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捡到新娘捧花了。”清冷的声音随着微风淡淡传来,却同时震傻了在角落窥探的两人。
“难道真的是无风不起浪?”徐明暄喃喃自语,忽地回过头,用力摇晃身旁的高孟桦。“你不是人事部的经理吗?去查查看她到底是什么人!”
“好……你别掐我……咳咳咳……”高孟桦用力拉开她的手,重重咳了几声,顺畅呼吸。
“她凭什么跟他在一起?”徐明暄的一双美眸几乎要喷出火。论长相、论学历与能力,甚至凭她哥哥和俞子惑的交情,唐玉竹根本没有半点赢得了她,为什么俞子惑会选择唐玉竹,却对她连理也不想理?她不甘心啊!
“我也很想知道。”高孟桦暗暗咬牙。心中翻腾的怒火非关情爱,只因不甘。
他的不快乐愈来愈明显,让玉竹想要继续欺骗自己也做不到。
子惑总是要她别多想,说他乐得能放下俞氏企业这个重据,好好享受不用看公文、不用开会应酬的轻松口子。如果她不够了解他,或许会相信他的说法,相信他真的喜欢这种悠闲的生活,可是从他日渐黯淡的眸光,从他益发勉强的笑容,她读出他的不快乐。
是该让他重回他的世界了,但她却还自私地想将他多留在自己世界中一段日子,不用太久,再几天就好……然后他回俞家,她回埔里。
俞子城不止一次向她表示他无意和子惑争总裁的位子,所以子惑还是有很大的机会可以当上俞氏企业的总裁,继续他喜爱的工作,只是秘书势必得换个人当了。
玉竹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鼻酸,她连忙抬起头,将泪水眨回眼底。
她弯下身,拎起两袋垃圾,走向玄关。
“玉竹,你去哪儿?”
“我拿垃圾去丢。”她低着头说,怕他看见自己微红的眼眶。
“我拿去丢就可以了。”
“不用了。我得多运动,不然会变胖。”说完她换上外出拖鞋,打开铁门走下楼梯。
才刚走出公寓大门,玉竹的泪水就忍不住决堤。她站在路灯旁,放下手中的垃圾袋,用力抹去两腮的泪水,但泪水却愈擦愈多,直掉个没完没了。
“别哭了!”她大声斥喝自己,“你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把他留在身边就好,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可是……他做不到!玉竹缓缓蹲下身,双手环抱住自己,痛哭失声。因为太爱他,所以没有办法对他的不快乐视而不见。
昏黄朦胧的月光斜斜照入三楼公寓的阳台,俞子惑蹙紧浓眉,怔怔地望着路灯下蜷缩哭泣的身影。
“别那么懂我不好吗?”他轻声道。最起码只有他一个人在挣扎,他一个人在受苦。
“我爸很爱我妈,”俞子惑望着母亲墓前鲜嫩的白玫瑰,缓缓说道,“他总说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心里老想着玩。坦白说,我是四个孩子中最闷的一个,也是最不像她的一个,可是她不论去哪儿,总爱带着我一起去。很奇怪,是不是?”
玉竹抬起头,凝望着他的侧脸,“不奇怪,因为你最像她最爱的男人。”
“或许吧,我跟我爸一样有着讨人厌的倔脾气。”
他浅浅一笑,思绪再次飘回多年前的今天。“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去救诗奕的人是我,或许我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要是事情可以重来,我——”
她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如果躺在这里的人是你,你想你母亲会高兴吗?她会原谅自己吗?不,不会的,她会宁愿死的是自己。这件悲剧唯一有错的只有我父亲,因为他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却造成永远无可挽回的伤害。事情发生后,他一直在自责,可是再怎么自责也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就算你父亲一辈子都无法原谅我们一家人,我也可以了解。”
一道闪电划过阴黑的天了,雷声隆隆反动静默凝的空气。
“快下雨了,走吧。”俞子惑牵起她的手,转身走向墓园出口。
玉竹迟疑了一下,回过头看向墓碑,“可是还没到半个小时。”这是了惑向来的习惯,十四年不曾改变。
“没关系,妈不会介意的。”
还没走到停车场,湿冷的雨水已经开始往下落,玉竹连忙撑起顺手带来的黑伞。每年的这一天,似乎总是在下雨。
“让我拿。”俞子惑一手接过她手中的伞,一手搭着她的肩将她牢牢护在怀中,不让半点雨淋湿她的衣服。
小小的黑伞容纳不了两个人,他的肩膀和背几乎都被雨淋湿了。
“靠过来一些,你的衣服都湿了。”玉竹见状,努力想挪出多一点空间让他靠过来,但他却牢牢将她固定在怀中。
“不用了,淋点雨死不了。”
“你老是这样子,下了雨也不躲雨,要帮你撑伞也不肯。”
俞子惑低下头,笑眼看她,“谁教你老是不换一把大一点的伞,这么小的伞,难道要我跟你争啊!”
老是不换一把大一点的伞?玉竹若有所思地用食指戳戳他的胸膛,“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我的?”
俞子惑别开脸,“不记得了。”
“说嘛!究竟是……”她倏地睁大眼,“难道你以前不让我撑伞送你回车上,是因为怕我淋湿?”
他脸上浮现一丝赧红,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你的想像力真丰富,那时候谁理你呀!讨厌你都来不及,哪管你会不会淋湿!”
“说得也是。”玉竹兴奋的语音陡降,无精打采地垂下头,“我还以为我也是你的初恋,看来应该不是了。”
俞子惑的俊脸在听见“初恋”这两个字时瞬间涨得通红。“当……当然不可能。”
“也是,你都快三十岁了。”玉竹说着,偷偷觑他一眼。
“这跟年纪没关系吧。”他有些心虚地应道,拉开车门把她塞进车里,接着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待会还要去哪儿吗?”
“家里没菜了,顺便去一趟超级市场好了。”她拿起车里备用的毛巾替他擦干被雨淋湿的衣服。“我想还是算了,你全身湿成这样,先回去换件衣服,中午就吃泡面好了。”
“家里也没泡面了,不买点东西回去,我们中午就断粮了。”
“那等一下随便找家便利商店买几碗泡面回去吃就行了,你这身湿衣服穿久了会感冒。”
“反正你会照顾我。”俞子惑孩子气地冲着她笑了笑,踩下油门,驶向归途。
如果她再也不能留在他身边,谁来照顾他呢?玉竹唇边的笑意敛去,霎时有些感伤。
回到市区后,俞子惑将车停在一家便利商店外。
“你在车里等,我去买。”他卷起伞,走向便利商店。
不一会儿便看他提着一袋泡面走了出来,玉竹斜过身要替他打开车门,却见他突然抛下手中的东西,冲到马路中央,接着一声尖锐刺耳的紧急煞车声划破天际。
“阿珍——”凄厉的尖叫声随之而起。
玉竹迅速下车冲向马路中央,无法置信地望着倒在地上的俞子惑。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是他突然冲出来!”
肇事的驾驶见闯了大祸,连连否认道。
“要不是他冲出来救那个小孩,你早就把小孩撞死了!”
“下雨天还开得那么快!”围观的路人纷纷出声指责。
“阿珍,你有没有事?”
“妈咪,人家的手痛痛。”
嘈杂的人声丝毫不曾传入玉竹的耳中,她缓缓蹲下身,怔怔望着俞子惑苍白的脸。倾盆而下的大雨将汨汨流出的鲜血渲染成不太真实的浅红,随着雨水慢慢散开,濡湿她的黑色长裙。
“惑、惑!你醒醒,你别吓我……”她伸手轻拍他的睑,希望能把他叫醒,但动也不动的躯体明白告诉她,这并不是一场恶作剧。
“惑!”伤痛至极的喊叫声自哽咽的喉中爆开,她茫然失措地对着围观的路人喊道:“去叫救护车!快去叫救护车!快救他啊!快救他啊……”
凄楚的呼叫声回荡在冲头,而雨,依旧不停地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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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老爷,有封挂号信是给您的。”老管家拿着刚收到的挂号信走进琴室。
正在练琴的俞子真停下双手,回头看向父亲,“会不会是二哥寄回来的?”
俞锦源脸色一变,看也不看就把信掷到身旁的矮几上。“那就不用看了。”
“爸!”俞子真无奈地长叹一声。“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您还不肯原谅二哥吗?二哥会突然不告而别,一定有他的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我俞锦源没有这种没责任感的儿子。”
“爸,您不觉得您对二哥太严苛了吗?”
俞锦源怒瞪三儿子一眼,气恼地撇过头。“是他太缺乏责任感。”
静坐在一旁的俞诗奕骨碌碌的大眼先转向父亲,跟着转向兄长,最后落在搁在矮几上未拆的信上。
“你们都不看,那就诗奕看好了。”她站起身,伸手拿过信,兴冲冲地拆开信封,抽出里头的纸,忽然一张黄褐色的纸片掉落地面。“咦,什么东西啊?”
她蹲下身拾起,一见到上头的字忽然放声大叫,像被烫看似地用力丢开那张纸片,跑到墙角蜷缩起身体,瘦弱的身子抖个不停。
“诗奕,你怎么了?”俞子真连忙冲上前安抚突然失常的小妹。
“妈死了,妈死了……呜……妈死了……不是我害的……不是我……”陷入失神状态的俞诗奕只是不断用力甩着头,喃喃自语。
俞锦源弯身拾起那张纸片,发现那是一张陈年的剪报,小小的篇幅报导着当年夺走他妻子的那场车祸。
到底是谁故意把多年的伤口扯开,残忍地提醒他们当年的伤痛?俞锦源脸色转沉。拿起信封内的另一张白纸。
读完白纸上列印的内容与附上的照片,他的愤怒立时暴增到最高点。
“去叫子城过来!”他暴跳如雷地吼道。
俞诗奕误以为父亲是在对她发火,更加用力地甩着头,喃喃地说:“不是我害死妈的。不是我……”
“诗奕别怕,爸不是在生你的气。”俞子真抱着小妹不停颤抖的身子,轻声安抚她的恐惧。
“老李,去叫子城过来!”
老管家还来不及应声,俞子城已经用力推开琴室的门。
“爸,子惑出车祸,现在人在存安医院!”
开刀房外,玉竹一身狼狈的蜷缩在墙角等候,贴在两腮的湿发仍流淌着雨水,茫然的眼无神地呆望着地面。
“唐秘书、唐秘书。”俞子城弯下身,连声轻唤。
过了半晌,玉竹终于听见他的叫唤,迟缓地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看着他。
“子惑现在怎么样了?”
玉竹摇了摇头,再次垂下眼。“不知道,医师还在里头。”
俞锦源忽地一个箭步向前,揪住她的衣领,用力地将她从地上挽起。“我们俞家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们?
撞死我妻子还不够,现在还要害死我儿子!“
“爸!”俞子城与俞子真同时为父亲粗暴的举动与眼中骇人的恨意倒抽一口气。
“爸,您冷静一点,子惑不是唐秘书撞伤的。”俞子城上前,试着拉开父亲的手。
俞锦源甩开大儿子的手,目光依旧凶恶地瞪着玉竹,跟着他用力一甩,将她重重摔倒在地。“滚!永远别在我面前出现!我们俞家用不着唐家人猫哭耗子假慈悲!”
身体的痛楚终于让玉竹空茫的脑子开始运转,她撑起身子,抬头看着俞锦源。“等确定惑没事,我就会走。”
“用不着你假情假意,滚!”俞锦源怒目瞪视着她。
玉竹不畏不惧地回望他,“我说过,等确定惑没事,我就会走。”
“子城,把她撵出去!”俞锦源暴怒地吼道。
俞子城装作没听见父亲的命令,迳自对弟弟吩咐道:“子真,你去买几杯热饮过来。”然后他转身看向父亲,“爸,我去打电话跟湘云说一声,顺便要她好好照顾诗奕。”
“子……”俞锦源恼火地瞪着两个儿子相继离去的背影,不一会儿,又回过头瞪着玉竹。
两人对峙良久,最后俞锦源不甘愿地收回视线,转过头不再理会她。
看两人对垒的情势终于结束,俞子真这才走回开刀房前的走廊。
“爸,喝杯热咖啡暖暖身子。”
“哼!”俞锦源不悦地瞪他一限,接过他递来的热饮。
“唐小姐,你也喝点吧。你放心,二哥绝对不会有事的。”
“不用了,谢谢,我现在什么都喝不下。”玉竹摇摇头,婉拒他的好意,靠向墙壁寻求支持下去的力量。
在焦急的心情下,每一分钟都犹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俞锦源再次站起身,眉头深锁地望着开刀房外的红灯。“为什么还没出来?”
“爸,您别担心。”俞子真轻声安抚道,但语气仍掩不去忧虑。
“还没出来吗?”俞子城从外头回来,轻声问道。
俞子真朝兄长摇摇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开刀房外亮着的红灯终于熄灭,执刀的医师率先走出开刀房,众人立刻围过去。
“病人的情况算是稳定下来了,可能会有轻微的脑震荡,不过不用太担心。”
医师说完,随即离去,一名少妇带着一个小女孩急急忙忙地跑向开刀房。
少妇一见到玉竹,立刻拉住她的手,心急地问:“俞先生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医师说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如果不是他冲出来,我们家阿珍可能就……要是俞先生有个三长两短,这份恩情我们一辈子也还不完。”
“我只知道,他如果没有这样做,他心里永远都会有一份歉疚。”玉竹虽是对少妇说,但目光却看向俞锦源。
“好了,子惑没事,你可以滚了。”俞锦源避开她的目光,粗声喝道。
玉竹却仍站在原地,目光直视着他,“如果当年我爸撞死的是子惑,你会不会比较高兴一点?”
“你说的是什么鬼话!”俞锦源愤怒地回过头。他是深爱他的妻子没错。但那并不表示他就不爱他的亲生儿子。
“可是子惑心里一直都这样认为。你的态度、你的言词,在在都让他如此认为。所以他总是牺牲自己,无怨无悔扛起责任,只为了弥补他当年的迟疑,只为了要获得你的认同。可是你呢?你注意过他吗?你在乎过他的感受吗?”玉竹认真地直视他,“俞先生,公平一点!你要他怎么做?当年的他只是个孩子,那时他只有十四岁。”
俞锦源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但他仍倔强地拒绝承认。“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话?如果不是你爸,采芹会死吗?”
“对,以我的身分,我是没资格说什么。”玉竹抿抿唇,深吸一口气,“可是有一个原因赋予我说这些话的资格……因为我比你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