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皱鼻,“本来就是,他们就是在笑我,笑我一个大姑娘家不知羞耻的偎在一个男人怀里,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是夫妇啊!”
“我们不用在意旁人怎么想。”段舞阳看着她皱鼻的俏模样,心中不禁一软。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其实应该说是不习惯。
“那好,我们到那家客栈休息。”他望向对面高朋满座的客栈,温柔的道:“你可以好好梳洗一下,再吃个饭,这几天真是委屈你了。”
水幽欢甜甜一笑,“我就知道你了解我。”
此时已近中午,客栈中满是人,见到两位衣衫有些破旧,看起来还有些狼狈的年轻男女要投宿,店小二的高姿态就摆了起来。“我们店里是小本生意,恕不赊欠。”
“知道。”段舞阳回答。
水幽欢悄悄在他耳边道:“怎么办?我们都没钱哪!”
被囚禁的时候,他俩身上的东西全被搜刮一空,再加上不断的逃难,他们身上值钱东西都没了,更别提有件像样的衣服穿了。
“没关系,我来想办法。”他连声安慰,吩咐店小二给间干净的房间,还叫了一大桶热水。
“哇!有热水耶!”水幽欢含羞带怯的源了他一眼,“不会吧?我们虽有夫妻之实,但没有夫妻之名,这样就一起洗澡……未免太夸张了吧?”
说归说,她还是挺怀念他温暖的身体,大眼不住的上下打量着他。
段舞阳嘴角噙笑,“真抱歉,我没办法配合你的鸳鸯浴,你先洗,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懂得闺房情趣的女人,真是既可爱又教人动心。
“不用避开啊!”她嘟起小嘴,有些不高兴。
“我一会儿就回来。”段舞阳就这么毅然决然的出去了,水幽欢顿时软垂下双肩,无趣的褪下衣衫,独自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
她坐在椅上边擦着湿发边纳闷,若青说他小时候没有名字,也不知亲生父母是谁,那么他现在到底去了哪里?
不行,她要去找他,她霍地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就在她起身之际,门外突地传来一个声音。“欢儿,我回来了,可以进去吗?”
“可以。”她连忙拉开门,一古脑儿的就想冲进他的怀抱。
不料,他两只手却坚持的抓着她的双肩,阻止她接近。“别过来,我满身是汗,很脏的。”
她—脸的莫名其妙,却也只好跟着他走进屋里。“你去哪里了?”
“先来看看,喜不喜欢这衣裳?”他摊开肩上的布包,里头是两件女衫和一双绣花女鞋。
她的小脸亮了起来。“哇!你送我衣服啊!”天知道她有多久没穿女装了。
“试试看。”虽然尺寸和样式是他选的,但他有自信不会挑错。
“嗯!”她走进靠墙的屏风后头换衣裳,而他则乘机洗个澡,虽然水都冷了,但他不在乎。
“好不好看?”他迅速的净好身后,听见她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腰肢款摆的走了出来,有意在他面前展现最美的一面,而他则看得呆了。
“咦?人怎么傻了?”她的身子腻上他的大腿,“喂!回神了啦!”
段舞阳露齿一笑,“好看,当真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还说是块木头,原来称赞起人,竟然可以甜言蜜语成这样。”她咕噜了声,见他沐浴后仍是那套破衣服,淡淡的皱起眉。“反正是要买衣服,为什么不管自己挑一件呢?”
他但笑不语。
“钱不够吗?”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眉头紧紧攒起。“你哪来的钱?你……”
“砍柴。”他抬起手,轻柔的为她拂去眉间的小纹,“没费多大的劲,比当年要轻松得多。”
反正是从小做到十二岁大的事了。一直没告诉她,是因为没必要让她知道这些事。属于黑暗的那一面回忆,就让他独自保有吧!
她拉住他的手,“你应该告诉我的。”
“什么?”他的声音冷冷的。
“你真的应该告诉我,让我来帮你,两个人一起砍,赚的钱比较多。”她直直的望进他的视线里。
段舞阳笑着摇摇头。“可惜了水家大小姐,竟然嫁了一个不中用的丈夫。”在她认真的眼神下,段舞阳竟然有种被温暖包围的感受。
“谁说的?我嫁了一个心爱的男人,应该羡慕我。”
“可怜。”自己委屈下嫁了还这么理直气壮。
她的手捂住了他自嘲的唇,“爱你并不可怜,我只担心你会不爱我。”
他动容了,眼底又再度掀起狂风巨浪。他扯下她的手,紧紧的握在掌心里,“在我还没确定自己爱你之前!你怎能如此……”
“没有理由。”
段舞阳痴痴的望着她,主动的伸手环绕她的颈项,紧紧的抱住她许久许久,这是最亲密,但不含任何欲望成分的拥抱。
“舞阳。”她轻唤。
“嗯?”
“爱我是好事,但自卑就不用了幄!”
他把头埋在她肩上,低低的笑了起来,双手仍不肯放开她,让她直接感受来自他胸螳的震动。
“舞阳……”她不依了。
“嘘,让我紧紧的抱着你,一下子就好了。”
她只好安静下来,静静的享受属于他们两人甜蜜的一刻。
“给我滚过来!这事由不得你说不,老子钱都收了,你叫我到时候拿什么给人看?”一个尖锐的声音由门外的小穿堂传了过来。
“我……我……我不想去那里,听说那老爷很变态的。”另一个童稚的声音怯生生的响起。
段舞阳猛地一震,动作变得不自然起来。
水幽欢注意到了,她凝着小脸仔细瞧他,神情不再俏皮淘气了。
第九章
门外的对话很明显的让段舞阳全身一震,他的目光略带迟疑的望向门板,神情既悲伤又哀痛,仿佛在回想着什么,又像在逃避些什么。他紧紧抓着水幽欢的手,忘了放。
她暗自叫疼,却没有缩手,睁着一双晶亮大眼,仔细的瞧着他每一分细微的表情。
“走!跟我走!由不得你推三拖四的。”
“不,求你饶了我吧!这城里,谁不知道查家老爷的嗜好……”
闻及查家老爷,段舞阳的神情又是一变。
“住口!谁谁你说查家老爷的名字?我瞧你年纪虽小,人倒机灵,怎么这点还想不明白呢?身为查家的人,要吃多好就有多好,还能让你们家过大半个好年,何乐而不为呢?”
贫穷的人,身体就是最大的资产,即使再有自尊,为了一碗白米饭,面子、自尊全都可以舍弃。
段舞阳的身子微微的颤起抖来,因为他想起了不堪的过去。
“怎么了?”水幽欢浑然不理会周遭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注意着眼前陷人痛苦的段舞阳。
“我……”摇摇头,他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想起以前的事。”
“以前?”
“是的,我以前也和外面那个孩子一样。”是被卖的。
“哦?”水幽欢下意识的应了声,“想说吗?”
“我原本是希望你永远不要知道的。”他苦笑。
“关于你的出身吗?”
“是”
该不该说她已经知道了呢?她微抬小脸,沉默的望着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以前曾被卖给一个有钱的老爷当成玩弄的对象,”听见她的轻呼,他忍住心中的叹息,“当我知道这件事后,再也无法忍受,所以逃了。”才遇见改变他一生的公子。
“逃的好。”她紧紧的抱着他。
“你不觉得这样的我!其实很低贱吗?”他低声问道。
“哪里低贱了?你就是你,是那个变态的人才需要检讨。”她咬牙似地吐出最后一句。
他还是叹息了。“你好傻。”他温柔的抚着她的发。
“够了,再让我听到任何一句抱怨我脑袋的话,我绝不饶你。”眨眨眼,水幽欢向他挤出一抹笑。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拥抱她的双臂变得十分温柔。
这时,屋外的争吵声渐趋激烈。
“走,跟我走,别以为老子年纪大了就抓不动你。”
‘不!我绝不去那个地方。”
“还回嘴?你真是讨打。”
啪的一声,男孩子的脸上挨了一个耳光。
“打啊!打死我,我正好不用在这世上受苦了。”
“你以为我不敢吗?”啪的又是一声耳铲子响。
男孩哀哀的哭了起来。“鸣,这世界还有没有天理啊?”
“要怪,就怪你自己没生在富贵人家吧!”
恻的一声,薄薄的木板打开了,段舞阳昂首挺立,他先是注意到衣衫破旧、神情倔强却又不免露出恐惧的小男孩,然后才看向一旁耀武扬威的老者。“放开这孩子。”
老者上下打量了段舞阳一眼。落魄江湖的剑客,这种人虽然很难说有什么多大的作为,但却是最不好应付的,因为一个不小心,脑袋就会搬家。
想到这,老者脸上立刻堆满笑容。“这位壮土,我正在教训自己的孩子,请不要踏这浑水。”
男孩一见到有人插手,连忙叫道:“不,我不是他的孩子,救救我。”
这情景,一如当年。
段舞阳甩开心中的影像,“放开他,不要为难这个孩子。”
“这个…壮士难道不明白闲事莫管的处世保身之道?”想管闲事还得看看对方是什么家世。
“救救我,我不是他的孩子…·,·哎哟!”男孩看见来了个救兵,急着想逃离老人的鹰爪,一个没注意,被老人重重绊了下,整个人摔倒在地。
段舞阳在男孩落地前牢牢的接住了他,将他带到自己的身边,”没事吧?”
男孩以为会掉疼,所以紧紧的闭着眼睛,再睁开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平安无事,面对救命恩人,他的脸上漾着一抹笑容,小脸上泪水未干,但那抹笑容奇异地温暖了段舞阳。
“没事就好。”他转头向倚在门边的水幽欢,道:“他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软软甜甜的声音笑道。
男孩顺着段舞阳的视线转过身,果然见到一位长发披肩的大姐姐,他怔怔的瞧着,小小的心里也觉得这位姐姐真是好看。
“来姐姐这边。”水幽欢最喜欢聪明的小孩.一见他长得清秀可爱,忙不迭的笑道,见他走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饿不饿?姐姐房里还有许多好吃的点心幄!想不想吃啊?”
男孩犹豫了会,但见这位大姐姐似乎不是坏人,于是重重的点了下头。“想。”
“那就跟姐姐一起进来吧!”水幽欢牵起了小男孩的手,缓缓的往他们的房里去。
老者情急之下大喊,“不!你不能带他走啊!他是查家的人…”
好吵幄!水幽欢幽幽回眸,望着段舞阳,要他善后。
段舞阳早有此意,两人交换一个眼神,水幽欢和小男孩才走进他们的房间,喀的一声把门板合上了。
“现在,该是我们算算帐的时候了。”段舞阳面对老者的是张毫无表情的脸。
“算帐?”老者极为讶异,“我们素不相识,算什么帐?倒是你,把我千辛万苦找来的孩子带走,你们到底是何用意?我要你们赔我。”
段舞阳嘴角扯开一个要笑不笑的曲线。“你们查家在这里就是王法,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这城里没人敢有半点意见,对吧?”
老者略有得意之色,“可不是?你上街去打听打听,我们老爷曾是朝中大臣,辞官归隐之后,多受皇上的宠爱,每隔三年便会接到宫里的关切信函,这里谁不知道得罪我们查家就等于得罪了皇上。”
“如此一来,你们就为所欲为,强抢豪夺稚龄幼童,甚至还玩弄至死,靠的就是昏庸无能的皇上?”阴冷的语气缓缓吐出。
“你……竟政污辱当今圣上,你不要命了吗?”
“草营人命,推这些孩童坠入火坑,你才不得好死!”段舞阳怒喝。
“你……你到底是谁?”老者退了一步。
“你忘了吗?十三年前,你从一个名叫李三的人手中买下一个年约十二岁的孩童,你原本觉得这孩子身子骨太高大,不符合你主子的期望,本来不想收,后来还是把孩子买下了,这些你都没印象吗?”段舞阳冷笑着,“还是因为这些事对你而言根本是家常便饭,多到你根本记不清了?”
原本以为只是个落魄剑客,原来是个夺命罗刹,老者不住的发抖,“这位壮士,你说的我实在不知情呵!”
“或许吧!一个中年人的形貌经过了十三年,变化有限,但一个孩子经过十三年,早已褪去当年的模样了,你不记得这事我也不怪你,不过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再让我碰到你又在做这件事。”段舞阳边说边扬高了手。
老者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求壮士饶命,我也是不得已的啊…”
“混灭人性的事你做得出来,就该有接受制裁的勇气。”
他的嗓音虽温柔,却宛如死神的呼唤。老者惊慌的闭上双眼,唉!他怎么会忘记了呢?眼前的人就是惟—一个从他手下逃过的男孩嘛!
他终于想起来了。那天他带着一群人去大街上和李三碰头,李三卖的货色虽然不太符合老爷的胃口,但那时候又没什么人可挑,于是他只好勉为其难的接受,没想到居然露了口风,让那个小孩有机会逃掉,他们好不容易追上了,小男孩却被个江湖人救走,他以及那些打手全被打得惨不忍睹。
他就知道这个小孩将来一定会回来找他报仇,过了几年后,他原本以为没事了,可以好好安享天年了,没想到该来的还是会来,他长叹了声,这是报应啊!
那致命的掌风已经凝聚在手心里,看着眼前的人,段舞阳居然犹豫了,这一掌他挥还是不挥?这时候杀了他,还有什么意义?
其实,若认真的想一想,他应该感谢这些人才对,若不是他们的苦苦相逼,或许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认识善良的公子。
然而,除了他之外,还有许多无辜孩子的清白被他们毁了,甚至连生命也没了,还有些人或许一生只能躲在黑暗中。公子教过他,做人要有侠义心肠,他该为他们申冤复仇的。
***
回头逐渐偏西,犹带着夏日余威,正向大地施展最后的热力。
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水幽欢便打开房门,扑进眷恋已深的怀抱。
“欢儿。”他紧紧的回抱她。
迎着他的是一张如花似玉的笑颜,心中的郁闷顿时开朗。
“都解决了?”
“嗯!”
“那就好。”她无忧的笑着,顺便为他抹去眉间的小楼。“回来就行了。”
“你不问我到底把他怎么了吗?”他柔声道。
“不问,因为那个人的死活与我无关,必要的时候,我是很自私的。”她只关心她想关心的人。
段舞阳低低的笑了起来,“我没有杀他。”
“便宜那家伙了。”她皱皱鼻子。
他又笑了,“他也是受人指使,所以我决定放过他。对了,我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就是在这个村子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