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英抿起唇角。「他快要支撑不下去了,连素来就喜爱的佛经也不念了,整天失魂落魄的,一直嚷着要见你,大家都说他被你给迷惑了。」
虽然他认为没这么严重,不过,情况也差不到哪儿去。毕竟这话是从皇甫锦衣的口中说出来的,他在朝中虽有老狐狸之称,但对自己的兄弟极好,他说的应该就是实情吧!
「什么?」
她怔住了,没想到会是这样;脑中浮现她那天见到他困惑木然的表情:心里不断的抽痛着。
唉!他一定又往最差的地方想了,他的感情一向纤细,甚至还有些悲观,这次发生这种事,她又不在他身边,他一定吓坏了。
「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铁英摇头道:「不行,在没找到证据前,我不能放你走。」
「我是冤枉的。」
「办案讲求证据,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很抱歉,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对你不利。」
她一咬牙。「我没心情跟你讲这些,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
「我还是不能放你走。」
「可恶!」她怒道。
「稍安勿躁,我会尽快查出事实,还你清白。」铁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临走前不忘补充。「别白费力气了,大牢外头有层层的警力戒备,凭你是无法逃出去的;另外,我会找机会让你和皇甫四爷见面,地点当然是在这里,你就耐心的等吧!」
妈的咧!
子弹跳起来,冲到铁栏前奋力一扯,铁制的栏杆丝毫无损,她却痛得虎口发麻。
冷眼瞧她举动的铁英连一根眉毛都没抬起。「我说过别白费力气了,你省点力气吧!有任何需要就吩咐他们一声,我会保你平安。」他一一交代着。
「去你的!」她怒吼道。甩着发麻的双手,愤恨的瞧着他从容离去的背影。
可恶,当真可恶啊!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无力,又心疼心上人的不安,绞尽脑汁想着逃出去的办法。
她四下敲着墙面地板,企图找出可趁之隙,但每处都是实心的,让她很是沮丧。后来,她抬头往小得只容得下一个孩童钻进的窗口,想了想,她摇头轻叹,她钻不出去的。
怎么办呢?
生平第一次尝到坐困愁城的滋味。她根本不为自己的事烦恼,因为她不认为自己会有事,而且,她有能力自保,只要她一离开这里,就没人拦得住她。可是,她很担心他啊!
没有她在身边,他会不会寂寞?会不会以为自己又被抛下了?
天知道自从他们两心相许后,她有多不想离开他身边。拜托!为什么会惹出这么多事?她又为什么会遭人陷害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牢房外又起了一阵小骚动,她听到兵器短暂的接触声,然后就没半点声响,她好奇的抬起头,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进牢房。
「爹!」蓦然瞠大双眼。
来人正是手拿一把金刀,神情豪迈,身材高大的金刀老谷。他一见到许久不见的女儿,先是挑高一双浓眉,然后语气略带不屑。
「乖女儿啊!什么地方不好玩,竟玩到牢里来了?」
「爹,快救我出去。」她急着喊。
「急什么?外头的人全教我给解决了。」
「爹,你全杀了?」她张大小嘴讶道。
「哼!杀了他们我还得给他们念经超渡,这对我又没好处,做它干嘛!」
呼了口气,她暗自庆幸。若是杀了官兵,只怕就更难解释了。再加上她不以为那个长相严肃、官阶看起来较高,突然冒出来说一大堆话的男人是个好惹家伙。
「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在京里的事闹得这么大,我随便问问就听说你谋财害命的案子。说来奇怪,女儿啊!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缺钱也不用这么麻烦,直接用抢的不就行了?」还笨到在肉票家门前被逮住,真是教女无方。
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没做,我是被人冤枉的。」
「哪个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动我的女儿?」他奇道。
「我也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指了指了铁栏杆,「爹,别说这么多了,快开门让我出去,我急着去见一个人。」
「谁啊?」嘴上虽然这么问,谷大军还是举起金刀,随手一挥,就像切豆腐一样的把铁栏杆从中问砍断,又挥了几刀,铁栏杆顿时出现了一个大缺口。
子一弯腰,就轻松的走出铁牢。
「爹也认识的。」子心情大好,拉着谷大军的臂膀往外冲去。「快走吧!」
「谁啊?」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耶!「现在不是乱跑的时候,女儿,我这回来救你,也是因为我的对头还没追到京城,所以才有空——」
「爹,你连女儿的事都不顾了?」她大叫。
「是顾不得了嘛!对方可是个用刀的好手,我们约好了这是最后一战,我跟他之间非得拚个高下不可。所以在这个时候,你给我待在身边,哪里都不许去,免得我分心。」
什么?什么?什么?
他们这么狼狈的从江南一路北上,就是因为要跟对方拚个高下?那老爹当年宣布金盆洗手,当个茶馆老板是干嘛?好玩的啊?
「老爹,比武就此武,我们干嘛弄得好象逃亡一样?」她斜睨着老爹理直气壮的模样。
「打不过就先逃啊!这几年他不知道练了什么,武功精进不少。你老爹我却有些忘记了,得多争取些时间,先把以前的刀感找回来,所以得装出快打输的样子,才能让他既跟着我跑,又不能爽快的赢,这样才好玩嘛!」
我咧~~子哪想到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气得有些呆愣住了。
拜托,他到底是怎样?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气死人了,吼!
第九章
「少爷,茶就放在这里,有事唤我一声。」房门内,韦总管低声地交代着。
「知道了,下去吧!」皇甫缁衣头未抬,平板的应了声,
韦总管不死心,继续站在那里等待他的下一个命令,即使是一个动作也好,但过了许久,见少爷仍是毫无动静的木然,他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在心里长长的叹上一口气,韦总管转身离去了。
房门关上的声音,是这寂静屋内唯一的声响,之后,僵窒的时间就像死了一样:永远地定着在某处。
不知又过了多久,当皇甫缁衣回过神来,眸一抬,便看见桌上的书本仍然停留在几个时辰前翻过的那一页,但他依然没有任何感觉,好与坏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了。
随手翻开下一页,即使文字没办法进入他的脑海里,他也仍然是不痛不痒。
他心里想的、记的,始终是她的一颦一笑,即使是那稍嫌粗鲁的举止。
自那日她被带走起,已经三天了。
连续三天,他天天坐立难安,既担心她的安危,又焦急于她的心情,不知道她对这件事有何看法。终日,他不断地折磨自己,想着,他们是否终有再见的一天;惦着,她是否能理解他的痛楚。
她一定气坏了吧!如果让她知道是因为他,才让花解语为报复他而利用了,以她激烈又冲动的性子,定难饶他吧!
他微微苦笑,宁可她对他发火,也不要她放弃他。
那会使他发狂的!
大哥的目的,他心里再明白不过,他会如他们的愿,只是他们不明白,诵经念佛只是让他心境平稳的一种手段,他无意孤立自己,那是因为外境没有他真正想要的。但现在,他已经不这么想了,他只要这儿回到他的身边,即使要倾尽他的所有来换,他都无悔。
什么叫正常呢?遂了父母之命娶花解语就叫正常吗?考上状元谋得一官半职就叫平顺的生活吗?
大哥始终不明白,一般人所想要的,不见得是他皇甫缁衣想要的,就如同被寻常人眼中看成一对金童玉女的他和花解语,其实自始至终,他们的思想就从来没有交集过。
花解语恨他,刚开始的理由很可笑,但她就是恨了他十年,恨到宁可花钱雇人将他除去,也许还不能释去这个仇恨。
多可笑啊!但身为局中的他却笑不出来。这三天里,他不断地想,想着仇恨的力量果然是会感染的,他也开始恨起那女人了。
在每个人的眼中,都觉得他软弱,只有从小服待在侧的韦总管看出来了,他从来都不是个会用心机的人,只是习惯将心事隐藏起来,可这回,他不会轻易罢手的,他知道韦总管一方面为他感到忧心,一方面又欣慰他更像一般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了。
花解语的背后代表的是御史大人的势力,虽然皇甫尚书在朝中的地位也不低,皇甫老爷对每个儿子采取的都是一样的放任主义,说好听点,是让孩子们没有束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旦出了事,他还是那个论调,有事自己摆平,别想找他来扛。
以现在的四少爷对上朝中御史,结果不用想就猜得出来。这让韦总管心里着急得很。
他也知道他很难对上御史大人,但他反正没差,儿无事便罢,若有个不测,他不惜穷尽所有,都要让花家付出代价。
宁可辜负天下人,也绝不负儿。
拿起茶杯。凉了,这茶,微苦。
他没有感觉的啜了一口,又很慢、很慢的将茶杯放下。
从书桌抬头,皇甫缁衣唤了声:「进来。」
皇甫锦衣一身朝服还未换下,就匆匆走进「积德存善楼」,一进大厅,神情不禁怔了下。
原先这大厅里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个简单的佛堂,现在佛堂没了,倒只摆上一张书桌,一样的冷清,人,也一样的寂寞。
「大哥,铁捕头。」
皇甫缁衣见京城里大名鼎鼎的铁英神捕也一起到来,不禁俏悄地凝了神情,习惯性的从两人的眉宇间察颜观色。
千万别是不好的消息。
「嗯!好,你这儿还是一样的~~清静。」皇甫锦衣评论道,捡了一个靠窗的椅子坐下,一边招呼他拜把的。「铁英,你也坐啊!大家慢慢来谈。」
铁英不置可否的坐下。
「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是因为她的事吧!一定是的,他和大哥没别的可聊的。
「这个——」望着兄弟美丽却略显憔悴的脸,皇甫锦衣实在开不了口,他推了推拜把的,道:「事情是在你那里发生的,你自己来说吧!」
「儿怎么了?」皂甫缁衣实在是沉不住气了,站起身问道。
「别急:她一点事也没有,有事的是他那群属下,你先稍安勿躁,听我们说,」皇甫锦衣推了推铁英,「还在撑什么,怕没面子吗?」
幼稚的激将法,不过,铁英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推卸不了责任。「缁衣,昨天晚上有人劫牢,将谷子带定了。」
他神情一松,颓然往后坐倒,口里低声呢喃。「她走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双手紧紧握着椅子把手,内心的激动表露无遗。
真可怜,他连怎么表达自己的欣喜都不会。
皇甫锦衣在一旁看得直摇头。
「很难令人想象,不过,牢房内就是出现骇人的景象,十几根指头粗细的铁栏杆整齐的被砍断,来救人的若不是内劲大得惊人,就是拥有神兵利器。」铁英仍在感叹昨晚事发的突然,一开口就说个不停,「牢房内外共十八名看守官兵全被放倒,虽然没人死亡,不过,这种嚣张的行迳实在很教人生气。」
很少见到这么无视宫府存在的盗贼,何况,这又是在京畿范围内,这么愚蠢的挑战公权力,真不知该怎么说……唉!笨到姥姥家了。
「所以呢?你还是要抓她?」
皇甫缁衣抬起眼,闻言后,实在不安,不知他们会如何看待此事。
「抓还是得抓,毕竟这回她的祸闯得太大了,上头对这案子实在很感冒,马上下令要他立刻追捕谷子到案。」
皇甫锦衣一下朝就得知此事,连忙搁下手边所有的事务和铁英一起前来,目的就是希望小弟在谷子出现时能劝劝她,别再累得大家疲于奔命,赶快投案吧!
当然,他也知道以小弟的性子,会配合才有鬼咧!不过,好歹该让他知道那女子暂时无碍就行了。
皇甫缁衣怔了怔,随后低声道:「没有——转寰的余地吗?如果她——她不再伤人了——又如果那件事——」
「我们知道劫狱的事不是她的错,毕竟嚣张劫牢的又不是她,可是,国有国法——」皇甫锦衣看见小弟消沉的眼,声音也不自觉的低了下去。「唉!也不是真的这么糟,那群刺杀你的强盗已经改了口供,说买通他们下手的是一名在花家工作二十多年的仆妇,我们已经针对这点开始着手调查了。」
「儿本就是清白的。」皇甫缁衣唇办微扯,为她争取道。「既然已经证实她与此案无关,就放了她,别再为难她了。」
「不行。」铁英回答得极快。「任何人都不能挑战公权力,即使是她也一样。」
「哎呀!你这个死脑筋,难道就不能变通吗?」
皇甫锦衣忍不住抚头轻叹,他这拜把的怎么还是看不懂别人的脸色啊!
「王法就是王法。」铁英对上皇甫缁衣冷然的眼,一字一句的交代着。「我们查过谷子在京城并无熟人,她出狱后一定会来找你,所以,我们会在你这楼内、楼外布下重兵,务必将她逮捕归案。」
皇甫缁衣对上他的视线。「你以为我会配合吗?」他的语气瞬间森冷,美丽的双眼也霎时变得无情,让人难以忽视他的决心。
要他出卖儿,绝对办不到!
「她一定会来找你,你可以不配合,我的人却已经进驻尚书府了。」铁英的固执也是远近驰名的,必要时,他可以六亲不认,冷然回视的神情仍是一般的严肃。「将来若有不便,还请四爷见谅。」
「你——」
皇甫锦衣又说话了。「我说铁大捕头啊!你可不可以别这么公事公办、网开一面不成吗?谷子只不过是个丫头,还是你最不屑的女流之辈,我看你就不用花这么大的工夫跟她闹了吧!」
「你和我朋友这么久,什么时候看我跟人闹着玩了?」铁英温声问。
说的也是。皇甫锦衣摸摸鼻子,这下麻烦了。
「铁某先告辞了。四少爷,将来我的人若有冒泛,还请见谅。」
话说完后,铁英立刻转身走人。
皇甫锦衣瞧了小弟一眼,微微叹息,也跟着铁英走出房间。
怎么办?皇甫缁衣目送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出房门。
他该怎么办?该死的!他们别想第二次在他面前带走儿,他不会再让那天的事重演。
心碎,一次就够了!
皇甫锦衣在内院长廊处追上铁英,手一扯,不客气的道:「你是什么意思?没瞧见缁衣已经够憔悴了,还故意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铁英拍开他的手。「我是让他有点事做,别再这么消沉下去。难道你没见他连生活重心都没了,整天就像行尸走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