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谁理这个。」子的算盘打得可精了。「明天我会跟我爹说要去你家念书,其实是到你家玩。喂!那些字帖你得帮我处理喔!我瞧得满意,就会让我爹去买一些布料给你做衣服。瞧你衣服破的,走在路上不丢脸吗?喏!我替你已经想好办法,就这样。」
衣裳的料子早就打算要给了,只不过诓他做一些事,也不算过分吧!何况他的字写的又快又好,比她的鬼画符美多了,这点不利用一下未免可惜。
「嗯!」他早习惯依她的吩咐做事,只不过,他劝道:「妳多识些字总是好的。」
「好什幺?我瞧着就犯头痛。」何况,私塾的夫子都放弃了,就她老爹还不死心。
「妳资质好,缺点就是静不下来。」他笑叹。
「天生的,改不过来。我老爹也认识不了几个大字,偏偏逼我那幺紧。」
「谷老爹是望女成凤。这样吧!我来教妳,好不?」
「你?」大眼扫了他一眼。「算了吧!你只要帮我做功课就行了。」
「子。」他哭笑不得。
「嘘!别说了,我爹来了。」她眨着眼。「待会儿要记得说我明天要上你家做功课喔!你认的字多,教养也好,我爹可喜欢你呢!」
「嗯!我知道。」傅缁衣点头应道。
只是,她怎幺没想过,他们的字差得那幺多,一定会教人看穿的!
「爹。」子迎向高大男人,叽叽咕咕的说着今天发生的事,小手还不时的指指点点,神情好不得意。
老谷抱起自己的女儿,随兴回了几句。一瞥眼,望见身边沉默、却难以掩饰眼中渴望亲情的男孩。伸长手,大掌在男孩的头上揉了揉,换来男孩一个文静甜美的笑容,一大两小的背影在夕阳余晖下拉得长长的。
春风徐飞,花瓣飘飞。
两个孩子的童言童语持续着,毗邻而居的两家依旧来往密切,镇上的流言依旧四处散布。
只是没多久,小镇上流出了另一个传言──原本被拋弃的傅家母子一夕之间翻了身,被京城某大户接回家,傅缁衣也认祖归宗了。
母子俩既然被接了回去,自然不会再回这个小村子来,留下的,是女娃儿的不舍与挂念。
然后,风儿继续吹,桃花年年开,凶巴巴的小女生又找到其它玩伴,继续当她的大姊头,作威作福。
一年又一年,她渐渐把那位美丽文雅的小男孩忘了;又或者,她是因为知道自己再也遇不着他,干脆将属于他的记忆全部丢掉。
几度春来,小女孩长大了……
第二章
饿啊~~好饿哟~~
几天没吃了,坐在香火还算鼎盛的庙宇前,谷子皱眉叹了叹,伸手往前探着,似是想捉住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何意义,再次长叹了声。
怎么会落魄成这副人见人愁的模样呢?
他们本来在村子里住得好好的,十几年下来,老爹的茶棚虽然常有些奇奇怪怪的人上门挑衅,但倒也相安无事,因为老爹的拳头了得,那些人很难伤得了他。
但前些日子,老爹的死对头找上门,一见面就动刀,几乎要把他们家的门给拆了,老爹带着她连夜离开,然后分开逃亡,说好在京城见。
她来是来了,只是,身上的银两也花光了。
「搞什么嘛!到底是那个王八蛋害的。」肚子实在很饿,她索性闭上双眼,靠坐在庙门前的石阶上。
蓦的,几个铜板落在子伸长摊开的手掌心上,她睁开眼,正好听见——
「真可怜,这么年轻就当了乞婆,姑娘我好心赏妳几个铜板买东西吃吧!」一个小丫头的声音在她头顶上飘啊飘的。
「拿了钱就别坐在这里挡路。」另一个老婆子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咦!不会吧!
子的眉毛动了动,揪成一座小山形状。她哪里可怜了?顶多是身上脏了点……正想反唇相稽,却听见另一个声音响起。
「妳们别这么尖牙利嘴的,人家蹲在这里也是不得已,怪可怜的,何必赶她!」
又是可怜!子恨恨的咬紧牙根。
「小姐,小心点,前面有台阶。」
绣了朵花的银白鞋面踩上子眼前的地板,清清脆脆的嗓音只「嗯」的应了声,没回答。
「小姐,我实在不懂,妳这几天不是心烦得很,怎么上了街还是不开心?」小丫头问道。
银白色的鞋尖顿了下,另一个苍老的婆子嗓音喝斥着,「要妳多嘴,没看到小姐已经很烦了吗?」
「我还是不明白啊!不是听说——听说那——那人是——怎么还上庙里来呢?」
「这有什么好不明白的?就因为这样,小姐更要上庙里,祈求观音菩萨早日收回成命,要不然真让那人断了俗世念头也好,小姐也——」
轻咳了声,苍老的嗓音顺时打住。「反正妳甭问了。」
「嬷嬷,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京城里谁不知道皇甫家出了个——」
银白足尖跺了跺,清脆的嗓音终于吐出一句,「妳就不能少说几句吗?」
「小姐,对不起嘛!喜儿只是好奇——」
子听了觉得实在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胆!我们说话妳竟敢偷听?」嬷嬷出面喝道。
「是妳们的声音太大了。」子懒懒的回道。依她的身手,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她还不放在眼里。
「哟~~是妳倒在庙前,我们家喜儿好心要帮妳,没想到妳竟然这么不知好歹——」
「真烦。」坐着伸伸懒腰,子缓缓抬起头来。「喏!铜板还给妳。」
可惜了,原本还指望吃些好吃的。
「哇!」丫头喜儿先叫出声。
「啊!」嬷嬷也惊噫着。
怎么了?她们怎么一副见鬼的模样?
「小——小姐——」
「我看到了,真像。」银白足尖的主人纡尊降贵的上前几步,然后蹲下来跟子平视。
「喝!妳靠这么近做什么?」子猛地教眼前这白玉娃娃吓了跳。
定睛一看,是一位很漂亮的少女,五官细致、眉眼弯弯,尤其是那白玉似的脸庞吹弹可破,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捏一把,这种想法让她的手顿时发痒。
只不过,她觉得这张脸实在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好象。」丫头喜儿在一旁叹道。
「真的好象。如果小姐不是我一手奶大的,还真分不出来呢!」
那白玉般的小姐始终未出声,一径的打量着子。
子饿得两眼发晕,实在没心情和她们相对看,肚子也在这时候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出声,让她的脸顿时红透。
「不说话是不是?那我就不奉陪了。」挥挥小手,她准备上街去找东西吃了。嗯!不知道哪里可以吃免费的?
「慢着。」少女开口道。
「叫我吗?」子没啥兴趣的回望。
这张脸蛋还真熟,熟到若是眉毛再粗一点、唇再薄一些、鼻梁再挺一点、下巴再圆一些、肤色更像蜂蜜色些,就真的很像子每天在镜子中看到的那张脸……
「啊!」想到这,子伸出发抖的指尖,「妳——我——」
「我们长得实在很像。」白玉少女嫣然一笑,那豁然开朗的神情有如春花初绽。
「真是见鬼了,老爹没在外面偷吃吧!」子不由得喃喃自语。
嬷嬷斥道:「胡说,小姐是何许人也,岂容妳这样污蔑。」
「我也这么觉得。」子嘿嘿一笑。
不过,她俩未免也太像了,难道这世上真有如此相像,却又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少女的心情看起来不错,笑着启唇。「我姓花,名解语,可否知道姑娘的名字?」
「谷子。」没办法,她对和自己相像的容貌实在没多大的抵抗力。
「子,我就这样叫妳吧!」
「好啊!」话一出口,子便暗自懊恼,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好说话,人家一笑,她就乖乖的顺从了?
「子,我有件事想请妳帮忙。」花解语将她拉到偏僻的一处墙角,低声的道:「事成之后绝不会亏待妳的。」
美人的要求,子暗恼自己很难拒绝。
事实上,她现在是浑身不自在,看着和自己相似的脸做出这么娇柔的表情,她觉得~~好恶、好怪异啊!
抖落全身的鸡皮疙瘩,子回道:「妳要我帮什么忙?」
「也只有妳能帮我了。」花解语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那柔若无骨的触感,果然和习惯拿刀弄剑的她大不相同。
「子,我需要妳假扮我三个月。」
「啊?」子呆了呆,「我有没有听错?妳要不要再重复一次?」
「我需要妳帮我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妳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假扮我去应付一个人,三个月一到,我们马上换回来,妳不会有任何损失的。」
花解语不愧是大家闺秀,她细声细语的在子耳边说着,要不是子的内力还不错,还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不过仅管如此,子还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假扮妳?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可以给妳一笔钱。」话才说完,一阵咕噜声又从子的肚子里传来。
子嘿嘿笑着,「条件是不错啦!不过,钱再赚就有了,没必要去假扮另一个人。」
「保证不是什么坏事,只是要妳帮我去戏弄一个讨厌的人。」花解语的小脸微现恼怒。
「哈!那还不简单,我去揍他一顿。」
「不行,那人家里戒备森严,寻常人很难靠近他身边。」
「他总有出门的时候吧!」
「他极少踏出家门。」
这么自闭喔!「要不然就约他出来,再找地方修理他。」
「不、不,那人——那人也不是真的那么讨厌。」花解语见她说得认真,忙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没办法了。」子对那种复杂的事完全没辙,她向来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
「妳不必明白,只要——」花解语咬咬唇,小心的措词,「这三个月里,妳什么都不用担心,也可以吃好的、穿好的,住在京城最有钱有势的人家里,妳肯是不肯?」
「肯。」不用考虑了,这么好的事,她不答应就是傻瓜。
「那好,我们击掌为誓,这三个月里,绝不能将互换身份的事泄露出去。」
「有趣!」没想到这白玉少女还挺爽快的,这一点倒对了子的胃口。她伸出手和花解语轻轻的拍了一掌。「不过,我实在想不透,这事对我好处甚多,但对妳呢?」
花解语幽幽的咬着下唇道:「至少我可以在这些日子里好好想清楚。」
「想清楚什么?」子好奇道。
「以后再告诉妳。现在,我请妳上醉月楼吃东西。」
「好啊!」谷子实在是饿扁了,「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吧!」
「嗯!」
花解语坐上软轿,后头跟着两位嬷嬷和喜儿,然后才是子。
这里的人也真奇怪,假扮对方有什么好处呢?难不成是好日子过腻了,所以想换换胃口?她可不敢想象花解语走江湖的模样呢!
耸耸肩,理他呢!她有东西吃就好了。
没见到老爹的身影,八成还没有来到京城吧!反正未来三个月的落脚处有了,再慢慢的等吧!她对老爹信心满满。
回头瞧了眼观音菩萨,感谢神明指点,这一餐总算是有着落了。
※※※※
暮春,薄阳残照,金澄的阳光淡淡的穿透这扇美丽细致的窗,静静地照映出花厅的景象。
古典雅致的红木家具,气派却不失优雅的放置其中,一名鹅黄衫裙的少女文静地端坐其上,流露出娴静的气质,站立在她身旁的是一位嬷嬷和未及笄的丫鬟。
不会吧!这样的厅堂、这样的装潢,任谁都能轻易地感受到主人的尊贵与高雅,子拉扯着有些碍手碍脚的衣裙,心里暗叫不好。
她开始有些后悔答应得太早,更怀疑花解语对她说的到底有几分真实~~
醉月楼,独立包厢内
「不瞒妳说,我自幼就和皇甫家四子订了亲事,但这件亲事是两家长辈订下的,不论日后我如何苦苦哀求,都没有办法退亲。」待菜肴上全了,花解语才缓缓的道。
看在未来三个月的伙食住宿有人全包的分上,子忙将注意力从香喷喷的鸡腿上移开。「所以呢?」
「今年,已是约定成亲的时候,双方家长见我们都没有动作,居然突发奇想,要我到皇甫家住上三个月,好让我们多多相处、了解彼此,并为将来的婚事做准备。」
不知怎地,子觉得这少女对这婚事不只是排斥,还有莫大的厌恶。
「这样啊!所以妳不想去?」
「嗯!」花解语点头道。「要我和那个人相处,别说三个月,就连三个时辰,我都捱不下去。」
这幺惨哪!「可他是妳的未婚夫婿,躲得了这三个月,将来怎幺办?」
「将来的事再说吧!只要我不点头,我爹娘也不能逼我。」
说的也是,会找人冒名顶替,就代表花解语并不是逆来顺受的软弱女子。子转念又想,究竟她的未婚夫是何等丑恶的男子,竟令她讨厌成这样。
「子,现在只有妳能帮我了。」花解语握着她的手,软言软语的哀求。「我原本是打算离开家的,好在老天怜我,让我在离家的前一刻遇到面貌相似的妳,可以代我住进皇甫家撑过这三个月。拜托!我只能求妳了。」
「这个~~我们像是像,可也没有像到毫无分别,万一让妳的未婚夫婿认出来怎幺办?」子提出疑问。
「不可能认得出来的,因为这几年来,我没出现在皇甫家过,再加上他幼时曾离开京城好一阵子,他绝不可能还记得我长什幺样子。」花解语斩钉截铁的道。
「那就找个对妳熟悉的人冒充就好了,不一定要我吧!万一因为对京城不熟,或是不懂你们的规矩而穿帮,不好吧!」
「不行,我不能冒险,何况我自小住在京城里,见过的人虽不多,但难保不会教人认出来,随便找人冒充是不行的。」
「这样喔!可妳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想来没事还会来个什幺吟诗弹琴的,而我粗鲁惯了,比较难的字根本不认得,这样一定很惨。」不是想推辞,是因为越想越觉得破绽百出。
花解语沉吟了下。「那就装病吧!反正皇甫家的人都是各过各的日子,不会有人干涉妳的。」
「这样喔!也是个好办法。」子皱皱眉,双手抱胸想了想。「我不认得他们家的人,就连两家结亲的来龙去脉都不清楚,很容易露出马脚的。」
「这个简单,嬷嬷和喜儿会跟在妳身边,有事让她们出面应对即可。」
所有的问题都被一一驳回,看来她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想清楚了。反正自己也推不掉了,吞了一口醉虾,她懒得再想,就先这样吧!
「好,既然妳都想明白了,应该就没问题了吧!我代替妳住进皇甫家三个月,时间一到,不管妳有没有回来,还打不打算退亲,我横竖是一定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