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轰」的一声,褚上扬全身的血液全往脑门冲。
「你……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为什么说不出口?何况我是说给自己的老公听,这种关起门来做的事,我们尽兴就好,管他礼教不礼教!」
褚上扬倏地挣开她的手,连滚带爬的躲到汗血马的后面,隔着马匹喘气,手心里酥麻的感觉仍在。
「你……姑娘,这种事以后别再提了,我……我也会当作今天的事从来没发生过,我……我们就此别过。」
对,这件事还是忘了比较好,褚上扬惊魂甫定的瞧了她一眼,见她似笑非笑的,既没阻止也没跟上的伫立在原地,衣袂飘飘,脸上的神情有些落寞。他的心刺痛了下,但她的做法实在太惊世骇俗了,他决定转身离去。
真是美啊!裴知非望着他的背影赞叹不已。
「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教你接受这个事实,而且裴家的家训之一看上眼的,绝对绝对不能放过,就算是要用抢的,也要把它抢到手。」
她拎起大刀,利落地上马,轻松地吹着口哨,往褚上扬离去的方向前行。呵呵!
她是很有毅力的,不管有多困难,她都要得到他!
第二章
隔日一早,经过长途跋涉,难掩憔悴疲惫的褚上扬终于走回城里,他问明柳员外的府邸,也找到那朱红色大门时,却有些为难的蹙起眉头。
这样上门解释会不会很奇怪?
他真的无意和任何人成亲,而且裴知非的事一直困扰着他,昨天那握在手心里软绵绵的触感依旧清晰,即使隔着层层衣衫,他都能感受到那肌肤的弹性,他平静的心湖就像被抛进一颗石子般,掀起一圈一圈涟漪。
「褚公子?」大门突地打开,柳员外又惊又喜的喊道。
「啊!柳员外,我……」没有心理准备的褚上扬支支吾吾的。
「先别说了,快进来。」柳员外立刻将他迎进门,连忙吩咐下人奉上茶水,并且不容分说的安排他在客房里暂歇,待他洗去一身沙尘之后再谈。
褚上扬难以拒绝,只好安然接受。当梳洗完毕,并换上一袭崭新衣衫的褚上扬重新出现在柳家大厅时,柳员外笑得几乎合不拢嘴,简直就把他当成未来的女婿看待。
「柳员外,我要郑重向您道歉,对于舍弟对您以及柳姑娘所做的一切,我深感……」
「呵呵呵!褚公子,这些事就不用再提了,我对令弟没有怨言,只有感激。」
这么露骨的话,让褚上扬再也无法装傻。「柳员外,我想您误会了,我并无结亲之意,不管舍弟对您说了什么,都不算数。」
「难道你对小女有什么不满意?」
「这……」褚上扬为难的蹙起眉尖,「柳姑娘秀外慧中、温柔婉约,在下实在不敢高攀。」
「既然小女这么好,褚公子为何还嫌弃?啊!莫非你介意双方的家世?可是看公子温文儒雅、谈吐有礼,就算是落难公子,我们柳家也不是嫌贫爱富之人。」
躲在屋檐上偷听的裴知非掀唇笑了笑。看来这柳员外是打定主意要把女儿硬塞给她的准丈夫,唉!真是可怜喔!那位黄花大闺女是注定要伤心难过的了。
「实不相瞒,柳员外,这已是舍弟为在下订下的第十七门亲事。」褚上扬长叹了声,心中万般无奈。
「第十七门亲事!」柳员外登时傻眼。
「十七?」
裴知非几乎要吐血了,恨不得拿刀砍了褚问阳这个王八蛋。订了十七门亲,岂不表示她这个准丈夫许了十七个女人?想到她未来即将和十七个女人拼得你死我活的,她就一阵心凉。
「是的,十七。」褚上扬缓缓摇头道:「有些事情,舍弟误会了。他一直以为我趁早成亲比较好,所以从北京一路南下,他都替我留意亲事,我该及早制止他的,只可惜……」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婚事,公子……」究竟是怎么解决的?
褚上扬察颜观色,有些洞悉人心的笑了笑,「我一概推拒了。」
「为什么?」
「因为我已命不久长。」
一听见此话,裴知非差点脚软,再也忍不住地跃下地来,破窗而入,抓住褚上扬的领口,瞠大双眸。
「说!为什么你命不久长?」
「你跟踪我?」褚上扬脸色大变。
「废话,不然你以为你这一路上怎能不挨饿受冻?」
「难怪我这一路上遇到的人都热心过头,我早在奇怪为何每回我迷路时,都刚好有人经过……」
裴知非懒得听他回忆。「快说,为什么你命不久长?」
「为什么你一直跟着我?」她靠得好近,昨天那股柔软的触感又在手心里燃烧,褚上扬白皙的脸开始泛起淡淡的嫣红。
不行了!光看他含情脉脉的眼,她连自己姓啥都不记得了。
「这位壮士,你这样纠缠褚公子是不对的。」柳员外忍不住插嘴,却又顾忌的望着裴知非背上的大刀。
「你叫我什么?」美眸扫向一旁的柳员外,裴知非相当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
「我说……」柳员外为女儿硬着头皮上了,「你这样太不知羞耻了。」
「我不知羞耻?」她的声音扬高八度。
「是啊,一个男人纠缠着另一个男人,哎啊!我都替你不好意思了。」柳员外也不甘示弱的叹道。
裴知非怒颜相向,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反击,褚上扬就先出声了。
「柳员外,他是个姑娘——裴姑娘。」
「啊?」怎么可能?
裴知非有些得意的斜睨了柳员外一眼,「没错,他是我的人,我们说话时请你别……插嘴。」她的手紧紧缠上褚上扬的右臂。
「裴姑娘,」褚上扬的俊脸微红,「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不要……」
「不要什么?谁说我们没关系了?你摸过我的……」「那个」哟!
万不得已,褚上扬摀住她的樱桃小嘴,「算我怕你,行了吗?」
咦咦啊啊了好一会儿,裴知非竟然俏皮的探出舌尖轻舔褚上扬的掌心,褚上扬又是一惊,连忙松开手。
「这……那回实在不是我有意冒犯,只是……」只是什么,他却不便在柳员外面前说出来。
不怎么理会礼教的裴知非哪管这些,她眨眨眼,甜甜的一笑,「只是怎样?你现在还敢说我们没关系吗?」
「这个……」褚上扬迟疑了下,看看一脸好奇的柳员外,他只好暂时退让。
「或许我把实情说出来,你就不会想要跟我扯上任何关系了。」
「谁说的?」她才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褚上扬又是一声轻叹,他向柳员外一揖,「很抱歉对您造成困扰,事实上,我是一个最不适宜娶妻的人,因为我身患一种怪病,不出半年就会去世。」
「真的吗?」
裴知非焦灼的拉着褚上扬的衣袖,情深意真的神情让他心头一阵激荡。
「是真的。」
「没救了吗?」她低抽一口气,再问道。
「是的。」
他的回答仿如青天霹雳,而且当场击中她的脑门。
没想到她生平第一个想要拥有的男人竟然只剩下半年的生命!半年耶,她从小福厚命贵,怎么会碰上一个短命老公呢?
「既然公子的性命不长,为何令弟还为你谈亲事?这不是欺骗对方吗?」柳员外的口气渐趋冷淡。
即使这人的人品再好、长相再美,如果不能长命百岁,一切都是枉然。
「这个……他是希望找个女子为我留下子嗣。」褚上扬沉默了会儿,对裴知非那失神的模样有些在意。
「太过分了,这样对那名女子并不公平啊!」
「我也是这么想。」他早料到别人的反应,所以淡然的接受指责。
「既然如此,我们之前谈的都不算数。」
褚上扬很能理解柳员外的想法,遂准备离去。
「是,打扰柳员外了。」
他一说要走,裴知非终于如梦初醒般回神,「喂!老头儿,我警告你,不管他是死是活,反正他都是我裴知非的人,你要是敢在外头随便造谣生事,我保证让你女儿一辈子嫁不出去!」
「啊!你你……你……」柳员外颤着手指向她,「你在威胁我?」
「对,就是威胁。」裴知非抽起大刀劈了屋里的桧木桌,拉着褚上扬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直到出了朱红大门,走上最热闹的街道,裴知非还是忿忿的拉着他的手往前走。
褚上扬蹙起眉头,深深的凝视她。「裴姑娘,你好像在生气?」
「气炸了!」短短的三个字,隐含相当大的怒气。
「为什么?」他不解。
「为什么?你竟然问我为什么?」她拉着他停在一家客栈前。「我觉得你不生气才奇怪咧!」
他凝神想了想。「是因为柳员外前后的态度不同吗?」
「是啊!他这样对你,为什么你都不生气?」想嫁女儿时,谄媚得像个小人;
一听到他不久于人世,却急忙撇清关系。
「我已经习惯了。」褚上扬脸上仍是那抹温和的笑。
「这种事怎能习惯?」
他沉默了会儿,但还是笑开了。「不习惯又如何?凡人畏死乐生,这是人之常情,打从我的身子变成这样后,我就必须去接受这个事实。」
好深奥的道理。她真纳闷哪!上天一定没长眼睛,居然让这么美的人活不长久?
不过,她不服输、她也不认命,她不相信她的丈夫会是一个只剩半年可活的男人。
「可以……放开我的手吗?」
「哼!」她冷哼道:「不放,再也不放,要是我早知道你的事,我昨天就不会让你走。走,我们进去喝酒,顺便好好吃一顿。」
「啊?难道你不怕吗?」褚上扬低呼,满脸疑惑。
「怕什么?」眼前吃比较重要。
「我是个带病的人。」
「没关系,我的身体健壮得很。」
他抬起眼,怀疑地注视她晶亮得过分的双眼。她不像是一个会说谎的人,而她的话,也奇异地深植他的心底。
「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我实在不喜欢猜谜,有事你就直说吧!」她抬袖煽煽凉,这才发现回头都教他挡去,让她得以站在阴凉处。
嘻嘻!他对她还满体贴的嘛!
「介意我的不久人世吗?」他垂眸轻问。
「说不介意是骗人的,不过,我裴知非想要的东西,即使用抢的也要把它抢来,你的病,我会想办法为你治好。放心,我们一定可以白头到老。」
他蹙起眉。「我的病无药可救,连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
「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宫,没啥良医啦!天下之大,总有人可以治好你的病,安啦!」
好大的口气!褚上扬挑挑眉,却又不由自主的冲着她的脸笑了。
「哇!好美的笑容喔!」她大为痴迷,「再笑一个让我看看。」
他有些发窘,「不是要去喝酒吗?走吧!我好像饿了。」
「再笑一个嘛!」她哀求着拉他的衣袖,不过倒也不舍得他饿着,立刻往客栈里冲。
「别闹了。」他被她抱着走。
「啊!你脸红了。」她突然叫道。
「别再说了。」
「嘻嘻!脸红的时候也美极了,有没有人说过你是全天下最美的男子?」
「没有,而且这种说法也太夸张了。」
「是吗?那从现在开始,我天天说给你听,你就会知道你真的很美。」
「天哪!你确定要天天说吗?」多么可怕的景象!
「嗯,我保证你会爱听的!」
「是吗?」他的脸上浮现不确定的神情。
「是。」
*****
角落处,两颗人头悄悄的探出,左右看了下,然后好奇的看向客栈的某个雅座。
公子哥模样的人首先开口,「喂,你瞧见没?那是我大哥耶!」
「我当然瞧见了,向来拘谨守礼、最有分寸的大少爷,竟然和女人有说有笑的?」
作仆人打扮的少年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
「有说有笑就算了,这一路上还牵着那女人的手,这才教人吃惊。」褚问阳啧啧称奇。
「错!谁说大少爷牵她的手了?你眼睛睁大点,是她一直抓着大少爷的手不放!
呜……我那伟大纯洁的大少爷……哎哟!好痛!」一个拳头落在褚作荣的脑袋上,他一转身,赫然苦了一张脸,「二……二少爷!」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二少爷吗?背地里老说我坏话!」
「我哪……哪有啊?我们不是要跟着大少爷吗?」
他就知道只有大少爷最好了。
「跟?跟下去有什么用?他会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褚问阳翻了翻白眼,打开扇子煽凉。
「二爷,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大少爷从没自己出过门,也不曾在大街上晃过,而他身边那个不男不女的女人又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大少爷的身体也不知道撑不撑得下去?天哪!我好想见见大少爷喔!」他的长篇大论正告一个段落,喘口气还想再说下去,「咦?二少爷,你的眼神怎么怪怪的?」像在算计什么似的。
褚问阳轻摇折扇,「我在想,这个女人会不会就是大哥的救星?」
「是吗?」褚作荣瞇起了眼。
「瞧,大哥并不排斥她,这大概是他头一回这么轻松自在的和女人聊天。」虽然这个女人实在野得不能算是女人。
「二少爷,你不会以为大少爷会喜欢上这么一个粗鲁女人吧?」一刀就砍了人家的桌子,太可怕了。
「为什么不?」
「那简直是天大的污辱,大少爷这么完美,人品好、性情好、才气高,简直是天上谪仙下凡,怎能配上这么一个暴力女?」天哪!真是苍天无眼。
褚问阳举起扇子敲了他一记,「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你自己想想,从北到南,大哥拒绝了多少亲事,再这样下去,我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女人?现在正好误打误撞的跑来一个现成的女人,不乘机凑和怎么行?难道你希望让半年后的事成真吗?」
「当然不。」
「这就对了。」
「可是……是二少爷一直对大少爷说,要他……要他在女人身上落种,以求子嗣嘛!」
「是啊!不然你以为以我大哥的性情,会随便接受一个理由,然后跟女人上床吗?」白痴!
「可是……」也不能一直让大少爷误会啊!
「再者,虽然大哥说做那种事得两情相悦,不过,以他温吞不喜动的性子,他会一直守在京城,然后病发,终其一生也不会碰到『适合』的女人。」
哟!二少爷的口才又进步了,真是可喜可贺,可明明是他自己想玩,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大少爷身上。
楮作荣垂下眼脸,「那依二少爷的观察,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接下来嘛……我们去看戏。」
「看戏?」看谁的戏?
「是啊!就把大哥交给这个女人,我们先休息几天。好累哟!听说这些天有个出了名的戏班子在绛红斋登台,我们去轻松一下。」他想好久了,终于可以稍稍偷懒了。
「轻松?」不会吧!那大少爷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