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明扬起下颚,脸色更加难看。他生平厌恶两种人:一种是以为有钱就了不起的人,另一种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看来她两项特质都具备。
"我花一亿元买的,你拿两亿元来我也不卖!"他绕过她,往前走。
魏璃瑚小跑步跟上他的步伐。
"两亿元你不卖,那我就付四……亿?"他居然狮子大开口,想趁火打劫!"四亿不可能,我最多给你两万元。两万元,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平空获得这样的利益,你该满足了。"她有义务让他知道,做人不该太贪得无厌。
唐初明脚步略停,"不想挨揍就别再跟着我。"沉声警告她。
他不仅固执、目中无人、得寸进尺,还喜欢诉诸暴力!"把潘潘交给我再走!"她不能把狗狗交给这种危险人士。
他不理她,快步走进一栋大楼。魏璃瑚跟着进去。大楼内明明设有电梯,他却大步跨上阶梯。"等等我……"
魏璃瑚追赶得气喘吁吁,一度伸手想抢他的笼子,结果不仅连边都没摸着,还险些跌坏下巴。
爬上七楼,唐初明回头冷瞪脸色发白的魏璃瑚一眼。
打开住家大门,他没想到她竟想率先钻进他的住处。
"你不怕我吗?"
他把左手拿的袋子往屋内一丢,壮硕的身躯挡在门口,硬梆梆的拳头举在她眼前,立刻把她吓退一大步。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当着她的面砰地甩上大门。
"喂!"她按住门钤,"你开门啊!把狗狗给我!"甚至不死心地拍门板。
身后有其他住户经过,频频回头看她。
她闪避对方的目光,担心被认出来,不得不赶紧离开。
可是,她绝对不会就此放弃的。
元菲如怔忡地望着满地碎片。
等等!让她好好想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五分钟前,她上完厕所,在这栋大宅子里迷了路,索性不急着回厨房帮忙,到处好奇地左看右看。
天花板很特别,随着走动,颜色深浅会产生变化,很像真正的蓝天白云。
她看得出神,差点撞倒一个大花瓶,幸好她反应快地抱住,立刻放回原位。
她拍拍胸口,直呼好险、好险,转过身,竟又推倒另一个花瓶!这回不像先前幸运,花瓶落地,摔成碎片。
她膛目结舌,不敢置信地后退。这一退,又撞倒刚摆正不到一分钟的花瓶。
一对很可能价值连城的花瓶就在她眼前化成一地碎片。
就是这么一回事?
"怎么办?"她无助地抱头。
对了!她看看前后。没有人看见,只要她不说,没有人知道是她做的吧?没错,摔坏一对花瓶,对这家人来说不算什么;对她而言,却可能会要她的命。
为了保命,她决定尽快离开现场。最近是怎么回事?她老是在跑路。糟糕!这让她连带想起那个动不动就爱说不饶她的男人,这恐怕是不祥之兆啊!
咚,才觉得不妙,她便在楼梯口撞上一堵人墙!
"是你!"
"是你!"两人同时惊呼。
"你怎么会在这里?"元菲如连退好几步。天啊!竟让她在这时候遇见她最不想再见到的人。她的反应真夸张。他三番两次放过她,她却把他当成凶神恶煞。
"我不可以回我自己家吗?"
应若士刚从国外出差回来,听说父母亲宴请下属,正打算待会儿留意一下她在不在服务员之列时,她竟自己跑到他面前。
可见得她和他有缘的预感是正确的。
"可……可以啊……你们家好漂亮喔……"这里居然是他家!本来以为又可以赚一笔外快,结果老天爷是存心和她过不去,她好想哭!
"谢谢。我爸妈对美的品味、要求非常的高。"而做儿子的他当然也差不到哪去。
元菲如举起有如千斤重的手,问:"我刚在那边看到一对花瓶……"
"那对明朝青花瓷瓶?你好眼光。"他点点头,眼露赞赏。
"那两个花瓶……是真的吗?"求求神,是假的!是便宜的仿冒品!她抱着一丝希望问。
"你说呢?"他微笑反问。
"你们家这么大,不可能摆假的喔……"希望随即变成失望。
"嗯。"应若士敛住笑。差点忘记她是连名字都不肯告诉他的倔强女生,他似乎不必为两人的再相遇如此开心。
"呃……那个明朝青……青……"果然不是夜市里两百五就买得到的东西。她死定了。
"青花瓷瓶。"
"那个青……青什么瓶的,既然是真的,一定很贵重吧?"大概五、六万元跑不掉吧?她得勒紧裤袋好几个月喽。
"那是我去年送给父母亲的结婚纪念贺礼。"添上这层意义,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了。
"拜托!结婚纪念这么重要的日子,你送花瓶做什么?"这下惨上加惨,可能真的得用命来赔了--如果债主是他的话。
"那是我父亲之前最想收藏的艺品。我好不容易在中国内地找到,费了一番工夫才得手。光是运回台湾的费用,就超过五十万。"她不懂,送那对花瓶才好!亏他刚刚称赞她好眼光。
"五……"居然比她想的整整多了一个零!元菲如险些腿软。"运费就那么贵,花瓶本身呢?你花多少钱买的?"
"我花……"应若士猛然觉得事有蹊跷,"你怎么对那两个花瓶这么有兴趣?"当下想前往察看。"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古董的行情怎么样……"她挡在他面前拦阻他。
"你让开!"看她这副样子,肯定有问题。
"我们再聊一会儿嘛。"她扯他的衣袖,好像两人的交情多好似的。
"让开!"
"让就让。"她退开一步,"啊,对了,我该回厨房做事了!"
"你别走。"他从她背后揪住她的衣颌,押她走到摆放花瓶的位置。一看到地一的碎片,他的脸色马上铁青。
"你……你竟然摔坏我的花瓶!"她和他有缘,但一定是孽缘!早知道再见面是如此情况,不如不见。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们不该摆在走廊上呀!"
"啊,"她不说他倒忘了。他放开她,"还好,我母亲有先见之明。"
"什么意思?"她拉拉衣领,哀怨地瞄他一眼。
"为了预防万一,我母亲找师傅仿制了两个展示品摆在这,真品现在仍好好收藏在仓库里。"他因而安心了一大半。
"摔坏的这两个是假的?你为什么不早说啊!"她松口气,哈哈笑两声,说话突然大声了起来。"你以为假的就不值钱了吗?"应若士的目光明显地嘲讽她太天真。
"你……你别想再吓我一次哦。"经过刚刚那一回,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心脏有多无力了。
对着她小心提防的明眸,应若士蓦然觉得想笑。是的,她很特别;媚丽女子可以激起他的男性欲望,她激起的却是他的赤子之心。尽管她老最惹得他青筋直冒,到最后,他却也因她而放松了心情。
好玩!她让他不自主地想到这两个字。
而想必她也赞成,这回他若再轻易放过她,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我们找的是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手工制作费先不提,材料费至少需要三十万。"
三十万!她打哪儿找出这一大笔钱给他?"你这么快就提到钱,不会是想要摔破花瓶的人负责吧?"
"听起来是摔破花瓶的人自愿负责了?"以目前他对她的了解是:她很皮、很娇俏可爱,还有,她视钱如命。
"呃……我……咦?你们上面有装监视器!"她仰着头,唉叹这会儿反悔想赖也赖不掉了啦!
应若士也望一眼天花板角落的监视器。
"跟我走。"他拉她的手。
"去哪?"打击太大,她忘了反抗。
"我房间。"他回头,"别想歪。"她还引不起他那方面的兴趣。
"我才不……"唉,她连在口头上争一口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好惨!
进入房间,应若士以内线电话请管家差人清理地板;放下话筒,他转过身,望着僵立门前的元菲如。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来谈谈赔……"
"我叫元菲如。"元菲如低声说。
"什么?"他没听错,她刚刚说了她的名字?不论他怎么问,她都不肯说的名字?
"这是我的证件。"她从口袋拿出钱包,抽出身分证给他。
他接过她的证件。原来她叫元菲如。身分证上贴的还是国中照片,拙拙土土的,很可爱。六十九年四月七日生,二十二岁,比他想的还大一点。他转至背面,证件却被她抢了回去。
"我没有钱。"拿出身分证只是证明她没有骗他,他看得那么仔细做什么?
"这回可不能以一句没钱,又想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她恢复正常了?嗯,像个单细胞生物,不知消沉难过为何物吧?
"我知道。可是我没钱,没有就是没有……"她咬下唇,努力思考可以不用还钱又能平息纠纷的方式。然后,她脑中灵光一闪!"这样吧,我随便你怎么办,任你随传随到,为你作牛作马都行。嗯,就是这样。"好办法!
应若士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提议。
"随传随到、作牛作马?"她确定?
"对啊。"单是材料费就要几十万,加上重制的手工费用,她要存到民国几年才还得完?当然是任他使唤比较划算。有什么问题吗?
"好,就这么说定。"他以为得经过一场争辩,对赔偿的方式才会有共识,所以带她到他房里。但是她的提议很好,他很赞成。
咦?他答应得太过干脆,令元菲如浑身不对劲。
她决定得太草率了?她会因而毁了自己一生吗?
第三章
唐初明走进大楼,看到站在邮箱前的可疑女子。
"你来这做什么?"又是墨镜、帽子,她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来找朋友。"魏璃瑚故意不正眼看他。
有她这种朋友一定很困扰吧?"我不会让你见它的。"唐初明直截了当地说,走向楼梯间。
魏璃瑚抢在他前面,小跑步到电梯前。
"搭电梯其实很简单。"这回她不会傻傻地跟着他爬楼梯了。
"什么?"在楼梯间的唐初明回过头。
"你看,这里有上下两个按钮,你想上楼的时候就按往上,想下楼就按往下,等电梯门开之后,走进去,按你想去的楼层,再按关门键……啊,对你而言,会不会太复杂了?"
唐初明看她一眼,没说话,转头爬上楼梯。
魏璃瑚走进电梯,掩着嘴笑了一下。这样还不将了他一军!
七楼到,电梯门开,她走出去,赫然见到唐初明已经站在电梯前。现代人很少像他脚程这样快的吧?
唐初明似乎就是想看她的惊讶。嘴角微扬,他说:"你看,我有两条腿,想上楼就往上走,想下楼就往下,可以自己做到的事,我绝不依赖其它东西或人。"
"我也不会随便依赖其他人啊!"魏璃瑚不甘被他嘲弄。
"是吗?你吃的三餐自己煮、穿的衣服自己洗?"瞧她一副大小姐姿态,她会烧饭洗衣的话,天方夜谭全都变成真的。
"我……我从今天开始,凡事自己来!"怎么样?只要她肯学,没有学不会的事。
"很好。"他走向住处。她想怎么做,和他无关。
竟是她反过来受他这个野蛮人影响!魏璃瑚懊恼不已。见他把钥匙插入门孔,她不顾玉女形象,挤到他胳肢窝下。
"你做什么?"他生平还没见过投怀送抱得这么夸张的女人。
"让我进去,我要见潘潘!"今天她一定要达成目的,从恶魔这边解救她的爱犬!
"你不怕我的拳头了吗?"他重施故伎,亮出硬梆梆的拳头。
"你觉得呢?"她拿出电击棒,表明她今天是有备而来。
电击棒通了电,蓝色电流劈啪作响,唐初明的拳头顿时相形失色。
"我觉得该怕的人是我。"他识时务地收起拳头,摆手"请"她进入民宅。
魏璃瑚推开大门,前方地上一只圆绒绒的小狗停止啃报纸,愣一秒后,"汪!汪!"叫两声,对两人猛摇尾巴,但没有兴奋地冲向他们。
她的潘潘,变得这么精神奕奕?
"你这混账,"她身后的唐初明突然开骂,"又把我的屋子搞得一团乱!"
狗狗显然早料到会挨骂,双耳一垂,立即往沙发下面钻。
"潘潘,你过来。"魏璃瑚走进客厅,向它伸出双手。
"汪!"小狗研判她的怀抱比沙发下面舒服安全,火速地冲向她。
"潘潘,我好想你!"魏璃瑚抱着小狗在沙发上坐下,爱怜地以脸颊轻磨它柔软的毛。
小狗紧贴在她胸前,放肆地舔她的颈项和脸颊。唐初明的视线焦点突然不知该放哪,只好别开头。
"潘潘,你好可怜哦。"魏璃瑚说。
唐初明闻言,眉一挑。它哪可怜了!来到这里后,它只安静乖巧一晚,之后就四处调皮捣蛋,兴匆匆地看他一一收拾善后。是谁比较可怜?
"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瘦?"如果是她,一定可以把它养得更白白胖胖。
唐初明的眉头扭在一起了。她眼睛有毛病吗?它哪里瘦了?比他刚买下它时,它至少胖了一倍!现在它的兄弟姐妹看到它,不但认不出它,还怕被它踩到吧!
"你有没有饭吃啊?"魏璃瑚自顾自地叹道。
唐初明的眉尾挑得更高。它吃得还不够多吗?之前一天喝他一大瓶牛奶,现在自己的狗食吃完后,还来抢他的饭菜吃。是谁没有饭吃啊?
他如果再不吭声的话,会让她以为他全默认了。
"吉利,过来!"
"汪汪!"小狗跳出魏璃瑚的怀抱,跑向他。
"吉利!那是什么名字啊!未免太通俗了吧。"这跟叫它小黄、小白有什么差别?魏璃瑚拍手,"潘潘,来我这。"
"汪!"小狗回头找她。趁还小的时候,努力打好各方关系,不会错的。
"那是我取的名字。"嫌他俗气?"至少比叫什么潘潘有意义多了。吉利!"
"汪汪!"听从主人的叫唤是身为狗的本分啊。
"谁说的?我就是喜欢叫它潘潘。"她展开双臂,"潘潘!潘潘!"
"汪汪,"又香又软的美女,我来了!
"吉利,给我过来!"
"潘潘,快来我这!"
"呜……"狗狗在两人的正中央停步,犹疑地转头看两人。他们好烦哦。
它跑至一旁,发现唐初明之前买给它的玩具骨头,它用前脚压住,翘着屁股啃玩。不到一分钟,腻了,它转个圈,抬起脚,撒尿。
"吉利!"
"潘潘!"
喔哦!它因为无法自制的生理反应成为全民公敌喽!它跑到沙发下面趴着、吐舌,用圆圆的大眼睛小心地察言观色。
"你……你的吉利尿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