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我不想对Archer作绝,毕竟……兄弟情分在,事情结束後我会亲自向他请罪。”
“嗯。”这声像叹气。静默许久,应承关才再度开口,“你真的知道自己要什么?”
“你想听实话还是谎话?好好好,别对我摆出关公表情,我说实话就是了……”又是数声吞云吐雾的抽吁,而後答案出笼,“我不知道。”
“既然如此,你何不收手,直接告诉老头子,让你认——”
低咆声打断应承关的话,“承关!我不希罕老家伙的施舍!二十七年前不希罕;二十七年後更不希罕!”
应承关只能摇头叹息并给予忠告:“Archer不是个任人摆布的公子哥,我不认为由他身上展开行动是明智之举,况且……他是应家兄弟中孤独最久的人。”
“我不会收手的,不要企图挑起我的内疚感。”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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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对谈在五分钟前结束,齐娸满脸愕然,慌乱地归纳脑子里大大小小的问号,睡意全消。
应承关、应巳龙都是应家的人,为什么要帮著外人来欺负顶头上司?虽然平日她对顶头上司诸多抱怨,却不能眼睁睁看应家亲兄弟连手对付他!
齐娸将自己前二十分钟决定“包袱款款”逃离应氏的念头抛诸脑後,补好妆後,佯装若无其事地回到会场,重新面对众人指指点点,甚至是祝她与应家四公子白头偕老、永浴爱河的贺词,她也懒得多做解释,不是假笑蒙混过,就是点头道谢。
绕完会场一圈,先是撞上之前由国外部迫降到保全部担任秘书的小弥勒佛同事,向来爱笑的脸上挂满委屈泪痕,哇的一声冲出会场,而後又遇上横冲直撞的应御飞,齐娸差点让他的蛮劲撞倒在地,但应三公子压根懒得停下脚步理会她,迳自追著小弥勒佛同事的步伐而去。
之後又被应汉升捉到一旁表达他即将为人公公的喜悦和应家家训——以妻为贵的优良传统。
接下来又撞见传言中同床异梦的夫妻——应滕德和君清晏,在会场的某个隐密角落从争吵、冷战到……呃,十八禁的尴尬场面。齐娸没敢出声打扰,识趣地退离。
她撞上不少预期之外的人,独独碰不著顶头上司。
“有没有看到应四先生?”她随手抓过服务生询问。
“应四先生?他好像在後庭喷水池那边。”
匆匆丢下一句谢谢,齐娸拉起碍事长裙小跑步绕过重重花圃。
寂静昏暗中,人工池的喷泉声更显清冽,她见到顶头上司哼著外国老歌伫立在池边,黄澄澄的灯光打在他那张比池畔裸男雕像更形完美的脸庞上。
好美的一幅画面,而他是其中最精雕细琢的成品。
他是应家兄弟中孤独最久的人。
齐娸想起应承关的话,莫名感到胸口一窒。
扑通一声,一枚金属物品在应骥超眼前瞬间闪过,落在池水中央,他回过头,笑看那名之前躲他都来不及,此刻却反常出现在他眼前的齐娸。
“这是做什么?”他指著水中微亮的铜板。
“许愿。送你一个愿望。”
“什么都可以?”他挑著眉,满睑兴味,朝她伸出手。
“在合理范围之内。”齐娸缓缓走近。
应骥超顺势搂住她,“我想要你。”
“要求太超过,无效。”单凭一块钱就要求这么巨大的愿望,太贪心了。
“喔?许的愿望大小和投到水里的金额成正比?”
“也许。”她耸耸肩。
应骥超从西装门袋中摸出亮晃晃的东西,投入水中,没激起太大的水花。
“可以刷卡吗?”他笑。
“你疯啦?那是金卡耶!”她没听说过许愿池也能刷卡的!
“这样够不够许刚才的愿望?”
拜托,金卡才不是这样用哩,他应该把金卡送给女伴,提供无限量的刷卡金额,这种务实的做法远比把钱投到水里有效上千倍!
“神仙诸佛可能会托梦回答你这个问题。”不过她猜想神明大概不接受刷卡签帐的香油钱。
应骥超只是笑著。
“对了,应先生,我刚才听……”齐娸停下话。她该用什么方式把那些毫无头绪又苦无证据的话告诉他?提醒他小心,却不知道该小心什么?提醒他注意,却连注意的重点也摸不著边?
“什么?”
她话锋一转,“你们兄弟的感情好不好?”
“普普通通。为什么问?”
“是五个兄弟彼此都普普通通,还是只有你跟他们普普通通?”
应骥超轻摇晃手中的酒杯,琥珀色液体转出小小漩涡。“真是个好问题,我想你自己已经有了答案吧?”冰蓝的眼扫向她。
“你会觉得孤单吗?”
他轻笑,“不,一点都不会,这与我自小生长的环境没有任何差别。”反正都是独自一个人。
漂亮的薄唇啜饮琥珀邑液体,夜风下的及肩褐发飞扬。
“你知道中国人有句成语:‘防人之心下可无’吗?”
“你是要我小心身边的兄弟?”应骥超反问。
“如果你信任找——我希望你提防任何一个在你身边的人。”齐娸仰著头,神色认真。
应骥超伸出手缓缓抚过她的两颊、颈项及披散的波浪鬈发。
“好。”他颔首应诺,“你是我第一个让我从眼中看到担忧的人。”
齐娸心虚地移开视线。担忧?她的眼中真的写了这两个字?她又揉又眨,想抹去眼底无形的字眼。
应骥超坐在池畔,半强迫她落坐在他腿上,双掌交握在她前方,嗅著她的发香。
口有点渴耶……齐娸垂涎地看著在她眼前闪动诱人晶光的酒杯,她拿过杯子嗅了嗅,有柑香酒、柠檬汁及可乐的甜味。
“我好渴,借你的饮料用用。”话才说完,她仰头饮尽。
“好喝?”
“不错。这是什么?”酸酸甜甜的,像果汁一样。
“长岛冰茶。”
齐娸睁大眼,看著原本尚有八分满的空荡酒杯。长岛冰茶?!虽然名称中有个“茶”字,却和茶扯不上半点关系,酒精浓度更是惊人,甚至於被人戏称为“失身酒”——因为它的後劲绝对不是酒量差的人所能抵挡!
完了!齐娸感觉到酒精在胃里作怪的强烈烧灼感,接著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在应骥超怀里,昏睡。
第九章
她在说梦话还是在说醉话?
应骥超将齐娸安置在会场二楼的客房休憩,而她一反平常的慵懒睡态,攒著细眉,口中念念有词,仿佛有人正处在梦中打扰她。
“我要睡觉……不,不要打我……”半梦半醉的她用双掌护住脸蛋,好似害怕天外飞来一掌。
“我在这里,没有人会打你。”应骥超轻轻扳下纤柔小手,细声安抚。
“睡觉……不打?”她睁著眼,近距离打量眼前面容模糊的男人。
“嗯。”他烙在她颊边的,只有吻。
齐娸突地笑了,像个稚龄的娃娃,指著他特有的蓝色眸子。“你是……顶头上司……对,顶头上司是不打人的,呵呵。”
安下心来的齐娸不再排斥挣扎,赖在他臂膀之间抽抽鼻翼,笑得傻气。
“就、就是这种味道……没错……”她轻轻磨蹭数回,找到最舒服的睡姿,脑袋瓜枕著不动。
应骥超柔情的眼中瞬间闪过一道愠色。为何她在昏昏沉沉之际竟会害怕有人伤害她?
“先别睡,回答我几个问题再睡。”他轻晃手臂,摇震快合上眼的睡娃娃。
齐娸压根懒得给他任何回应,只当他是耳畔飞舞振翅的蚊子。
“不回答问题,胸膛就不借你用。”应骥超作势将她推离温暖怀抱,总算如愿换来她强撑眼睑迎向他的反应。
“快问……”两秒後眼睑又自动闭合。
“谁会动手打你?”
“他……前男朋友……”虽然字字含糊,齐娸仍乖乖地有问必答。
“前男朋友?你们分手了?几年前的事?”他听出重点。
齐娸胡乱点点头,右手比出“六”的手势。
应骥超自嘲苦笑。亏他还订下种种战略,准备与未曾谋面的情敌争夺她,结果对方早在六年前就被封杀出局。
“他为什么打你?”
“因为……我要睡觉。”
“还不可以睡,先回答。”难得她醉得胡涂,当然得趁机更进一步了解她,否则她清醒时像个闷葫芦似的,想套句话都很困难。
“我、要、睡、觉——”她嘟起嘴。
“齐娸。”应骥超才想再以老方法威胁恫喝时,就见她楚楚可怜地再度开口。
“我要……睡觉……他,生气……不要打……我……”
原来不是她吵著要睡,而是她已经回答了他的话。
“我不问了,你睡吧。”他让她躺平在床上,盖好棉被。
齐娸发出轻吁,嘴角挂著满足的笑,“你真好……”合眼。
他静静地、贪婪地看著她的睡颜,心底像有个永远填补不满、餍足不了的欲望深渊,目光直勾勾停驻在她五官之间,良久。
齐娸的右手倏然勾著他的颈项,半眯著睡眼,好像在确定什么,半晌猛地拉下他身子,软软的娇躯贴抱上去——
“抱枕,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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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头上司迟到不稀奇,秘书偶尔小偷懒也无妨,但两个人碰巧同时缺席会议又一同踩著急促的步伐奔人七楼会议室,就难免令人做出过多猜想。
“再来请国外部应经理做简报……”主持会议的会计室主管以不确定又非常缓慢的语调询问会议桌前手忙脚乱的两人:“应四先生、齐小姐,没问题了吗?”
“再五秒,谢谢——不是啦,那份是合约,我找找……在这!”齐娸好不容易将应骥超推上讲台做报告後,才提笔准备记录,定睛一瞧——
她手上的笔杆霎时滚落桌沿,捂住脸孔无声地哀号。顶头上司的白衬衫前襟全是一块块的口红印,而她就是这群大大小小污点的“出品人”……
“匹匹匹——匹匹——”齐嫫在下头努力打暗号,要应骥超用文件遮住口红印子。全场人士都已对她行注目礼了,唯独讲台上认真做简报的人毫无所觉。
冗长的二十分钟报告结束,中场休息。
齐娸拖著顶头上司回办公室更衣,幸好应骥超向来有备换衬衫及整套西装在办公室中待命,而她在公司只准备了宽松的睡衣,导致她只能继续穿著这身参加宴会的“外交制服”——而且还是皱得比咸菜更夸张的“外交制服”。
“还剩一分钟,顶头上——呃,应先生您换好了没?”齐娸敲著门板询问。
他们还得赶回七楼继续那场毫无意义的每月会报,大公司的制度就是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自家部门一个月开四场,公司内部每周二又固定来一场,每个月还得抽一整天来开会。
应骥超拎著红红、紫紫、橘橘的衬衫出来——只不过借她当了一晚的枕头,她竟然能把脸上所有彩妆都擦到他衬衫上,足见她的睡姿有多差劲。
“我买一件新的赔给你。”
“别麻烦,这玩意我家里多的是。”
“休息时间快结束了,我们得快点。”
“我饿了。”应骥超拉回抱著满满文件准备上楼的秘书,“去吃早餐吧,不,得算是午餐了。”
“可是……”
“反正我做完国外部简报,接下来其他人的报告你会听吗?”他笑,“老实说,每次只要换人上台,我都偷偷发呆混时间。”
“咦?”那不是跟她一样?
既然顶头上司授权偷懒,她这为人下属的又何必客气?
“那还等什么?我快饿昏了。”
两人连袂到台菜餐厅解决民生问题,她发现应骥超非常偏爱台湾美食及小吃,反倒对西方料理兴致缺缺。
“你挺入境随俗的嘛,筷子也用得很厉害。”她给予顶头上司高度赞美,尤其瞥见他俐落挟起褐亮光滑的卤蛋,更是竖起拇指。
“多谢夸奖。”应骥超揖手,十足武侠片桥段。
“你好像在演电视剧哦。”她吞下一大块糖醋排骨後,放声大笑。
“我的中文造诣有一大半来自於台湾戏剧,工作闲暇转转电视遥控器,你呢?平常做什么消遣?”他问得故意,心底暗自帮她回答——睡。
在顶头上司面前还是保留些形象吧。齐娸暗自思量後脱口说出成串的善意谎言。
“看看书……”不过翻没两页就睡死了。“听听古典音乐……”帮助睡眠嘛。“逛逛街啰……”采买陪睡兼暖床的睡衣、枕头、被单等等。
她一定没发现自己在说出心虚话时,眼神会飘怱不定地躲避他的探索,直到说完虚伪的兴趣後才缓缓看向他,露出未曾自觉的尴尬稚气笑容。
“男朋友呢?依你的条件应该是成打成堆的计算数量吧?”齐娸的外形偏向於娇媚慵懒,不冶艳也非柔弱,自有一番韵味,他却不曾听闻公司男同事猛烈追求她。
顶头上司果然被中国人同化得彻彻底底,连探人隐私这档事也学。齐娸放下手中的碗筷,“我不认为谈恋爱对我而言是必须的事,我喜欢现在的生活,不想有任何变动来困扰自己,这是我让自己快乐的方式。”
她在暗示顶头上司最好别对她有非分之想,她不是浪漫至上的小女孩,更不垂涎他的多金及外貌。
“因为你有一段不甚愉快的恋情?”他探问。昨天她又困又醉,他才善心大发地任她睡去,而现在……他可不打算让她轻松过关。
齐娸皱起眉头。他怎么会知道?
应骥超笑道:“昨天你喝醉时告诉我的。”
“醉言醉语你也当真?”她企图蒙混过去。
“我相信‘酒後吐真言’,中国老祖先的至理名言。”他穷追不舍地问:“他对你不好?甚至动手打你?”
她静静地不说话,一双筷子在碗里又戳又刺,好久好久才启口——
“是我对他不好吧。”她强牵起笑,“我的恋爱学分修不及格,不知道做人女朋友该有怎样的自觉,我脑子里认定的本分在别人眼里是很伤人的表现,我做错了,却没有人告诉找错在哪里,每个朋友对於我和他之间发生的事,都指责我的失败,说我配不上他。”
她试著回想当年总是笑著要带她去看山、看海、看水的年轻男子,无论如何努力,再也拼凑不出曾被她伤害过的破碎脸孔,或许日後在街上重逢,她也认不出他来。
“你们吵架了?”很好呀,情势对他有利呢。
“吵架不是应该两方争吵叫骂或冷战吗?我们没有吵架,生气的人只有他。在他怒火冲天时我只跟他说了一句话。”齐娸连笑都懒得笑,没注意应骥超已坐到她身畔,伸手轻揽她的肩,习惯性将她安置在怀里。
“嗯哼?”他在等她接话,想藉此更加了解她。
“‘我要睡觉了。’”齐娸的眼光落在握著她手背的大掌,声音懒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