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做错事的人才需要道歉,然而他的所作所为又岂是几句对不起可以消弭的﹖ 自信地活了三十几年,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瞧不起自己。
男人的高壮坚强应该用来呵护女人,而非伤害她们,他虽然从未打过女人,但苛刻 的言语和轻蔑的态度一样能造成伤痕,这点他直到现在才明白。
纬濂说的没错,有些事物一旦错过了就再难追回,如今他虽然找到了一生中难得的 珍宝,却已经无法将她紧拥在怀里。
"还有其它的事吗?长冈先生,"薛静文开口打破了一室的沉寂。"我等会还有事 ,恐怕没办法再和你多聊了。"她下了逐客令,委婉却态度坚决。
长冈皇子缓缓抬起头。
"可以再请教几件事吗?"
"我不能保证一定回答你。"薛静文道。
他点点头,声音沙哑地问道:"她还好吧?我--是不是让她想起了那件事?"
"紫儿很好,我想她并没有记起那件事,她什么没有说。"
"是吗?"长冈皇子欣慰地低语,心却被苦涩所填满。
够了,他想。
事到如今,只要她过得好,他已满足。
"谢谢你,最后还有一件事。"长冈皇子道。
"你说。"
"请告诉我强暴紫儿那家伙叫什么名字。"
§§§§§§§§§"红豆、大红豆、芋头……"
幼儿园里响着现下最流行的?X丫冰歌,小朋友童稚的嗓音软软柔柔的,就像冬天 里的阳光,能让人打从心底暖和起来。
在众多活泼起舞的小孩子旁没,有个扎着两条长辫子的大姊姊,她微笑拍着手,跟 着音乐节拍点头,虽然稍显娴静,但园里上上下下,不论是老师还是园童,似乎人人都 能从她的努力认真感受到她对生命的热爱。
当另一首儿歌的音乐响起,办公室里间传出位女老师大喊道:"紫儿,有你的电话 喔﹗"
薛紫儿听了朝办公室间去,边拭着汗边向那位老师道谢。
她来到这里算算有一个月了。在回家乡的路上经过了这个幼儿园,看见了孩童纯真 的笑容,听见了他们热闹嬉戏的声音,她忽然停下了脚步,而且还驻足良不舍离去。
总有一天她能交这么多朋友,笑得如此开怀吗?
她满心羡慕地想,终于在几多犹豫后走进幼儿园,在得到园长的允许后就这么待了 下来,帮忙做一些简单琐碎的工作。
或许是终日接触小朋友的关系,园长和三位女老师都非常开朗而且耐心十足,薛紫 儿畏缩的个性在刚开始时曾经令她们相当疑惑,于是她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恐惧,她们 都相当谅解,有位老师甚至还为她掉下眼泪。
和这么善良热心的人在一起。薛紫儿相信她终有一天可以成为这么棒的人,所以她 很努力地在这里学习,学习如何去相信人,去爱人。
偶尔,在无事可做的闲暇时候,薛紫儿会想起长冈皇子,想起他们同住的那段
日子,想起他们如何相遇,又是如何分离,然后她的胸口就会开始疼痛,疼得令她 落泪。
然而薛紫儿并未因痛苦而退却,相反的她只要一静下来就是想着他,她长这么大以 来唯一的一次恋爱,虽是苦涩不堪的单恋,却是她仅有的回忆。
爱上他是苦中带甜的美,紫儿是这么想的。
走进办公室的薛紫儿拿起话筒,在听见熟悉的声音后露出了笑容。
"姊,是你啊。"
"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的电话?"
"说得是。"紫儿又笑了。
"你还好吧?声音听起来还不错,挺有精神的样子。"
"我很好,大家都很照顾我,你用不着担心。"
"钱呢?够用吗?"
"足够了,这里管吃管住,园长给我的零用金都没地方可花呢。"
"是吗?"薛静文笑了。
"我正在听小朋友们唱歌呢,你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呃--"薛静文清了清喉咙。"其实没什么啦,问问你的近况而已。对了,紫儿 ,你……你还记得吗?那个住在我们家隔壁大学生,高高瘦瘦的,好象是姓丘,曾经出 国留学,回国以后在老家那里开了补习班。"
"邱?嗯,好象有点印象,不过不是很清楚。"
"只有一点点印象吗?连他的脸都想不起来了?"
"很模糊,都这么久以前的事情了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是前天我打电话回家,老爸说他被人狠狠揍了一顿,现在还躺在 医院里。"
是长冈皇子那家伙做的吧,薛静文愈来愈肯定。
"这件事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是没什么关系,不过好玩吭,我挺讨厌那个家伙的。"
"那不应该幸灾乐祸,人不厚道了。"
"没办法,我就是开心得不得了,想说给你听听,"薛静文停了停,又道:"我就 是想说给你听听。"
薛紫儿静了静,之后说:"我知道了。"
"那么你加油吧,偶尔要打电话回家喔,爸妈是很惦记你的。"
"我会的。"
"那么再见了,紫儿。"
"再见。还有,姊,我会上台北去喝你喜酒的。"
"还早,还早着呢。"薛静文说着就挂了电话,薛紫儿则是拿着话筒,陷入了深思 之中。
尾声
春去秋来,庆祝了圣诞节过了旧历年,转眼就是一年一度的妇幼节。幼儿园里热闹 滚滚,不仅举办了运动会,还有各式趣味竞赛和表演,家长都到园里来和小朋友们一起 同乐。
薛紫儿参加了滚球接力赛,比赛结束后她和小朋友一块又笑又跳的,为他们这队勇 夺第二名而欢呼。
在这里待了近一年半,她有了许多好朋友,虽然他们大都非常"年轻",但正因为 他们是如此天真坦率,薛紫儿觉得自己因此获得了重生。
来到这里太好了,她经常都有这样的想法。
拿了瓶矿泉水,薛紫儿躲在树荫下纳凉,南台湾的艳阳即使在春天一样会教人冒汗 的。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直达心底,她满足地闭上眼睛,却感觉有人在拉扯她的衣服。
"咦?"她睁开眼睛,看见一个扎辫子的可爱小女孩。"啊,原来是巧美。"
拉过她软软嫩嫩的小手,薛紫儿笑着问:"怎么了?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玩呢?"
"跟小孩子在一起一点都不好玩。"小女孩鼓着双颊说。
薛紫儿闻言失笑。
"为什么这么说呢﹖巧美自己是小孩子啊。"她说。
小女孩听了翘起鼻尖道:"我跟他们不同,妈妈说我很早熟,在心理上已经是大人 了。"
"哦﹖是这样啊?"
"没错,他们总是在讨论柯南有多厉害,太幼稚了,明明就是金田一比较聪明,你 说是不是?紫儿姊姊。"
"这个--"这下可好,对这两出轰动全台的卡通她根本是只闻其名却从未看过。 "反正都是很好看的卡通片嘛,两个主角都很棒啊。"
"才不呢,柯南是个小学生,金田一已经是高中生了。"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孩子才会喜欢柯南,我欣赏的是比较成熟的男人。"
"啊?"薛紫儿有些哭笑不得,再怎么成熟,那个叫什么金田一不过是卡通里的主 角不是吗?"这么说来,巧美是与众不同的了。"她只好这么说。
"我是出淤泥而不染。"小女孩秀出她刚学会的超炫成语,教薛紫儿不知该如何回 答,只好苦笑道:"那好吧,如果你不想跟其它小朋友一起玩,那就陪紫儿姊姊在这里 乘凉好不好?"
小女孩皱着眉想着,然后点点头。
"好啊,紫儿姊姊很漂亮,我想要紫儿姊姊把漂亮传染给我。"她说。
薛紫儿又被吓了一跳,小孩子啊,你永远无法猜出他们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巧美已经很可爱啦,而且美丽是没办法"传染"给别人的。"她笑着摸摸小女孩 的脸颊。
"不行吗?"小女孩听了颇为失望。"那要怎么样才能变得漂亮呢?"
"这个嘛--要从心里做起喔,心地善良的人是最美丽的。"
"真的﹖"
薛紫儿笑着点头。
"那如果是男生呢﹖心地善良就会变成帅哥吗?"小女孩又问。
"是啊。"
"那--"小女孩低下头玩着手指头。"我们班的沉育霖一定心地恨好,他是我们 班最帅的男孩子,而且他喜欢金田一耶。"
薛紫儿一楞随即便了解了。
"啊,巧美喜欢那个叫沉育霖的男孩子吗?我知道他喔,真的长得很帅,而且又懂 事又乖巧呢。"她笑着说。
"他是不错啦,不像其它人那么幼稚,"小女孩抬起头。"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成 熟的男人耶,哪,就像那个。"
"什么?有比沉育霖更帅的男孩子啊?在什么地方?"薛紫儿做出惊讶的表情,并 转头朝小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她怔住了,幼儿园围墙外站着一个男子,那高大的身影即使是经过了的这么 多日子,从来不曾由她心底消失过。
§§§§§§§§§不管警告过自己多少次,在看见薛紫儿推开幼儿园大门朝他间 z来,长冈皇子还是忍不住了,双手一拉便将她紧紧拥入怀里,久久不放。
找到她了,他终于找到她了,虽然此刻她就在他双臂之间,他还是不由得要怀疑这 一切是否只是个梦。
薛紫儿缓缓推开了长冈皇子,虽然想一直依恋他的温暖,但毕竟还是不行,她-- 已经无法再回到他身边了。
她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挤出笑容道:"好久不见,你还好吧?"
长冈皇子点了点头,但事实上他一点称不上好。
这一年多以来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即使是远在美国,从早到晚忙着电影, 累得一回家就瘫在床上,她的身影还是不时浮现眼前。
"可以找个地方谈谈吗?"他问。"这里不太方便,而且有点热。"
"啊?"薛紫儿有些吃惊。"那--要不要到办公室去,里头有冷气。"
"我要的是可以和你独处的地方。"
"独处?"薛紫儿眨眨眼。"这有点困难耶,你看见了,这里到处都是小朋友。"
"那就跟我走。"长冈皇子说着拉起她的手。
"不行。"薛紫儿忙道,并抽回她的手。"我就这么不见的话大家会着急的,而且 我等一下还要参加两人三脚吃饼干大赛呢。"
"那是什么东西?"长冈皇子蹙眉。
"就是两个人并排站着,把他们相邻的脚用绳子绑在一块,然后两人同心协力向前 间z,五十公尺前有张桌子,桌上有饼干……"
"我知道了。长冈皇子打断她的话。"那种游戏不玩不行吗?"
"不是不行。"
"那我们走吧。"这回他拉着她就朝他停在附近的车子走去,全然不给她挣脱的机 会。
长冈皇子拉开车门让她坐进车里,自己则回到驾驶座,发动了引擎打开冷气,然后 按下按钮把车门锁上。
"你要带我去哪里?"薛紫儿问,她的心脏正因为方纔的急步走路以及逐渐堆积的 紧张而狂跳着。
"哪里不去,我们就在这儿谈。"长冈皇子转头凝视着她。"我想道歉,紫儿,希 望你能原谅我。"
薛紫儿为出疑惑的神情。
"为什么跟我道歉?"她不解。
长冈皇子忍不住伸手拥住她。
"你不怪我吗?我做了许多过分的事,还在你要离开时说了那么该死的话。"
"原来……原来是为了那个。"薛紫儿喃喃道,试着再次推开他却不得其法。
"长冈先生……"
"喊我的名字。"
"皇子先生……"
"叫我皇。"
怎么了?他为何要在称谓上如此坚持?
薛紫儿怎么无法依他的要求去做,干脆就省略了称呼。
"其实我并不觉得你曾对我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你根本不需要特地到这里来向我道 歉﹔至于那句话,虽然听见的当时我的确很难过,但事情都已经过了那么久,已经无所 谓了,反正……反正你说的都是事实,我早就不是什么处女了。"她倚着他的肩轻声道 。
"紫儿﹗"长冈皇子喊,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她。
"我曾经被强暴过,在很小的时候,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忘了那件事,直到那一天 。"薛紫儿低着头不愿看他。"离开你那天晚上我作了恶梦,汗流浃背地惊醒过来,忽 然间就全都记起来了。"
"你……想起来了?"长冈皇子错愕问道。
她点头。
"可是你姊姊她说……"
"我不想让她担心,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啊。"
"紫儿……"
"我已经没关系了,真的。"她抬头给他一个微笑。
"都怪我,都怪我﹗"长冈皇子开了闭眼睛。"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你所受的伤害 ﹖告诉我,紫儿,告诉我该怎么做。"
"你什么不用做,那件事情跟你一点关系没有啊。"
"是我让你记起那些痛苦,是我的错﹗"他放开她并撇过头去。
"你别这么说,忘记的事情能再想起来不是什么坏事嘛。"薛紫儿试图安慰他,在 拍他的手时突然瞥见他眼中的泪光。
他哭了?男人不都是不轻易掉泪的吗?
薛紫儿慌了,不加思索便跪上椅子拥住他:"不要﹗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你 ……你别这样。"
长冈皇子反抱住她,紧得像要将她揉入体内。
"你是天使,紫儿,而我就像折去你双翼的恶魔,这样的我--这样的男人可以爱 你吗?他还有资格爱你吗?"他以沙哑且略带哽咽的声音道。
"我……"他的话让薛紫儿掉下泪来。"是我没有资格爱你,你就像你的名字,是 个高高在上的王子,而我只是个怪女人,胆小没用,而且又不清白……"
长冈皇子以唇堵住她的喀,深深吻过她之后道:"不许这么说,再不许你说这种话 。"
薛紫儿啜泣着,他则吻去她的泪。
"我不能没有你,紫儿,找了你这么久,我几乎要绝望了。"
"对不起。"
"小傻瓜,你以为我在怪你吗?"长冈皇子笑着亲吻她的鼻尖。
"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呢?"薛紫儿问。
"这个真是说来话长。"
"你问过姊姊吧?"
"大概问过上百次,但她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咦?为什么姊她……"
"是我咎由自取,我了解地想保护你的那种心情。"长冈皇子微笑。"原本我想找 征信社的,你姊姊的男友宋纬濂却说委托征信社还不如交给他,事实证明他是最差劲的 调查员,一有状况他总是站在你姊姊那边,拖了一年多才给我一个线索,就是幼儿园, 于是我就找遍了台湾大大小小的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