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们走出客栈,已是掌灯时分,天色完全暗下来。
皇甫缁衣走在她前头,宽大的衣衫随风轻摆,又让子看傻了眼。
可惜,当真可惜啊!这样好相貌的人居然要去当和尚,唉~~
「妳在叹气?」皇甫缁衣不满的回头。饭也吃了,街也陪她逛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唉!」子又是幽幽一叹。「你不懂啦!就像眼看一块上好的美玉就要掉进一条臭沟渠里。」瞅着他不解的美眸,又是一叹作结。「反正你不懂啦!」
口口声声他不懂,让他的心情实在很糟。「妳不说我当然不懂,真是莫名其妙。」
「我说,如果你哪天决定不当和尚了……」
就在他们转过街角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附近的小摊贩才正要开始收拾,准备回家,听到这急促的马蹄声,不禁停下手边的事,吓得不敢动作。
「咦?发生什么事了?」子回头道。
「一匹马冲过来了。」有人叫道。
「哈?」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这样骑马很危险耶!
「不只一匹,还有好几匹。」有人突地大吼。
皇甫缁衣直觉地将子拉到身后,避在一旁。
「咦?」瞧不出在他文弱的外表下,还挺有风度的嘛!
不多久,马蹄翻飞处,扬起一阵沙尘,待尘埃落定后,这群人竟然来到他们面前。
子抬头一看,竟是一群黑衣蒙面人,心里突然想起,他们的打扮也和皇甫缁衣差不到哪儿去嘛!全是黑衣。
「你就是皇甫四少?」为首的黑衣人问。
「我是。」
于戳了戳他的后背。「你的仇家?」
「不是。」他没回头。
又戳了戳。「那为什么人家会冲着你来?」
「不知道。」他也想问。
为首的黑衣人厉声下令。「拿下,不论生死。」
吆喝声一起,黑衣人马上有了动作,整齐划一的从马上跃下,拔出兵器来。
「啊!」皇甫缁衣瞪大了凤眼。「你们这是干什么?」大街上就要动手,未免太藐视王法了。
「有人出钱要买你的命。」「啊?」
没等皇甫缁衣惊讶完,他身后的子便已有了动作。她先是冲到其中一个人面前,空手入白刃的夺刀,然后「涮涮」地朝黑衣人砍了两刀,将黑衣人逼退了几步,这才退回到皇甫缁衣的身旁。
「快闪!」她拉着他低嚷。
「咦?」皇甫缁衣更讶异了。「妳会武功?」
哎哟!情急之下,她压根儿把她现在假扮的大小姐身分给忘了。
「这~这个~~」她手上的刀顿时成了烫手山芋。
「妳~妳~啊!小心。」皇甫缁衣见她背后有人袭来,直觉的推开她,自己用背去挡。
呜~~疼死了。
他还来不及去瞧背上的伤口,子就把他揽在自己胸前,反手解决了那偷袭之人。
「拜托,没本事就别逞英雄。」瞧他疼得脸色发白,子心里很是不忍,用怒斥表达关心。
「我~」他受伤了耶!她还凶他。
「嘘,很疼吧!待会儿再替你治疗。」她好歹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金刀老谷的独生女,眼前这群黑衣人她还不放在眼里。
左手揽着人,右手的刀还是使得很俐落。只不过,黑衣人怎么越来越多,砍都砍不完哪?
「去他的妈巴子,这女人太强了,大家一起上,越快解决趟好。」有人叫道。
谁怕谁啊!子一扬手,拭去额上汗珠,提起刀来再战。
已经痛得有些昏沉的皇甫缁衣半靠在她身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瞧见她颊上有汗珠子,下意识抬手为她拭去,不料却拭去她的粉妆,还她原来的肤色。
「原来如此。」他低语。这种被阳光亲吻过的色彩才应该是她本来的面目吧!
「嗄,你说什么?」子又俐落地解决一人,没听见他在耳边的低喃。
「没什么。」
皇甫缁衣精神一振,顿时察觉双方的情势,因为他受伤了,连带的让成为他支柱的她也动不了,只能站在原地和黑衣人近身打斗,这样下去可不太妙啊!
「夺马。」他俯在她耳畔低声提醒。
她猛然吓了一跳,左手一转,在他差点落地前飞快的将他捞起。
「妳~~」他背上的伤口撕裂得厉害。
「不好意思啦!谁教你突然在我耳边说话。」她的脸微红,耳垂附近也是痒痒的。
真是吓死人了,她的心到现在都还在怦怦直跳。
皇甫缁衣低叹了声,再次道:「夺马。」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却见她揽住他的腰,不费吹灰之力就往前跳跃。
「上马,坐好了。」子带着他飞身上马,并让他坐在前面。
「驾」的一声,他们准备要冲出重围了。
夜晚,一匹马上背负两个人的重量,马声嘶嘶,慌不择路的奔驰。
「天哪!他们怎么就是不死心?」后头追得急,子暗骂两声,还是不放松的揪紧缰绳。
坐在她身前的皇甫缁衣软软的靠在她身上,背上的伤口一直淌着血,她连点了几处大穴,才好不容易让血不再流了,可是胸襟的濡湿也让她大感不妙。
「喂!皇甫缁衣,你还好吧!」她拍拍他的脸颊。
「嗯~」他的意识已在飘忽,背上是一片火辣的痛。
糟糕!这时天色已晚,她又不认得回皇甫家的路,只好凭本能的寻找安全的方向。
往后瞄一眼追兵。气死人了,他们到底要追到什么时候?
刚才在大街动手,她顾忌着怕伤了旁人,但若到荒郊野外,她就不怕了。
念头一转,她策马出城,将追兵引到郊外的空地上,这才反转马头,好整以暇的等着。
「臭娘们,再跑啊!就看妳能跑到什么时候。」黑衣人恨恨地骂道。
子淡然一笑,坐在马上静待他们到来。「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死人不需要知道真相。」
「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她让皇甫缁衣趴在马背上,自己飞身跃起。
从小苦练的武术在此时发挥了最大的用处,手上的大刀使得虎虎生威,左右开弓将这群黑衣人杀得死去活来,没多久,他们全部投降了。
「服不服啊?」一脚踩上黑衣人的胸口,一手提着碍事的裙,豪气的问。
「哟~~姑奶奶,饶了我们吧!」黑衣人叫道。
「奇怪,刚才没那么厉害,现在~」另一人小声的咕侬。
子听见了,淡然一笑。「哼!我刚才是手下留情,谁教你们追得这么紧,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瞧瞧怎么行。快说,到底是谁支使你们来的?」
刚才是因为皇甫缁衣也在,她不好大显身手,要装柔弱也来不及了,所以才闪躲得这般狼狈;现在他昏过去了,不打对不起自己,而且,她也想知道究竟是谁想要他的命。
「这~这个~~」
「姑娘我不听废话。」将刀指向黑衣人的脖子威胁。
「是他皇甫家的人。」
子大吃一惊。「骗人,这怎么可能?」
「我们没必要说谎,付钱的人真是这么说的,他要我们让皇甫四爷再也回不了家。」
是这样吗?有谁这么恨他,非得要了他的命不可?
子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咬着下唇细细打量眼前的黑衣人,忽地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黑衣人面面相觑,这个问题重要吗?
「我爹是江湖上人称「金刀老谷」的谷大军,若是你们再找我的麻烦,后果不是你们所能想象的。」希望老爹的老招牌在江湖上还管用,要不然,必须随时提防他们再来也是很麻烦的。
「金刀老谷?妳是金刀老谷的女儿?」
「想不到你们这么想见我爹啊!要不要一起等他过来?」她得意的笑问。
「不,不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姑娘。」黑衣人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实在抱歉,希望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
「得了,尽快离开我的视线,免得我见了心烦。」
她一声令下,黑衣人跑得比谁都快。
「慢!皇甫家这桩生意,你们打算怎么办?」子斜睨着他们,手中的大刀一下一下的转着。
「既然姑娘插手,自然是作罢了。」
「不行,不许提起我和我爹的名字。」大眼瞟了一眼趴在马上一动也不动的身影,怜惜的眸光一闪而逝。「就说皇甫缁衣被你们砍了一刀,尸首丢到山下了,或是说丢到溪里被水冲走也行。」
「嗄?」明明人没死啊!
「就这么说,对谁都这么说,知道吗?」
「咦?」
「还不懂吗?」她大喝了声。
「是、是,姑娘还有什么吩咐?」「没有了,滚吧!有多远闪多远。」她把刀丢还给其中一人,双手轻拍,挥去身上的沙尘。突然又想起~「你们谁身上有带金创药的?交出来。」
马上有人照办,顿时,两、三罐金创药交到她的手上。「就只有这种啊!真没用。」不过,没鱼虾也好,她只得捡了其中一罐放入怀中。
「你们走吧!记住我刚刚说的话。」
「是。」
子目送他们离去,这才坐回马背上,俯低身子瞧他紧闭双眼、苍白的脸,轻轻叹了声。
「真是个麻烦的大少爷啊!」现在怎么办呢?在他没有完全痊愈前,皇甫家是不能回去了,他们身上又没带钱,这下可好,不过一晚,她就又得在外面流浪了,身边还多了位只会念经的大少爷。
她皱了皱眉,揽抱起他的身子,他却似有意识的往她胸前靠来,让她马上脸红,火辣的感觉从布料传递过来。
她伸掌推开他的脸,一个不小心,他竟差点从马上跌下来,心一慌,她连忙用双手抱着他的腰。但他头一软,最后还是靠在她胸前,两个人在马上的姿势显得暧昧不已。
「坐好、坐好,别靠那么近啦!喂。」羞死人了,她的身子还没给男人碰过耶!怎么就便宜了这个男人。
「嗯~~」皇甫缁衣闭着眼睛,以俊脸轻轻摩蹭她的胸,薄唇有些激动的微张着。
是她,真的是她!他的直觉没错,她真是他心里记挂多年的女孩。
若不是她自报父亲姓名、若不是她耍得一手好刀、若不是她一如以往的直率飒爽,他又怎能发现她已来到他的身旁呢?
「喂、喂、坐好啦!怎么这么赖皮啊?」子挪开他环抱自己的手,想想又不妥,本想卸下他的腰带将他绑在马背上,却又怕伤了他的这身细皮嫩肉。左思右想,最后还是长长一叹。「我可告诉你喔!你抱就抱了,反正现在四下无人,你又伤得半死不活,要是在平常,我非赏你几个耳光不可。」
她是百般无奈,所以没瞧见他唇边隐隐泛着一抹虽虚弱,但好满足的微笑。
真是她,她真的来寻他了!
可是,她为何不认他呢?难道她还在气他的不告而别?
那时,他也是不得已的啊!
而且,她为何是以花解语的身分出现呢?难道她不认得他了?
想到这个,他的心就是一阵剧痛,他不要她忘了他啊:
子被他缠得满脸通红。这夜,怎么这么闷哪?一扬缰绳,「驾」的一声,马儿开始往前奔驰。
「要去哪里呢?」她喃喃自语。
哪里都行,只要是跟妳在一起,他暗想。
「不管了,先离开再说,总会找到地方的。」
她拉紧缰绳,加快速度,一个力道不稳,皇甫缁衣背上的伤口撞着马背,疼得他几乎要流下几滴男儿泪来。
「啊~~」他忍不住低叫出声。
「怎么了?」她连忙伸手去摸,哎呀!伤口又流血了,怎么办?先上药吧!可是这里又没有水……耶!有了。她想起今天中午从厨房偷摸出来的酒。
她把马停下,抱他下马俯卧在地上,就着月光撕开他背上的衣服,露出狰狞的伤口。
没浪费半点时间,她拔开酒瓶的盖子,直接把热辣的酒液往伤口上倒去。
「啊~」
一声惨叫后,皇甫缁衣这次是真正痛晕过去了。
「叫什么叫,本姑娘可是牺牲我的酒来给你治伤耶!我比你更觉得可惜咧!」把伤口用酒清洗后,才将金创药敷在伤口上,最后再撕下自己的褶充当绷带,帮他包扎伤口。
扶起他的上半身,看着他苍白、但还是很美丽的睡脸,她又叹了声。「这样就撑不住啦!真没用。」
累了大半天,她也倦了,瞧四周空荡荡的,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怎么找落脚的地方啊!
「真是个麻烦的大少爷。」她看着他,怔怔地道。
第五章
「写好了没?写好了没?我爹快要回家了。」女孩焦急的催促着。
手执毛笔,背脊挺直,正襟危坐的男孩认真的落下每一笔。
「还没好吗?哎呀!不用这么仔细啦!有写就好了。」
女孩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毕竟每堂课都在打盹的人是她,她哪晓得这回师傅又出了什么功课在刁难她。
眼看男孩还是很认真的帮她做作业,她良心大发的也想贡献一己之力,先是怕他热替他搧风,后来怕他渴替他倒茶,又逼他吃东西,在旁边忙得团团转。
「儿,妳先坐下吧!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晃得我都头晕了。」
「嗄?」女孩见他终于开口,忙热切的靠过来。「你写完了?要喝茶,还是要吃东西?或者我给你搧凉?」
男孩露出一贯温和的笑容。「妳先坐着,我一会儿就好。」
「真的不用?」
「什么都不用。」
听他这么说,小女孩乐得什么都不用做,一屁股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往他写的功课瞧,这一看之下,她立刻绿了脸。
「小衣衣,你写这是什么啊?」
「将进酒。」
「啊?」她有看没有懂。
男孩很有耐性的解释。「唐朝大诗人李白的『将进酒』。」
「这是什么东西?」没听过。
「是师傅要妳回家写的功课。瞧!我知道妳没耐性写字,所以我就把字写得乱些,好让——」男孩还没解释完。
「小衣衣,在交功课之前,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写的是什么?」女孩耍赖的笑着。
「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这个呢?」女孩又指了别句。
「千金散尽还复来。」
「那这个呢?」
「朝成青丝暮成雪。」
「那~」女孩的指尖教男孩捉住了。
「儿,妳不会告诉我说,妳每个都不认识吧!」男孩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女孩嘿嘿傻笑了下。「是不认得啊!谁教它们每个都长得这么像嘛!」
「儿。」这下换他脸色发白了。
「好啦!人家只是不小心在课堂上睡着了嘛!没必要这么大声。」她也不愿意啊!
「那待会儿怎么过谷老爹那一关?」谷老爹不是要她默背这首词吗?
女孩笑得很甜很甜。「所以我来找你了嘛!小衣衣,你要救我喔!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
男孩瞅着她爱笑的小脸,实在没辙,他也舍不得看她被罚,谷老爹教训孩子是很凶的。
「我教妳,能认多少就认多少吧!待会儿我来跟妳爹说。」他挺认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