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浪费口舌教训人,也不瞧瞧自个破烂身子还敢上街招摇,一不禁风二不禁雨的,怎么看都像隔夜的猪肉,发臭了。
「是,是,在下受教了。」眼神一使,他要「更生」过来扶他。
不象话的少爷有这么简单放过她吗?这人的心胸狭窄得连根毛都容不下,何况是姑娘家恶意的辱骂呢?除非他骨子里有一根特别犯贱。
「啊呀!我的少爷你没事了,怎么我才一会儿没盯牢你就出事了,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你千金万金的身躯可受不得折损。」
你给我安分点别作怪。他警告的一瞅。「咳!咳!受了点惊吓,无妨,无妨。」
「是谁这么大胆敢惊扰我家公子,你们不想活了是不是,我家老爷可是县太爷的八拜之交,吓着他有你们好受的。」做奴才要有奴才样,够盛气凌人吧!
大户人家的家丁不都是恶形恶状,目中无人,就算县太爷不是老爷的八拜之交,银子往案台一摆还有什么难事,他家的看门犬吼得都比他大声。
「更生,不要让人家取笑我们财大气粗,倚势欺人,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司徒悔笑得很弱,软弱的食指往他天门穴一按。
嗯!这家伙……使阴招。「少……少爷,小的知错了。」
冷汗两、三滴,他咬牙的挤出一丝卑微奴颜。
「家教不好是主子的耻辱,知过要能改呀!」想在他眼皮底下搞把戏,他道行还太浅了。
神情泰然的司徒悔小惩自作主张的家丁之后,他故意表现站不稳的病样再度倾向两眼凶悍的马唯熏,当成溺水者的浮木死命揪着。
在旁人眼中他是不小心跌在她身上,但是明眼人不难察觉他嘴角的笑意,姑娘家的身子总好过硬邦邦的男子胸膛,他不找个好位置依靠怎成。
老是和「更生」纠缠不清,人家不说闲话他也会觉得怪,怀疑自己真有断袖之癖,不爱女人独闻男人味。
「少爷小心呀!这姑娘可凶得很。」去,一刀砍死他省事。
「你……」多事。
「你说什么,敢说本姑娘凶!」该死的,他抱那么紧想让人笑话吗?
是很凶呀!还怕人知道不成。司徒悔暗忖。
「姑娘莫要恼火,在下的仆从不懂规矩得罪了你,回头我定严惩不贷。」就罚他挑三桶洗澡水吧!
脚丫子该洗洗了,有奴才伺候着。
一抹臊火染驼了她双颊,马唯熏伸手要拨开这只八爪龟。「不要抱着我,我不是柱子。」
「咳、咳!失礼了……我、我没力气……」有这么好玩的柱子吗?
「听你在剁猪皮,没力气还抱得我都挣不开,你这死痨鬼想害我嫁不出去呀?!」怎么说她也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哪能在大街上和人搂搂抱抱。
司徒悔咳得更重好掩盖住脱口的笑声。「嫁不出去只好嫁我了。」
「喂!你说大声点,我根本听不见你在说什么。」好象嫁不嫁什么的。
「就是不想让你听见。」他说得更小声近乎蚊鸣。
闲暇时逗弄一番是闲情逸致,他还没到想不开的地步,娶个妻子封住自己的退路。
虽然他有个「病弱」的身子风吹即倒,可是上门的媒婆仍络绎不绝,不踏平司徒家的门槛誓不甘休,七嘴八舌非为他牵成婚事,好象他不赶紧娶妻生子会过不了秋似。
他很清楚她们是冲着司徒家的家世而来,名门闰秀、小家碧玉无一不以挤身司徒家少奶奶之位而拚命讨好媒婆,好话说尽只为日后的富贵生活。
听多了也会腻,一成不变的赞美词都快倒背如流了,什么温柔婉约、端庄娴雅、蕙质兰心的佳人错过可惜,前世良缘今生盟约等等。
要不是孙媒婆一时说漏了嘴说出屠户之女的性情,恐怕还引不起他一探究竟的兴趣。
偏个不巧也让善妒的大娘听出兴头,认为娶个粗鄙的媳妇正好配他这个无福的病鬼,即使他的娘亲不在了也要挫她的锐气争一口气。
反观她为业弟挑选的人选皆是地方上名流之女,品貌上等,谈吐不俗,就算没有闭月羞花之貌也不致差到哪去,文词笔墨足以持家。
为了不想爹亲为难,他表面上勉为其难地借口来观察一下屠户之女的为人再下决定,实则他是好奇心所驱,顺便避开大娘怨妒的冷嘲热讽。
「你到底还有没有气,不要一直往我身上压,我爹那把杀猪刀可是利得很。」这个阿爹在搞什么鬼,没瞧见他女儿被个病书生占便宜吗?
其实马大头不是不管女儿,而是整个人呆住了,没脸上前替女儿主持公道,脸部僵硬说不出一句话来,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别……吓我,我真的浑身无力……唉呀呀!我的胸口……」司徒悔一手按着胸口像是梗着一口气吐不出来。
「你这人真是麻烦,待在家里等死不就大家方便……」口里发着牢骚,鸡婆的个性还是无法置之不理,以剁猪肉的力道拍向他背脊。
没料到她手劲比男人大的司徒悔当真吐了一口大气,有点后悔装得太过火,背上肯定多了一道五掌印。
「我……我有不得不上街的理由。」期待的一刻就要来临了,挨个几掌算是报酬。
真想瞧瞧她知晓他身分时的表情,一定精彩得叫人拍案叫绝。
「有什么理由非要拖着见不得人的破身子出门,你老婆跑了还是小妾跟人私奔?」一看他的衣着打扮非富即贵,铁定出自大户之家。
而大户人家的子弟大多妻妾成群,鲜少有人到了他这年纪还孤家寡人,又不是身有隐疾……咦!等等,该不会他一身病把人吓跑了吧?
一这么想,心软的马唯熏也不介意身上多了块人瘤,两手好心地扶着他,当是爹今早刚宰的老母猪。
不过司徒悔若知道她将他比拟成母猪,眼角的笑意准会转为恼意,更加恶劣的玩弄他的相亲对象,让她拿不起杀猪刀剁肉。
他……见不得人……一丝轻泻的笑声挂在嘴边,他又咳了两声。「在下尚未成亲,只是来瞧瞧未来的对象。」
「未来的对象……」奇怪,好象有什么事让她给忘了。
「听说屠户之女端庄贤淑,娴静贞雅,不知是否确有此事?」他问得含蓄,点出重点。
屠户之女,屠户之女……
轰地。
她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霎时昏天暗地的猛吞口水。
「你说的屠户之女不会是姓马吧?」天灵灵地灵灵,众神明保佑呀!千万不要是他。
「原来你也认识马屠户的女儿呀!在下司徒悔。」他客套的学人打恭作揖。
表情尴尬的马唯熏求救的看向她阿爹。「如果……呃!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的对象和我差不多,你……」
没等她说完,司徒悔两颗眼珠子立刻迸出惊恐不已,人也像痊愈似的跳离她几步,气弱的病体半分不差地改靠着家丁。
这么明显的举动已说明他的意思,再愚笨的人也看得出这门婚事吹了,谁敢要一名在大街上举刀耍泼的姑娘,而且还差点要了人家的命。
「女儿呀!节哀顺变,爹再请媒婆多下点功夫。」马大头安慰的道。唉!换了是他也不想招惹女剎星呀!
天哪!她一定平时太少烧香了,连神明都离弃她。「我……我……都是你们害我嫁不出去,还我夫婿来──」
来不及逃走的地痞流氓原以为逃过一劫,嗑着瓜子看她和病少爷过招,没想到马唯熏一回过身来将气出在他们身上,手脚齐下地像在剁猪肉。
哀嚎声立起。
远处渐行渐远的身影不再需要人搀扶,脚步沉稳不见病容,扬起的笑容足以令错身而过的姑娘为之倾倒,笑眼盈人好不快意。
屠户之女当真了得,他记下了。
春风无意,吹皱了一江舂水。
熙来攘往的人群多匆忙,为了生计日夜奔波,不若他一般清心惬意,游戏人间。
※ ※ ※
「少爷呀,你听过老天有眼这句话吧!」天若不罚倒真没公理了。
「听过,你不就是最好的现世报。」一山还有一山高,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你……」忍住,忍住,别中了他的讦。「小的的存在正提醒你诸恶莫为,小的下场便是少爷的殷鉴。」
「说得好呀!更生,不枉我对你疼爱有加,另眼相待,直想把你收进房。」司徒悔语带轻佻地当他是女子调戏。
相隔一臂之距的东方耀寒毛直竖。「多谢少爷厚爱,小的承受不起。」
玩了他三年还不够,往后的七年他真不知该如何过下去,先宰了他说不定还快些。
「我也没那么不挑嘴呀!你硬邦邦的肉咬起来肯定伤牙,少了马姑娘的软绵可口。」他应该先试试货才对,平白错失一尝滋味的机会。
「你少作孽了……」冷光一射,东方耀立即改口一吶。「小的是说少爷又伤了一名姑娘心,恐怕再可口的软糕也没你的份。」
他一定会有报应,一定有报应,一辈子娶不到老婆孤独一生,老了以后潦倒落魄,无子孙奉养,与乞丐争食病卧破庙,不得善终。
每次都先挖个坑让他跳,等他满身刺竹时才哈哈大笑说那是一个陷阱,而他有幸取悦了他,令他多吃了两碗饭胃口大开。
堂堂向阳门的少门主却成了供人使唤的下人,他这口怨气几时才讨得回来。
总不会一路孬到底吧?到头来一事无成的白当人家手下,连最起码的骨气都被他磨成粉,一起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看她像受到打击的样子吗?」也许她还庆幸不用嫁给病鬼为妻呢!
不知怎么了,一想到此反而心口挺沉的,不太高兴自己是被嫌弃的一方。
「有些伤是在心里看不出来,强颜欢笑装坚强好保留自尊。」聪明人是不会挑像少爷这种双面人。
不过她看起来不怎么聪明,所以才会被人耍得团团转还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她是吗?」司徒悔不确定的一问,怀疑自己会不会看走眼。
被他一问的东方耀为之一怔,随即露出贼笑的回道:「当然不是,她左一句病鬼,右一句快进棺材,我想她对当寡妇没多大兴趣,少爷尽管安心。」
「更生,你这是嘲笑主子做得不尽职吗?」语气放得很轻,他的不悦藏在眼底深处。
他不希望她看轻他,能将他视同寻常人看待,而不是司徒家大少爷,一个荣华富贵的跳板。
「小的不敢,小的衷心期望你和马姑娘都能各觅良缘,早定佳期。」他的卑躬中有着嘲谴,特意指出「各觅良缘」四个字。
以他跟在少爷身边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个无情无义的冷血魔多少有几分动心,不然他不会主动出手搂搂香肩吃豆腐。
马家姑娘的性子真要嫁人可是难上加难,如果她身在武林之中必是江湖好汉所注目的豪情侠女,可惜她生在平民百姓家。
虽然姿色中等不算天仙美女,但在看遍虚伪百花之后的真实面相,相信没尝过市井野花的少爷必会多一分关注,想换换胃口。
到时他就有笑话可看咯!在一旁落井下石好弥补受创不浅的自尊。
最好是郎有意、女无心才有看头,双面大少不敌猪肉西施,从此挥泪斩断尘缘,落发为僧……
「把你嘴角阴险的笑意收起来,少爷我累了。」好个衷心期望,他不会辜负他的。
惨了,他怎么把内心想法表露于脸上。「呃!小的帮你涮茶。」
「我不渴。」
「那……我叫厨房准备点糕饼让你解解馋。」东方耀有不好的预感,像垂死的兔子瞧见含笑的狐狼。
那种即将被饱餐一顿的感觉。
「我看起来很饥饿吗?」他喜欢看他小心提防的神情,那会让他的捉弄更有意田~。
是,非常饿。他在心里回道。「要小的替你请大夫吗?」
扬眉一笑的司徒悔显得十分愉悦。「我说更生呀!你是真胡涂还是假胡涂,我有『病』到需要看大夫吗?」
他的病是做给外人看,可不包括自个人。
「恕小的愚昧,小的猜不出少爷真正的含意。」被骗太多次了,他学会了谨慎行事。
「我不是说过我累了,你这奴才的耳朵该掏一掏了。」身体不好的人要多卧床休息,这简单的道理不需要人教。
为免闲杂人等来问东问西,他还不打算收网。
「上回少爷也说累了,结果偕同小的上青楼舒解身心,这事少爷还记得吧?」他说得有几分恨意。
人家在翻云覆雨快活之际,他却得守在门外以防熟人相遇,耳中尽是淫声秽语烧得他欲火中烧,可是他却只能看不能碰。
每回一想此事他就有呕血的痛楚,恨不得手握一把刀插入他胸口,看他流出的血是红是黑。
「喔,那回事呀!少爷我一次应付两位出尘佳人也挺辛苦的,老想着要分你一个呢!」只可惜他有要事待办,没让他享享美人恩。
「你……永少、爷,你要小的伺候你上床吗?」铺床是春儿的工作。
司徒悔笑得很暧昧的眨眨眼。「也好,一个人休息挺无趣的,你来陪陪我吧!」
「少爷,请别说些令人误会的话。」他的表情已经凝结成骇人的怒容。
「更生,你在害躁什么,咱们的关系非比寻常早已不分彼此,我最爱枕在你胸膛听你飞快的心跳声。」他作势要拥抱他。
拳头握紧的东方耀闪身一避。「我对男人的身体没兴趣。」
「没试过怎知个中滋味的美妙呢?让少爷我好好调教调教。」他露出垂涎的神色直逼。
「不要逼我动手。」可恶,他这回是玩真的还是故意看他出糗。
似乎看透他心思的司徒悔假意跌了一跤,顺势攀向他的肩一手扣住他命门,同时男人的唇瓣轻轻刷过他的嘴角,他为之一僵地燃起怒火。
可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他扬起得意的笑却无能为力,遇上武功高出他数倍,而且辈份是师叔级,他只有乖乖被戏弄的份而无法反击。
早知道他是爹的师弟他绝不同他打赌,现在落得脱身不得还得陪他一同装傻,这种日子真是苦不堪言。
谁来救救他脱离这个疯子,再被他整下去可能尸骨无存,最后落个一世臭名。
「啧、啧!你这张小嘴看来很诱人,我尝一口如何。」作戏嘛!是男是女又何妨。
他表情僵硬的回了一句,「马姑娘的胭脂更诱人。」
顿了一下,眼神复杂的司徒悔调笑地弹弹他耳朵状似亲昵。「唉!你让我有罪恶感。」
「少爷若喜欢马姑娘尽管向大夫人提去,她绝对乐见其成。」铁石心肠的人会有罪恶感?他连自家人都算计。