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放下来。”他沈声对梵轩说:“我们得离开这里了。”
“让我抱着她吧!看来,药效似乎尚未全褪;让她自个儿走,万一跌倒可就不好了。”梵轩笑着说,试图忽略激怒冷漠的后果;他害怕,但是更想看见冷漠失去控制。
冷漠的脸色果然酷似寒冰,梵轩看了,是既讶异又想笑。他的朋友显然很在意这个姓丁的女孩,但这段恋情前景可一点都不乐观。一个是冥界的使者,一个是即将被追捕问罪的逃犯,他们之间能有未来吗?
这一点,冷漠自然也明白的,是不是就因为如此,他才刻意对她粗鲁无礼?
“放下她吧!”冷漠以略带讥嘲的表情道:“我想她自己能走的,就算有什么困难,我这个保镳也会在旁边随时扶她一把。”
冷漠的语气不急不徐,却隐含着坚持,好像在提醒梵轩--别忘了丁秋柔的真正身分。他是不会忘啦!梵轩想,但冷漠呢?也许他才是那个想忘掉此事,却又一直忘不掉的人。
听见冷漠的话,丁秋柔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硬挣扎着下地站好,她拉紧披在她身上的衣服,并忿忿地在心里发誓--绝不要那傲慢冷酷的家伙来帮她。噢!她真是又气又伤心,那天他明明还吻过她的,为什么今天就忍心对她恶言相向?他对她究竟有没有一点感情?这一整天,对她而言是个梦魇,难道他一点也不心疼?
想法是颇倔强,但正如梵轩所说,药效的确在丁秋柔身上作用了几个小时,而且,此刻还影响着她的平衡功能。是以,她一下地便一阵昏眩,脚下一个踉跄,丁秋柔不自觉地呼喊出声。
结果,她跌入一双有力的臂膀中,接着又被人抱了起来,直到不适稍稍好转,丁秋柔一抬头,却望入冷漠那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眸子中。
啊!怎么会这样的?她皱着眉,懊恼地发觉自己又回到冷漠怀里。
她开始挣扎,披在身上的外衣于是逐渐滑落。
“你放开我,我自己可以走,用不着你帮忙。”她在他身上扭动,而冷漠的手臂则愈箍愈紧。
“等你踉踉跄跄地走出这里,我看,天都亮了。”冷漠蹙眉看她。“你别再动了,行不行?再动衣服都掉了。”他喊。
丁秋柔立刻便停止扭动,还伸了只手把冷漠披在她身上的衣服往上拉。
“你闭上眼睛,别乱看啊!”她红着脸朝他喊,随又惊呼了一声。原来冷漠竟忽然放下了她,没等她站好,便粗暴地拉开披在她身上的外衣,耸起两道眉直瞅着她裸露的肩膀瞧。
丁秋柔又一声尖叫,随即赏了他一个耳光。
“你……你这个无赖,叫你别乱看,你没听见啊?”她说着,拉上衣服,但冷漠立刻又将它拉下;她瞪大了眼一楞,再拉上衣服,冷漠则又一次将之拉下。
梵轩看不下去了,站过来开口道:
“你怎么了?老兄,居然剥女孩子衣服,以前你不会这样子的。”他皱眉。
冷漠瞪他一眼,正要开口,却看见绿冥使方序正朝他们走过来。
“搞定了没有?冷大人。”方序微笑道:“冥王有令,即刻押逃犯回府。”
冷漠看了方序好一会儿,拉好丁秋柔身上的衣服后,开口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方大人,我以为你已经完成你的任务回去了。”
“我是回去过,只不过是奉命再跑一躺。”方序的笑,明显带着看好戏的味道。“王说了,就是现在,他在王府等着见你们;当然,还有你们辛苦多日的成果。”他说,目光在丁秋柔身上转了一圈。
冷漠将丁秋柔推至自己身后。
“有劳方大人了,不过我这儿还有点事情未了,一处理完,我和梵轩自会带着人回王府覆命。”
听冷漠这么说,方序的眉高傲地耸起。
“王说的,就是现在,冷大人不会是想要抗命吧?”
“只要把我的意思带回王府,其余的事情,不劳方大人费心。”
“你……”
“你就照着他的吩咐去做吧!”梵轩对已然动怒的方序道:“冷漠做事自有他的道理,王不会怪罪的,方大人就不用担心了。”
方序的脸时而青、时而白,显然是让梵轩的话给气着了,他最厌恶的就是听见人们暗示冥王对冷漠的偏爱及重视。
“随便你们了。”最后,方序傲然地转过身去。“反正,后果如何,你们自行负责。”他说着,跨步往暗处走去。
等方序走远了,冷漠转头对梵轩说:
“我答应过丁元喜夫妇要把丁小姐安全地带回他们身边,我们现在就走吧!”
“带她回家啊?”梵轩颇为讶异。“那么,王那里怎么办?不带她回去可交不了差。”
“我不会忘了任务的。”冷漠道,拉着一脸茫然的丁秋柔就走。“走吧!先回丁家再说。”
梵轩只得跟在他们身后,但走着走着,总觉得纳闷。冷漠干嘛要管丁家夫妇怎么想?他们再伤心也不能改变丁秋柔是冥界逃犯的事实啊!再说,冷漠从来不心软的,又怎么会因为体谅为人父母的心情而将冥王的吩咐置之脑后?
除了这个,梵轩感觉冷漠似乎有点儿不对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冷漠周遭的气流变得极端不稳定;虽然他依然面无表情,但就是有那么点怪异,一定有!梵轩敢拍胸膛这么说。
唉!我的撒旦!为什么他的第一次人界任务会变得这么复杂?除了丁秋柔的身分一直无法确认,冷漠对她的感情更是扑朔迷离,再加上人界女孩何芊芹介入了他的生活,方序又在这会儿带来了冥王的口谕--事情好像非得有个了断却又牵扯不清,这可怎么办才好?
不过,话说回来,冷漠是这次任务的主导者,不是吗?他看起来既不慌乱也不心烦,反而还非常冷静,这样就够了!他这个见习者只管跟在后头学习便是了,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这么一想,梵轩感觉全身都轻快了起来。他吹着口哨跟上前去,一抬头,恰好看见冷漠把脚步蹒跚的丁秋柔又抱了起来,然后以更大更快的步伐往前直走。
※ ※ ※
看见被掳走的女儿安然归来,丁元喜强忍眼泪,紧紧抱着她;丁夫人则是喜极而泣,双手合掌喃喃地念着老天保佑,然后再抱着女儿大哭一场。
冷漠表现出难得的耐性,他和梵轩站在一旁,像观赏连续剧般的看着这感人的一幕,直到丁元喜拭去眼角的泪水,朝他们走来。
丁元喜向从未谋面的梵轩歉然一笑,梵轩了然地避到一旁;丁元喜这才开口对冷漠说: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感激,冷先生--”丁元喜握着他的手,又说:“我只能说我很庆幸雇用了你,我一直相信你能把柔柔安全地带回我们身边,而你真的做到了。谢谢你,真的非常谢谢你,这分情我们一家人会一辈子记在心底。”
“你言重了,丁先生。”冷漠淡然道。他虽然依照约定把人带了回来,但立刻又得带走,如此夸大的赞美及感激不是他所应得的。“丁小姐人是找着了,但意图对丁小姐不利的人却还逍遥法外。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再度重演,我想,就把抓绑匪的事交给警方去办,我则和我的朋友带着丁小姐暂且离开此地,丁先生以为如何?”
丁元喜思索半晌,最后痛下决心。
“就依你说的去做吧!我一定要警方找出绑架柔柔的家伙,让柔柔能安心地重回我们夫妇身边。”
冷漠点头。
“那么,夫人和令嫒那边就麻烦你去说明。请不要耽搁太多时间,我希望能立刻出发。”
“立刻?”丁元喜非常惊愕。“马上就要走吗?那么--冷先生,你们要带着柔柔到哪儿去?”
“很抱歉,这点现在还无法告诉你。”冷漠道:“我只能要求你全然的信任,并请你多体谅。”
丁元喜盯着冷漠看了良久,再次握紧他的手。
“带柔柔走吧!冷先生,我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柔柔好。我会和警方合作,尽快将绑架柔柔的犯人给揪出来,在这之前,小女就麻烦你了。”
这样的信任是冷漠在人界从不曾体会过的,虽然他依然面无表情,心里却不能说毫无动摇。
“请放心,我会照顾她的。”最后他这么说,并示意丁元喜前去将此事告知妻女。那势必得费一番唇舌解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宁可交给别人去做。
趁着丁元喜走向妻女,冷漠拉着梵轩到一旁等候;他倚着树,闷不吭声。梵轩看着他,几次想开口问又都作罢;一直到丁元喜拉着妻女进屋去,才终于举手推了推冷漠。
“喂!在想什么?是不是在考虑怎么带她回冥界交差?”
“带她走没问题,我已经和她父亲说好了。”冷漠回答。
“说好了?”梵轩颇讶异。“人家真的肯把女儿交给你带走?”
“他说信任我。”
“那么,你怎么回答?她这一走,只怕是无法再回来了。”梵轩道。
冷漠没有答话,他的神情不变,但梵轩知道他并非表面看来那般无动于衷。
“你知道吗?梵轩,我一直都怀疑撒旦给我的资料是不是错的。”在一阵沈默之后,冷漠再次开口,而这一开口就吓呆了梵轩。
“怀疑?如果不是有某种程度的把握,王不会把资料给你,并命你出这趟任务。”
“资料有可能出错,否则,我们又何必花时间确认目标无误?”
“但方序来过了啊!王要他告诉你丁秋柔正是我们此次任务的目标,应该错不了吧?”
“和她接触了几天,她的行径举止完全不像一个逃犯。你也看见过的,她可以毫无惧意地面对你我,你觉得那看起来像装的吗?”
“的确,要装得不认识我们可不容易。”梵轩纳闷地皱眉。“怎么会这样呢?难道真是撒旦王弄错了?”
“不,王没弄错,错的是我。”冷漠说,声音寒冷而绝情。
梵轩闻言又蹙眉了,他被冷漠矛盾的言辞搞得莫名其妙。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摊开双手问。“刚刚还说怀疑,这会儿又说错的是你……你做错了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冷漠冷冷地笑了。
“我错了!错在相信她那无辜的表情,她睁着双大眼睛就教我忘了女人的诡计多端。”
“女人的诡计多端?”梵轩哈哈一笑。“少来了!你这对女人不屑一顾的家伙,对她们又了解多少?”
“够多了!”冷漠扯扯嘴角。“一辈子让人背叛一次就该学乖了,而我,居然笨得差点再次上当。”
梵轩无可奈何地叹息。
“算我笨,领悟力太差!不明白你说了这么一大串究竟是什么意思,能不能就请你直说,别让我再伤脑筋了?”
“哦?你不懂吗?”冷漠扯扯嘴角。“我的意思很简单,正如撒旦王要方序告诉我的,丁秋柔就是我们这次任务的目标。”
梵轩眨眨眼。
“是吗?怎么这会儿你又这么肯定了?”
“我认得她,她是我一个老朋友,很老的朋友了。”
“啊?”梵轩一脸怀疑。
“是真的,只是我一直没想起来。”冷漠讥嘲地说,头一抬,刚好看见丁秋柔臭着张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朝他们走过来,丁夫人则是一脸不放心地在一旁紧拉着女儿的手。
梵轩一瞧,好笑地摇摇头。
“看见没?她那张嘴噘得老高,在上头挂什么都没问题。”
“我们要上哪儿去她心知肚明,又怎么装得出笑脸?”
“那么,她带着行李做什么?”梵轩皱眉。“怎么办?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她不像个逃犯,她看起来是不开心,但可没有紧张不安的样子。”
“那就是她厉害的地方。”冷漠说着,离开了大树。“走吧!老弟,我们的任务即将结束了。想起来,真教人开心,不是吗?”
第九章
冥界这一任的统治者是个极端英俊的恶魔。他有浓密如子夜的漆黑长发,有双冷峻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他的嘴经常是紧抿的,而头上的一对长角则代表着他在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权势。
冷漠一回到冥界,便亲至冥府向撒旦王请安,而由于冷漠并未随着方序归来,撒旦显然已因等待而略具怒意;倘若对方不是冷漠,也许这会儿已被吼出门外了。
“为什么耽搁了这么久?我以为这椿任务比起你以往办妥的那些要容易多。”撒旦半躺在长椅上,懒懒地问,并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下吧!我们之间用不着这么客套。”
“你是冥界之王,而我是你的臣子。”冷漠动也不动地回答。
“哦?我是王,而你是臣子?”撒旦朗声大笑。“你真是这么想吗?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心口不一?”
盯着撒旦看了半晌,冷漠的脸上出现恼怒和压抑。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就是娜茵?”
“先坐下来再说。”撒旦挥挥手。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说,先坐下。”撒旦皱着眉重复。
冷漠怒眼相向,终究还是听话地坐了下来。撒旦让人送来了酒菜和水果,然后遣退了所有的小鬼。
“实在难得,居然能看见你生这么大的气。”撒旦拿了食物,往嘴里送。“我说冷漠啊,逃犯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以前你从没在乎过这个,不是吗?”
“我现在也不在乎,但是,你至少应该先跟我说一声。”冷漠咬牙道。
撒旦抬头,看了他一眼。
“注意你的态度!我不须要任何人来告诉我--我该做什么。”
冷漠沈默,半晌后再度开口。
“请你原谅,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她就是娜茵之后,我的情绪一直不受控制。”
撒旦点头,表示接受了他的道歉。
“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记得当时你对娜茵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就连她藐视我的赐婚和小鬼胡来,你依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我还以为你对婚事告吹深感幸运呢!”
“是那样没错!”
“那么,你这会儿又是为什么跟我大发脾气?”
冷漠不知如何回答,乾脆来个闷不吭声,撒旦则在饮了酒之后,叹息道:
“知道娜茵的无耻行径后,我非常忿怒,因为她不仅背叛了你,还违抗了我的旨意;于是,我下令将她打入人界,要她在人界做一只终年发情的母狗。结果,她叛逃了,我命人调查,发现她藉着某位女使的帮助,逃入人界,化身为有钱人家的独生女。”
“那么--丁元喜夫妇真正的女儿……”
“那对夫妻没有儿女,两个都是不喜欢小孩的人哪!”
“不喜欢小孩?”冷漠闻言,非常诧异。那对夫妻对女儿的爱,他是见过的,既真诚又无私,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不愿,那是绝对无法伪装的啊!“真的是这样吗?为什么我所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