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拍卖进行到了第五项——
“接下来,要拍卖的是一名白衣天使。”
会场上泛起一阵阵不解的讨论声。可是端木理会这些骚动,继续说着:“现年二十三岁,底价是一千万台币,兑换美金约为三十万,附带一提的是这项拍卖品的期限为一个月。一个月内主人可以对拍卖品做任何处置,但一个月后必须归还给本俱乐部,这项特殊的规定请大家见谅,照老规定本会不涉足人口买卖,这是买卖双方同意的自由契约行为。”
金属门缓缓拉开。
“拍卖品产地为台湾,持有护士执照,处女,身高一六五,体重四十五,三围是……”
这些话在京森的耳中化为一片嗡嗡之声,他在看清楚金属罩中的人儿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凝结成冰,为什么?为什么单汶卿会出现在这场拍卖会上,而且还遭到被拍卖的命运?!
她低垂着头坐在金属容器内,屈着雪白颈项的双肩不住地颤抖,黑瀑的光灿长发散落半掩住她秀丽的容貌,也为她几乎赤裸的身子提供少许掩蔽,可是这些都遮不住她白嫩手腕上沉重的手铐与修长小腿的陉骨上被限制行动的脚镣。
沐浴在全场所有人的评价目光中,她脆弱得犹如一具随时会破碎的水晶娃娃。
“喂!YONG,你在开玩笑吧,怎么拿这种东西来当拍卖品?你的品味应该更好一些才对!没有特殊的血统,也不是顶尖的模特儿脸蛋,她有哪一点特殊得足以拿来当这儿的交易品?”场子中,突然有人唤着端木扬的小名,起哄地说。
“各位不满意吗?第五号拍卖品可是目前少见的纯真之女,虽然不是社交名媛,也不是什么未来窜红的偶像,不过该拍卖品拥有一项优点可是诸位绝对不能错过的鉴赏要点……那就是东方人特有的乳质肌肤,滑嫩而毫无缺陷的每一寸皮肤,碰触的质感就像是会贴着您的掌心融化一样,此项评等为A级。”
“光用看的,怎么能确定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我们可以上去验货吗?”
这句话,让京森冰冻的血液一口气全都逆流到脑中,他愤怒的拳头击碎了眼前的液晶萤幕,噬人的血眸投射到站在主持人高台上的端木……
你要是敢让人碰她一根毫毛,端木,你就等着看我怎么赤手空拳的毁掉这场拍卖会!
“替七号会员更换一组新的萤幕。”端木给他一抹安抚的微笑,继续透过麦克风说:“很抱歉,这是办不到的,验货的权利只有最后的胜利者才有。当然,假如到时您对拍卖品不满意,按规矩可以当场退货。那么,我们可以开始竞价了吧。”
该死的,端木,等这件事告一段落,我非要你给我一个交代不可!
京森迅速地在另一组萤幕上,敲入自己的设定价格与号码,可是不知是谁有心要与他作对,每当他键入一组数字,就会有人出价比他高一块钱!
数字就在他和另一个会员的竞价下,由原本的三十万逐渐往上攀升,最后京森为了断绝对方的穷追烂打,索性直接跳到整数,打下了七位数字的号码。
“恭喜,五号拍卖品以一百万美金成交。”端木带着得意的神情,敲下了议定价格的木槌。
就这样,蔺京森买到了单汶卿的一个月。
第三章
刺眼的强光让人无法招架,汶卿试着举起手来遮住那道白茫色的光,可是双手不听使唤,沉重得动弹不得,她被捆绑在这道白光之中,虚虚浮浮的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声音在她耳边飘过,可是她却辨识不出那些声音在说些什么,只觉得好吵、好吵。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茫然地,她的双眼在强烈的白光照耀下眯起……
阿卿,你是乖女儿,听话,帮助爸爸这一次。
不,爸。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不需要想大多,这年头谁会在乎你一、两段肮脏的过去,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只要你帮我还完债,咱们父女就可以平安无事了,听话。
不要,爸,我不要。
嘿嘿,就是她吗?不错嘛!听说还是原装货?那头一次可以卖个好价钱了!
你们要做什么?放手,我要叫警察了。
小姐,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怪就怪你父亲,为什么要欠我们一屁股赌债。放心好了,我们会帮你找到不少恩客,你别担心!
不要——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爸爸,我不是你的女儿吗?
为什么要带这些可怕的人来找我?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
这儿是哪里?他们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
京森毫不留情地挥出一记铁拳,直往端木扬直挺的鼻梁上招呼过去。
离端木的鼻尖只差须臾,不幸被艾昕给拦阻下来。
艾昕耗尽吃奶的力气,以双手在他背后反勾住京森的双手,喝道:“冷静一点,蔺先生,先听听端木怎么说。”
“放手,我要打断他的鼻梁,竟为了搞出这种荒谬的戏码,把她牵扯进来!端木,我不会放过你的!”京森咆哮道。
所以今天端木才会如此执拗地一直谈论有关他的天使,一直要他放弃,还说什么拍卖会有专门为他准备的拍卖品,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这家伙竟为了曲曲的无聊游戏,以这样的理由将单汶卿纯白无瑕的人生涂上污点。不管他是怎么把单汶卿弄到这个地方来的,他都无法原谅这个不知克制、没有限度的任性少爷了。孰可忍、孰不可忍,他对他的容忍已经到极限了!
“啧,恋爱中的男人真可怕。”端木扬耸个肩说。
“混帐,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谁说我爱上她了,你的自作主张,很可能会毁了她一辈子,你知不知道!一旦有人把她和我联想在一起,她这辈子就逃不了和我一样永远被人追杀的命运了!”
“这么害怕她会遭到不幸,你就保护她一辈子啊!”
“你说什么?!你做了这种事,还不知反省——”
“抱歉,本少爷的字典里没有‘反省’二字,如果我事先觉得要反省,就不会做这件事了。”
“端木扬,我们从今天起就不是朋友而是敌人了!”
“恭喜你,你的好友数目终于达到零了。这下子你在这世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不需要邻居,彻彻底底的成了天涯独孤客!你高兴满意了吗?孤僻的家伙,你以为我会阻止你和我绝交吗?我端木扬自问对待朋友是问心无愧的,你到时候就别后悔!”端木手一甩,抛出了一个银色的东西。
京森反射性地伸手接住,摊开手掌赫然是两把钥匙。
“她已经被送到你的房间去了,快去领走你标中的天使吧。那两把钥匙一是手铐,一是脚镣的。提醒你,她被打了肌肉松弛剂之类的麻醉药品,所以神志不是很清楚,还是不要轻易解开她的束缚,让她离开你的视线比较好。记住,你只能拥有一个月的时间,时候到了,如果你不把她归还给我们,我们也会派人去接她的。再提醒你,你不能任意放她离开,不然你就是欠俱乐部一个单汶卿。”
端木扬双手盘胸,俊脸蒙上一层寒霜地说:“你可以离开这儿了,只要你走出这大门,下一次你再来见我,我可能会没空理你就是。”
京森一握钥匙,冰冷的金属刺入他的掌心,使他火爆的脾气暂时冷却,现在不是处理端木扬的时候,汶卿的状况才更令他担忧。毅然地,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顶楼的拍卖会场。
“为什么不告诉他真话?要不是有你出手,现在单汶卿可是身在火窟了。”艾昕好奇地窥看端木一眼。
端木唇角俏皮地上扬。“傻瓜,这样我不就少了一项乐趣。”
“乐趣?什么乐趣?”
“京森的个性可是一板一眼的,等他知道他误会了我,他就会对我心生愧疚,来找我道歉,到时候我不但可以好好刁难他,还掌握了他曾经欠我的一次人情,以后我的要求他可就不得不听了。这么划算的买卖,我岂会放过他。”
艾昕在心中悄悄的摇头,虽然不是认识他一天两天了,但每每像这种时候,就会感叹要和端木扬打交道,真得要有一尊八十八手观音像在头顶保护,否则不知哪一天会被这个世纪霹雳无敌大魔王给陷害了。
“还有,谢谢你刚刚的暗中帮忙下注,让我榨了京森一百万美金,谢礼会汇到你的户头去的。”
事先端木就与他串通好了,要在蔺京森出价时,捣乱他的价格。因此自己也成了端木的共犯,原来他就是那名始终紧咬京森不放的神秘客,碍于这层关系所以他也无法在蔺京森的面前暴露事实的真相。
艾昕眨眼回道:“恕小的贪财了,端木殿下。”
“呵呵,彼此彼此。我就晓得找你配合我的恶作剧,你绝对会做得很称职,我没看走眼啊,艾昕。下次还有这种好康的事情,我不会忘了算你一份。”
“那就容许小民在此谢过端木殿下了。”
两人虚伪地打躬作揖了一番,相视一眼,见到对方滑稽的模样不禁噗哧大笑。
“走吧,再去打两局桥牌如何?”端木兴高采烈地勾上艾昕的肩膀说。
“如果我可以用电脑作弊的话,我就考虑。”隔着银边镜片,艾昕勾着不输他的狡狯微笑说。
“啧!你就是这点讨人厌啊!”
如果说端木是条诡计多端的九尾狐,那艾昕就可算是百变欺人的狸猫了。热爱游戏人间这一点,他们是有志一同、臭味相投。
全然不知自己被这两人设计的京森,在离开顶楼的拍卖会室后,来到整栋俱乐部中最为安静的会员专用休息室区。每位白金卡会员都会分配到一间不输给五星级饭店的套房作为休息之用。这是因应来自世界各地的白金卡会员所需,当他们来到台湾游玩或洽公时,自然需要一个歇脚之处。
俱乐部顶级的安全设备,每个房间都附送管家的专人服务,巴黎三星级餐馆挖脚来的主厨,也都是那些会员们争相想成为白金会员的理由之一。
刷下自己的卡片,门应声而开,京森不用花费多少工夫就看见躺卧在一片深蓝色绸缎床单上,被无数的枕头海包围着,脆弱无助、一丝不挂的她。
蜷由着身子,双手双脚被铐链住,不住瑟缩颤抖,犹如小动物般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京森的胸口一紧。
可恶,他还是该打断那混帐的鼻梁才对。
不想再惊吓早已受到过度刺激的可人儿,京森拿着钥匙放慢脚步走近她。“不要紧了,放轻松,我不会伤害你的……”
可是她并未停止颤抖,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仔细看她的双眸,会发现美丽的瞳眸此刻根本没有焦点……涣散扩大的瞳孔中心,代表她受药物的影响,别说听觉、视觉,可能连触觉都和平常的状态大不相同。
该死!那家伙说是肌肉松弛剂,依他看这根本是毒品。他要去提报他藏握毒品违反麻药管制法,还施打在他人身上,罪加一等!
“抱歉,我没有想到会令你遇到这种事,如果知道会这样,我绝不会告诉那家伙三年前你曾经救过我的事……”京森抚摸着她苍白的脸颊,沙哑地说。
起初,只是无意识的逛到自己曾经遭遇枪战的现场,并不是怀着什么非要找到救命恩人的念头,老实说那时候被她救了一命的自己,心中对她并没有半点感激,反而认为她多管闲事,让自己不得不多耗在这混乱的世界多苟活一日。
三年前遇见她之前的自己,对生命本身没有任何留恋与眷恋,从踏入黑暗的世界那刻开始,他也早已做好随时都可能曝死街头的心理准备。
可是那双温柔而不带任何偏见的小手,却始终缠绕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因为害怕而颤抖,因为紧张而发冷的小手在黑暗的房间中,摸索着他的伤口,熟练的止住他的血。或许,就是那一刻开始,他心底有个微小的愿望生根了,他想看看她的模样,哪怕是一眼而已,他也想知道那双小手的主人生得什么模样,什么模样的女子,会愚蠢的明知山有虎的危险,却还是选择与虎同行。
只为了她不能“见死不救”这点可笑的理由,冒着自身的生命危险来救他——这一个萍水相逢,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见死不救又怎样?反正这世上的人多得是“见死不救”,少她一个、多她一个又如何?按照常理判断,都晓得她的行为有多疯狂。
可是她救了他,义无反顾,哪怕她连跟他独处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他解释自己只是想看一眼“疯子”的长相,而旧地重游。
即使是现在,他也可以毫不费力的回想起,当时隔着一条街之远,他在看到站在街头与邻居打着招呼的单汶卿时,那一瞬间的震撼,他马上就晓得“她”正是那夜救了自己的无名女子。
分明只是在黑暗中,短短不过三十分钟的相处,为什么在光天化日下,自己却能那么肯定她正是那夜的女子,连京森也无法解释这强烈的直觉从何而来。但,事后的调查却证实了他的直觉没有错误。
微笑着与邻人闲聊的她,朴素的穿着打扮有如一朵摇曳风中的小白花,仿佛只要她一微笑,连四周的空气都会染上一层层柔和的光芒,舒缓人们胸口中的黑色压力与灰色杂思……那天,京森就一直站在街的对头暗巷中,以贪婪渴望的眼神注视她,直到她消失在公寓的楼梯口内。
“爱”这种字眼,他不配也不能使用在自己身上,他没有“爱”的资格与能力,他更没有爱上她的光明。只是,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纵身投入黑暗深渊,以为早已经忘记过去,心底还在渴望接触光明、憧憬着被他舍弃的恬淡生活。
如果他在刚出大学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浑身都是冲劲的活力小子,现在他会毫不迟疑的去敲她的门,请求她与自己交往,向她求婚,建立平凡而普通的幸福家庭。可惜,京森却不能也无法回到十年前的自己了。
他甚至不能现身在她面前,因为那只会带给她无限的灾难,他不要自己的接近,害得她原本无尘的环境被黑色的暴力玷污。
所以从他三年前认出她后,就下定决心要在自己可能的范围内,断绝她四周一切可能的危险,他要在她四周设下一道无形的保护墙,直到她的身边出现了一名能够担负起保护这朵脆弱美丽的小白花的人,而在那之前他会静静的在属于自己的黑暗中,守候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