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喳。”卓尔莽忙着进行布置,在这宽广的大厅里来回不停地进出。
就在此时,侍卫们不着痕迹地退出厅去了,明骥心情复杂地看着计划一步步地被实现着。虽然他现在还在后悔布下这个计划,但实在太迟了。
突然间从屋顶上跃下了两个身影窈窕、打扮相同的蒙面人,两柄长剑分别从左右攻向鄂比泰亲王。明骥心中一凛,她终于来了!他轻吹了声口哨,挺剑便把左边那名刺客的剑术尽数挡了回去,而右边那位剑客和卓尔莽热烈地斗了起来。
无欢乍见到明骥出手,心中的狂喜无以名状。她不战而走,不经意竟看到了厅外站满了好几排持刀侍卫,心中大吃一惊,难道她那一小张纸,竟使她师徒两人葬身于此?她忙往师父那儿望去,只见师父力斗三人还犹有余力,而心烦意乱的自己又被明骥一剑剑逼往墙角去,和那天天坛上的情景竟一模一样。
明骥见她出手混乱不成章法,知她害怕,心中一软,手中的剑也留有回转的余地,不再苦苦相逼了。无欢此刻却剑法一变,犀利地直劈向他的左腰,把他逼向右方去后,不顾一切地挤到师父身边。
“师父,我们中计了!你快走吧!我先替你挡一会儿。”
绿柔何尝不知情况危急,只是她还没在鄂比泰身上刺上一两剑的,怎舍得离去?!手中剑法突然一变,专走偏锋,凌厉的剑法顿时逼走了两名侍卫,只剩卓尔莽一人在苦撑。
明骥见她凶辣的剑法,心中也是大吃一惊,忙冲到父亲身旁,帮忙抵挡。
“大家一起动手,把这两个刺客活捉生擒。”
无欢心乱如麻,犹在后悔自己的通风报讯,师父手上的箭伤还未痊愈,这里又危机重重,看来只有牺牲自己了。她一下了决定,剑法也使得如行云流水,大有流星飞雨的迅疾之感。她挥剑逼退了几位靠拢而来的侍卫,凑近绿柔的身边,趁她分心招架的时候,挥掌将她送出方外。
本来以绿柔的功夫,不会让她偷袭成功的,只是在她剧斗中无欢这一掌击在招与招间,分秒不差地借着她的剑气轻飘飘地把她送出了大厅。这一手今明骥也是大感意外,他忙令人拦截,自己猛出招意欲留下这名反应极快的女子。
绿柔本想再进厅去冲杀一阵,但见计划已经成功,也不再强求,随手砍倒几个侍卫,便跃向高墙,准备飘然远去。临去之前,她又回眸一眼,只见无欢已被明骥一剑刺中右胸,受伤倒地了,绿柔心中不忍,往日-一浮现在她眼前,那软软的童音……
“师父,你好厉害哦,可以飞得那么高,你教教我好不好……”
“师父。我在那山坡上采了好多草莓哦,我去把它们洗一洗,待会儿就可以吃了……”
她心中大震,抢过身旁一位侍卫手中的弓箭,架上了弓,一支破空而至的飞箭射中了厅中鄂比泰身后的墙上。鄂比泰只感到身旁一股劲风,吹得他的脸庞刺痛,那只距他不到两寸的距离的箭穿过他耳旁,射向身后的木墙,长箭尾端犹在不住的颤动,显然包含了极大的劲力。
绿柔高声叫道:“鄂比泰,你还记得这支箭吧!好好照顾我徒儿,否则我发誓要血洗你满门。”她掠过高墙,姿势曼妙至极,厅内厅外竟无一人留得住她;这倏来倏去的本领让人好生佩服。
鄂比泰更是震惊地望着墙上那支箭,心中暗道:“果然是她。”
而明骥也俯低了身,一把撕下受伤倒地的刺客面罩,他心中大惊,用一种沉痛而近乎怜惜的口吻说道:“果然是你。”
面罩一撕开,众人顿觉眼前一亮,这个女子面容清丽,艳美无双,好一个绝美的无欢姑娘。而明珠和婉绮更是瞪大了眼,好奇地看着明骥将如何收拾这个局面。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是那逃走的女人逼你做的是不是?”明骥目光炯炯地望着她,把眼中的爱意小心地藏起。
无欢低垂着头,微蹙着眉头,右肩的伤口使她痛得弯下腰去,左手抚胸,鲜血不停从手指缝中流出,让人更觉得她柔弱可怜,一点也不像手执长剑的女杀手。
明骥静静地凝视着这张令他沉醉的容颜,一股揉和着痛怜与不安的情绪顿时充塞在他胸中,他把声音放得好柔:“无欢,你绝对可以相信我,把你一切的苦衷全都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的。”
无欢低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凄楚的声音全厅里的人都为之动容:“你帮不了我的。”
明骥还想再多做努力,又担心她的伤口,此时竟有人忍不住嚷了起来:“哈哈哈,恭喜贝勒爷了!这回立下了大功,把行刺皇上的刺客抓到了,确是不简单,对皇上也有交代了,这就把她送到宫里请皇上圣裁吧?!”
明骥循声望去,原来是浓眉髯胡、身强体壮的鳌拜。此人仗着功高位尊,与明骥素来没有什么交情,此刻插手此事,必然没安什么好心眼。明骥沉着地应付:“鳌大人,抓到刺客自然是蒙天之幸,圣上鸿恩,属下不敢居功。只是这刺客行刺动机不明,不应骤然进宫惊扰皇上,还是留在王府,让属下仔细盘问后,再恭请圣上裁决?”
鳌拜哼了一声:“明骥贝勒爷莫非是想包庇这凶手,让她躲避国法制裁?”
明骥双眉一扬,目光炯炯地望向鳌拜,那种不怒而威自然焕发的凛然气势使人不寒而栗:“鳖大人说的是什么话?我只不过是想把此事弄得清楚些,没想到竟使鳌大人起了不必要的疑心,倒让你把我给看小了。这样吧,若是这人在我手上给跑了的话,就拿我的命来换,你看如何?”
鳌拜一接触到明骥那森冷危险的目光立即打了个寒颤,但为顾及颜面还是硬着头皮,留下一句听来不至于显得软弱的话:“我们当然信得过贝勒爷的承诺,不过这女人心狠手辣,手段残忍,贝勒爷可得看紧些,免得又有一位八旗旗主冤死在她的手上。”
明骥胸中大怒,还来不及反唇相讥之时,鄂比泰却在此刻开口了:“鳌大人请放心,这刺客在我们府中,我们自然会为她的行为负责。也请诸位大人们宽心,我们绝不包庇纵容,但也不会冤枉好人。”
鄂亲王开口,鳌拜自是顺着这个台阶下了,忙堆满了笑:“那是自然,哈哈。”
府中顿时起了一阵送客之声,忙来忙去好一阵子了,只有明骥一直留心着无欢的伤势,见她昏厥了,忙将她抱起,也不避嫌地就冲进他的房间去了。
鄂比泰和敏慈见了这种情景,除了摇头叹息外,心头还蒙上了一层忧虑的阴影。明骥对那容貌极美的刺客显然大有好感,他的一切失常举动,亲如爹娘的他们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可是那女孩是钦命要犯啊!何况墙上那支箭,还在提醒着他们,那女孩和绿柔格格大有关系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夫妻两人对望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的神情,摇头又低叹了一声。
第七章
明骥将无欢放在自己床上,见那伤口血流不止,只好撕开她的衣襟,解下了她贴身的小衣。好在她昏迷不醒,正省去了那尴尬。他忙着检视她胸前的伤口,消毒敷药忙了好一阵子。等到他把伤口紧紧包住后,自己已经紧张得满头是汗了。他见无欢这身黑衣已是尘土血水混成一团,脏乱不堪,索性拿了自己一件干净的长衣,为她换了起来。
就在他动手解去无欢的腰带时,从她腰间竟滑落了一枚玉佩。他不经意地捡起来一看,蓦然心头一震,这是块暖玉呵,而且还是当年他亲手为小怜戴上的那块暖玉!他愣愣地望着容颜雪白、无一丝血色的无欢,径自咀嚼着他心头的震撼。小怜,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而我,却一再地伤害你,我是多么残忍啊!
他的心顿时被一种沉痛的痉挛折腾得死紧,那一幕幕的前尘往事不断地涌上心头,扬州初遇。雪夜的真情流露、“红袖招”的故布疑阵。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如今真相大白了,他又该如何自处呢?送她进衙门,那是绝对办不到的!可是如今鄂亲王府擒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用不了多久,肯定会传到皇上的耳中,怎么办呢?他望着昏迷不醒的她,胸中的爱意竟油然而生,无论如何,也要保她平安,十三年前的事,他不想再重演了。
明骥轻柔地为她除去身上的衣物,换上了这身干净的长衣,就如同当年守护在她病榻一般,倚在她的床沿,静静地守候她醒来。这次他说什么也不让她再离开了。
§ § §
无欢幽幽地睁开了眼睛,马上感到右肩上一阵强烈的刺痛传了过来,她不禁呻吟着,缓缓地闭上了眼。
一个少女热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醒来啦!这真是太好了,得赶快通知二哥,要不然他会急死啦!”
无欢又再睁开了眼,眼前一位笑得极甜的可爱少女正站在她身旁,见她醒来,似乎十分欢喜,这少女正是那晚与明骥灯下长谈的小妹明珠。
无欢虚弱地对她笑了一下,再往四周望去,发觉自己是睡在一间极大且布置得相当雅洁秀丽的房间,放眼望去,全是林林总总、叮叮当当的小东西,这显然是间少女的闺房。她惊奇地问:“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这是我的房间呐,忘了告诉你,我是明骥的妹妹明珠。”她见无欢挣扎坐起,忙过去扶着,“你已经昏迷两天了,可把我二哥吓坏了,也多亏他不眠不休地照顾你,才捡回这条命的。而且啊,我还是第一次看他对一个女孩子这么担心焦虑呢。他一看到你昏过去了,马上就把你抱到他床上,也不避嫌地就帮你宽衣解带的。好在我额娘及时发现,训了他一顿,他才肯把你送到我房里呢!”
无欢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低头一看,自己竟穿了件男子的长衣,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她娇羞不已,心里却甜滋滋的:“他,他现在在哪里?”
明珠眨眨眼,神情愉悦地说:“被我阿玛叫去三堂会审了,待会可能进宫见皇上吧?毕竟抓到你是件轰动京城的大事,皇上早晚会知道的。”
无欢眼中的光芒瑟缩了一下,但她强打起精神面对自己无可避免的命运:“他会把我交给皇上吧?”
“我二哥?怎么会?’”明珠杏眼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不信任他们明骥的女子,“他和阿玛吵了好几次,说什么也不肯让你受到任何伤害。这次我阿玛终于忍不住了,逼问他究竟想拿你怎么办。他的回答可绝了,把你一辈子留在家里严加看管,不出去闹事就是对皇上有交代了。我阿玛快给他逼疯了、叫他自己去见皇上把事情说个清楚,要杀要剐随皇上处置。”
无欢听得心痛如绞,眼眶含泪,她急急地抓着明珠的手:“那,皇上会如何处置他呢?”
明珠还未答话,爱穿男装的婉绮已笑着走进房来。
“皇上不会把他怎么样,只不过会将他革职查办,送交官府去调查他与刺客乱党有没有勾结。也许会受一点点的刑罚,譬如什么烙铁啦、拔指甲啦,不过不会死就是了。”
无欢信以为真,脸色苍白地倚在床沿,倏地闭上了湿润的眼,无限凄楚地发出一声叹息:“把我送到皇上那里吧!”
“什么?”明珠和婉绮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继续玩着逗弄她的游戏。
“我不值得他为我做那么多的牺牲!若该有人为那些事负责,也应该是我绝不会是他!你们带我去见皇上吧!”解铃还需系铃人,万念俱灰的她早已不想再隐瞒下去了,该来的就来吧,若她的消失能还给明骥原本的宁静与幸福,又何乐而不为呢?
目睹无欢这张真情流露、凄楚无奈却又令人心醉神迷的容颜,明珠和婉绮这才完全相信他们的确是相互爱恋,且用情至深的痴男女。
明珠还未尝到世间真情至爱的感情,所以她懵懂不解,而婉绮却不知不觉地爱上了和她朝夕相处的韦汉阳。这份爱得来不易,所以她的感受特别深刻,颇有同病相怜的意味。她强迫自己抛开心头的愁绪,故作欢颜地说:“唉,我跟你说笑呢!你竟然当真了。连明骥都知道我最会捉弄人了,每次从我口中说出的话,都要七折八扣的才能相信。哪知道你这么好骗,你真要去见皇上,皇上还未必有空见你呢!”
无欢呆了好半晌,思绪犹在凄风苦雨中转不出来:“可是,我是钦命要犯,明骥若不把我交出去,连他也会受连累的。”
“唉,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懂我二哥的心呢?他爱惨了你,就算是皇上办他,也未必会把你交出去受审,何况皇上对他的头又不感兴趣。”说完,明珠转向婉绮颇为不耐地猛跺脚,“都是你害得啦,没事跑来这里乱造谣,要是把无欢气哭了,等哥回来你去向他解释,可别赖在我头上。”
婉绮笑了笑,亲热地拉起无欢微凉的手:“你就安心地住在这鄂亲王府里,天大的事都有我表哥挡着,再不然也还有我替你撑着,你只要乖乖地把伤养好就行了。”
无欢微挣开她的手,凝神望着眼前这唇红齿白、温文秀丽、举手投足间却带有一丝女人味的年轻男子,一瞥眼间竟看到她耳上小小的耳洞,她蓦然明白了,眼前这男子根本就是女人扮的。
“你是……还没请教姑娘大名呢!”
婉绮笑嘻嘻地重新拉起无欢的手,亲亲热热地靠在她耳旁,悄声地说:“我是穆亲王的幺女婉绮格格,不过你最好叫我宛奇公子,我一点也不介意。”
“我很介意。婉绮,明珠,你们都给我出去,随便你们要到哪里,就是别躲在门外偷听。”一个低沉、充满揶揄却略含笑意的男性嗓音倏地出现在门口。
无欢微微一震,转过头去默默凝视着明骥,沉浸在一片酸楚的柔情之中,久久不能自已。
明珠犹瞪大了眼,不服气地说:“二哥,这是我的房间耶,你竟然叫我出去。”
明骥似笑非笑,神闲气定大踏步走进来:“不错,从现在起你搬去和婉绮住,这里可以不用回来啦!”
“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