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转身就走,安黎莎却楞了好一会儿才提起步伐跟了上去。
他又发脾气了,原本该生气的人是她,为什么后来竟变成她不知好歹,漠视他的关心?谁知道他是在关心她呢?她委屈地想,以他这种表现方式,再聪明的人也无法了解吧!
她喘着气地跑着,感觉今天是他们严重犯冲的一天,再继续这么下去的话,也许这天还未结束,他已经改变主意要赶她离开牧场了。
向葛海瑞取回东西的过程顺利得令人惊讶,他只在看见桑肯恩陪同安黎莎前来时皱了皱眉,接着便全是笑脸相迎,拿了钱数都不数就往口袋里放,而且立刻把安马丁的遗物取来交给他们。
「就这些?」桑肯恩指着地上两个小箱子问。
葛海瑞连忙点头,笑道:
「就这些了,衣服我已经捐给穷人家,剩下的就是一些书和零碎的东西,全在这儿。」
桑肯恩瞪他一眼,然后抱起地上的两个箱子,带着安黎莎离开葛海瑞的住处。
「我帮忙拿一个吧!」安黎莎对他说。
「什么?」
「箱子,你一个人拿两个会不会大重了?」
「如果我拿不动两个,妳也拿不动一个。只管走路,别担心箱子了。」
「谢谢你。」
「……」
「我想葛海瑞会这么干脆把东西还给我是因为有你陪着我。」安黎莎低声说。
「也许他只是见钱眼开。」
「如果我一个人拿钱去还,他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就把东西还给我的。」
「葛海瑞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今天他会这么干脆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看了她一眼,继续说:「我想他尚未打消要妳嫁给他的念头,妳往后绝对不要一个人和他碰面,懂吗?」
「我根本不想见他。」——更不想嫁给他。她在心里补了这么一句。
「这样最好,我深怕妳不明白葛海瑞是怎么样的一个小人。」
「我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他其实并没有做过什么——」
「也许他不是不想,只是苦无机会。」桑肯恩又略带讥嘲地说。
听他这么一说,安黎莎也想起葛海瑞有意无意投注在她身上的怪异眼光,因此对他的人格又丧失了点信心。就算葛海瑞并未对她做过什么,毕竟他曾想逼她嫁给他,怎么样他也算不上是好人。
「走快点,我可不打算一整天就只做这么一件事。」桑肯恩朝后喊,安黎莎于是快步跟上他。
第九章
「为什么妳不告诉我?」借着散步的理由,桑肯恩将安黎莎带至前院,并以这么一句话开始了他的询问。可惜她不懂他的意思,只是抬起头不解地回问他。
「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妳是因为我才离开天使镇。」他沉痛地说出这个今天才知道的秘密。「妳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尤其是在我残忍地拿这事取笑妳的时候,为什么妳不说?」
「你——你想起来了?」安黎莎很讶异,脸色显得略为苍白。
真的是他?上帝!他不知道自己该觉得开心还是恶心。没有别的男人,他就是那个无耻毁了她一切的罪人。
「我没有想起来,若不是我看——若不是玛姬告诉我,也许我到死都不会想起来。」他急切地抓住她的肩。「我喝醉了,黎莎,醉得像个死人一样,否则我绝不会那么对妳——」
「我很清楚你在清醒的时候是绝对没兴趣去碰像我这种无聊的女人。」安黎莎淡淡地说。
「我不是指这个,该死!我说的是事情发生后让妳独自面对妳父亲。妳不该离开的,应该来找我,我会帮妳。」
「玛姬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她亲眼看见的。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妳宁可离开天使镇也不肯来找我?」
她低下头,希望这暗蒙的夜色能掩藏住她脸上的潮红。
「是我的愚蠢导致那一切,你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责任,毕竟你喝醉了,而那天在『玛姬之家』有太多喝醉酒的人,我根本不应该进去里头。」
「那妳为什么会进去?」
「那天是圣诞夜,而父亲在前几天一直想起母亲在世时所过的几个圣诞节,心情很差;所以我就想去买瓶酒回来和父亲庆祝一下,偏偏依玲的店因节日而休息——」
「所以妳到『玛姬之家』去买?」
她点点头。
「我一进去便后悔了,里头挤满了人,让我觉得在那里更不可能买到酒。于是我想走,但你——你伸手来拉住我,并且——并且——」
「并且开始侵犯妳?」肯恩咬着牙。「老天!我真该为自己做了这样的事被吊死。」
「别这么说,我才是该负大半责任的人,是我的轻忽害了自己。巧的是我父亲——他甚少出入那种场所,那天居然也在——」她苦涩笑道:「我那天真是运气不佳。」
「为什么妳不来找我?妳因为我喝醉酒的莽撞举动而被逐出家门,怎么也不能说不关我的事啊!」
「你那时候并不像现在这么有办法。」她提醒他:「如果我把你供出来,也许离开天使镇的就是两个人,这样有什么好?再说那时候的你居无定所,就算我想找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好了,这件事我们就讨论到这里,再也别提起了好不好?」
看着她仰起的脸蛋,听见她轻易便原谅了他的声音,他感觉对她的爱意正如潮水般滚滚而来,而且来势汹汹。
「不行!我必须弄清楚一切!」
「这——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不,妳还没有告诉我那天我是怎么对妳的,是这样——」他俯身用唇轻触她的唇。「还是这样——」他加深他的吻,直到怀里的她因颤抖而发出声才停止。他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问:「告诉我,黎莎,我那天是否伤害了妳?」
她尚无法完全自他突兀的吻中恢复过来,所以对他的问题根本毫无反应,直到他又开口问了一次,她才惊觉到他问的是什么。
「不!」她惊愕地张大眼睛,极力地想澄清:「我——我们并没有做什么,没有做你以为的那种事。」她说完后又满脸通红地靠回他的胸前,这回连夜色都无法替她掩饰。
「幸好,幸好!」他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低语,庆幸自己的罪恶稍稍减轻了些。如果他当年真的罔顾她的意愿而勉强占有了她,那么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原谅他自己。
「事实上你只是——你只是抱得我好紧,一直吻我,我猜你当时并不知道我是谁,也许你把我当成玛姬店里的女孩了。」
「我很抱歉,黎莎,我的确对那个圣诞夜的事毫无记忆,而这么多年来又没有任何人告诉我——」
「也许注意到我们的人并不多,那天太混乱了,谁想到我父亲竟会那么清楚地看见我!」
「我毁了妳的一切,让妳受了这么多苦,妳居然轻易地就原谅了我,我觉得自己真是卑劣到了极点。」桑肯恩非常悔恨地说。
安黎莎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胸,她清楚地听见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她讶异此刻的自己竟对他再也无任何的恐惧。
没有必要了!知道真相后的他对她比什么都温柔,而她下意识里也一直想体验这种感觉,尤其是在他的怀里。
「你没有毁了我,那天我看见太多喝醉的男人,不是你,也可能会是别人,而我——我情愿那个人是你。」她轻声对他说,她终于说出了心里的话。
「为什么?当时的我是如此恶名昭彰——」
「但你也是所有女孩子的目光焦点。」她打断他,决定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感觉:「女孩子都想靠近你,因为你既邪恶又迷人,如果没有父母亲的谆谆教诲,她们绝对会为了一尝刺激的滋味而扑向你。」她将胀红了的脸埋得更深。「我也是那些女孩子之一,远远看见你便会脸红心跳,然后低着头快步经过,事实上我很想偷偷多看你几眼。你真是好看,而那年的圣诞夜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你,那种迷乱让我彻底忘了该逃离你而非贴近你。所以我说你不需要负任何责任,一切都源于我的轻率和失控——」
她的话消失在他的唇下,他热切地吻她,仿佛永远都不够表达这份爱情。
「嫁给我,黎莎。」他在她的耳边要求。「我一直和自己的情感挣扎着,我强迫自己离妳远一点,因为我粗鄙的行为配不上妳的甜美善良。但我无法继续下去,这种高贵的作法已经折磨了我好久,打从我听说妳回来后一直到现在。我从未爱过,弄不清那种感觉,但玛姬、娜娜,甚至依玲,她们都说我对妳根本就是爱;现在我也渐渐相信了,我相信这种以前未曾出现过的情感就是爱。」他看着她的眼睛,深情替代了即将盈眶而出的泪水。「我爱妳,请妳答应嫁给我,好让我有机会给妳更多的幸福,以弥补我对妳所有的亏欠。」
「你不用为了五年前的事向我求婚。」安黎莎啜泣道。
「我向妳求婚是因为我想,我这辈子绝对无法忍受妳再一次从我身边溜走。」
「噢,你不会知道我对你的感觉有多矛盾,那种明明爱你却不敢靠你太近的心情——」她抱紧他。
「好了,来,喊我的名字。」桑肯恩替她试去眼中的泪水。
「肯恩。」她顺从地轻喊了一声。
「说妳愿意嫁给我,黎莎。」
「我爱你,我愿意嫁给你。」她终于微笑地说。
婚事既已说定,天使镇上所有的人都欣喜若狂,安黎莎更说服了玛姬在同一天嫁给霍奇,届时两对新人将面对一场极端盛大的庆祝活动。
桑肯恩将婚期定在圣诞节,而安黎莎绝对明白他的心意,她只要想起他是多么努力对她好,感动的泪水总忍不住要掉下来。
传统上新娘子不该缝制自己的礼服,于是她要求制作玛姬的婚纱,自己的婚纱则应她们的要求交由依玲和玛姬去负责。她一点也不在乎她们的众才艺没有她好,因为里头所包含的可贵友谊和诚挚祝福才是她所珍惜的。
冬天的脚步已经踏进天使镇,初雪也在某天清晨缓缓降下;这雪花使男人们厌恶地皱起眉头,却使女人们愉悦地对美丽的雪花大加赞叹。
「很漂亮不是吗?真不晓得那些没情调的男人怎么会对这种美丽的景致叹声连连。」玛姬到牧场来陪伴安黎莎,望着窗外的雪片对她这么说。
「也许是因为他们讨厌在这样的天气里工作吧!不可否认,屋外与屋内的温度是不可比较的。」安黎莎笑着回答。
玛姬的礼服已经完成了,她正在赶制两件衣裳好送给依玲和娜娜。她们是一再提醒肯恩诚心面对这份感情的人,这份挚情她永远不会忘记。
「妳的手真巧!」玛姬抚摸着手上的布料赞美道:「真希望我和依玲也能替妳制作出这么美丽的礼服。」玛姬因着安黎莎的关系,又多了一位不在乎身分的好朋友——潘依玲,她们两人真的很努力地缝制安黎莎的嫁衣。
「只要是妳们缝的,我都觉得是最美的,这是心态问题。」安黎莎微笑说。
「听说妳已经缝好我的礼服了?让我看一下好不好?也许我可以先试穿——」
「不行!」她打断玛姬兴奋的要求。「那是个惊喜,妳到结婚前一天的晚上才能看见,并试穿妳的礼服。」
「噢,那还得等上一个多星期呢!」玛姬一副难挨的表情。
「别焦急,时间总是飞也似地过去,妳没听说吗?」安黎莎笑着看她。「瞧妳这副懊恼的模样,也许我该让霍奇知道妳已经等不及要嫁给他了。」
玛姬红着脸过来捶打安黎莎,安黎莎则笑着躲开她,前厅回荡着两人愉悦的笑声。
此时桑肯恩走进来,一向冷硬的脸上也因看见未婚妻而露出满脸的笑容。
「以这个情形看来,即将来到的婚礼并未使妳们紧张啰?两位女士。」
「才不呢!玛姬唯一紧张的是耶诞节的脚步大慢了。」安黎莎再次调侃她。
玛姬又红了脸,努力摆出不在乎的姿态。
「我需要离开一会儿,以免你们夫妻俩联合起来嘲笑我。」
「往走廊去吧!也许刚好来得及替霍奇拍去身上的雪花。」桑肯恩跟着说,脸上有促狭、有笑意。
玛姬离开后,安黎莎便靠近桑肯恩,柔情无限地替他拂去眉上的雪片,桑肯恩则俯身轻吻她。
「还好吗?亲爱的。」
「我很好。」她微笑。
「我希望能让妳感觉更好一点。」桑肯恩说着便热情地攫取了她的唇,给了她一个缠绵的吻。
吃过晚餐以后,安黎莎的心开始跃跃欲试了起来。
因为桑肯恩答应带她去看出生不久的小马,这是她生平的第一次,所以非常兴奋。她在房间待了一会儿,便迫不及待地整理一下仪容到书房找他。她停在书房门口,举起手正想敲门时,却因为听见里头有人提起她的名字而打住。
「肯恩在和谁讨论她呢?」她疑惑地想着,好奇心鼓舞着她在门外多站片刻,以期能获知真正的答案。
果然书房里又传来了谈话声,这回她很清楚地听出来是霍奇的声音,原来是他和肯恩在谈论有关她的事。
她无法移开脚步,又不想就这么敲门进去,她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在喊着,要她继续听下去,于是她照做了,心虚地站在书房外窃听。
「你们就要结婚了,如果她哪一天忽然发现你有事瞒着她,这样——不太好吧?」是霍奇的声音。
「我不能现在告诉她,如果她听了不能谅解怎么办?」桑肯恩这么回答。
「我想她会了解你的用心,你只是为她好嘛!」霍奇说。
「女人哪,你永远不能期待她们会有什么好反应。我不会笨到在现在把那件事告诉她,你该死的也不许透露半个字。」
「那么你得答应在你们结婚后立刻把事情告诉她。」霍奇说:「她对玛姬很好,玛姬把她当成最要好的朋友,为此我对这位牧场未来的女主人非常感激,而欺骗这么个好人让我觉得罪恶。」
「婚后我自然会对她坦白,这样可以了吧?」桑肯恩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不耐。「你明知道我要你烧掉她的屋子是为了她的安全,现在却说我存心欺瞒她,怎么?你想让我跟你一样觉得愧疚吗?」
「夫妻之间本来就该以诚相待。」
「知道了啦!居然教训起我来了,要结婚的可不光是我啊!没事就出去吧!我答应带黎莎去马厩看小马,时候差不多了。」
听到这儿,安黎莎知道他们即将步出屋子,于是匆匆离开书房门口,脑子里却一直想着刚才听见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