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湘婷不愿离开他的怀中,可惜无力得很,只得像个孩子般伸出双手向他衷求,渴望他不要离去,“刑天,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沈刑天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她令人心疼的哀怜眼神,看不到她发由自内心诚恳的呼唤,更不知道她会害怕他又变回原先那个对她不理不睬的沈刑天,所以他硬起心肠,柔声地道:“乖乖听话,跟封先生回去,改天我会再去看你。”
她当然不依,“我不要,你又在躲我了。是不是?说什么永不离开我,要我相信你,根本都是骗人的。”
他沉重地垂下肩膀,无力地抚着额角,“麻烦你们尽快送她去医院,好吗?”“我看你也需要上医院一趟,一起走吧!”尚君凯处理完曼婷夫人这帮人后,为避免麻烦,连警方都打发了,现在剩下的只有他们,和从极东组挑选出来的少数几个人,一过来看见这种情形,尚君凯很自然地提议道。
“不,我们极东组有很完善的医疗设备与专属医师,不用麻烦了。”他纠结沉郁的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而他,不准备向他最重视的人吐露,只准备一肩扛下所有的苦难。
“那我也一起去。”练湘婷感觉到他又把心门紧紧关上,内心深处有极强的恐惧感,害怕他又在躲她了。
“不行,这个医疗小组不治非极东组的人。”
这回绝得够狠、够辣,够让练湘婷的心碎成片片,她瞪大双眸,微开的小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他已经拒绝得这么彻底,原来从头到尾,她都只是一个一厢情愿、满脑子装着浪漫绮想的大白痴,人家根本就不把她当自己人看。
呵,人生至此,她也算无憾了,被人羞辱得这么彻底,还能说什么吗?她无力地撇撇唇角,悲凉地自嘲,活该啊!原本无欲无求的日子不好吗?偏要为了他受尽恋爱之苦,到头来,竟落得这般下场。
“我们走吧!”她无力地靠在封宇胸前,闭上双眼,忍住满腔的泪意。
封宇和尚君凯互换一个疑惑的眼神,带着练湘婷离开了。封宇暗自记下了,他认为沈刑天的举动不寻常,尤其是他的态度转变得大快,令他怀疑,但目前似乎不是个好时机,得等一阵子再说。
他们的车声已经消失很久后,沈刑天才摸索着坐了下来,双掌推开把头脸埋了进去。刘超默然许久,终于忍不住了。
“堂主,你为什么不让练小姐留下呢?铁医生不会介意多医一个人的。”
“可是我介意啊!我不要她继续留在我身边,这样对她、对我都好。”他的声音疲倦而苍凉,仿佛一瞬间,他的心也跟着离开他的躯壳,随着她直奔天涯海角。
“为什么?”刘超大为不解,难道真让练小姐说中?
等了好久,刘超才听到仿佛来自地狱般的声音,阴冷尖锐,且不带一丝感情,“因为我的双眼可能已经瞎了。”
悄悄的,纵横黑白两道势力,带着重整流氓世界的使命,有着正当企业,暗地里却身负仲裁黑道事务的极东组,在近日内完成高层人事改组。创办人,也是极东组最有权势的沈以正,宣布在
七十岁生日的前夕正式金盆洗手厂退出是非难辨的黑道,而由他一手打下的极东组,自然成为各路人马议论纷纷,想插手的大肥肉。
众所皆知的,沈以正惟一的独生子在多年前一场致命的车祸下死里逃生,但付出惨重的代价却是下半辈子必须与轮椅为伍,这样一个残废者自然不能成为统领极东组的适合人选,而从沈以正从不让他的亲生儿子与黑道接触的情形下,这个残障者早巳被有心人从名单中剔除了。
那究竟谁才是下任极东组的领导者呢?素闻极东组旗下有个最狠、最绝、最冷血也最可怕的东堂主沈刑天,既是沈以正的义子,又是高知识的流氓,管起一流企业来不输任何经营者,发起狠来连道上的前辈都惧他三分,这样的人应该是极东组下任的新组长吧!
但所有的人都跌破眼镜了,当他们得到正式消息的时候下巴都久久无法合上,极东组新任的组长竟然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长得一副学生样,可能连大学都没毕业,笑起来一脸爽朗天真,在黑白两道的眼中,这样的人根本是善良老百姓,哪有大哥样,连名字都没听过,要经过一番仔细查证,再念上几遍,才能记在心里。
听说,极东组的新任堂主叫伍祟涛,而他已经在沈氏企业最高不可攀、平常又门禁森严的办公室上班了,就是不知道晚上是否也处理黑道事。
那,那个又狠又绝的沈刑天怎么办?他失宠了吗?还是没利用价值了?没人知道,因为他已经失踪了。
善于趋炎附势的人们总是薄情的,尤其讲求节义的流氓世界还是会为自己的利益打算,所以沈氏企业的办公室外,还是聚集一堆想巴结新当权者的人,他们在等着很忙很忙的新组长能破例拨冗见他们一面。
第十章
沈氏企业最顶楼的总经理办公室,原本宽广舒适的办公环境,如今却意外的凝聚—份沉闷的气息。
坐在黑色高脚椅的伍祟涛,年轻俊朗的脸庞满是不耐,百般无聊地瞪视着恭敬站在他面前的男子,叨叨絮絮地念着他的行事历,而且长串的行程排得满满的,令他连一丝丝喘息的空间都没有,想起末来的日子,他不禁无奈地叹了口长长的气。
“组长,累了吗!还是继续?”这位男子面无表情,
机械式的略表关怀之意。
“算了,算了,别再往下念,到时候要做什么事,你再提醒我吧!”伍崇涛揉揉发疼的额角,转向立在一旁看好戏的刘超问:“刘叔,我实在很怀疑以前沈大哥是怎么办到的,我可不相信他一个星期会参加两次以上的宴会,和出席三次以上的慈善舞会。”
开什么玩笑,他年轻的生命就要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有够怄的,若不是看在沈老爷子的份上,他打死也不会坐上这个位置,更何况,这个位置本来就属于沈刑天的。
一提起他,伍崇涛就想起将近两个礼拜没去看他了,不知道他的眼睛……
“组长,你不可以叫我刘叔,有事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刘超的出声拉回了他神游的目光,见这位年轻组长将全副精神摆在自己身上后,刘超才说:“至于东堂主以前是否做过这些,答案是否定的,东堂主他从来就不屑跟这些意欲逢迎拍马的人打交道。”
“啊哈,看吧,我就知道。”伍崇涛连忙在胸前画上—个十字架,愉悦地翻开桌上的档案,处理二些无伤大雅的事情对他来说是小CASE,说不定动作快,还可以赶上下午的课,他研究所的课还剩半年呢!
刘超却一脸平静地摧毁了他的假想,“不过东堂主都是用拳头教他们听话,组长是否有意照办?”
“刘叔,你明知道我是个文弱书生嘛。”伍崇涛的下巴颓然地顶到桌上,提不起劲了。
要他学沈刑天?他还嫌自己的骨头不够硬呢!“既然如此,只好广结善缘,让道上的朋友看清楚极东组新任的年轻组长是何许人也,下回见到我们的时候才知道要找谁对口,不是吗?”刘超一个眼神,示意这位忠心且尽责的秘书人员可以出去了,“还有,你必须对瑞宸客气点,他是特别来保护你的。”
伍崇涛瞄了一眼不苟言笑、连背脊都挺得直直的瑞宸,直到他走出门后,才吁了一口长长的气,“你们从哪找来这样冷冰冰的人,简直跟沈大哥一个模样。”
“你说对了,瑞宸便是堂主一手训练出来的人,而且他的身手绝不逊于任何一位保镖或打手,你该庆幸有他在你身边,你可少受点防身术的训练。”
提起防身术,这又是伍崇涛另外一件头痛的事,“刘叔,这就别提了,等我分清楚什么是柔道、空手道的时候,我这身骨头早完蛋了。”双眼滴溜溜地转,突然他兴致勃勃地问:“刘叔,你一定知道练湘婷的近况,说来听听吧!她什么时候才来见沈大哥,她可明白即使沈大哥的双眼已经半盲,却仍然惦记着她?”
刘超叹息着找了张椅子坐下,“练小姐自从那件事后,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差一点就古柯硷中毒,那段时间,她一直半疯狂、半清醒的,把她那群朋友都吓坏了,好不容易出院了,她就待在‘私人天地’里疗伤止痛,沈皓少爷去探望她几次,她都绝口不提也不问堂主的事,就仿佛从没认识过堂主似的,日子依然在过,半年多来,她一直都是这样,照旧在过她规律的生活。”
伍崇涛的心凉了半截,“怎么会这样?这女人的心,怎么说变就变,难道她连问都不问一下?”
“谁也不知道她的内心真正在想什么,倒是那位封宇先生,在事后会循管道打听堂主的伤势,他似乎知道了什么,我们也悄悄瞒着堂主,将堂主受伤的事透露给封宇知道,但他好像什么也没有告诉练小姐。”这就是刘超所不解的,封宇为什么没把消息透露给练湘婷?而这和沈刑天刻意隐瞒的心情是否一样呢?他不知道。
伍崇涛却听得义愤填膺,倏地起身,重重地一掌拍在桌面喝道:“好小子,竟敢拿极东组当猴子耍,敢在我们面前玩花样,就得皮揪紧一点。”
刘超拍掌附和,“好、这气魄倒有点像极东组组长。”
“少说废话,我们这就上‘私人天地’,把一切的一切全告诉练湘婷,我再也受不了他们这一套我为你好,你为我好的傻话了。”他一拍起西装外套,便往外冲去,好不容易让他挖掘到一桩有趣的事了。
刘超慢条斯理地跟在后头,“那还用说,最好是封宇也在场,让他瞧瞧咱们新任组长的威风。”
“那还用说…对了,把瑞宸也叫来,我需要他在我身边壮胆。”
“是,组长,还有一件事我忘了提醒。”
“什么?”
“练湘婷变得非常讨厌极东组的人。”
“啊?”
“私人天地”里,贞竹边擦着咖啡杯,边偷觑着略显慵懒无力的老板娘,她正斜倚在沙发座里,星眸半睁着翻阅着相簿,樱唇半开,好像在喃喃自语,又不知在念些什么,可怜喔,老板娘越来越不思振作了。
每隔几分钟,贞竹便偷瞄老板娘一眼,而平常这个时候,“私人天地”是寂静少有客人,即使有也是少数附近的上班族偷空出来喝下午茶,所以贞竹偷懒有理,摸鱼无罪。
当贞竹望着练湘婷发呆,练湘婷望着相簿发呆的时候,玻璃门上轻巧的风铃声响起,门外走进一位西装笔挺、看起来非常年轻的英俊男子,在他身后跟了位朴实的中年人,和一个看起来相当严肃的高大男子。
他们一走进这安静的小店;便如同闯进小人国的巨人似的,引起店里所有人的注意,只除了专心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练湘婷。
贞竹又瞄了一眼万事不关心的老板娘,才认命地走上前招呼客人,“三位吗?靠窗还是靠吧台?”
一环视四周,伍崇涛找到她了,回头对这位小妹妹展露阳光般的笑靥,“给我们一张最靠近那边的桌子,然后泡一大壶浓浓的曼特宁咖啡。”
贞竹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赫,那不是老板娘的方向吗?“你……你们?”
“不碍事的,去吧!”伍崇涛潇洒地一挥手,便抛下小妹妹,径自走到练湘婷的面前,在他身后跟着的刘超和李瑞宸,也不声不响地坐进他们旁边的座位,等待那壶咖啡。
“嗨,好久不见。”伍崇涛咧开大大而温暖的笑容,在瞥到练湘婷手中的相本时,笑容更形开朗了。好现象,她还留恋着沈大哥的相片,这代表她并非全然绝情,而他此行,应该会有收获才是。
练湘婷懒懒地瞧他一眼,又垂下头去一张张抽出照片,然后继续做她正在做的事。抽出照片,然后放在一旁,桌上还有一个打火机、一个不锈钢铁筒,“找我有事吗?希望不要太复杂,现在的我没心情去理会任何人的喜怒哀乐。”
喝,她的声音平板得很,仿佛无一丝感情与温度,伍崇涛蹙起眉头,“任何人?包括沈大哥吗?你曾经爱过的人,不管他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在乎了吗?”
正在抽照片的她手指尖一阵颤抖,心头的一阵悸动令她闭上了双眼,好累,真的好累,为什么每个看到她的人都要跟她提到他,难道她只想过回原来的日子都不行吗?
“拜托,别再提了,我受够了,为什么你们不问问他为什么不理我,不来看我?难道我就得跟他被绑在一起,一辈子都得相提并论吗?”
她累极了,连这番话都是有气无力,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却虚弱地喊出来。半年了,她用半年的时间疗伤,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如此薄弱,她仍然忘不了他。
伍崇涛仔细地凝视着她,长长地叹口气,坚定地说:“你可知道,沈大哥不但不会再来看你,这辈子极有可能永远也不会见你的原因是什么?你不知道是吗?看来沈大哥的保密功夫真是好极了,”低咒了一声,看着她略显清瘦,但更美丽出尘的动人脸庞,“沈大哥他在半年前的枪战中,一枚子弹划过他的双眼,造成眼角膜与视神经受损,经过半年来的治疗,视力也只能恢复两五成,这辈子只怕都得在摸索中过日子了。”
练湘婷心中大恸,手边的照片散落一地。想起那天,他的脸上鲜红的血,就令她几近崩溃,娇小的身躯开始颤抖,声音破碎地细语:“他……他不是说只是子弹擦过而已……你们沈氏企业有最优秀的医疗小组,为什么——为什么没医好他呢?”
伍崇涛又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说,可是他的双眼半盲却是个事实,后来他以伤势为由辞去堂主一职,连带的也拒绝继承沈氏企业,为了怕造成底下的人恐慌,也避免其他道上有心取而代之的人的挑衅,沈大哥严密封锁他几乎失明的消息,尽快安排组里的人事,把我推上组长的位置后,自己远避在南部山上,还不准任何人知道他的去处。”
“他这又是何苦呢?”练湘婷低语,心中隐隐约约明白他的心意了,他的思想本就悲观,一有事就往坏的方向想,于可自己苦在心里也不肯说出来,发生这么重大的事广他也只摆在心里,宁可任何人误会他,也不愿让人亲近他,即使是她!练小姐,我不知道今天来究竟是对是错,但人总是自私的,尽管沈大哥已经半盲半瞎,但我还是希望他能获得幸福,耐他这辈子惟一动过心的女人就只有你,我已经无法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