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络过所有相关部门的主管后,玉竹放下行动电话,手中仍紧握着他塞给她的手帕,访沸仍能感觉到他的手轻柔地扶着她的脸,为她清理伤口。
“你是怎么受伤的?”
“刚才骑车不小心摔倒。”她为了闪进一辆逆向行驶的车子,结果没注意到路面正在整修,一个不留神就连人带车摔倒在地上。她的右脚脚踝被摩托车压到,肿了起来,再加上李士民的安全帽并没有挡风镜,所以脸颊也有点擦伤。
俞子惑看了她一眼,眉头微皱的表情看来似乎不太高兴。“回去记得先把伤口处理好。”
“嗯。”她低头看着手中沾着血迹的白手帕,迟疑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关于你大哥的事……”
“每隔一阵子就会有谣言说他死了,可是过没多久,他又会出现证明那些消息只是无稽之谈。”俞子惑的表情依旧淡然,但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倏地收紧,青筋浮现。“他不会死的,我知道他不会就这样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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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这次的空难事件因为机长处理得宜,使得伤害的程度降到最低,除了有两名乘客落海失踪外,其他乘客都平安返回台湾。而这两名失踪的乘客身分经确认后,证实一位是青云公司董事长的独生女林湘云,另一位则是俞子城。
俞子惑对于兄长失踪所表现出的漠然态度,再次让兄弟不和的传言甚嚣尘上,甚至还有杂志以漫画影射这次的空难事件,是俞子惑为确保自己的地位而一手导演出来的。但俞子惑对于这些无稽的传言依旧不予理会,也无意为自己辩解。
“找到人了吗?”俞锦源苍老的声音从白色琴室的角落传来。
正在弹琴的俞子真停下双手,转头望着刚走进琴室的俞子惑,清澈的大眼满是忧虑,只有刚睡醒的俞诗奕弄不清楚状况他揉着惺松睡眼。
“还没找到尸体。”俞子惑的口气依旧淡漠。对他来说,没找到尸体就是没死,就还有希望。
“什么叫还没找到尸体!”俞锦源怒喝道。“难道你真的希望他死?真搞不懂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是你大哥呀!他的死活对你来说就这么无关紧要?还是那些杂志说的都是真的,你根本就不希望子城活着回来?“
俞子惑的眸光转沉,一股不被了解的苦涩涌上心头,但他仍强抑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
“爸,其实二哥心里和您一样担心大哥的事。”善体人意的俞子真看在眼里,忍不住替他说话。
“是吗?”俞锦源冷哼一声,转过头不再看他。
“再派多一点人去找,一定要把子城找回来。
俞子真张口,还想为他二哥说些什么,但俞子惑却对他摇摇头。
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对他父亲来说,他永远比不上他大哥,俞子惑一咬牙,苦涩地喃喃低语道:“如果今天失踪的是我,有人在乎吗?”
“你说什么?”俞锦源没听清楚,回过头看向他问这。
“没什么,说个自娱的笑话罢了。”他耸耸肩,自嘲地说。
俞锦源愠怒地横他一眼,再次叮嘱这:“记得多派一些人去找你大哥。
“我会的。”俞子惑将汽车钥匙收入掌心,低下身轻抚小妹一头柔软的长发,“诗奕,记得要乖喔。”
俞诗奕用力点点头,抬手轻拍他的宽肩,“二哥,记得要常回来喔。”
“二哥,路上小心。”
“嗯。”俞子惑朝弟弟点了下头,目光着向暗眼不语的父亲半晌,最后薄唇一抿,迈步离去。
他抗拒得不够努力,或者该说,他根本无心抗拒,明知道不可为,他还是贪恋她的温柔,为她将心防一步步往后撤,肆意让心沉沦。心中的铁幕早在他觉察前崩裂了一个出入口,任她自由来去。
俞子惑站在玉竹的桌前,俯视她沉沉入睡的小脸,一向淡漠的眼神褪去,在眼底缓缓荡漾着不为人知的温柔。
几缕发丝垂落她的脸颊,他伸手轻轻为她拨开,指尖仍在她颊上眷恋不去。
空难发生后,他几乎每天都留在公司直到深夜,希望不会错失任何一个有关他兄长的消息,而她也每晚留下来陪他,不多话也不吵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让他知道有个人在身边。
俞子惑弯下身,将她打横抱起走向电梯。突如其来的震动让熟睡的玉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呆望着他的脸半晌后,嘤咛一声又闭上眼,伸手环抱住他的颈项,将脸埋进他怀里。
“好棒的梦。”她含糊不清的咕哝道。
“那就继续睡吧。”他呢喃低语,唇边扬起宠溺的浅笑。
玉竹满足地漾起甜笑,“嗯,不要醒。”
俞子惑倾身向前,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他也希望不要醒,别去管他们之间有没有未来。
还没到她家,玉竹便已转醒。她傻愣地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一时间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她怎么到车上来的?她甩甩头,试图理清混沌的脑袋。
“你醒了。”
“嗯。”玉竹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目光一个及方向盘上的大手,模糊不清的记忆立刻清晰了起来。
那不是梦,真的是他抱她上车!老天,她该不会做了什么丢脸的事吧!玉竹偷偷瞄他一眼,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忐忑不安的心才稍稍平静。
可是,他为什么要抱她上车呢?叫她起来不就可以了,她的睡癖不算太糟,应该还没到叫不醒的地步。到底是他愈来愈奇怪,还是她的妄想症变得更严重了?竟然觉得他近来对她的态度像是对“情人”般的温柔与宠溺。玉竹疑惑地咬着下唇,粉白的双颊因为这个想法而隐隐发烫,泛起红晕。
还来不及理清头绪,车子已经在她住的公寓大门前停下。
“谢谢您送我回来。”她这了声谢,拿起皮包下车。
“唐小姐!”俞子惑在她走进大门前忽地唤住她。
玉竹走回车窗边,低下头轻问:“副总裁,还有什么事吗?”
不期然,他的唇忽地夺去她的呼吸,玉竹双眼圆睁,惊讶地瞪视着另一双近在咫尺的黑眸。
“闭上眼。”无奈的男声轻叹,大手跟着抚上她的只眼掩去她愕然的目光。
冰凉的唇瓣意外的温柔,轻轻柔柔吸吮着粉唇,阵阵奇异的感觉由她的唇传至她心头,有点痒、有点麻,但却甜得令人昏眩,让她不自觉微启双唇想要更多。灵巧的舌轻滑过她的贝齿,浅浅逗弄着笨拙的她,随即又与她紧紧交缠,也缠起了两颗心,窒住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拥吻的两个人终于因为呼吸困难而分开。
玉竹捂着狂跳不已的心口,往后退了一步,因惊讶而颤抖的手指指他又比比自己,气息不稳地支吾道:“你……我……我……怎么会……”
不擅解释的俞子惑望着她半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踩下油门离开。
玉竹抚着肿胀的红唇,傻愣愣地看着黑色轿车隐没夜夜色中,丝毫没有注意到三楼的窗台边,母亲忧愁的锁紧疏眉,长声轻叹。
空难发生后的第二十八天,俞子城一身奇装异服,驾驶一架美式直升机飞回台湾。直升机上除了他之外,还有身受枪伤的另一名失踪乘客林湘云。
俞子城回台湾后没多久,原本已经不管事的俞锦源开始带着他参加公司内的各级会议。虽然俞锦源目前并没有分派任何职位给他,带他参与会议也是以见习的名义,但公司内部已经传出俞锦源属意让俞子城当他的接班人,甚至有一些不成气候的小主管开始有拉拢俞子城的小动作出现。
玉竹放下咖啡,怔怔望着依旧每天埋首工作的俞子惑。她不信他从来没有听过那些传言,可是他的态度却仍是这么淡然,仿佛由谁接手俞氏企业部无所谓。
“有事?”俞子惑放下笔,双手交握顶住下颚,饶富兴味地看着她。
玉竹羞赧地避开他的注视。自从那一夜他莫名其妙地吻了她之后,他看她的眼神就变得有点奇怪,她不是讨厌,只是觉得有点心慌意乱。
“正大光明的在上司面前发呆不太好吧。”他调侃道。
她抿抿唇,偷觑他一眼。她知道自己没资格对他们两兄弟的事发表意见,可是心中却有股冲动想为他抱不平。
迟疑片刻,她忍不住脱口说:“你不生气?明明你付出的比谁都多,为什么……”
虽然她的话没头没尾,俞子惑却能明白她因为公司里的传言而为他抱不平。
他垂下眼,左手爬过一丝不苟的服贴短发,沉默了一会儿,才淡然的回道:“这一切本来就是他的,我只是代管罢了。”
“为什么不跟他争?这是你应得的。”
俞子惑扬起一道浓眉,薄唇一撇。“为什么要跟他争?名与利对他来说是困住他的枷锁,是对他的惩罚,是让他动弹不得的牢笼。我和他争这些做什么?”
玉竹直视他闪烁的双眸,轻轻吐出两个字,“骗人!”
她相信他绝对有能力开创自己的事业,俞氏企业接班人这个虚名对他来说或许没什么实质上的意义,但“接班人”这三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却是他父亲的肯定,是他心中始终流不下的那一滴泪。
向来淡漠的黑眸闪过一抹被人看穿心事的恼怒,俞子惑抿紧唇,将视线移回桌上的公文,冷声道:“你出去吧。”
玉竹仍站在原地不动,“你为什么总是要牺牲自己?”
“你又为什么总是要那么多事?”他愤然抬起头直视她,“你又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把自己困在你母亲的那场车祸中,可是那不是你的错。”玉竹柔声道。
“那是谁的错?”俞子惑扭曲嘴角,轻声冷笑,“真抱歉,我竟然忘了,是你爸的错!是他酒醉驾车撞死我妈,是他害我妹妹从此再也无法面对真实世界!全都是你爸的错!而你呢?又为什么而来?为了替父亲犯下的错赎罪,还是自以为是天使来救赎一个自愿沉溺在悲剧里的灵魂?”
“我……”玉竹怔怔直视他的双眸,“只是为了一滴哭不出的泪而来。”
俞子惑一震,满腔的愤怒彼抽尽,只剩下疲累。
“你管得太多了。”他伸手抹抹疲倦的脸,口气中防备的敌意褪去,回复到一向的淡漠。
“我没有办法不管。”玉竹涩涩一笑。每次看到俞子惑强作淡然的神情,她就有股冲动想冲到俞锦源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她知道自己多事,但就是没有办法强迫自己别去理会。
她顿了一会儿,再次开日道:“如果嫌我多事,就让我走吧。上次的辞呈还在,您只要签个名就行了。”
她母亲最近催她辞职催得更急了,几乎每天早上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她快点辞职回埔里,而她总是托词说现在走不开,根本没再跟他提起辞职的事。或许,她真的该走了,继续留着除了让他更心烦外,什么帮助也没有。
俞子惑脸色一沉,“不准。”
“为什么不准?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秘书,您随便都可以找到替代我的人选,而且……”她咬着下唇,沉默片刻才继续说:“如果总裁发现我的身分——”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俞子惑突地大吼打断她未竟的话语,恼怒的口气同时震慑住两个人。
玉竹愣愣看着难得失控的他,好一会儿才迟疑地轻唤道:“副总裁?”
他长叹了口气,重重闭上眼。“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对不起,我太多事了。”她喃喃道声歉,退了出去。
该死的!俞子惑心力交瘁地将脸埋入双掌中,矛盾的心绪严重失衡。她没有办法不管他的事,而他又如何能够强迫自己放手让她离开他的生活?
他知道一旦父亲知道她的身分,肯定会更不谅解他;他知道如果让她走,对他们两个人都好;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但那些该死的知道却无法打消他想把她留在身边一生一世的念头。
一生一世?俞子惑自嘲地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如何能奢求一生一世?他连对她说一句“我爱你”都不能,生怕狂炽的情一旦冲破铁幕,就再也抑制不了了。
“我可以坐这儿吗?”亲切熟悉的声音在玉竹头上响起。
她抬头看了来者的笑脸一眼,点点头。
“你看起来真没精神。”李士民端着餐盘在她对面的位子坐下。
她牵动两边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手拿着汤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盘中的海鲜烩饭。
“怎么了?愿不愿意说给我听?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拿个主意。”他诚心提议道。
“没什么,只是有点心烦。”她烦,却不是为自己的事而烦。
真好笑,她真是标准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俞子惑自己都不理会父亲的不公平了,她为他伤什么神、抱什么不平?可是想是这样想,心里就是放不下。
李士民看着她半晌,轻叹口气,“算了,你不想说就不勉强你。要是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记得可以来找我。我就算没办法帮你解决,也可以帮你出出主意,总比你孤单奋战来得好。”
“谢谢你。”玉竹低声道谢,拨弄着盘中的食物,还是没有一点胃口。
忽然,原本嘈杂的员工餐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李士民好奇地看向餐厅门口,只见一群西装革履的高级主管浩浩荡荡地走进餐厅。
“总裁来了。”他压低声音说。
总裁来了,那他……玉竹连忙抬起头,一眼便望见站在俞锦源身后的两兄弟。站在右侧的俞子城一袭白色亚曼尼西装衬得黑亮的肤色更加黝黑,微鬈的长发垂过肩头,狂放的气质引人侧目。而站左侧的俞子惑则是全然不同的典型,拘谨得体的三件式纯手工西装,搭配上一丝不苟的发型和淡漠的眼神,无形中便给人一种冰冷的疏离感。两人之间的差异就宛如炎日与冷月,辐射出截然不同的温度。
俞锦源将围在身边的高级主管打发走,父子三人合坐一张桌子。
李士民端详了一会儿,摇摇头这:“副总裁的情况不太乐观。”
“嗯。”玉竹浅应一声,拉长的声音更像是在叹息。
他的情况如何能乐观得起来呢?光从三人落坐的方式就可以看出俞锦源偏爱长子。两兄弟坐在同一侧,但俞锦源却选择坐在正对俞子城的位子。就算他是无心之举,恐怕四周的员工也不会这么想,只会当他隐隐表态,经过这顿饭后,转向俞子城阵营的人怕又会增添许多。
她低下头,拨动着盘中白嫩的花枝片。静默片刻,她抬起头,忧虑的眸光远远对上另一端俞子感的漠然注视,和他同样拨弄着盘中花枝片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