我会好好照顾沁儿。”
“是是是。”严邢峻虚应的点头附和,这是现在,以后呢?那可就很难说了,就算他不嫌弃沁儿脸上的胎记,旁人若有闲言闲语,他的面子也会挂不住,一旦日子久了,他还会记得自个儿的承诺吗?
清清楚楚的把对方的忧心忡忡看在眼里,沈御以难得有的耐心道:“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让沁儿受一丁点儿委屈。”
“我知道、我知道,大哥舍得把我们严家最珍贵的掌上明珠交给你,就表示你一定会疼爱沁儿,否则他宁可把沁儿留在身边一辈子。”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哥对沁儿的保护几乎到了走火人魔的境界,如果不是这门亲事早就订了,他肯定大哥绝不会让沁儿嫁给沈御,因为沁儿自从八岁那年在沈府做客回家之后,就生了一场大病,那场病让她差一点进了鬼门关,病好以后,她对沈家就有强烈的俱意,听到沈家的人更是避如蛇蝎。
沈御闻言莞尔的一笑,是啊!若非十年已经是他的极限,他再也等不下去,只好向克峻吐出当初与沁儿订下这门亲的真相,证明他对沁儿的真心,否则,克峻绝不会点头同意沁儿嫁给他,虽然他们是一起长大的玩伴。
“我们还是先回前厅吧!”
“请。”严邢峻恭敬的拱手一拜,既然找不到人,他还是别为难人家,说真格的,跟这个家伙在一起浑身都不对劲,而大哥竟然可以跟他处得来……佩服!
☆ ☆ ☆
“小姐,明儿个可是你的大喜之日,你还是早点回房歇着吧!”虽然已经唠叨了半个时辰,虹儿还是不泄气,她可是奉了夫人之命,今晚一定得让小姐养足精神,明日好当个美丽的新嫁娘。
“过了今夜,想再见到这儿的月光可就难了,我想再多看会儿。”此时此刻,严若沁再也掩不住满怀心事,过了今夜,明儿个她就是沈家的人,她将不再是小心翼翼被捧在手心上保护的千金小姐,那儿的人对她来说全是陌生人。
虹儿听了却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小姐,这儿的月光和姑爷家的月光有什么不一样?”
闻言,忧郁的心情顿时散去,严若沁又恼又好笑的瞪了虹儿一眼,这不解风情的丫头!
“感觉不一样。”
好疑惑的皱起眉头,虹儿实在想不明白,“什么感觉不一样?”
“就是……”偏头瞅着她,严若沁挑衅的抬起下巴,“说了你也不会懂。”
“我看,小姐根本是在找借口。”
第二章
她敲了一下虹儿的脑袋瓜,“你对我的意见还真多。”
“我哪敢?”虹儿无辜的撇了撇嘴,“我只是不懂,小姐要嫁的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为什么却一点也不开心?”
“那是因为……以后再也不能天天陪在娘的身边,我怎么开心得起来?”
“小姐想夫人的时候,可以回来啊!”
“嫁了人,能够天天往娘家跑吗?”
“这……好像不行哦!”
“懂了吗?离情依依,谁会有心情开怀一笑?”好哀怨的一叹,严若沁一副认命的样子从石阶上站起身,酸溜溜的道:“罢了,我早一点歇着就是,免得你又要怪我为难你。”
“我……”真是委屈,不过,她还是乖乖的摸摸鼻子随着严若沁回房。
“小姐,你看,又来了!”虹儿兴奋的指着几案多出来的羊皮函。
“今儿个是十五吗?”自从她及笄之后,每逢月圆之日,就会收到一张匿名的羊皮函。然而,虽然是匿名,她却……
点了点头,虹儿立刻取过来交给她。
解开捆住羊皮函的丝带,她满怀期待的打开——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小姐,这次写的是什么?”虹儿专注的看着羊皮函,虽然那上头的字对她来说都长得差不多。
“老样子。”
“又是一首诗吗?”
严若沁幸福的点点头。
“小姐,这到底是谁送来的?”
“一个善心人。”她知道是大哥,这是大哥的字,大哥最疼她,也最了解她,他一定明白她此刻有多么不安,所以特地送了她这首“绸缪”,就是想借着诗中的描写,安慰她和沈御明晚初次见面的情景他们会发现对方是如此的完美,然后心花怒放暗自庆幸自己的幸运。其实大哥不说,她也明白自己是何其幸运,可是对沈御来说……她下意识的摸着左颊上的胎记,他会嫌弃自己吗?
不!她怎么可以像个凡夫俗子一样,自我贬抑呢?她一点儿也不丑,可不是每一个人身上都有荷花胎记,沈御若敢嫌弃她,她就……就……把他休了!
“善心人?”
“如果不是善心人,谁会这么有耐心借着一首又一首诗,不断的给我信心。”
“小姐,你想这个善心人会是谁?”虹儿实在好奇死了。
“我也想知道这位善心人是何方神圣。”严若沁小心翼翼的把羊皮函收受。
虹儿如梦似幻的眨着眼睛,“我看,一定是哪个仰慕小姐的侠义之士。”
“你啊,成天只会胡思乱想。”她毫不留情的泼她冷水,其实,如果不是确定这是大哥所为,她或许会跟虹儿有同样的念头,因为每一首诗都像是在对她诉情。她明白大哥的用意何在,他无非想让她信以为有人倾心于她,好建立起她的自信心。
“在胡思乱想什么?”男子含笑的声音从敞开的门边传进来。
“大哥!”看到严克峻,严若沁终于绽放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为难虹儿,不肯安分的上床歇着。”严克峻溺爱的顺了顺她被风拂散的发丝。
“我才没有呢!”严若沁调皮的朝虹儿扮了一个鬼脸。
“是吗?”他笑盈盈的转向虹儿。
“大少爷,小姐正要歇着。”虹儿识相的挑重点回道。
“她大概是听你唠叨了很久,终于受不了,才会乖乖回房。”
虹儿忍不住露出崇拜的眼神,大少爷好厉害哦!
“大哥!”严若沁撒娇的朝他撤了撇嘴。
严克峻取出藏放在衣襟里的东西,塞进她的手里,“喏,给你。”
“大哥,你不要老是买东西给我。”嘴里这样说,可其实她是满心期待的打开用丝巾包起来的礼物,那是一对一只雕龙、一只刻凤的金镯子。
“喜欢吗?”他体贴的帮她戴上。
严若沁甜美的笑着,点点头,“大哥送的东酉我都喜欢。”
“沁儿……”眼里转过一瞬的迟疑,严克峻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后还是作罢,只道:“你早一点歇着吧!”
“是,大哥。”br>
大红喜烛把新房映照得喜气洋洋,却消不去严若沁惶惶然的心事。
低着头,她无助的扭绞手指,她真的好害怕这一刻的到来,虽然她企图漠视,不去想沈御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但她还是逃不了要面对。
每个人都说她很幸福,她却只感觉到害怕,嫁给天下第一美男子反而突显她的残缺……她不自觉的摸着脸上的胎记,虽然早就习惯自己的胎记,甚至有人胆敢当她的面嘲笑,她也会天经地义的说她是荷花仙子转世,可是一扯上沈御,她就会莫名其妙的心情沉重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她对沈家“与生俱来”的恐惧感,还是因为自从得知和他指腹为婚一事之后,她明白自个儿今生今世的喜怒哀乐将受他牵制,对他自然产生抗拒?
不管如何,而今她已是沈家的人,她应该早点接受现实。
这么久了,他怎么还不进洞房?按捺不住,她伸手掩住脸面,只露出两只眼睛,再小心翼翼抬起头,想偷瞄一眼,没想到一瞧就瞧见沈御那张俊美的笑脸。
“真是对不住,让娘子久等了。”沈御欢天喜地的看着这张他朝思暮想的容颜,他们终于、终于拜了天地,她现在是他的娘子了,她再也不能躲避他,他可以如此正大光明的看着她,直到天荒地老,用不着再为了见她一面,像个窃贼一样偷偷摸摸的躲在暗处。
吓了一跳,严若沁不自觉的松开双手,这一来,等于把自个儿完全暴露在他面前,这叫她更加心慌,全身僵硬地不知所措。
“我有这么可怕吗?”
“你……干啥闷不吭声的蹲在我前面?”她不自在的往后一缩,他没看到她脸上的胎记吗?
似乎没瞧见她的别扭,沈御笑盈盈的往前一靠,“我想试试看你得花多久的工夫才会发现我。”
压抑不住心里的疑惑和那股倔脾气,严若沁微微偏着头,故意把左颊上的胎记呈现出来,他方才若没瞧见,这下子也该看清楚了吧!
“如果我一直没发现你,你就这么蹲上一夜吗?”奇怪,她对声音一向很敏锐,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可以惊动她,可竟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我知道你一定会发现我,你瞧,这会儿不就注意到了吗?”
“我……那是凑巧。”为什么他对自己脸上的胎记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我可要感激你的凑巧,否则,我岂不是要错过这么重要的一夜?”目光转为炽热,沈御温柔的握住她的手。
情不自禁的红了脸,严若沁羞答答的将手抽回来,可又压不住心里的好奇,她像是兴师问罪的脱口道:“你没瞧见我脸上的胎记吗?”
“我可是八人大花轿把你从严府迎娶进门,怎么会没瞧见?”
是啊!虽然这一路她低着头不敢见人,可不表示遮得去脸上的胎记。
“你不认为它……”“丑”字终究说不出口,她惶恐的咬着下唇。
‘这是我见过最美的荷花,它是属于你的记号。”他轻柔的抚着她的胎记。
一震,严若沁傻傻的看着沈御。
“你今天真的好美、好美!”
“我……天天都这个样子。”
“我知道,可是你今天特别美。”
顿了顿,她一睑的大惑不解,“听你的口气,好像见过我似的。”
“你以为呢?”他问得像不经心,眼中却跳动着期待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