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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一场雷雨稍稍纾解了盛夏的高温,市区的一间咖啡厅里走进一位戴着眼镜的 斯文男子,引起在座几位女性顾客的侧目。
「今天是什么幸运日,居然可以一连看见两个帅哥。」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低声对 坐在对面的同伴说,两人还偷偷瞄了角落靠窗的位子一眼。
「而且他们是一起的耶!太幸运了。」另一个女子低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怎么样?要不要过去搭讪?」「不好吧?好丢脸喔。」
「说的也是,我可没主动跟男孩子搭讪过。」
「那你还提那什么馊主意!」
「货色太好了嘛,这么有型的男人台湾已经找不到了,机会稍纵即逝耶,难不成你 以为人家会先过来找我们说话?」
「别作梦了,我们又不是什么绝世美女。」
两个女人互看了一眼,同时长长叹了口气。
再看看角落位子上的两个男人,一个正板着脸喝着咖啡,一个正微笑着将公文包搁 在一旁,两人对周遭那些「心型」的视线若非毫无所知就是毫不在意,完全是一派的自 在。
「对不起,有点事耽搁了。」宋纬濂笑着说。
高崎朔放下咖啡看了看表。「我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他冷冷道。
「所以我不是道歉了吗?」宋纬濂转头对女侍者说:「麻烦给我冰咖啡,谢谢。」
「究竟有什么事不方便在电话里说,要你特地把我找出来?」高崎朔不耐问道。
「约老朋友喝个茶也没什么大不了嘛。」「你明明说有重要的事。」
「说约你喝茶你肯定不会来吧?」宋纬濂笑了笑。「别生气,我真的有点事找你, 就是那天让你喝了酒,我越想越觉得不安……」
「我很好,一点事也没有。」高崎朔没好气道。
「是啊,见了你我总算放心了。」宋纬濂依旧是一脸笑容。「真是不好意思,朔, 太久没有碰面,我跟殿下都忘了你不能碰酒精之类的东西。」
「这──」高崎朔铁青着脸咳了两声。「也没那么严重啦,这事就别再提了。」
宋纬濂闻言一怔,半晌后才开口问:「你看起来有点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高崎朔让咖啡给呛着了,开始剧烈咳嗽。
「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吧?」宋纬濂像是由此得到印证,于是以一种充满兴味的表情 盯着高崎朔。
「哪有什么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坐在你眼前吗?」高崎朔搁下咖啡杯,取了桌上的 纸巾擦拭嘴角。
「别故作镇定了,我认识你又不是三天两天的事。」宋纬濂转头对送来饮料的侍者 道谢,视线随即又回到高崎朔脸上。
「我说,朔,会出事我跟殿下也有点责任,你不说出来让我们也帮帮忙吗?」
高崎朔看了宋纬濂一眼。
「帮忙?你大概不晓得自己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吧?」他说。
「怎么会呢?」宋纬濂笑得眯起了眼睛。「我什么时候都是这种表情,你不要误会 了。」
高崎朔冷哼了声,一张脸简直臭到了极点。
宋纬濂越看越觉有趣,喝着冰咖啡的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笑。
「要不要找殿下过来一起商量?」他耍坏道:「虽然你跟他水火不容,一碰面就斗 嘴,不过殿下他毕竟也挺有办法的,如果有什么事解决不了──」
「闭嘴!别在我面前提起那家伙的名字。」被昵称为「殿下」的长冈皇子早打过电 话给他,美其名是关心并道歉,事实上就跟这姓宋的一样,都是来调侃他的。
「不告诉殿下啊?」宋纬濂笑着点头。「那么你是决定只把事情告诉我了?」
「我这么说过了吗?」高崎朔挑起眉。
「我洗耳恭听,你就慢慢说,说清楚点。」宋纬濂愉快的喝着饮料。「炎热的夏日 午后,能和老朋友在咖啡厅里闲聊,这可是很久以来都没有过的享受了。你说是不是啊 ?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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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说你找了个管家?」宋纬濂将滑落鼻梁的眼镜往上推了推。「因为喝多了 鸡尾酒,不知不觉中就带了个管家回去?朔,你说笑的吧?」
「你看我有那么好的兴致吗?」高崎朔扯扯头发。「真不该让她留下来,我一清醒 过来就应该赶她走的。」
「这么一来就得向她解释你出尔反尔的原因,你一定不想这么做,所以──」
「我做什么事都用不着跟任何人解释。」高崎朔咬牙并压低了声音。
「好,好,不解释就不解释。」宋纬濂笑道:「来说说你的管家吧,她是什么样的 女孩子?」
高崎朔脸色铁青。「又瘦又小又干瘪,看起来像国小刚毕业。」他说。
「啊?雇用童工不太好吧?」宋纬濂皱着眉道。
「真是童工还好些,偏偏那女人长得像童工,却偏偏已经二十多岁了。」
宋纬濂哈哈笑了。
「难怪你脾气这么大,如果今天你捡个妖艳美人回去做管家,说不定还会感激我跟 殿下呢,是不是?」
高崎朔白了他一眼,继而轻叹道:「我也没怪你跟殿下,是我自己心情不好喝多了 。」
「那件事解决了吗?你的裸照……」「别憋着,想笑就笑吧。」
「抱歉。」宋纬濂咳了咳。「不过说真的,朔,我跟殿下都觉得你实在是宝刀未老 ,如果重出江湖,一些男模特儿哪还有得混!你仔细看过那本杂志没有?姿势一流,整 个背到臀部都──」
「你想试试用鼻子喝咖啡吗?」高崎朔不待他说完话便冷声警告。
「不,不,我可没那么厉害的本事。」宋纬濂忙挥手。别人他就不敢说,这高崎朔 若真被惹火了,拿咖啡替他洗脸也不无可能,再惨点说不定还是杯热咖啡。
「那就别再提我不想听的事,我已经够烦的了。」高崎朔说着又叹气。
「情况其实也没有这么槽不是吗?裸照的事也慢慢在沉淀中,而那个管家……虽然 你好象并不需要什么管家,不过既然你不想食言,那就让她待个一阵子也无妨不是吗?」
「我一个人住惯了。」高崎朔皱着眉。
「这倒也是,连我跟殿下都没上你那儿打扰过呢。」
「所以了,要我跟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小女孩一起生活,光想就让我头痛死了。」
「不能让她另外找地方住吗?」
「当初说好包住的。」高崎朔越想就越受不了自己,什么东西不好捡,居然捡了个 人回来。
「那就暂时忍耐了,之后再找个理由辞退她,事情就解决了啊。」
「说得倒简单。」高崎朔嘀咕。
「你别想得太复杂就行了嘛。」宋纬濂呵呵笑着,高崎朔则撇过头去,懒得再多看 这个光会傻笑的朋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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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自己家门,高崎朔闻道一股奇怪的味道,接着就看见新聘来的管家正背对着他 坐在大厅里。
有人进屋里来都浑然不觉,这管家显然连看门都无法胜任,养条狗或许还比她机灵 。
他不悦地咳了声,就见那女人倏地起身并转过头来,嘴角还挂着根面条。
「少──少爷!」秦悠悠奋力吞下口中的食物。「你回来了?」因为有些噎住了, 她边说边拍着自己原本就属平坦的胸。
「我是回来了,你又是在搞什么鬼?」高崎朔挑起眉问。
「我在吃午餐。」秦悠悠抓起旁边的杯子吞了些水,一口气总算是顺过来了。「没 有等你很对不起,少爷,不过我真的快饿昏了,你又不在──」
「好了,好了!」见她一副犯了杀头罪的表情,高崎朔不耐地挥挥手。「吃东西就 吃东西,用不着说这么多。」
「你不怪我?少爷。」秦悠悠畏缩地问。「人总要吃饭的。」
「但我吃的是面。」高崎朔盯着她,半晌后道:「我还是原谅你。」「你真好,少 爷。」秦悠悠感激不已。
高崎朔在她旁边的沙发坐下,压根儿就不明白那句「你真好」是什么意思。
「坐下来吃你的东西吧。」他说。「少爷呢?饿不饿?」
「我吃过了。」
秦悠悠于是坐下来继续吃她的午餐,高崎朔则是在百般无聊时无意间瞄了那碗面一 眼。
「哪里买的面?看起来好怪。」他随口问。
「我自己煮的。」秦悠悠抬起头。「少爷,你怪我擅自取用你私人的面条吗?」
高崎朔因为她怪异的用词而楞了楞,随即道:「我不记得什么时候买过面条。」他 从没在家里煮过东西,瓦斯炉不过是用来烧开水泡茶的。
「我本来想到外头去买的,但你没给我钥匙,我怕出去就进不来了,所以只好自己 煮。你不知道,少爷,我找遍了厨房,花了半个小时才找到这半包面条。」
「哦?你运气还真好。」他怎么也想不起这一、两年来曾经买过面条,不过更久之 前他就记不得了。
「真的耶!」秦悠悠以为自己受到了夸奖,点点头继续说:「而且冰箱里既没有鸡 蛋也没有青菜,厨房里甚至连盐巴或酱油都找不到,幸亏我在少爷的浴室里找到一个钢 杯,否则面根本就煮不成了。」
高崎朔这才记起家里似乎也没有锅子,但随即脸又沉了下来。
该死!这女人竟然敢进他的房间,还把他的漱口杯拿来煮面,他那个从法国带回来的钢制漱口杯!
「什么调味料都没有,还煮什么面?」他压下怒意冷冷地问。
「我也知道这么煮出来的面条一定很难吃,」秦悠悠笑着从那先是被当成锅子然后 又被当成面碗的钢杯里夹起几片绿色的叶子。「所以,你瞧,我把少爷种在阳台的葱摘来用了,这么一来,虽然面条还是没有味道,但多少可以增加一点香气。」
「哦?」高崎朔深吸了一口气。「那葱……味道还好吧?」他问。
秦悠悠皱起眉道:「香味不是很浓,我想葱还是不应该种在花盆里。」她说着又津 津有味的喝起剩下的面汤。
高崎朔眯起眼睛,既想大喊又想杀人。
这个举世无双的低智商女人,把他的漱口杯放在瓦斯炉上烤也就算了,还把纬濂送给他那盆价值数万元的兰花切成了葱未拿去煮面!简直要气死他了!
他那么细心照料的「小兰儿」,来不及开花就这么被摧残了,不仅被当成便宜的青 葱,还被加在没味道的过期面条里进了蠢女人的肚子,这口气叫他怎么咽得下!?
虽说是他自己带回来这个祸害,但现在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教他气得胃都疼了。
他绝不放过她,在赶走她之前一定要让她吃些苦头!
葱还是不应该种在花盆里。
一想起那蠢女人说过的话,高崎朔刀般凌厉的目光又砍向正打着饱嗝的秦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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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当劳的汉堡从天上不停掉下来,秦悠悠拿了水桶脸盆去接,却怎么都接不完。除 了自个儿吃还可以卖钱,用不着饿肚子也不怕房东赶,啊!太幸福了,万岁!万岁!
秦悠悠呵呵傻笑,抱着枕头睡得不知道有多满足,但随即就让碰碰碰的敲门声惊醒 ,被汉堡淹没的美梦也碎了一地。
天还黑着呢,谁这么早来敲她门啊?
她揉着眼睛起身拉开门,门外站着仅着一件睡裤的高崎朔。
「你抱着枕头流着口水打算上哪儿去?」他问。
「我──」秦悠悠抹了抹嘴角。「我看看谁找我,没要上哪儿去。」
「不就是我找你吗?」高崎朔微笑道。
「少──少爷找我啊?」秦悠悠又揉揉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家少爷好象会发 光似的。
「是啊,有点事要你帮忙。」
「帮忙?现在吗?」秦悠悠眨眨眼,一脸迷糊。高崎朔点点头对她说:「妳放下枕 头跟我来。」
「是。」虽然不明所以,秦悠悠还是将枕头扔回房里跟在高崎朔身后。
不过她好困啊!整理房间把她给累坏了,找东西煮面条吃更是折腾,这少爷也真怪 ,什么事不能等天亮了再说,非要三更半夜做?
打了两个呵欠,秦悠悠忽然发觉自己已置身高崎朔房里。这房间她曾进来过两回, 第一次她被压在少爷身下很不舒服地睡了一觉,第二次则是进来找煮面条的锅具。
咦?少爷今天不是才交代过绝对不可以再擅自进他房间吗?
秦悠悠几个大步退回了门外,还被门槛绊了一跤。
「你在蘑菇什么?还不进来!」高崎朔不耐的声音从昏暗中传来。
「进去?我可以吗?」她还在迟疑。「我让你进来你就进来。」
「那──我可要进来了。」秦悠悠小心翼翼地踏进房里,心想少爷会不会故意在地 板上搁了捕鼠器。
房里只亮着一盏小小的床头灯,她使劲睁大了眼睛,总算是看见了高崎朔。
她家少爷正趴睡在大床上,赤裸的背部令她不自觉往前又靠近了几步。
「少爷……」她吞了吞口水,盯着那咖啡色的诱人皮肤,完全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
「你坐到床上来。」床上的人忽然开口,秦悠悠伸出去的手忙又缩了回来。
好险!差点又要出模了。
「你……说什么?少爷。」她问,声音有些颤抖。
「我叫你坐到床上来。」「嘎?」「别张着嘴,快坐上来。」
啊!背对着她都知道她张着嘴,少爷也有特异功能不成?
秦悠悠喃喃嘀咕着,但还是依言爬上了床。
「少爷究竟要我帮什么忙呢?」她茫然问,眼睛直盯着那片赤裸,最后干脆趴下来看个仔细。
「我怎么都睡不好,你替我好好按摩一下背部吧。」高崎朔道。
「按──按摩?」
「怎么?不肯啊?让你做按摩女郎委屈了你?」高崎朔心里正冷笑着。
破口大骂吧,蠢女人,然后带着你的骨气跟行李滚出这里。
「不!」秦悠悠果真嚷道。
来了,来了,果然没错,即使是蠢女人也不能忍受被当成按摩女郎。
「一点都不委屈。」秦悠悠趴在床上慎重地行了礼。「谢谢少爷成全,我这就替你按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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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悠悠的手颤抖地抚上高崎朔光滑的背,忍不住发出感动的叹息。
啊!老天伯伯近来对她真是不错,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工作不说,这么帅的人不仅看得到还摸得着,简直什么好事都让她碰上了,她觉得好幸福、好幸福阿!
不过话说回来,她这样子……没关系吗?都已经有男朋友了,还迷恋其它男人的裸背,这岂不是……这岂不是荡妇的行为?
秦悠悠想着心一惊,手倒是半点也没停下来地摸个不停。
「我是让你按摩,不是搔痒。」高崎朔冷冷地说,听见头顶传来喃喃的道歉声却反觉一阵气恼。
他真搞不懂这蠢女人,居然真的跨到他身上就这么乱摸一通,她究竟有没有点尊严 啊?难道为了挣几个钱就什么事都能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