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身形一转又回到林府院子里,毫不犹豫便踢开楚梦月的房门,他预料将看到蒙 面的黑衣盗匪和两个笨女人纠缠在一块儿,没想到一进门居然看见一只绣花鞋迎面飞来 。
「你瞧,果然就是他吧!你还等什么?鹊儿,快打他,快拿椅子用力打他啊!」
楚梦月跳着脚,兴奋地在一旁指挥着。
老者挥手拍掉了绣花鞋,另一只手则挡住鹊儿拿都拿不稳却仍朝他砸来的凳子。
「你——」老者将声音压低并使其沙哑无力。「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居然攻击一个 老人家。」他说着看了看四周,并无发现其它可疑之人。
「什么老人家?你分明就是擅长易容的千面夜盗!」楚梦月指着他嚷。
「我?」老者愕然。
「就是你。」楚梦月毫不客气地说。「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果然,这么俐落就闯 进林小姐的闺房,要不是我有先见之明,林小姐岂不是要惨遭你的蹂躏了?」
「我……我是听见房里有声响才过来瞧瞧的。」老者解释着。
鹊儿「啊』了一声。
「就是我的脚踢到桌脚,小——公子又摀住我的嘴,不许我喊疼那时候吗?」
楚梦月瞪了她一眼,意思是「你多嘴」,然后转头继续抨击老者。
「你现在找什么借口都没用啦!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
「注意我做什么?我和大家一样,都是来抓拿千面夜盗的。」
「是吗?那为什么大家都离开了你还不走?分明就是想等林府戒备松懈下来后再伺 机行动,若非我有先见之明,今儿个林府千金岂不难逃你的魔掌?」
老者叹气,他不离开林府可都是为了她啊!
「总之这是误会,我绝非你所以为的夜盗。」他说着,再次看了看房间四周。
「既然这里没事,两位姑娘歇息吧!老朽告退了。」
鹊儿又「啊」了一声。
「这可怎么办?小姐,他知道我们是女的。」
楚梦月「狠狠」瞪她一眼,意思是「再多嘴,我就揍死你」,鹊儿于是乖乖地站在 墙角,闭上嘴巴。
「站住!」她对正要走出房间的老者喊道。「你以为说走就走的了吗?今天我绝对 要抓你上官府领赏,为民除害。」
老者在门边停住。
「姑娘不懂半点功夫,真碰上了夜盗也是自身难保,还是快快回家去,别瞎凑热闹 了。」他以低沉沙哑的声音对楚梦月说。
让人说成了凑热闹的,楚梦月一股怒气正待发作,忽然由外头冲进来一个叫化子, 不是这老头的党羽是谁?
「出了什么事吗?」叫化子进房间后这么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老者只得摇头, 接着问道:「人呢?」
「让他给逃了。」事情有点复杂,但叫化子认为此刻不适于解释。
果然,楚梦月看了看叫化子和老者,马上又指着他们大嚷起来:「你们果然是一伙 的。」
「一伙的?」叫化子莫名其妙地皱起眉。
「我不是说过吗?人家想逮住你上官府领赏金。」老者在他耳朵旁低声说。
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了一阵骚动,显然是林府众人终于听闻声响赶来一探究竟,一 旦这些人到了,场面势必会变得更加混乱,届时他们俩百口莫辩,说不定就这么被当成 千面夜盗押往官府定罪了。
如此一想,老者和叫化子互看了一眼,两人身形一动,转眼间就到了楚梦月和鹊儿 身边,伸手点了她们的昏穴,二话不说扛起人便飞身而出,几下子便跃过高墙离开了林 府。
☆☆☆
楚梦月睡得很不舒服,床不仅不平坦,还摇晃得非常厉害,颠得她头都昏了,只得 勉强睁开眼睛瞧。
她眨了眨眼,发觉天还是黑的哪!不过她真的在晃动,还是有节奏地晃动,而且每 一动,她的头就撞上一堵硬墙!楚梦月一阵惊慌,整个人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醒来后楚梦月才知道自己人在马上,而随着马匹奔腾,她的头所撞上的则是壮硕的 男性胸膛。这下子所有的事情都清楚地浮现在她脑中,既然她没有将那无恶不作的大坏 蛋押往衙门,那么凶多吉少,她和鹊儿恐怕是落入他们手中了。
楚梦月抱着一线希望抬了抬头。这么一瞧心都冷了,坐在她身后驾驭骏马的正是那 怪老头,她果然是被千面夜盗给挟持了。
「你醒了?」发觉睡在怀里的人开始动个不停,骑马的老者开口了。
「别用这种和蔼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可不是高高兴兴、心甘情愿睡着的。」楚梦月 恨恨地说,并拚命挺直了背脊不让自己贴近他。「鹊儿呢?你们把她带哪儿去了?」
「别担心,他们就在后头。」老者回答。「让你们昏睡情非得已,请原谅。」
请原谅?难道是不幸中的大幸,教她给碰上了个彬彬有礼的恶人?
「传言千面夜盗不达目的绝不终止,你的目标是林府千金,带走我们岂不是坏了你 的原则?你是个很重原则的大坏蛋不是吗?」楚梦月不客气地道。彬彬有礼又如何?不 过是披着羊皮的狼。
「我不是千面夜盗。」老者说。
楚梦月则轻蔑地冷哼了声。
「谁是千面夜盗,你我心知肚明,用不着装蒜了!现在我问你,你打算拿我和鹊儿 怎么办?是带回你的巢穴?还是卖到青楼当——」这时候马儿跳过一截断木,她惊呼一 声往后一倒,整个人又倒回老者怀中。
这哪里像是老头子的胸膛?又厚又结实的,活像撞上了石头,还带给她一股难以解 释的感受,好象有点熟悉,有点怀念——楚梦月倏地摇头,什么熟悉怀念?她疯了才会 有这种感觉。长这么大了,除了几位兄长,她不记得自己曾和哪个男人这般靠近,就连 ——就连聂平也没有,今天却——「真是白白便宜了这臭老头。」她嘀咕着。听见后头 有马蹄声,转头一瞧,发现是叫化子带着鹊儿追上来了。
老者放缓速度让他们跟上来,叫化子则一来到旁边便哀鸣不已。
「来交换一下吧!老兄!」他苦着脸嚷:「这丫头咬得我整只手臂都是牙印,几次 差点跌下马背啊!」
楚梦月给鹊儿夸赞一眼,意思是「你做得太棒了,我马上就跟着试试」。
「不行。」然后她听见老头这么回答。「交换了,你也搞不定,这只野猫绝对比你 胸前那只要凶悍多了。」
他居然敢这么说?说她比鹊儿更凶悍?楚梦月气得张大了嘴,要闭上时「顺便」
在他握疆绳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老者皱起了眉,但没有说话,只瞄了叫化子一眼,两个人几乎同时动了动手指,坐 在前头的两位姑娘于是又失去了知觉。
叫化子松了口气。
「她们睡着时看起来可爱多了。」
老者闻言微微扯高了嘴角。
「总算是安静下来了,再让她们这么闹下去,我们天亮了都还到不了银月山庄。」
叫化子哈哈大笑,接着一扯缰绳,两匹骏马在月色下急速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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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响起时夜正深沉,银月山庄的总管领着几位家丁打着呵欠来应门。他们小心 翼翼,但门一拉开就看见小姐楚梦月和丫鬟鹊儿不省人事倒在两名陌生人身上,所有人 都吃了一惊,家丁们更是惊惶失措地赶往屋内通知庄主。
总管在叫化子的提醒下唤来丫鬟将小姐及鹊儿先行送入房中休息,也就在这时候他 才意识到这两位衣着粗糙的人士应属善类,于是将他们请入大厅静候庄主到来,并命人 送上茶水。
两人茶水才到了嘴边,楚君逸已来到大厅了,他脸上写着担心和焦虑,一进门也不 理会开口要说话的总管,直接就朝椅子上的两人走去。
他看了看老者,接着看了看叫化子,然后又看了看老者,再把视线移向叫化子。
「你——」他走到叫化子面前,并握住他的手。「你其实是聂平吧?」
「我?」叫化子神情错愕,随即摇头。「我就是我,不是什么聂平。」
「我才是聂平啊!楚兄。」老者笑着扯下白发,并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楚君逸非常惊愕,拋下叫化子改为握住聂平的手。
「我以为先有了心理准备,这回一定能认出你来,没想到——你从哪儿学来的易容 术?太高明了。」
「我没学过易容术,全是靠朋友帮的忙。」聂平向楚君逸介绍叫化子。「这位是石 破军,人称『百变书生』。」
楚君逸双眉一昂,和石破军握过手后开口道:「冒昧请问,阁下真是近几年来劫富 济贫,令得江湖上坏人头大、好人欢欣的那位百变书生吗?」
「如假包换。」叫化子也扯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出奇年轻俊逸的脸。
「那么近来江湖上盛传无恶不作的千面夜盗即是百变书生,看来并非事实了。」
楚君逸相信聂平,自然也相信他的朋友。
「我已追捕千面夜盗好一阵子了。」石破军扬起嘴角道:「利用我的名号胡作非为 ,我也不能坐视不理不是吗?」
「那么石兄和聂平——两位又怎么会相识呢?」
「聂平也在找千面夜盗,我们就这么碰头了。」石破军回答。
「聂平也在找千面夜盗?为什么?」楚君逸问出口后才想起这件事恐怕并不单纯, 一时半刻或许也说不清楚,随即又摇了摇头。「这些待会再详谈。梦月呢?她和鹊儿肯 定给两位添了不少麻烦吧?」
「她们很好,此刻正在房里歇息。」聂平道。
「听家丁说她们昏迷不醒——」
「我和石兄点了她们的昏穴。情非得已,楚兄勿怪。」
「千万别这么说,聂平。多亏有你们替我照料梦月和鹊儿,青璃她忽然身子不适, 我分身乏术、进退两难,差点就要惊动圣上调请大内高手帮忙了。」
聂平微微一笑。
「那日易容混进庄里,原本是想了解楚兄和嫂子的近况,没想到会碰上突发状况。 」
「幸亏教你碰上了。」楚君逸笑着说:「你一副年迈骯脏的模样,又不曾开口
说过一句话,谁又认得出你来?久闻百变书生易容术独步天下,今日一见果真是名 不虚传。」
「楚兄过奖了。」石破军谦虚道,笑容里却写着自信。
「易容术虽精湛,我却没把握能完全改自己的口音,尤其是对熟识的人,所以就干 脆不开口。」聂平解释着。
楚君逸则了解地点点头。
「虽然我尚有许多疑惑未解,但两位连夜赶路,想必也累了。我让人准备了客房, 两位就先休息如何?」
聂平和石破军互看了一眼,决定还是一口气把事情始末都说清楚较省事。
「如果楚兄能命人准备一些酒菜,我不介意边填饱肚子边解答楚兄的疑惑。」
石破军笑着说。
楚君逸闻言相当开心,但仍看了看聂平,征询他的意见。
「那就这么办吧!边吃边聊了。」聂平也说。
楚君逸当下便命总管去打理一切,自己则坐上了椅子,迫不及待想知道聂平离开银 月山庄的原因及他们俩追缉千面夜盗的经过。
☆☆☆
「楚兄记得我俩是如何相识的吗?」聂平问。
楚君逸点头。他碰上了一群劫匪,适逢聂平经过仗义出手相助,他为表感激,便邀 聂平回家作客,聂平几次想离去都在他极力劝说下作罢,不知不觉就这么待了一年多, 两人平日话虽不多,情谊却有如手足。
「当时的我正在找寻仇家,一个杀妻的仇家。」聂平接着道。这件事很明显地连石 破军也不知道,是以他和楚君逸一听都露出惊愕的表情。
「你曾娶妻?」楚君逸问。
「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石破军跟着皱起眉说。
「是从小订了亲,尚未过门的妻子。」忆起往事,聂平原本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股 杀气。「某天夜里她在自家房内遭人奸污杀害,凶手手段残暴,以刀尖在她身上留下无 数血痕。我离家搜寻凶手的下落,几个月来毫无进展,正打算继续寻下去,就在这时候 结识了楚兄,在他家里叨扰了好一阵子。」
楚君逸闻言马上就联想起另一件事。
「你忽然说要离开,难道也是为了——」
聂平点头。
「然后我得到消息,说是邻近的某个小镇也发生了类似的命案,虽然并不确定是否 为同一人所为,但毕竟是这么久以来唯一的一个线索,我绝不会放弃。」
「难怪你会急着离去了。」楚君逸低喃。他可以想象聂平的心情,今天换做是有人 伤了青璃,他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那人找出来杀了。
「后来呢?」石破军问:「你跑了一趟可有什么收获?」
「作案手法的确是一模一样,但没有目击者,谁也不知道凶手长什么样子。」
「那么你怎么会开始抓千面夜盗的?他和杀害你未婚妻的凶手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楚君逸问。
「作案手法极其类似,我能依靠的线索也就只有这个了。」聂平回答。
「意思是千面夜盗也许就是你一直在找的杀妻凶手?」这回问话的是石破军。
「极有可能,但我一点证据也没有。」
「逮住那家伙就可以真相大白了。」石破军道。
「那千面夜盗想必身手不凡,否则以聂平和石兄的武学造诣,焉有抓不住他的道理 ?」楚君逸蹙眉问。
「那家伙身手如何,老实说我们并不清楚。」石破军回答。「虽然也有过几次交手 的机会,但那家伙每次都选择逃走,好象他根本就不想跟我们动手。」
聂平点点头接着道:「不过,看得出来他的轻功非常了得,我和石兄就追丢了他好 几次。」
「两位联手都无法将他制伏,此人显然并非泛泛之辈,也难怪官府无力应付,只得 贴出告示,重金悬赏征求武林人士相助了。」楚君兔说。
「我总觉得他的轻功诡异,不像正派武学。」聂平审慎思索后这么说。
石破军闻言也点头:「的确,注意了他这么久,还是看不出他那诡谲的轻功究竟属 何门何派。」
「像不像传言中的『魔踪步』?」
聂平这句话叫楚君逸和石破军都皱起了眉。
「魔踪步这门功夫是邪魔歪道,而且据说十年前魔老怪死时就已经失传了。」
楚君逸说。
「魔老怪因练功走火入魔,坠崖而亡,但魔踪步的秘籍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被发现不 是吗?」石破军边思索什么,边说:「也许正如你所说的,那家伙使的正是魔踪步,所 以他除了劫财,还得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