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如果我们分手,我才不会为了气你而作贱自己呢!我一定会找你大哥谈恋爱,然后当你的大嫂气死你。多棒呀!大哥英俊稳重、能力高强,又很疼弱小。”
他不悦地吻了她一会,不让她再自我陶醉下去。
“少来了。你几时看过水墨画旁边放一幅卡通画的?能看吗?你说,你『笑』想大哥多久了?”
“才没有呢!既然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又嫁了你、当然种种假定纯属幻想,你吃什么醋?”
他将床尾的棉被拉过来盖住两人。今年的冬天还算不错,没有太多的寒流,但冬天嘛,基本上总是冷的。被子盖一盖比较不会侮辱这个季节赋予的使命──使人冷得半死。
“老婆,为了杜绝你有怨妇的行为──胡乱对其他男人产生幻想,今年的新年舞会一同参加吧,如何?”
T大每年都会设计一个迎新送旧的活动,由每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八点守夜到新年初一,听说内容颇为丰富精采。
“才不要。你那些女性同学好讨厌。”她趴在他身上,双手探进他毛衣下取暖,忍不住就给它毛手毛脚起来了。
他喘着气,一个翻身在亲吻中努力发出声音:
“她们都知道你是我妻子,有点扼腕罢了……有些女人……老是会觉得自己好,而别人差。不过你是陪我去的不是吗?别理她们。”
冬天……嗯……是适合以各种方式取暖的好季节。
第八章
十二月二十九,难得出现和煦的天候,太阳高高挂空中,是个大采购的好日子。
基本上以小套房的吃喝情况来说,平日囤积一些调理食品已算充裕,实在没有“大采购”这三个字的用武之地,不过今儿个可不同。
孙家大娘以重金五百元重赏采购人员;李家大妈亦以相同的价码重赏勇夫。实因冬天一到,一般正常人是能不出门,就抵死不出门。何况又有人可以支使,不善加应用更待何时?
于是,下午没课的李举韶借来了丈母娘的中古型小轿车,将儿子背在身前,买菜去也。
“爸爸──”吃着自己的小鸡腿,坐在超市买菜篮内的娃娃御用座,不时抬头看父亲,并且指着琳琅满目的货架兴奋地呀呀怪叫,引来众人惊艳的眼光不舍移开。
今天的李毓穿得可帅了。
一顶白色海军帽戴在头上,上身穿白毛衣,下身穿蓝色吊带裤,足蹬短靴,十足十小帅哥的派头,承袭了父亲的白肤红唇,简直可以去拍奶粉广告了,保证比什么名主播推荐更有卖点。
“宝贝,买高丽菜好不好?”他拿高丽菜当篮球玩。
“唔伊──”
“什么?青花菜比较好,有抗癌功用?OK!青花菜四朵。”四朵青花菜成了菜车内第一样战利品。
与儿子玩得很乐的李举韶又以同样的方式挑了不少菜,接着推到鲜肉品区
“呀呀──”
“我知道,我知道,要吃蹄膀嘛!还有五花肉、鲈鱼、鸡肉片,再来一盒虾也不错。”
“嗯咿!”小孩子很有主见地指着鸡腿,坚持不肯收回手。
李举韶只好拿了一小盒入菜篮。
“爸爸!”这次的叫声谄媚得不可思议。原来“路过”了零食区,他的爹“不小心”忘了小孩子渴望吃棒棒糖的心意,居然打算笔直走开。
“儿子,吃糖不好耶,瞧瞧你辛辛苦苦才长了这么几颗牙充门面,要是因为吃糖而蛀光了,那未来六年的乳牙期,你要怎么过呀?”不行,小祖宗的脸愈来愈扭曲,恐怕有山洪爆发的嫌疑──“好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叹气地将棒棒糖塞到儿子手中。当然,也免不了为自己与老婆买了好几样零食,反正都破例了嘛!既然不能同上天堂,那就一同下地狱吧!瞧他们一家子多么团结一心、相亲相爱呀!
才正想再绕一圈超,看看是否有遗漏,不过一位故人已然前来相认……
“哎!你怎么在这里?好巧!”钱思诗一脸素净,肤色白得凄惨,大概已有多年不曾让皮肤见天日了。身上穿的,也是符合大专生身分的朴素衣着。
“你住附近?”李举韶挑高了一边的眉,问着。
“我住A区,路过这边,顺便进来买一些用品。”她仔细地打量他,笑了:“你们父子真的太像了,为何不乾脆穿父子装呢?多可爱。如果我是束雅,一定会这样为你们打扮的。”
他只是笑。不发表什么高见:
“我得把菜送回家了。先走一步。”
“如果你不急的话,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她追着他问。
“什么?”直接离开未免绝情,他应付地问着。
“我家的灯泡要全换新的,我不会。”她对他眨着小鹿般无辜的眼。
“三八三九二0七。”他溜出七个数字。
“什么?”这次眨眼眨得千真万确。
“我同学的电话,他家开水电行,报上我的名字,完全免费。不必谢我了,只是随口之劳。他会很乐意替美女服务的。”挥挥衣袖,结帐去也。
留下暗自跺脚的清秀佳人,以及一大片悲惨的暗色调,充做她的背景。
看到有人过得太知足、太幸福,是不是都有摧毁而后快的冲动?钱思诗靠在床头,点燃一根凉烟迳自沉思着。
青涩的小恋曲本质上乏善可陈,理所当然每一对都该以分手收场。世上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呢?何况当女人的眼界更加海阔天空以后,毛头小子又哪入得了眼?
所以严格来说,李举韶并不那么令人想染指。毕竟除了学历、外表、性格都出色外,并没有钱财来令人心动。也许十来年以后他会是才俊,但她可没兴趣陪男人吃苦;把自己打扮得美丽,去分享男人的成功不是更好吗?
但为何硬要想法子接近他呢?也许想得到他的念头起自想破坏一对知足幸福的夫妻感情。没理由全天下的小男生、小女生皆以分手收场,而他们犹自活在延续的童话世界中,不知道何谓分手变心。
他们……会令人自惭形秽。
曾经,她也有过小孩的。但当年高一而且毫无担当的两人,决定以解决不该来的小生命来粉饰太平。毕竟,堕掉一枚狂欢后的“麻烦”,比面对两家亲友打骂来得简单得多;何况,那时他们只是个懂享乐、不懂责任的小孩子,谁要年纪轻轻的拖着一个小孩过日子?何况他们未来的日子还长呢!
他们不要一枚小胚胎来阻碍他们的爱情,然而事实上,当他们开始轻贱生命之后,所谓的爱情也显得毫无价值了。
与纪汉林分手一点也不值得悲伤,悲伤的是初恋幻灭成了人生必经之路。导致后来纵情声色。
如果她已不再是处女,那么与一个男人,或一百个男人上床又有什么差别?所以她选择了一条最实际的路──与其因爱而上床,不如因钱而上床来得实际。
女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处女情节呢?只可惜对“爱情”太沈迷,奉献得太快,一旦分手收场,便索性沉沦了。因为相信不再是处女的自己,再也得不到幸福;更相信爱情本身只是男人用来取得身体的手段罢了。
所以,向男人收取钱财,才算真正的货银两讫吧!
这样想绝对没错的!错的是有人居然没有招致这种自弃的下场。
为什么孙束雅一路平坦?功课好、相貌佳,怀了孕便理所当然地嫁人;而婚姻本身也没有压垮他们那对小夫妻,没让他们承受尝禁果之后的种种苦楚。他们依然过日子、顺利地上学,除了多了一个小孩外,他们仍过着当初的生活。
他们的双亲愿意原谅他们、接纳他们,并且一同来解决问题。这些,都是堕胎的女学生们想也不敢想的美景。绝大多数的人选择逃避,也有坦然以对的女子遭家人遗弃,但──也更有着愿意接纳的家长。
自己浸在污水中,便见不得有人乾净且清爽,巴不得一同拖下来和着。那么,世间的女子便不再有何不同了。
第四根凉烟又捻灭于烟灰缸中。
浴室的门被打开,走出一名丰满无比的女子,毫不在意地显露自己肉弹的身材。
“喂!别弄湿我的地毯,很贵的。”钱思诗厌恶地警告着。
“放心啦,等我找到新户头,叫他给你换新地毯。”丰满女子抢过刚点燃的烟抽着:”啧,要不是被高董撞见我与他的司机在搞,那幢公寓早该是我的了!真他娘的,还甩了老娘一巴掌!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改天我要是钓到一名黑道大哥,包准率人将他海扁成猪头。”
“课呢?不去上了?”基本上,她们仍是学生身分,一些变态阔老最爱玩这种调调,八成是日本A片看多了,因此她们尽管翘课翘得凶,仍不忘每学期去贡献那间学店丰厚的注册杂费。
“拜托,上什么上?都没钱花了。又帅又年轻的男人到哪里找呀?为什么小说中有一堆名为男主角的凯子四处碰见落难女主角,而我却连只蟑螂都钓不到?我也很需要有钱又英俊的男主角来救赎我呀!我每个月也是要拿十万回家养肾脏病的老妈子,资格很够了,男主角还不死出来?”
“小糖,台湾只有肥秃富翁,又老又丑,没有英俊多金的白马。”钱思诗冷笑。
“咄!所以钱难赚。还不如学林大妈,仲介小孩。听说最近有一对华侨夫妻想收养台湾小男孩,出价一百万,只可惜手脚慢了点,上回丢在她们孤儿院门口的男婴,早就以五十万脱手了。不孕症真是个赚钱的商机。”
“那是犯法的,少做。那个女人早晚会被打死。表面上做慈善,私底下贩婴,搞不好出卖的小孩不是孤儿,而是从别人手中偷来的。”
“对呀,可是又怎样?反正小孩被抱走,还可以再生嘛。也有一些未婚妈妈不想要小孩,可脱手又可赚钱,而那些不孕的夫妻也可以得到幸福,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小糖坐在床上笑道:“可惜我们附近没有小孩子,如果长得可爱,卖到两百万也不是问题。”
小孩?小男孩?……
钱思诗怔了怔,歹念突起。
也许,她该找机会带他们的小孩出门玩一玩才是。当然,犯法的事她不敢做,但……让他们着急一下也不错嘛!
这只是小游戏而已,真的。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一年的年末,基本上是个不错的好日子,送旧迎新的节日中,总想讨一个吉祥。任何一种来自非欢乐所发出的声音都是不该的。
“哇……哇……呜哇……”
别怀疑,这是小孩子的哭声。如果判断得更精确一些,可以说,这是一名很小的娃娃哭声,莫约一周岁上下。这种痛不欲生的哭法,绝非小小的打一下、饿两下可以制造出来的,通常只有受虐儿的哭声才会这么凄惨。
没错!本故事中最最可爱逗人的小小主人翁被打了!纵使隔着尿布被海扁了十下,疼痛有限,但敏感的小婴儿当然知道大人在生气,不是在与他玩,哭声当然就更可怜兮兮了。
“我不会原谅你!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我要与你绝交,我要……我要一百年不理你!哼!”欲哭无泪的小妈妈正忙着将一本支离破碎的数学笔记拼凑回原样。这一本笔记是老公为她做的考前大补帖,共有三十页,此刻被撕成了三百页不止;而一边还有一本英文课本待修理。
天呀!地呀!亡了她吧!这个不孝子是生出来搞破坏的吗?
她也不过陪儿子小睡一下下,哪里知道半小时醒来后,她的小恶魔早已溜下床去兴风作浪了。并且还献宝地给她看撕出来的成绩,“妈妈”、“妈妈”热情地叫!结果她回应以十个热情的板子,让他“痛快”到最高点。
“妈妈……鸣……”李毓半走半爬地再一次爬到母亲的视线范围哭,期望得到怜惜的一搂。
不过孙束雅很孩子气地又转开了身子,成了背对着儿子的坐姿。
“呜哇……”李毓索性不再追随母亲的正面,也不再被动地索取拥抱,而是自力救济地爬到母亲身后,小手大张,搂住母亲的后腰,将脸埋在厚实的毛衣中,撒娇地哭着。
李举韶进门来就是看到这幅景象。
满屋的碎纸,一大一小坐在地板上各自泫然欲泣──小的那一个大概是哭过头了,只余抽泣声可闻。
“怎么了?”将大衣挂好,首要的就是抱过一脸涕泪的宝贝儿子……唔,好脏,连忙抽纸巾为他净脸。
“爸爸……哇……”小家伙见有人理他了,连忙卖力地表演哭功,以谢支持爱护。哭了那么久,总算有人愿意理他了,好感动……呜……
李举韶问道:
“老婆,怎么了?你打儿子吗?不然他干嘛哭。”他坚决反对家庭暴力,绝不容许这种事在他的家中发生。
“他撕破我的课本、笔记本。他欠揍!”孙束雅粘得心火很旺,忍不住又丢过去一道死光。惹得儿子又开始硬咽。
“上回他撕了你的国文课本,你并没有怎样啊!这次打人就不对。你要知道,成长中的孩子如果在暴力家庭中长大,会造成人格上重大的伤害,于是社会上的败类啦、混混啦,便增多了。小时候被伤害的人,长大了也会去伤害别人,这种反社会人格会使我们美好的世界充满暴戾之气,所以,我希望你与我一样做一个文明人,千万要有相同的教育理念……咦,那是什么?”演讲得不亦乐乎的小爸爸被一叠稀巴烂的纸张吸引住,依稀彷佛有点面熟……
孙束雅很温柔地微笑,抱过儿子才幸灾乐祸回答:
“你后天要交的行销个案报告。”
天!他花了十天才做完的分析报告……
“让我宰了那免崽子!”慈父当下变脸成公夜叉,直向小家伙张牙舞爪而去。
“爱的教育呢?”孙束雅心情很好地退了步。
“狗屁!”他前进了一步。
“文明人的说辞呢?”她又退了一步。
“当野蛮人比较方便!”他扑身而上。一家三口沉沦在床上,尖叫、大笑、哀号兼有之。
“爸爸!”小婴儿笑呵呵地爬向父亲,直贡献着他热情的口水,待他坐稳在父亲的胸膛上之后,双手高举,宣示自己的胜利。
大手意思意思地拍了儿子的安全气囊两下,就听得尿布非常赏脸地回应大大的“波波”声,略感安慰。
他的作业……呜……这下子换他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