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爷爷回到天窗口下,手扶着木梯,抹抹泪。小文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沈小姐来了?"爷爷说今天会有个新房客搬进来,她还没见过对方。
"不是,是新房客……之前的新房客……"爷爷指着门外,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语焉不详。
"新房客?"又有新房客?为了看向房门,徐舞文手抓着天窗窗缘,探出整颗头。
"我不是新房客。"骥少纵走入房,一脸不悦。阿弟跟在他身旁,白鹅大卫骑在阿弟身上。松爷一看到他就往楼上跑,这家人对陌生人一点戒心也没有,那些下属怎么会拿他们没辙。
屋里的景象在徐舞文眼中是倒过来的。她迟了几秒才认出骥少纵。
"啊。"是那个高傲男。
"你在上面做什么?"骥少纵蹙眉。感觉她一旦松手就会整个人掉下来的样子,非常危险。
"趁还没下大雨前,把会漏水的屋顶补好。你又来我家做什么?"又是一副颐指气使的口吻和态度,真让人看不惯。
"我有事和你爷爷谈,你快下来。"他不看她,以免一时激动,爬上去抓她下来。她没资格让他为她这么做。
"你找的是我爷爷,我下去做什么?"奇怪了,都跟他说她要修屋顶啊。懒得理他,她收回身子,在屋顶上敲敲打打。
"嘿,新房客,"只有爷爷在三人之中兀自兴奋着。"我房间已经给你准备好,在二楼,还买了一双新拖鞋给你。对了,美美呢?"他的笑容突然僵住。
"我说过我不是新房客!"骥少纵用少许的耐心克制脾气,说:"我是……"
"我的美美呢?"爷爷开始慌张,在房里踱步绕圈。
"爷爷,你听见没,人家不屑搬进我们这栋破屋子。"徐舞文心血来潮似的,探头说了这么一句。"松爷,请你认真和我说话。"骥少纵翻白眼。"在上面的那个,你还不快下来!"
"美美,我刚刚还抱着它的,不是吗?"松爷加快踱步速度。
"所以,你别再叫他新房客了,爷爷。"说什么看他可怜就让他住进来,那人全身上下哪里找得到一丁点可怜的因子?
"对,我不是新房客,我……"他抓住松爷肩膀,定住他的脚步,怀疑他那种转法,头不晕吗?然后,骥少纵撇见床脚下有个小黑影。
"小文,这回你不可以上厕所不关门,洗完澡不穿衣服就跑出来,又把两位新来的房客给吓跑哪!"爷爷挣开他的手,走到天窗下,正经八百地说。
"爷爷,那是我要说的话。还有,新房客只有一个沈小姐啦!"徐舞文"叩叩叩"地在屋顶上钉钉子。
对。骥少纵点头。"我是……"他的自我介绍再次被打断。
"对不起,我这个孙女很任性,请你多多包涵。"松爷感叹地摇头。
"这点我早就领教过了。"骥少纵说。
"什么?"徐舞文先露手上的铁锤再露脸。
"你!你快给我下来!"她的样子像吊在空中,骥少纵看得心惊胆跳。
"美美呢?"松爷又想起他的宠物猪。
"你到底有什么事?"有事快说,说完就快走人!
"我有很重要的事,你不会懂的!松爷……"该死,怎么又变这样。
"美美……"
"哼。"不说拉倒。
"唉!你的那头宠物猪不就在……"他指着床脚,却猛然住了口。让松爷找到那头猪的话,恐怕更别想谈正事了。他走到床边,挡住那个小黑影。"够了!我可不想再陪你们浪费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你们好好听清楚,我是心霸集团的总……"
"汪汪汪!"一直乖乖跟着他的阿弟突然跳到窗边吠了起来。
白鹅大卫振翅,率先往房门外飞去。
"汪汪汪汪汪!"平常一脸优样的阿弟,变得威猛凶狠地一边吠叫,一边往外跑下楼。
屋顶上的徐舞文,看到猫咪小米站在庭院围墙上,和两名入侵者对峙。阿弟是耳尖地听到小米的叫声吧?
"爷爷!投……投机客的喽 !"
第二章
"什么?那几个笨蛋又跑来了?"
爷爷闻言跳得老高,说:"我去帮阿弟他们!"拔下连接天窗的木梯,一副要跟人拼命似的向外冲!
"爷爷!你拔走我的梯子做什么?"
"让他知道我这个老头子的厉害!"碰!横着拿的梯子撞上房门,赶忙换个方向,顺利前进。
"小心一点!"可别打退敌人前就先拆了自家房子呀!
"是罗成他们吗?"投机客?原来他们如此认定想要收购土地的人,也就是--他。他起步想要上前看清楚情况,右脚却变得无比沉重。
"爷爷……"屋顶上的徐舞文则想到,自己该怎么下去?
"喂!美美!你咬着我裤子做什么?放开!"他低头一瞧,美美那头猪巴着他右脚脚踝,死咬着他的裤脚。
虽然徐舞文早就看骄纵的美美很不顺眼,但这个时候,她忍不住在心里说:美美,干得好!像他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早该给他一点下马威!
狗吠声和人的惨叫声传入他们耳里,大门前的战况好像非常激烈。
"可恶!"骥少纵只好拖着美美,走到窗边。
不看还好,这一看,只能用胆战心惊来形容。门前的景象简直是电视里野生动物节目,弱肉强食的画面活生生地在眼前上演!
罗成,他的企画执行部经理被阿弟扑倒在地,阿弟趁势对准他的脖子咬去!
"罗成!"所幸罗成及时翻身,肩膀被阿弟咬住而哀喊,勉强算是逃过一劫。但是,下一秒,一个影子飞掠过他眼前,他再次惨叫,引以为傲的小生脸孔被猫爪刮出血痕。
跟着罗成一起来的下属也好不到哪去。大卫飞跳到他肩膀上,不断啄他的头,攻击过罗成的猫咪小米则公平地也跃起赏他一爪!
两个大男生被三只动物围攻,毫无招架之力。
这时爷爷跑出屋子,两手把木梯顶在头上,气势万钧地大叫,冲向战局。
"住……住手……"他不会想拿那梯子打他那两个已半倒在地上的下属吧?
碰!松爷被一块小石头绊着,木梯往前飞了出去,差半公尺砸在罗成头上。罗成傻住,回过神,扑上前抢梯子。从地上爬起来的松爷指示动物们不能让梯子被抢走。
这……这根本是一团乱!
"你快下去叫他们住手!"骥少纵回头跟徐舞文说。
"我现在怎么下去?这高度至少两公尺,不,三公尺耶!"她已经换过姿势,坐在天窗边缘,望着下面,不敢跳。
"真是!我早就叫你下来,你偏不听!"现在怎么办?罗成他们被打掉半条命,而他……被一只猪牵制住行动,又不能狠狠踹它一脚,谁知道它是不是比其他动物更加暴戾!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命令?"望着拖着美美来到天窗下的他,她改变主意了。他要她下去,她偏不下去。
"你再不制止,会打死人的!"若非亲眼所见,他不会相信来收购松樱舍这块地得冒着生命危险。
"你紧张什么?又不是打你。"她轻松地晃动两脚,不以为意地转头望向庭院。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他们现在打的是他底下的人,摆明是和他作对!
"我知道,你刚说你姓辛……"不妙!下面已经停战,爷爷竟和对方谈起话来,这样下去爷爷一定会被骗的。
"什么?我是说我是心霸集……你……"她想做什么?
她想往下跳。两手臂在天窗缘上,支撑全身重量,低头一看--
"你!"他还站在她正下方。"危险!你闪开一点!"来不及了,她已经松开手,整个人往下掉。她踹到他的胸口,他往后倒,脑勺着地时发出好大一声声响,丧失了意识;她的前额虽然也撞上了地板,但有他当作缓冲,伤势不重。
"好痛……"她挪开压在他身上的双脚,跪坐在地板上。
"小文!美美!小文!美美!"爷爷率着动物大军欢喜地回到三楼。"我把笨蛋赶跑了!"
"少来了,你手上拿的是什么?笨蛋的名片吧?"若不是因为他擅自和对方接触,她不会不经思考地往下跳,差点摔断腿。
爷爷将拿着纸片的手藏到身后。"笨蛋也许是好人。"
"爷爷,帮坏人工作的会是好人吗?"她就知道会变成这样,所以千叮万嘱,见人就打,什么都别说。
"嗯--好人帮坏人工作,还能算是好人吗?"爷爷因为想动脑筋思考而头疼了起来。
徐舞文揉着额头,好像肿起来了。
"呜……"只有阿弟关心倒在地上不动的骥少纵,因为嘴里咬着战利品,只能闷哼着,用湿鼻子轻触他的脸。
"新房客怎么了?"爷爷问。怎么才过一会,好好一个人从直的变成横的?
"对喔,他怎么还倒在地上。"徐舞文拍他的脸。"喂!喂!醒醒啊!醒醒!"
"唔……"谁打他耳光?骥少纵蹙眉,头好痛,胸口好痛……
他缓缓睁开眼,眼前好多颗模糊的头,第一个较清楚映入眼帘的是大狗阿弟,只是,它嘴里咬的那一堆是什么东西?
"醒了,新房客醒了。小文!"
"他不是新房客!爷爷、阿弟,口水抹一下,别滴到人家脸上。喂,你还好吧?"
不好,他好好的顶楼办公室不待,跑来这种鬼地方做什么?
"他不是新房客,那他是谁?"爷爷间。
"我是心……心……"他张口,头痛欲裂,发不出声。
"小文,他姓辛!"
"我早就听出来了。他说了很多次,他好像叫辛霸什么的……"她记得是很怪的名字。
什么跟什么?他是堂堂的集团总裁,专程来谈土地收购的事!
他眯眼,看清楚阿弟嘴里的东西,那是衬衫和西装外套的袖口,上头好像还有血迹。
他想起两名下属被围攻的画面,以及已经受伤告假的李副理……
"我是……我是……"
祖孙两人屏息等待下文。
"心……我是新房客……"骥少纵,你没种!
"小……小文!"
"没什么啦,他只是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骥少纵在滴滴答答的细雨声中醒来。
他被弃置荒野吗?不然怎么觉得自己一脸湿。
周遭有点暗,墙上一盏微亮的灯光让他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在松樱舍的某个房间里,躺在柔软的床上,那个刁钻的女子趴在他床边睡着了。唔,他的胸口隐隐作疼,还好肋骨没被她踹断。
床有点窄,谁挤在他旁边?他转过头。"痛……"他记起倒地时后脑部重创,此刻正肿了个包吧。接着,他的鼻尖碰到一个湿湿黑黑的东西……
"哇……"是阿弟,它睡在他身旁做什么?
阿弟醒来,望着他,两眼在黑暗中发亮,它哈哈哈地呵气,伸出来的长舌头友善地舔了他一下。"你!"他想推开它,头顶上的天花板有水珠落下,掉在他脸上,滴答一声。
"啊,辛先生,你醒了?"徐舞文醒来,揉揉睡眼。
"你该死!你害我昏倒,还把我放在这种烂地方了!"他气忿地抹脸。
"一醒来就骂人,我可以确定你没事了!很抱歉,我们这种偏僻地方的破房子,就是烂!"她睡意全消。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啧!"又一滴水滴在他额头上,他忍着胸疼半坐起。"还不拿张面纸给我!"
"你要面纸做什么?我们的盛情款待让你感动到掉眼泪吗?"她两手一摆,拒听他的使唤。
"你们这个破房子一直在滴水!"他又抹下脸,甩手,想将水珠甩到她身上。
"很抱歉我们这个破房子让你一直这么激动。"她伸出手,找滴水的地方。"哎,这边也在漏。"明天得冒雨把屋顶修一修。
"混帐!离我远一点!"骥少纵吼阿弟。
"呜嗯……"阿弟不断向他摇尾巴,呆呆傻优的。
"阿弟,你又不是被虐狂,下去!"被讨厌了还没感觉,真是没神经。
"什么?"她的意思是,他是虐待狂?
"呜……"阿弟把下巴靠在他手臂上,一脸舒服的样子。
"阿弟!跟这种人睡在一起有什么好?下去!"徐舞文再次下令道。
骥少纵抓住她的手腕。
"哪种人?"他瞪视她。一般人在他锐利的目光下,总会四肢发颤,说不出话。
"文明人。"徐舞文却只觉得,他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想吃人啊?"温文有礼、讲道理的文明人。"
"你在讽刺我?"他蹙眉,握住她手腕的指劲更强。
"人家称赞你,你却说是讽刺,该说你有自知之明,还是妄自菲薄?"他也晓得自己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你在挑战我的耐心!"瞎子也听得出她的称赞是昧着良心!
"挑战你的耐心?难度等于零,一定没有奖金吧?"她试着抽回手,但使不出力,身躯前倾,靠他更近。
"你要气死我!"他怒吼。没有人敢这样对他!
"气死你?比踹死你容易得多喔?"他怎么还不放手?
"我说一句,你非也要回一句就是了?"若是他的下属,早跪地求饶了!
"每个人都有抒发自己情绪的自由吧?"他可以无缘无故凶她,她为什么不能回嘴?
"你这个可恶的女……唔!"他使劲拉她一把,她倒向他带有内伤的前胸,额头重撞他的下颚。"咳……咳咳……"他当下疼得咬牙:"你……咳……你还趴在我胸口上做什么?"他甩开她的手,要她滚远一点。
"放心好了,你的胸膛还没健壮到令我依依不舍的程度。"徐舞文扶着床缘站直,手抚着额头。"你说什……"他抬起身要跟她理论。
"汪!"阿弟以为两人在玩,开心地也想参一脚,前脚一跳,趴上他的胸口。
"阿……伊唔几机……痛……"他疼得掉泪,连想骂"阿弟你这只笨狗"也骂不清楚。他眉眼扭曲得可怕,阿弟赶忙退到一旁。
"你……"徐舞文冷眼看他在床上挣扎,本来想笑他活该,但他的样子好像真的很痛苦。她想起他会受伤,她得负一半的责任。
她倒一杯温开水,等他疼痛稍歇,恢复平静后,说:
"我往下跳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闪开?"她想递开水给他,但手犹豫了一下,没有伸出去。
"我怎么知道你会这么胡来?"她还敢提起这事。笨女人!蠢女人!
"你……并没有试图接住我?"当时她看到他张开两手……
"你跌死是你的事,我干嘛接住你?咳……"一旁阿弟朝他甩尾巴,他瞪它,不准他再靠近。
"我也奇怪你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心。没有最好,那我就不用对你客气了。本来想跟你说声谢谢,问你想吃点什么,现在完全不必了。"她仰头喝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