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嫣然一笑,“你以前疏离人群,现在处在众人之间安然自在,不论是应酬交际,还是谈论买卖,你做得都相当好,不需要我献丑。”
“这些全都是因为有你,如果你不在我身边,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凑在唇边的酒,“虹吟,别离开我。”
她的心陡然一震,手中的酒杯差点拿不稳,“我已经向你保证过好多次,你怎么还是不相信我?”
“我觉得你今晚有心事。”他搂在她腰上的手一紧,不让她有逃脱的空隙,“我能读遍所有人的心思,但偏偏无法读你的,不过,我还是能捕捉你细微的思绪──你不快乐。”
她别开眼去,怕在他面前崩溃,“我哪会不快乐,你别瞎情了,今晚的宴会如此成功,我们的问题全都解决,我还有什么好烦心的呢?”
“对,这正是我想问你的,你在担心什么?宴会上,大家都奉我为财神爷,又有皇帝加封的官位在身,城里的流言已经伤不到我们了,可是你仍然不快乐,不,别躲我,我见到你在厅上的神情。”那抹悲哀的倩容困扰他一整个晚上,不问仔细!他会疯狂。
“我……”司徒虹吟面对他俊美的脸庞!发现自己无法在他面前说谎。
果然有事,“虹吟,你没有作戏的天分,如果有什么事该告诉我,你却瞒着我,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他僵沉着脸,用上最重的一招,就不信她不就范。
“一辈子?”司徒虹吟愕然地对上他凝重的脸,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告诉他。
“虹吟!我们是一体的,这辈子我不打算放过你,如果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我会非常难过的。”日尚行摇头轻叹,面带忧伤。
司徒虹吟咬着下唇,再三挣扎,终于败在他的柔情攻势下,期期艾艾的开了口,“你一向轻蔑我的预知能力,不过,我终于知道有个方法可以帮你了。”
“我先声明我不是轻视你,只是憎恨全天下的预知占卜之说。”他为自己辩解。
她有感而发的笑了,“都无妨,在你怀中、我本来就是个平凡女子,我也只想当个平凡女子。尚行,在占卜论命的世界里,有道属于神的禁忌,凡人是无法超越,也无法窥探的,我虽然从小便拥有预知能力,但我无法知道自己的命运,也无法占卜你的。”
“我知道,你提过。”他闷闷的想,或许因为他是鬼魅,江湖奇人不也说过,只有真正的先知才能道出他的来历?但是,他在很久以前便放弃寻找先知了。
“但我的预知能力在跟你……的那天晚上,便已消失,现在的我,无法为人占卜算命,以后的事我也无法预知了。”她的脸红成一片,因为想起两人的亲密,但语气中无一丝后悔。
他不无惊讶,扳正她的脸,“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她说不出来,也怕伤到他。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变化?”他疼惜的望着她,早该猜到的,近神的占卜师怎能委身于鬼魅,若违背禁令,隶属于神的力量当然会被剥夺。“你该告诉我的!”
她坚定的摇着头,“这是我的事,本就不该让你操心,何况除了没有预知能力外,我一切正常,完全没有任何后遗症。”
他放心了,额头抵着她的,“下次不可以再这样,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没说?”
“我的预知能力虽然丢了,但只要能打开天眼!还是可以知道很多事,例如十年前那一夜究竟发生什么事?现在的凶案是谁做的?说不定困扰你很久的事情,也能找出答案。”她兴致勃勃的试着说服他。
“怎么开天眼?”他犀利的找出关键所在。
司徒虹吟嗫嚅的道:“听说……是要放弃肉眼。”
他许久不出声,凝重的气息回绕在他们四周。她偷偷瞧他冒火的眼,哦喔!他气炸了。
“你打算弄瞎自己的眼睛,好去开那个什么狗屁天眼?”而且还是背着他偷偷去做?
她垂下双眼,好小声的道:“你别生气嘛!我原先也以为许公子今晚的态度很可疑,可是冷静下来一想,他说的话不无道理……”
“嗯哼!”许志杉的态度确实很可疑,“你就这么相信那个混蛋说的话?”
“许公子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我有预知能力,也知道你的身分,我也对他这个人很怀疑,如果能打开天眼的话,我不就可以知道他的来历?”她伸出双臂勾住他的颈项,分析开天眼的好处。
“虹吟,我不会要一个瞎了双眼的妻子!”
他无情的话霎时夺走她脸上的光彩。
“虹吟,相信我,我不需要什么天眼,也不需要你牺牲什么帮我,相反地!我希望我拥有一切的力量来守护你。听着,不许背着我擅作主张,我不要一个开什么狗屁天眼,却无法看清我面貌的女人当老婆。”他说的话很重,惩罚的重重的吻着她的双唇,似乎要将她的决定彻底打从心底抹去一般。
司徒虹吟迎合着他,内心的惶恐在这热吻中一点一滴的消失了。他说的对,自己必须学着相信他,相信他能为她挡去所有风雨,这么一想,满心的歉疚油然而生,愈发缠绵的响应他的每一个爱抚。
他俩不知何时上了床,当他反身罩住她时,“虹吟,记住,我是为你重生的,你若有什么意外,我绝不独活。”要死要生,他们始终在一起,荣辱福祸皆与共。
她被情欲染红的小脸,双眼凝箸一层幸福的水雾,“我爱你。”
够了,有这句话已使得他的生命再无遗憾。一个挺身,他深深进入她炙热的泉源中,两具火热的躯体缠绵温存一整夜……
第十章
“出城十里,断魂崖上见。”
悬崖陡壁,北风肃杀,日尚行依约来到这里,没惊动任何人?甚至是他的枕边人。
崖边的村落愈加破败,居民迁走大半,但多半日尚行不识得,而他们也没认出日尚行,以为只是城里哪位贵公子路过这里罢了。
“你到底是谁?”他见到石岑早已站上崖顶,没有浪费时间,劈头就问。
“看来司徒虹吟什么都告诉你了。”他到底是轻估了爱情。
“你妖言惑众的帐,我们待会儿再慢慢算,不过,你在城里犯下的那两件案子,我必须管。”犯在谁手上,都与日尚行无关,但卯上他,就要有付出惨痛代价的准备。
“哦!你肯定那两件案子是我做的?”石岑被恨意染亮的双眸闪耀着无比犀利的锋芒,他好恨,万全的准备被毁于一旦,刘金龙虽未出卖他,但城里已无他立足之地,官差到处在追查他,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这个鬼魅。
他就不信斗不过这个鬼魅。
“不是你难道还有别人?打从你住进断口山庄,我便觉得你不单纯,如果乖乖做个客人也就罢了,偏偏极尽妖言惑众之能事,让我忍无可忍。”日尚行找人调查他,意外地发现城里命案发生的那两个晚上,他都在案发现场徘徊,这个意外,让日尚行怀疑他是杀人主谋,于是听从田侠的提议,交给县府处理,许志杉见事迹败露,慌忙而逃,日尚行才确定他真的是这个案子的真正凶嫌。
日尚行所不明白的是,许志杉的自的何在?他们之间有过恩怨吗?他不记得曾意过这样的人物啊!
“哼!我做事尚不及阁下的残忍,十年前,你在这个村庄杀了石威,让他支离破碎,家破人亡,你这个杀人凶手现在还蒙骗世人颠倒黑白,你有什么资格讨伐我?”石岑等了十年,终于有机会一吐为快。
蓦地,日尚行敏锐的心思猜出他的来历,“你是石威的兄弟?”
“不错,我叫石岑,石威的亲兄弟。”他认了。
既是如此,日尚行也无话可说。“你为你兄长报仇,可是我也有我的立场,石威不该对我的双亲痛下杀手。”
“我哥是无心的。”石威为官以来,从不曾滥杀无辜,当年一定另有隐情。
“做错事就该付出代价。”日尚行冷冷的拋下一句。
“那你呢?当年杀害王义一家四口,怎么不引颈就戮,躲在双亲背后,算什么男人?”
“我没有!”日尚行如遭捧喝,脸色顿时阴晴不定,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真的无辜,连驳斥的语气都软弱许多。
“不是你干的?你是鬼魅,杀人不眨眼的鬼魅,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化身‘夜魅’在陕北横行霸道的人不是你吗?捉弄江村长一家的人不是你吗?会吃人、害人的鬼魅不是吗?”石岑节节逼近,右手紧握暗藏衣袖里的三寸短剑,他必须挑最有把握的时候一击得手。
日尚行迷惘了,“或许我真是鬼魅,但我两度求死不成,我已经不想死了。”痛苦的往事浮上心头。
“只怕由不得你,还我兄长的命来!”石岑趁他分心的时候,抽出短剑,一时间,逼得日尚行不得不住后退,没有还手的机会。
日尚行的武功不弱,但这些年来,他花在寻求先知的时间多,琢磨武功的时间少,对峙一久,他渐感不支,条地,短剑横过他的胸口,单薄的黑衣马上开了道裂口,鲜血不断涌出。
他不甘示弱的反击回去,眼前的狰狞面孔,让他回想起十年前自己痛下杀手杀害石威的景象,现世报来得好快,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复仇,但他就要死在这个人手下了。不过,他现在还不想死,虹吟还在庄里等着他回去,他不能拋下她,他们甚至还没成亲呢!
日尚行赤手空拳终究难敌复仇心切的石岑,一个旋转,日尚行摔倒在地,口中鲜血狂喷,背心又挨上一掌,胸口真气沸腾,他急得想施展体内的强大力量,但怎么做,他根本毫无概念,心中只有爱恋司徒虹吟的柔情,无一丝很意,眼看就要死在石岑的短剑下了──
“住手!今日你杀了他,就算你得偿宿愿,他日必有人为他寻仇而来,你又将如何化解?”一位老者风尘仆仆的赶上崖顶,正好阻止石岑那一剑。
石岑凝住剑势,停在日尚行眉心前不远的地方,回头道:“师父,您不该阻止我,我的痛苦,您老人家最了解。”
日尚行缓缓回眸一望,是当救过他的江湖奇人,他们怎么会以师徒相称,难道他从一开始,就落入别人设下的圈套犹不知?
“痴儿,你这些年难道还没看清真相吗?”老者走上前来,抢走石岑那把短剑,但他不肯放,老者语气加重了些,“难道你要一错再错吗?当年王义一家惨死不是日尚行做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是你兄长当年犯错在先。”
不是?日尚行惊骇地呼了一口气,不是他干的?
石岑紧握的手松开了,失魂落魄的倒退几步,“师父,您全知道了?”
“我还知道你这些年来发疯似的寻找日尚行,为的就是替你兄长报仇,即使知道你们之间的冤屈可解,但你仍不愿放弃你愚昧的念头。”老者扶起伤势不轻的日尚行,“孩子?苦了你。”
“原来当年你救我,也是有目的的。”日尚行苦笑连连,见到老者的喜悦被冲淡不少。
“错了,我救你在先,收石岑为徒在后,”老者捻须一笑,“你这孩子凡事都往最坏的方面想,真要不得。”
日尚行蹙着眉峰,捂着胸口的伤,依稀想着另外一件事,似乎他体内的奇异力量消失了,这些年来,再也没发生过当年的怪事,也不见那奇怪力量爆发出来,这让他愈来愈相信他是个正常人。
“孩子,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收石岑为徒吧?当年我与你有缘,一见之下,便相谈甚欢,不过,你最大的心结还是断魂崖发生的事,为此,我下华山,寻访石威的家人,意图化解两方的仇恨,那时,凑巧见到放下亲事,匆匆赶回齐州的石岑,便悄悄跟在他身后,见他对复仇之事颇为热中,遂收他为徒,从中开导他。”
“没想到,他还是趁我喝醉时,套出你的事情,我索性指点他研究天下命数,化身先知靠近你,为的就是解你的心结,并且化去两家的仇恨。”老者摇头叹道,这两个人的固执程度相仿,事情着实棘手,他试着让这两人自然发展,没想到结局依旧。
“那七年之期,都是诓骗我的啰?”日尚行怒道。
“非也,我有把握在七年间化解你们的仇恨!打开你长期的心结,这与追究你到底是不是鬼魅并无不同,你不是也找到幸福了吗?”老者若有所思的道。
日尚行想想豁然开朗,躬身一个大礼,“多谢前辈指点,晚辈终身受益,此后,我就是我,鬼怪与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老者呵呵笑道:“很、很好,我总算做了一件好事。孩子,记住,你和正常人并无不同,刚才你和石岑交手,曾有过十八次下手的机会,但你都忍住了,所以你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鬼怪。”若非他无伤人之意,老者也不敢肯定他真的放下仇恨。
日尚行悠然笑着,转身离开断魂崖。这回,他彻底的将仇恨拋在脑后,世事更迭,福祸自招,从前的是非对错,他都将不再萦记于心了。
看着那抹黑影渐行渐远,石岑不甘心的跪在老者面前,“师父,就这么算了吗?我兄长……”
“冤冤相报几时了?你刚才也该明白你有几次死里逃生,若不是他手下留情,你的命早没了。”
“师父,您好偏心,我是您的徒儿,您却事事为外人着想,说是要我自修命理好接近日尚行,但事实上,却是为化解他的心结设下的计谋。”石岑忿忿不平。
老者长叹一声,“徒儿啊!师父不是偏心,修习命术有助于化解你的戾气,让你明白人也无常的道理,怎奈你复仇心切,什么都听不进去,况且师父若不是站在你这边!怎么会出面助你渡过此关?你想,日尚行如今在齐州城可以呼风唤雨,若是他一口咬定你犯下那两件案子,你能脱逃吗?你若出了什么事,你的两个侄儿女该怎么办?”
“我只要他的命,其它都可以不要。”石岑早有最坏的打算。
“你能取得了他的命吗?我看很难。刚才他一再退让,是因为他心底还记挂着一个人,但一当他面临生死关头时,必定会因为心头的那个人而使出全力,你将难有活路。”老者同情的拍拍他的肩。“日尚行十年前就跟你一样,是个愤世嫉俗的孩子,十年后经历过许多事,他已经变得更坚强,尤其现在有个需要他守护的人,他必须鞭策出口己不断地凝聚更多的力量,如今,他做到了,你确实比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