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我是鬼魅,却还愿意跟我结合,共度一生,所以我也迷惘了。我曾想远道逃开,却又忍受不了再次孤寂,于是我回来了。”日尚行掘唇轻笑,想起司徒虹吟坐在雪地中那一幕,心头便暖呼呼的,这辈子恐怕想忘也忘不了。
“这样的女子我非得见上一见。”
“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果然是有所求,田侠爽朗道:“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我要你帮我在齐州城树立威望,要官府不能侵扰,要仕绅不能小覤,要有百姓望之倾慕的名望,你能设法帮我吗?”这并非他最想要的,但要保护他们不受打扰,用名利建筑起一道城墙似乎是必要的。
田侠想想便道:“何必这么麻烦?你只要再拿出金牌不就成了。”
“没有了。”日尚行闷哼道。
“没有?可是你那天明明拿出来过,县衙里的人全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早觉得奇怪,日尚行明明收得心不甘情不愿,没想到竟随身携带,岂不怪哉。
“确实没有了,早在收下金牌那刻起,我便毁去金牌制成金元宝。”日尚行不无懊恼,“断魂崖上,我偷了你的金牌,再施法术幻化一个骗骗县府的人,真的金牌还给你后,假的那枚已经失去效力,化成尘土了。”
原来如此,田侠摸摸自己的腰间,金牌还在,不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好在我早知你身手不凡,却不会害人,不然光是丢了御赐之物,我就会被砍头的!”
“所以伴君如伴虎,我奉劝你及早退休吧!”日尚行乘机进言,他知道田侠爱自由甚于做官,再推两把劲,国家又全少一个栋梁了。
“老哥我退不退休是件小事,不过,你的要求却只有朝廷能给,这样吧!皇上对你的印象不错,进宫去谋个一官半职吧!”田侠半真半假的笑道。
“谁要进宫?”司徒虹吟捧着一个端盘走进大厅,盘中四色瓜果,新鲜多汁,煞是诱人。
日尚行连忙起身,惊喜的接过瑞盘,降光照照发亮,“你怎么来了?”
“阿靓说你有重要的客人,我掩不住好奇,便自己闯来了。”司徒虹吟眨眼笑道,她发现除了日尚行生活上的一点一滴,她还想多了解他的朋友、他的内心世界,如果能分担他的喜怒哀乐就更好了。
“来见见这位挺照顾我的兄长。田侠,她便是我跟你提过的女子,司徒虹吟。”日尚行介绍两人后,便楼着她一块入坐,神情相当愉悦。
司徒虹吟好奇的打量田侠,能让日尚行如此放松心境的人,必定是个不凡之人。
田侠也对她感到讶异,乍见时,他震慑于她的平凡甚至不起眼,但那双柔情似水的灵眸始终停留在日尚行身上,他为日尚行感到高兴。
“是我听错了吗?你们好象在谈进宫的事?”她望着日尚行,不明白两人扼何静默。
“没什么,田兄是宫里的人,太久不曾回去了,刚才正在说着。”他撞搂她的腰,“怎么还是那么瘦,近来没有食欲吗?”
田侠看着日尚行轻描淡写的转移佳人的注意力,他不认为司徒虹吟会认同日尚行的作法。
这天,田侠待在断日山庄,受到日尚行的极力款待,两人把酒言欢,半夜才各自散去。田侠发现日尚行和司徒虹吟早有夫妻之实,却旁若无人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矛盾阿!如果不惧怕旁人的眼光,又何必求取名望呢?看来日尚行还不明白自己最真的心意。
在离去前,他语重心长的劝道:“试着把你的打算告诉她,别将她保护得太过,她看起来不像是个脆弱的女子。”
“我不能,她对我而言重要了。”日尚行宁可选择在她面前当个强者,也不愿让她失望。
“难道你不打算让她明白你的过去吗?例如你的事业在山西、陕北,你在江湖上有个响亮的名号叫‘夜魅’,你为什么能躲过齐州县府的追查,这些你都不打算告诉她吗?”
见他一脸挫败,田侠便明白他真的这么想,“你不可能要她一辈子住在断日山庄里,她总有一天会想出去走走,还是每当你离开的时候,她就得独守空闺等你回来。”
“我不会离开她的!”日尚行感到头好疼,他不想面对这此麻烦。
“那就是放弃山西、陕北一带的事业啰!”田侠摇摇头,不以为然的道:“你以为你能在齐州待多久?这里有你最痛苦的回忆,想复仇又不能,大家又在你背后指指点点,莫说是你了,你认为她还能忍受多久这样的日子?”
日尚行慌了,他从没细想,所以也忘了倾听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慌。留在齐州城,过去的阴影依然存在,但带着她离开,等于要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赤裸裸的呈现在她面前,如果她不接受,他将坠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你自己好好想想,齐州城里我会帮你留意着,至于你跟她的婚事尽快办一办,毕竟拖累女子的声名会遭天谴的。”田侠转身离开,却留下一大堆问题待解。
日尚行沉着脸,悄立风中,俊容却满是忧愁。
※ ※ ※
断日山庄又开始人声鼎沸了。
前天起?县衙在城墙上贴了一张告示,澄清十年前石威一案纯属意外,石威的死与任何人无关,他是因为旧疾突发,暴毙而亡。
断魂崖附近的居民早已迁走大半,留下来的多为老人幼童,平日少到城里来,加上十年前的事众说纷云,没有人再追究这事,而其它不相干的人,见断日山庄又恢复往日盛况,鬼怪之说终属缥缈,不禁又往这里靠拢。
山庄主人终究不舍得娇客吃苦,据说重新雇用一批佣仆,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娇容,据传这位女子将在三个月后嫁给山庄主人当少奶奶。
这个传说在街坊之间盛传着,每位进城的人都可以听上好几遍,至于有心想打听的,也不免混在人群中细细打探。
司徒虹吟乘着马车,穿过城里最有名的大街,心里想着该准备什么样的衣物,好让日尚行过个温暖的新年。他最爱黑色的衣服,不过午节时分,还是穿点鲜艳的颜色好添点客气,整个人看来也会清爽许多。
“小姐,我看姑爷对穿着挑得很,说不定看不上这些花色。”阿靓不忍浇息她的希望。不过说真的,小姐不肯向日公子伸手要钱,仅靠自己身上的那点盘才是买不到好东西的。
“说得也是,老板,麻烦你再给我看看别的式样。”司徒虹吟笑脸盈盈,稍瘦的鹅蛋脸近来调养得晶莹圆润?皓腕上挂着一串颗颗都如小指头大的珍珠手炼,身上穿的是上好的皮裘丝锻,俨然一副千金小姐模样。
老板以为贵客临门了,连忙奉上全店里最好的货色,“姑娘,这些全是京里来的新货,还没来得及上架,就先给你挑了。”
司徒虹吟笑靥如花,连忙细细挑选,阿靓怕她真挑上什么,赶在前头道:“小姐,这些东西哪能入眼,根本不值得一看,我们走吧!”
老板怪叫道:“这些还不好?小张,去把店里最贵的那块湛蓝色料子拿来给两位姑娘看看。”
唉!阿靓这回变了脸色,主仆两人身上就这么一点钱,谁要看他的镇店压箱宝来着。
“来了、来了,两位姑娘请看,这样的湛蓝色是用上好的染料染上七天七夜,布料全是用上好的金丝蚕加上柔貂毛交互织成的,料子又轻又暖,最适合在冬天穿着。”
老板的介绍全进不了司徒虹吟的耳里,她一见到这块布料就爱不释手,想象英挺俊美的他,若穿上由她亲手做成的这件衣服,不知有多迷人,这样的颜色,配他再适合不过了。
“这布料的价钱怎么算?”这布她要定了。
“呃!小姐。”阿靓在一旁急得手帕都快被绞断了,偏偏当事人笃定得很。
“不贵、不贵,只要十两银子就好。”老板脸上堆满笑容,推开算盘算了算,不多不少就开价十两。
“十两?”阿靓瞪圆了眼,“就这块布也值十两,你狮子大开口啊!”十两可以买上七、八十块布,保证可以穿到下辈子都穿不完。
“姑娘,十两已经算是很便宜了,这块料子我敢保证全齐州城找不到第二块,买回去裁成衣裳,既特殊又很值得。”老板口沫横飞的说着。
“不行、不行,这么昂贵我们不要。”阿靓作势要走。
“不然,卖你们九两好了。”这小姑娘精得很,老板只好忍痛降价。
“还是太贵了,我们不要。”阿靓哼了声,瞧司徒虹吟恋恋不舍的眸光,很难不心软,但她们没钱哪!
“再不然八两,这已经是我最后的底限,再少绝不能卖!”老板再度忍痛降价,这年头生意是愈来愈难做啰!
司徒虹吟满怀歉意地道:“我这里只有六两多,可不可以再请你降一点,我真的很喜欢这块料子。”
“才六两多,姑娘,这也差太远了吧!”还以为是个凯子娘,原来只不过是外表唬人。
“拜托你……”她的话还没说完,腰间一紧,马上落入一个熟悉厚实的怀抱中,依稀察觉来人散发着淡淡的怒气。
“十两拿去,东西包起来,会有人来拿。”日尚行摔在柜台上一锭银子,不等老板巴结,便抱起司徒虹吟转身离开。他一走,阿靓和随后跟上的仆人自然也跟着离去。
来去匆匆,徒留店里一阵错愕。而从刚才便一直注视他们的目光闪烁不定,他终于等到日尚行现身了。
※ ※ ※
“你回来了。”司徒虹吟无惧众人的目光,整个身子偎进他的怀里,芙蓉脸蛋上明白的写着爱恋,柔柔软软的嗓音安抚了他的一身怒气。
日尚行放落帘幕,隔绝众人好奇的目光,才紧紧的楼着她,狠狠的吻着她的红唇,宣泄自己的情感。
“怎么不等我回来?”若不是策马进城,眼尖的发现庄里的马车停在路边,他心爱的女人就要受辱了,他怎能忍受这些?“我可以陪你逛街。”
“你每天都这么忙,年关将近,我想为你做些什么。”她紧紧的环抱他,不肯松手,这些日子她好想他,“不是说好今晚才回来的吗?你看到我的字条了,对不对?”
“什么字条?”他狐疑地挑一挑眉,她似乎找到可以令自己忙碌的事了,即使他待在庄里,也只有晚上才能见到她的身影,他可以给她自由,但不能离开他管辖的范围,不能教他终日惶恐,担心她有一天会离开。
“你还没回庄啊?”司徒虹吟甜甜的笑着,小手抚上他的俊脸,“我好高兴你还没回庄就先来找我,不过,你若没见到我的字条,又怎么会知道我上街了呢?”
“我看到庄里的马车。”日尚行的心情很难平静,他打死也不承认,店里那一幕对他产生多大的影响,如果他更有财势,他的女人绝不会受到那般势利的待遇。
“是这样啊!我本来也不想乘马车,但拗不过阿靓,只好如此招摇的上街了。”她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颊,“快过年了,我想为你裁一件衣裳,但身上的钱不够,对不起。”
“你要什么怎么不跟我说?”他懂她的,但只要想到布店老板的那副嘴脸,他便有喷血的冲动。
“不一样,是我要送你东西,怎能由你出钱?”虽然结果并无不同。
他扳正她的小脸,慎重的说:“我们就要成亲了,我是你的夫君,妻子用丈夫的钱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是,我想给你一份有意义,且是我有能力付出的礼物。”她无意让自己看似脆弱,但她不经意流泄出来的娇柔,总是和怯弱脱不了关系。
他执起她鬓边的发丝,双眸变得深沉,“我要的从来就只有你,把你自己给我。”
“好啊!都给你。”她含笑偎进他的胸怀,缠绵的吻马上落在她的唇上,顾不了谁先开始,两人在马车里紧紧纠缠,似要以拥抱热吻来排解这些百子的分离之苦。
到达断日山庄,日尚行抱起司徒虹吟下马车入庄,挚爱在怀,他很多事都不愿细究,所以也忽略了身后一直跟着一道冷冽的视线。
“累了?”日尚行关怀的凝视她,怀中佳人眼底眉梢有丝明显的倦意。
环视庄里的一切,焕然一新的模样让他心中有谱,她的食量一直不大,但活动量却不少,这是她排解寂寞的方式吗?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不期然的开始抽痛。
司徒虹吟抬眸笑道:“太久没上街了,人多的气息让我有些难受,躺躺就好。”
他抱着她上床,自己也除去外衣,躺在她身旁陪她入睡。
她习惯的在他怀中找寻最舒服的姿势,蟀首依向他,安心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眼看就要睡着了。
“为什么人多的地方会让你难受?”他闲闲的与她攀谈,手抚上她柔软的肩膀,心头盛满许久不曾有过的满足。
“我从小生长在寺庙,因为预知能力准得出奇,所以被当成巫女养大,几乎没什么机会接触太多人,而人多也会使我难受。”她打了一个阿欠。
日尚行掀唇一笑,他并不相信她的预知能力,毕竟他始终没见她用过,“不上街也好,我也不愿跟人分享你的美丽。”
“我美?你的审美观有问题喔!”她的小手爬上他的俊容,“我的夫君,这回出门可有爱上貌美的女子,或者已带进庄内准备陪寝呢?”
他哈哈大笑,“夫人饶命,我纵有天的大胆子也不敢背着你乱来。”
看来不管多么娇弱的女人,翻起脸来全是如此迅速,不过,日尚行对美丽的女子早已免疫,长相再好都没有用,他要的是能心灵契合的伴侣。
“去了一趟陕北,巡视几家商行的营业情况,年关将近,各样买卖也热络起来,再过三个月,我便要风风光光地迎娶你进门。”他喜不自胜再三强调。
他还是选择有所隐瞒,不想让她太过担心,他只告诉她自己是个商人。
“城墙上的告示我看了。”她迷迷糊糊的想起这事。
“哦!”他一把搂过她的纤腰,重重的吻着她,意图规避这个话题。
“不要打断我的思考,说!官府为何撤销那案子?”司徒虹吟有些担心,最后一次占卜的结果告诉她,他近日会有大祸,后来断日山庄差点被查封,但她却仍感不安,万一卦象不是印证在那件事,而如今她的预知能力又已失去……
“他们觉得找我麻烦相当不智,所以自动了结案子。”日尚行勉为其难的动了动嘴角,读心术在她身上一点也不管用,如果能知道她的心事,他也就不用爱得那么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