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刑天正在缠绕绷带的手微微顿了顿,但几乎无人发觉,只除了他自己,他将牙关咬得紧紧的,沈皓的话在他纠结抑郁的心里再次卷起千堆雪,他无法想象当时她是何种心情,一定很怕,而他,竟然没有在她身边,该死的!
“但没用,那些人根本不理会她的威胁,甚至掏出枪来阻止其他的医护人员进入复健室,后来他们打破后门强行带走湘婷,”沈皓沮丧地望着毫无知觉的双腿,痛恨且自责地说:“没有轮椅的我就跟一个废物一样,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走,什么都不能做,大哥,对不起。”
沈刑天大为震动,他一把揽过沈皓纤细脆弱的肩膀,动容而忘情地喊:“别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没尽到保护你们的职责,要怪就怪我吧!”
他俩紧紧相拥了好一会儿,沈刑天才拍拍他的肩,收拾狼狈的热情,“好了,别担心,让刘超送你回家吧!我保证一定会让练小姐毫发无伤地回到你身边。”
他俯低身子,弯腰抱起行动不便的沈皓,一边要刘超准备车子,先把受到惊吓且满心不安的沈皓送回家,其他的,他自会解决,敢惹极东组的人就必须有所觉悟。
沈皓却拉着他的衣领,低沉而嘶哑地问:“这样的我,你还认为我能为她带来幸福吗?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有能力保护她呢?”
沈刑天的心痉挛了一下,一抹深刻的痛楚弥漫在他深邃的黑眸里,“沈皓,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不要向我道歉,你该道歉的对象另有其人,”沈皓眨眨眼,释然的笑容回到他年轻完美的脸庞,“湘婷已经知道你打算把她让给我的事,她还托我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话?”一时之间,沈刑天百感交集,甚至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悸动,所以他以忙碌掩饰,大踏步地走出医院,往停在院前的宾士车走去。
沈皓轻咳了声,在他被放进车前,揪住沈刑天的
手臂,“她说,如果你执意要下地狱,她会先到地狱去等你。”
然后,载着沈皓的车便绝尘而去,只留下沈刑天伫立当场,久久不能自已。
门一开,练湘婷就被粗鲁地推了进来,她甚至没有被绑上手脚,只因为她的外表柔弱,看起来丝毫不具有任何威胁性。
她才被摔到地上,马上便有人跟了进来,只撂下一句,“乖乖待在这里别找麻烦,否则有你受的!”
“喂,等等。”练湘婷还想问他什么,那人便把门重重关上,不予理会,“噢,算了。”
她轻蹙双眉,坐到地上咬着下唇沉思起来,她甚至还没留意这间拘禁她的房子是什么样,她只在乎沈皓现在怎样了,沈刑天应该会好好保护他吧。平常谈笑自若、显得成熟稳重的沈皓,在遇到这个完全超乎他想象的暴力时,居然也显露了他原本年纪应有的不安,这令练湘婷感到好笑,从她和沈皓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觉得这个小她两岁的沈皓太过精明、太过犀利,太过洞烛先机,她和沈刑天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且沈皓几乎是在享受他俩的痛苦,像个大顽童似的嘲弄他们的爱情。
如今,居然发现沈皓也有无助苦恼的时候。哈,总算扳回一局,至于她自己,练湘婷耸肩一笑,无妨,反正不是沈刑天就是应薇蒂,总会有人来救她,关于这点,她一点也不担心。
她安然地待在这个小房间,甚至在柔软的沙发床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傍晚了,她觉得有点饿,这才想起,只吃过早餐的她,已经将近十小时没进食了。
她开始哀叹,如果这群人存心不让她吃喝,那她不是玩完了,而且,他们为什么要绑她,她不认为自己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物。
当她呆坐在沙发上,百思不得其解,却又懒得起身的时候,那扇门又开了,带头的是一个年约四十、却保养得十分成功的中年女子,一双丹风眼媚到极点,极具万种风情。
练湘婷看傻眼了,这个女人怎么能漂亮那么久,岁月仿佛对她特别仁慈,但再不懂人情世故的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赞美的时候。
“你就是练湘婷?”曼婷夫人一进来便相当高傲的双臂横直胸前,打量这个窝在沙发上、神色有点迷惘的小女人。她看起来什么都不懂,沈刑天居然为了她不惜破坏她的酒吧,不可原谅。
“是呀,你找人绑架我又是为了什么?”练湘婷被她
直视得心底发毛,根本不记得自己跟她有什么过节。
“哈,原来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怜小老鼠。”
练湘婷虽然觉得听来有些刺耳与侮辱,但以她懒得与人生气计较的个性,倒也不觉得什么,耸耸肩,“你把我找来只为了取笑我什么都不知道?太大费周章了吧!你不怕要坐牢吗?”
曼婷夫人淡淡一笑,“我就算要坐牢,也会要你的男人陪我一起。”
“你的笑容很美;可惜从嘴中吐出来的话实在很难听。”练湘婷反唇相讥,对她的影射毫不在意,现在她相信这个女人一定跟沈刑天有关,可是,她怎么知道沈刑天和自己的关系呢?
曼婷夫人毫不客气地刮了她一个耳光,涂满蔻丹的五指在练湘婷粉嫩的脸颊上划出几道鲜红的血痕,而曼婷夫人还是优雅地淡笑着,仿佛只是件举起咖啡杯般稀松平常的小事。
“我不喜欢别人顶撞我,尤其是女人,”她俯低了身子,含笑却没有一丝温暖的眸子直盯着练湘婷,“你给我听清楚了,我要你的男人沈刑天一起陪葬,尤其在他胆敢惹了我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一天。”
练湘婷蹙着眉,忍受颊上火辣辣又略带刺痛的疼痛感;恐怕这回要破相了,“你到底是谁?沈刑天又哪里惹到你了?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到底说清楚啊!”
她的着急只为那个英俊却冷酷的男人,曼婷夫人突然发出一声声冷笑,难道这笨女人还不知道,那男人不是任何人能掌握与拥有的吗?
“你跟他那么亲近;难道你没听过在他的生命中,有一个彻底改变他的人生却教他深恶痛绝的女人吗?”
练湘婷这才恍然,她记起那天在船上他所说的一切,突然她觉得心底的凉意一直渗透到四肢百骸,“你是曼婷夫人。”
“连声音都有些颤抖,那男人是怎么跟你形容我的?”曼婷夫人就像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般,节节逼近,却又不一举擒获,让绦湘婷更加忐忑难安。
“那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放过他?”练湘婷吞咽了一口口水,真的开始头皮发麻,因为这女人笑得实在诡异,令人胆战心惊。
“呵,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典型的沈刑天作风,宁可自己扛下所有的责任,也不让他的女人知道,”曼婷夫人摇摇头,啧啧有声地叹道:“所以,我只好来当这个坏人了,也好让你心里明白,免得怎么冤死的都不知道。沈刑天为了你带走我最得力的助手陈俊良,不过这也就算了,他还派人把我苦心经营的酒
吧给毁了,让我这一个月来损失上百万的收入,不仅如此,他还让极东组的人断了我的财路,大肆破坏我在其他地方的酒廊生意,你说,这笔仇我不找他要找谁?”
练湘婷心头一惊,看着曼婷夫人原本绝佳的风情,变成张牙舞爪的泼妇,心里实在感慨。殊不知她双眸流露出的悲悯,更加激怒了曼婷夫人。
“你可怜我?省省吧!”曼婷夫人不理会她,“你还是多替自己担心吧!虽然沈刑天把你保护得很好,但他还是疏忽到——个平凡的‘私人天地’,向来不与黑道挂勾的‘私人天地’,这一个月居然突然冒出许多极东组的手下,这很难不引起我的联想。再一打听之下,就不难得知你是他的新欢,他捧在手心上的一块肉,虽然他把你安排住进极东居,但我还是有办法逮到你作饵,逼他现身,并且付出他应付的代价。”
虽然和事实有段距离,不过也相去不远了,练湘婷自嘲地掀掀嘴角,她怎么不知道最近她的四周有这么多的“眼线”。
“那你想怎样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沈刑天对你的感觉,不只是深恶痛绝而已,如果有可能,他会很高兴亲手扭断你的脖子,难道你不怕惹怒他的下场?”练湘婷装着很老江湖的口吻,但连自己听来都不具说
服力,曼婷夫人当然不会被她吓到。
曼婷夫人伸手招呼旱在外头等着的人进来,练湘婷只看到他们手中捧着一个盘子,盘上放着一个针筒,一罐类似药剂的液体。
练湘婷心头一凛,她希望这东西不是她现在正在想的,“你要干什么?别乱来,沈刑天不会放过你的。”
她瞪大双眼看着他们将针管插进药剂中,慢慢地逼近了她。
曼婷夫人得意而尽兴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没有防备吗?我当然不会让沈刑天有喘息回击的机会,我要慢慢的折磨你,一天一天给你注射一点点的古柯硷,等你染上毒瘾后,才放出消息你在我这儿,等他来救你的时候,他会明白不仅他无法逃出我的手掌心,连他最爱的女人也成了毒品的奴隶,你说,这样的安排是不是万无一失呢?”
练湘婷又惊又怒,“你这女人根本是疯了,我看你大受刺激的原因,不只是因为他坏了你的生意,而是因为他没有爱上你。”
她的误打误撞,居然说中曼婷夫人的心病,曼婷夫人的脸色变得只能用“难看”形容,她疯狂吼道:“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给她打针,好让她不要再这么胡言乱语。”练湘婷开始挣扎,她丢出原本用来当枕头的椅垫,
身子往门口冲去,但娇小纤柔-的她哪比得过这些孔武有力的男人,不到两三下,她就被他们按在地板上,左手臂被定住,衣袖也被扯破。
“曼婷夫人,你这么做,他不会饶你的,你的下场肯定会很惨。”百般绝望与无奈,练湘婷只好以言词攻击,同时在心中狂喊着沈刑天的名字,寄望着不可能的奇迹出现。
“那你也会比我早几天!你们还不快下手,难道等我来教你们吗?”曼婷夫人冷笑地看着他们将毒品注射到练湘婷手中,然后满意地离开。
直到许久之后,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已经消失很久之后,练湘婷还是趴在地板上,不动也不试图保护自己,更不理会全身酸痛的伤口,她只在默默品尝毒品在身体中的感受。
很奇怪,有些空茫且虚浮,尽管听了许多有关吸毒者的说法,但和自身尝试总有些不同,练湘婷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不想起身,也不想做任何事,她只想静静地躺在这里,直到平静地死去。
就在她闭上双眼的那一刹那,她的眼角流下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而她心里,那个英俊且冷漠的男人再次出现,她仿佛投入他的怀中般,温暖而舒适,她就此不愿醒来。
第九章
沈刑天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心绪纷乱如麻地抽着烟,已经二十多个小时了,他仍然毫无头绪,这令他焦急如焚,愁绪难捺,他食不下咽且不喝不睡,潜意识里期盼与练湘婷同甘共苦。
“堂主,”刘超悄悄掩门进来,一脸郑重地望着他,“已经照您的意思吩咐下去了,所有的弟兄全员出动,尤其是和组里有过过节的堂口全都派人特别留意,只要存任何的风吹草动,我们会第一个知道。”
“很好。”沈刑天淡淡的应道,脸上的表情是全然的死寂,这样的表情是很少在他脸上显露的,而且这表示他的心里早巳怒极、恨极,“叫他们继续盯下去,一查到她的行踪,马上向我报告。”
“是的,”刘超继而说道:“堂主,我们这样大规模的行动,怕会引起警方的注意。”
“我已经顾不了这么多。”沈刑天揉揉发痛的额角,突然发狠地道:“我要她尽快而且毫发无伤的回到我身边,否则我什么都不能做……我会一直想着她到底怎样了,她是不是一直在哭……见鬼了,我干嘛跟你说这些,我要你们好好盯着,就这样,你可以出去了。”话甫出口,沈刑天就后悔了。焦急、懊悔与担心,种种的煎熬之下,他忘形的喊出他隐藏最深的秘密,虽然刘超的为人与口风他信得过,但向来习惯在人前隐藏真正心意的他,这么赤裸裸而直率的告白是他最脆弱的一面,他借着打发刘超以掩饰他的不安。
刘超跟随沈刑天多年,自然能了解他的挣扎,恭敬的俯低身子行了礼后,就要离开。
此刻,桌上内线电话的刺耳铃声响起,沈刑天冲动得一把抓起话筒,“有消息了吗?”
“不是,堂主,有两位男士要见您,他们自称是练湘婷小姐的好朋友。”
“哦,”沈刑天和刘超互换一个不解的眼神,“知道他们的来历吗?”
“不曾在道上出现过,不过他们有递上名片,一位是尚君凯,另一位是封宇。”
沈刑天冷峻的面容出现一丝惊讶,暗叹他们来得好快,然后毫不迟疑地下令,“请他们进来。”
沈刑天亲自开门,迎进两位身材高大,同样俊帅却风格迥异的男子,他省略无谓的寒喧,马上可以从浑身上下处处流露官家显贵子弟的气质,与漂亮精明却仿佛随时可以从危脸中全身而退的特性分辨出两人,“你们的消息真快,我想,这位是尚先生,这位是封先生哕,幸会,我是沈刑天。”
“幸会,极东组的东堂主,我们可是久闻大名。”尚君凯面对这位冷峻严酷的高大男子,不免有些敌意,对他伸出来的手视而不见,“湘婷遭人绑架的事,为什么刻意隐瞒我们?”’
封宇似笑非笑地斜挑着眉,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袖手旁观,有趣地看着他如何解围。
“并非刻意隐瞒两位,我认为对方既然是冲着极东组而来,我们就有必要自行解决这件事,如果能不打扰你们,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沈刑天不卑不亢地收回手来,沉着面对来自他们的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